如今滿京城裡誰不知道他林錦樓房裡有個得意的人兒,老袁都誇他好艷福。小香蘭今兒雖說撒了一場潑,可在宋柯跟前到底沒讓他折了面子,他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一會兒哄她兩句算了。
香蘭閉著眼等了好一陣,卻聽周圍沒動靜,心想那霸王已經走了?悄悄睜開眼,扭過頭一瞧,只見林錦樓還在床頭坐著呢。
林錦樓見香蘭扭過頭偷看他,便過去湊到香蘭耳邊道:「還生氣吶?啊?你也沒吃虧呀,你看爺這張臉,從小到大還是頭一回呢,哎,爺給你說,這是太太不在這兒,要不看見了一準兒得訓你。」
香蘭緊緊閉著眼不說話。
林錦樓想了想,把炕桌搬下去,側躺下來,伸手去攬香蘭,聞著她發間的幽香,低聲道:「行了,彆氣了,不就是手傷了么,過兩天就好。爺給你賠個不是,過幾日帶你再出去散散。」說完手肘撐起來,低下頭就親上去。
香蘭怎有心情同他鬧這個,不由掙扎,林錦樓整個身子壓上去,香蘭被他壓得喘不上氣,只有一雙小腳在林錦樓身下蹬來蹬去,好容易推開他,香蘭便愈發往牆角里縮。
林錦樓看她唇兒紅艷艷的,粉琢玉砌一樣的臉兒,意態婉轉可愛,心裡愈發歡喜上來,將她抓過來摟在懷內,低聲笑道:「你可別動,省得爺忍不了辦了你,可就前功盡棄了,那太醫說了,用藥前幾日不能行房。」
香蘭「噌」一下紅了臉兒,啐了一口,只好任他抱著。
林錦樓順了順她頭髮,道:「京里情勢有變,皇上龍體抱恙,咱們怕是要多留些日子,天慢慢熱了,若是沒從金陵帶夏衫,回頭買了料子再做幾身好的。二則小三兒的婚事原打算今年年底再辦,可李家姑娘的祖母突然抱病,聽說也熬不了多久,倘若一死,這婚事就要再拖一年,老太爺的意思是將這事抓緊辦了,過幾日二嬸和三弟就進京。二嬸人還寬厚,倘若她操持三弟婚事有何不順手的,你就幫襯一把。爺記著你之前不是幫著辦過個詩社么?」
香蘭起先不想理他,可聽到此處,覺著不妥,忍不住道:「二爺不是娶了媳婦兒么?論理也該她去幫,我去做得好還成,做不好,更讓人戳脊梁骨。況我清凈慣了,這檔子事不愛沾的。」
林錦樓不以為意,撫著香蘭頭髮跟逗弄小貓兒似的,道:「嗐,你怕什麼,爺背後給你撐腰呢,誰他媽沒眼色多嘴,爺就滅了他。」
香蘭撇了撇嘴,心裡哼了一聲。又聽林錦樓道:「旁人不管就不管了,小三兒可不一樣。他是打小兒追著爺屁股後頭長起來的,先前爺習武的時候,他還跟著學呢,可就是少爺羔子,吃不得苦,隨便比劃兩招,學了個花架子就跑了。二嬸就他一個寶貝兒根子,也捨不得他吃苦,這才見天兒的讀書去了。這小子在外頭沒少扯爺的大旗跟人干架,爺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後來十三四歲上,鬧得跟小霸王似的,還當街調戲了個民女,爺尋了個沒人的旮旯痛揍了他一頓,打得他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有仨月,聽見爺說話聲音都身上打顫,可他還倒仗義,給他揍這麼慘,還自個兒一口咬定是跟旁人干架時挨的揍。其實也沒傷筋骨,就是皮肉傷,那小子擦藥時還鬼哭狼嚎的。」
香蘭心說:「原來林錦亭也挨過林錦樓的揍,怪道怕他哥怕得跟什麼似的,在林錦樓面前就像個狗腿子。」
林錦樓咂了咂嘴道:「嘖,爺為啥揍他啊,不就怕他日後欺男霸女的壞了林家名聲,回頭落人口實么。」
香蘭聽了這話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他還教訓林錦亭欺男霸女,那她算什麼?難道不是他霸佔來的?
