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進了西廂房,屋子裡燒著爐子,暖烘烘的。顧汐和顧漪的丫頭都在裡頭,幫著量裁布料。
顧汐拉錦朝坐在大炕上,讓丫頭幫錦朝盛一碗熱熱的桂枝甜湯,小聲跟她說:「長姐你剛才沒過來,可是嚇死我了……從來沒見二伯母這麼生氣過!」
顧漪性子愈發的沉穩,聞言就握了握顧汐手道:「可別危言聳聽,不過是懲治丫頭而已!要是往外說出去,讓二伯母聽了心生罅隙該怎麼辦。」
顧汐就笑笑:「二伯母怎麼會聽了去呢!」她也縮了腳坐到大炕上,小聲跟錦朝說,「……下午申時左右,二伯母帶著一眾的丫頭、婆子來怡香院,還抱著被褥和棉衣。二伯母說是給二姐送的,二姐還很高興呢……誰知二伯母轉臉就變了色,把二姐房裡的丫頭統統罰了,說她們伺候不力,二姐缺東西也不來稟報一聲。要跪到天黑才准起來,二姐聽到後氣得手都抖了……」
顧漪也無奈,只能揮手讓滿屋的丫頭先去西梢間。雖然下人都是一直跟著她們的,但聽了難免不好。
顧汐根本沒注意,小臉紅通通的,繼續說:「這還不算完呢!二伯母罰了她們的月例銀子。本來二姐手頭就緊,平日吃喝都非常講究,經常從外面託人私買東西,這下手頭可拮据了!」
錦朝到還不知道顧瀾從外面買東西的事,顧漪最清楚,就接著補充:「這還是咱們來大興之後開始的,二姐原來在府上吃穿用度講究,但那時候咱們月例都是十五兩,父親也從來不缺什麼。她的花銷多些就不打眼……如今來了大興後,月例只有五兩,二姐還要像原來那樣開銷,可不是撐不住了。」
錦朝也沒有在意過月例銀子。這麼一說她才知道顧家的月例這麼低。
她就問顧漪和顧汐她們的月例夠不夠用,顧漪就笑:「咱們又不要什麼,府里分的東西都有得多。哪裡有用得著月例銀子的地方……長姐可不要多想!」
錦朝笑著點頭,卻暗想回去後也和徐媽媽說一聲。看她們是不是缺什麼。
二伯母這樣借題發揮,哪裡是要懲治丫頭,分明是拿捏顧瀾的。這樣下來顧瀾屋子裡的丫頭知道顧瀾好拿捏,恐怕也會不如原先聽話了。
顧瀾所在的正房什麼聲音都沒有,院子里只有小丫頭啜泣的聲音。
……
長興侯府重兵把守,出入都會被仔細盤查。
高氏和葉氏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長興候,葉限則開始審問劉州等一眾人。
劉州等人收押刑部,刑部侍郎郭諳達與長興候家交好,動了極性逼供。拷問出睿親王和張居廉暗中有勾結,而且張居廉肯定在謀害長興候的事上出了不小力。但都是口頭的證詞。張居廉是個成精的人,不可能給睿親王留下絲毫能威脅他的把柄,他們也不能僅憑几句話就奈何張居廉。
最後劉州等人皆按謀逆論了罪。
老侯爺則被皇后娘娘召見進宮了。如今長興候重傷,能暫時總領鐵騎營的就是老長興候,鐵騎營算是半個葉家的私兵。裡面的將士小旗很多曾是老侯爺的部下。皇后娘娘這是被睿親王嚇到了,手裡要抓著什麼救命稻草才舒心。
老侯爺回來就叫了葉限去書房說話,面色凝重:「……張居廉如今和陳彥允等人控制內閣,他們稍有動靜,朝廷都要震顫。陳彥允原先又是詹事,太子一向聽從於他,恐怕咱們是動不了他們的……」
葉限想了很久。才說:「等三日哭靈過了,太子就要和內閣協政。司天監選定了黃道吉日新皇登基……屆時我們要是不掌握實權,恐怕長興候家舉步維艱。」他頓了頓,卻很堅決地說,「……祖父,我想入仕。」
老侯爺很久沒有說話。葉限就離開書房去看了父親,父親還在昏睡中。
葉限從父親那裡出來,走在迴廊上,看到深秋的湖泊上飄著淡淡的水氣。
他突然就想去見見顧錦朝,不管怎麼說。他想和顧錦朝說一聲。顧錦朝畢竟幫自己這麼大的忙。
李先槐跟在世子爺身旁,看著他更加瘦削蒼白的臉,心裡一陣不忍。
世子爺身體一向不好……這樣折騰著怎麼得了!