林錦樓見香蘭瞪圓了一雙大眼睛看他,不由吃吃笑了起來,伸手捏著她的小下巴,撫著她嘴唇道:「因為爺救了你爹,你是以身相許報答了爺,爺素來都是個謙謙君子,怎會做欺男霸女的勾當,你說呢,小香蘭?」
香蘭一把拍掉林錦樓的手,心說這人好生不要臉。
林錦樓又低聲笑了起來,拍了拍香蘭的肩膀道:「爺其實心裡頭奇怪得緊,你這琴棋書畫在寺廟裡跟姑子們學倒也情有可原,你師父定逸師太先前便是官宦之後,名門閨秀,會這些倒也不稀奇。奇得是你這算賬中饋,操持席面的本事是同誰學的,嗯?等閑人家的女孩兒可不會這個,當初大妹妹為了學這些,舍著臉跟我娘說了不少好話。」
香蘭心裡一凜,林錦樓精明絕頂不好糊弄,她想了半天,方才才小聲道:「誰會這些了,我就知道皮毛,街里街坊都是在林家當差的,有個把從府里出來養老的老媽媽,隨便說些便夠我受用的。」
「哦,還有今天你跟爺撕瘋,說什麼『兩世為人』,這話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吃酒吃多了,渾說的……我還說過這話?我都忘了……」
林錦樓仍在笑,輕輕摸了摸香蘭肩膀,道:「小香蘭,你曉得么,你有個毛病,只要一撒謊就不敢看人。」
「沒有,我沒撒謊……」
「嘖,傻丫頭。」林錦樓又忍不住笑,「甭說你兩世為人,就算你是個專吸男人精氣的狐狸精,爺也不怕。」說完盯著香蘭的臉仔細看了一回,捏著她的下巴道:「別說,你長這個小模樣兒倒還真像個狐狸精。」他說著話,銳利的眼半眯起來,輕輕道:「你呢,把你那不安分的心給爺收收,甭想著再跟爺玩什麼心眼子,你這人太心慈手軟,甭說活兩輩子,就算再活上幾輩子,你也不是爺的對手。好生伺候我,乖乖吃藥,平平安安的給爺生個子嗣,日後你爹娘後半輩子頭疼腦熱養老送終都有依靠,不然,你自己掂量著辦,聽明白了么……」
香蘭只覺冷汗一下從額上冒了出來,林錦樓不聲不響的,卻如同她肚裡的蛔蟲,將她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這一遭林錦樓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卻是不敢拍了。
林錦樓威脅了一回,看著香蘭蒼白的臉兒,不由滿意,又低頭在她唇兒上親了親。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林錦樓便命人迴避,攜香蘭回了內宅。
房裡應林錦樓的吩咐,已經傳菜,香蘭吃了幾筷子便沒了胃口,靈素早知她身上不爽利,特地讓小廚房熬了米粥,多讓香蘭用了兩碗。一時飯畢,林錦樓便攬著香蘭坐在羅漢床上,命書染去取《找衣薄》,把香蘭帶來的衣裳念一念。
書染去了,片刻後回來,手中捧著簿子道:「奶奶這次從金陵帶的是前兩個月新裁的一百六十九件衣裳。」
林錦樓「嗯」一聲,道:「把褂子那頁找出來念念。」
書染翻了翻,將記著褂子那件取出來念道:「珍珠紅綉梅蘭菊、洋紅綉牡丹、銀紅綉富貴滿堂、洋紅綉八寶、妃紅綉百蝶穿花,胭脂紅團綉福氣綿延、鮭紅綉喜鵲登梅、嫣紅素緞、杜鵑紅素緞……」
書染念了幾件,單紅色的褂子都未念完,香蘭實在不耐煩聽,忍不住問道:「你讓念這個做什麼?」林錦樓素不在內宅穿衣打扮這點子雞毛蒜皮上過問,不過大把撒錢使人做衣裳罷了。
林錦樓玩著香蘭的手指頭懶洋洋道:「二弟那個媳婦兒,不知從哪兒看見你穿的褂子好,想要比照著做一身,跟二弟張了嘴,二弟竟親自來找爺了。爺讓他找丫鬟問你要去,二弟支支吾吾說那衣裳料子怕是難尋得很,花樣也難,他話還沒說完,臉就先紅了。」
香蘭立時便明白了,倘若譚氏真想比對著衣裳做,只管打發丫鬟來找她借便是了,如今讓林錦軒問林錦樓要,便是打著讓他們將衣裳送她的主意。這般想也不奇怪,林錦樓給她裁衣裳,素來是各式名貴料子往她身上招呼,繡花樣的綉娘乃在金陵城中都有名有號,有些衣裳,旁人即便花得起銀子也買不著,譚氏正是年輕愛俏的年紀,愛個鮮明衣裳亦在情理之中,她乃新嫁之婦,不敢過來要,便讓林錦軒來了。因問道:「她想要哪一件?」
林錦樓道:「記不大清,好像什麼玉蘭花的。」
書染看了看單子道:「滿綉玉蘭花的有三件,有一件杏黃的,一件藕荷色的,一件碧綠的,奶奶只穿過杏黃的,想必是今兒穿這件出門應酬,讓二奶奶瞧見了。」
香蘭道:「今兒醉酒,那件衣裳我都吐髒了……」
林錦樓冷笑道:「妙得很。」對書染道:「告訴二弟,衣裳髒了,你們姨奶奶不愛了已經賞了丫鬟,他們還想要,就派人過來取。」想了想,又喚住書染道,「去庫房裡,挑兩匹花灰色、天青色尺頭二弟送過去。」又對香蘭道:「一件臟衣服,不值什麼,賞丫頭們罷,回頭再做更好的。」
書染搖了搖頭,這譚氏顯然不知林錦樓的性子。哪怕譚氏明擺著張口想要這件,林錦樓這素來慷慨大方之人,也不過一笑,就將衣裳給她了。只是彎著心眼過來要的,林錦樓乃是頂頂厭惡,寧肯賞個丫鬟也不給她。又怕折了二爺的顏面,這才讓挑兩匹尺頭給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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