葉限說讓他備馬,他還愣了一下。等他想說點什麼的時候,看到世子爺已經往影壁的方向去了。
他只能暗罵了自己一句,又去給世子爺備馬。
錦朝剛從二夫人那裡吃了晚膳回來。
二伯母請去西跨院與她同吃的,也算是賠顧憐話的不是。顧憐卻一個晚上都委委屈屈的,不時拿眼睛瞟錦朝。錦朝暗想顧瀾蠱惑別人的功夫倒是一流的,原先蠱惑顧錦榮,現在就是顧憐。
她好像挺會挑人下手的嘛。
她回來後不久二夫人送的乾果到了,是一個六格的圓木盒子,描紅塗黑樣子精緻。裡頭放了桂圓乾、荔枝幹、葵瓜子、香榧、杏仁、糖漬梅子六樣吃食,滿滿的一大盒,也是難得的東西。
錦朝讓徐媽媽挨個撿幾樣送給顧汐和顧漪。
佟媽媽又進來給錦朝看父親幫她做的緞襖,都是素凈的花樣,用的是素緞、細布這樣的料子。其間還有個緙絲的手爐套,錦朝覺得料子太貴重,收進了私庫中。
事畢後錦朝梳洗了,脫了發簪窩在炕上準備把上午未看完的書看完。
臨窗的大炕燒得很暖和,錦朝窩在炕上,就著炕桌放的松油燈看一本講金石點評的書。
因晚膳是在二伯母那裡吃,錦朝沒吃太多東西。不一會兒采芙端了盤紅棗桂花松糕上來,松糕切成了小塊,表面點綴桂花和紅棗,裡面則有亮晶晶的肉和核桃做餡。吃起來十分鬆軟,甜中有咸。
采芙小聲道:「……奴婢看您去西跨院,就給您備下了,一直放在蒸屜里熱著。」
錦朝笑著誇她:「你手藝倒是越來越好了。」
她剛吃了兩塊,佟媽媽就進來了,臉色有些古怪。
佟媽媽行了禮道:「小姐。長興候世子爺來找您了……」她頓了頓道,「悄悄過來的,現在在花廳等您……您要去見嗎?」
葉限這個時候過來找她?錦朝有些奇怪,上次他向自己道謝。她還以為世子爺是要劃清界限的。
這要是讓別人看見了,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佟媽媽看她沒說話,就小聲地道:「奴婢斗膽想說一句,天都是半黑了,您要不就歇下吧。
長興候世子爺這半夜偷偷來見大小姐,實在是不妥。
錦朝卻深思片刻,還是決定去見葉限。
他總不會這個時候莫名來找她,應該是有要緊事要說。
她穿了一件素緞的褙子,只綰了簡單的髮髻,讓采芙陪著她去花廳。
葉限背手站在花廳的亭子里。冷冷的月輝落在廊柱上,他的身影有些伶仃,卻站得筆直挺拔。
花廳里只種了一排冬青樹和剛落葉的臘梅樹,暗處站著葉限的侍衛。
聽到錦朝徐緩的腳步聲後,葉限轉過頭。手微微一指,讓她坐在花廳擺放的綉墩上。
錦朝才看到葉限秀美精緻的臉有些憔悴,臉色更是蒼白,眼下有淡青,這些天他應該是沒一夜睡好的。葉限沒出聲,錦朝也不說話。過了會兒他才說:「我從京城出發的時候才未時……沒想到到這兒已經這麼晚了。」他頓了頓,「本來沒想這麼晚來的。」
錦朝哦了一聲。心裡腹誹他就不會算好時辰嗎。還用什麼沒想到這麼晚當借口……他不是十分聰慧嗎?
葉限卻垂下了眼帘不再說話。
錦朝連發簪鬢花都沒有戴,這樣一身素凈又隨意的,總讓他有種她洗盡鉛華的感覺。
連她如春日海棠的容色都淡雅了下來,好像就和平日里不一樣似的。更顯得親近了幾分。
不過看她恭敬又平和的神色,卻沒什麼不同。
葉限過了好久才說:「……睿親王和蕭游勾結,設計想陷害我長興候家謀逆之罪……我們將計就計。把謀逆的罪名栽到睿親王頭上,他被我父親當場斬殺了。」他寥寥幾句陳述完,說得很平淡,錦朝卻能感受那種撲面而來的血腥之氣。
「我本以為大局已定了,但是卻有人暗中放箭。重傷了我父親。」葉限笑了笑,「用的是我特製的箭頭。想將父親的傷栽贓到我頭上,你猜這人是誰……」他把藏在袖中的箭放到石桌上,箭身刻著一個小小的葉字隸書,箭頭相比一般的箭更鋒利,卻烏沉沉的不起眼。
這是傷長興候的箭?錦朝不知道他給自己看這根箭的用意是什麼。但是葉限說的話卻很容易猜,整件事都是蕭游在暗中策劃,能想到這樣一石二鳥的法子,又能輕易接觸到葉限隨身之物的,除了他還能有誰呢……錦朝突然想到葉限跟她說,當年他和蕭游生活在貴州的事。
有這樣狠毒算計的師父,葉限心中應該十分難受吧。但面上偏偏一點都看不出來。
錦朝想了想,輕輕地道:「世子爺既然收起了箭,那就是事情都處理周全了。原先的情分自然不用理會了,權當過眼雲煙吧。」
葉限嘆了一聲:「也只能是這樣了……」他看向顧錦朝,她坐在綉墩上,素色的挑線裙子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朦朧,連錦朝的臉都有點淡淡的光輝……「我只是想謝你一聲,你日後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說,我不會拒絕。」
錦朝笑了笑:「世子爺放心。」她幫助葉限,是不是也存著這樣的心思。她和別人一樣,都想討好這個人,不同的是別人是知道他的身份,她是知道他的未來。
既然話已經說完了,錦朝就起身行禮道:「世子爺其實知道的,這些事總都是要過去的……夜深露寒,世子爺還是去找個酒館住一晚再回京城吧。」她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要先走的意圖。
葉限把石桌上的箭收進袖裡。
錦朝等著他說話,過了好久才聽到淡淡的聲音響起:「……是我親手殺了他……你先走吧。」
錦朝心中一震,卻也半點沒有表現。屈身後帶著采芙離開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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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都會遲點,因為實驗,跟大家說一聲這個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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