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挑開湘妃竹簾,走進來一個瘦削的身影。
顧瀾穿著件淺粉色綉八吉紋的褙子,梳了乾淨的圓髻,耳邊一對綠水晶墜兒映襯得她臉頰雪白。因為身體不好,更是顯得病態嬌柔,一雙眼睛好像含著愁怨春波。看得顧憐驚心動魄的。
和顧瀾比起來,姚文秀那兩個通房丫頭算什麼,蒲柳之姿而已。
她冷冷地盯著顧瀾,低聲說:「你……還知道過來么!」
顧瀾走到她身前盈盈一拜,低聲說:「妾身是來請安的,也是來贖罪的……」
顧憐冷笑:「你這是什麼意思?贖什麼罪,你也知道你對不起我……你簡直從裡到外的臟透了,你們四房就沒一個好東西,枉我以前還幫你在祖母面前說話,算我眼瞎了!」
嬤嬤聽著有些著急,姚文秀還在裡面呢。顧憐說這麼做什麼!就算再恨顧瀾也要等姚文秀走了再說啊。
她拉了拉顧憐的衣袖,顧憐咬咬唇,想到昨晚和自己親熱的男人也曾碰過顧瀾……她就覺得一陣陣的恨。說話就不太控制得住了,她勉強說:「算了,你先下去,明天有得你請安得時候。」
顧瀾卻微一蹙眉,眼眶一紅啜泣起來:「太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也是沒有辦法的……咱們在顧家可是姐妹,您能理解我的苦衷啊……」抬起頭來時樣子梨花帶雨。
她這話一說,屋子裡兩個陌生的婆子不由得支起了耳朵。
這個瀾姨娘,和新夫人同一天抬進門,又是姐妹,本來就夠稀奇了。這下還要說出多少秘密?
姐妹共嫁一夫,一為妻一為妾。實在是讓人好奇。
顧憐卻低聲呵斥她:「你……你先閉嘴,誰知道你什麼苦衷……」想到屋子裡新的丫頭婆子,她把那句『做了這麼無恥的事。你還有臉說苦衷』給咽了下去。伸手讓嬤嬤把早準備的鎏金梅花簪子給顧瀾,想打發她出去。
這時候。凈房的槅扇打開了。
姚文秀走出來,一個丫頭還跟在他身後給他整理衣領。姚文秀就拿下丫頭的手,「好了,又不會出去見誰,你先下去吧。」
依蘭笑了笑:「奴婢知道了。」
收拾了東西屈身退下。
姚文秀才看到顧瀾,眼睛微微一亮,看到她病容滿面的樣子,又有些焦急地走到她面前。等站到她面前了。才恢復平淡的語氣說:「你怎麼過來了?」
顧瀾抬起頭,哭得眼眶通紅:「妾身過來給三太太請安,這就要走了。」
姚文秀點點頭,「嗯,怎麼也沒個丫頭跟著你過來?」
顧瀾回答道:「妾身有一個陪嫁丫頭,留她在屋子裡看火燒水了。」姚文秀住的是一個三進的宅子,從耳房旁邊的夾道過去,就是她住的倒座房。她這樣不乾不淨的嫁進來,姚家人自然是眼不見為凈,姚夫人就當沒她這麼個人。連一個粗使的婆子都沒有撥給她。陪嫁的就一個服侍的丫頭,還是剛留頭的……昨日看到倒座房次間太破落了,還是她親手打掃的。
姚文秀有些不忍。兩月不見,怎麼顧瀾看上去又清瘦了,楚楚可憐的。
竟然只陪嫁一個丫頭,顧家也太不把她當回事了。難道就因為兩人曾經做了出格的事,他們就要這麼對自家的小姐?
他看向顧憐說:「這隻有一個丫頭也說不過去,憐兒,你再撥兩個丫頭去伺候她吧。」
顧憐看到兩人說話,心裡已經不爽快了,聽到姚文秀這麼說。更是忍不住:「三少爺,再怎麼著也不能……」旁邊的嬤嬤簡直聽得冷汗都要下來了。趕緊又拉顧憐的衣袖。
顧憐不知道自己又有什麼說錯了,憑什麼要撥丫頭去伺候顧瀾!她就是不願意!
伺候她的嬤嬤是就是乳娘。從小跟著她。她提點自己總有她的道理。顧憐只能笑笑:「那妾身明天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吧。」
姚文秀還怕她不願意,聽到顧憐這麼說,才鬆了口氣:「嗯,你答應了就好。」
顧瀾又屈身謝禮,眼淚流得更厲害:「謝謝三奶奶體恤,還以為您要記恨我了。」
顧憐不想理她,還是嬤嬤接過話:「姨娘沒個丫頭跟著,夜深了就不好回去了。趁著現在還蒙蒙亮,您趕緊回去才是。看姨娘臉色不好,三奶奶體恤您,就不要您在這兒伺候了。」
姚文秀點頭:「也是,你沒丫頭跟著,就別久留了。」
顧瀾這才退下去。
顧憐和姚文秀新婚燕爾的,晚上自然還要*,年輕人精力旺盛,又不知節制。等到第二日顧憐醒過來已經天亮了,姚文秀也累了,頭埋在她肩側睡著。
顧憐心裡又焦急又甜蜜,卻也覺得身下很不舒服……不想驚動她,自己叫了嬤嬤進來服侍穿衣。
嬤嬤說丫頭的事:「……昨晚把奴婢嚇死了,您可不能拒絕給姨娘丫頭。」顧憐皺了皺眉,「我也想問嬤嬤為什麼?難不成我還非得給她方便。」
嬤嬤一邊給她梳發,一邊解釋:「您當時否決了,三少爺的面子就不好看啊。再說拒絕也顯得您心地狹隘,沒有容人之量。咱們挑兩個自己的丫頭送過去,人是在姨娘那兒,但心在咱們這兒,也能幫著監視姨娘,看看她每天在做什麼不是……」
嬤嬤這麼一說,顧憐也覺得挺有道理的。她點頭應允,「那就聽你的吧,你親自選兩個丫頭送過去。」出嫁前母親說過,一切都要聽嬤嬤的,顧瀾心思多,讓她自己要會提防。顧憐覺得自己不能掉以輕心,又被這不要臉的東西給騙去了。
……錦朝還在睡著。三爺剛晨練了回來,到被窩裡來捉她的手。
顧錦朝被熱乎乎的手燙著了,不情願地掙脫開,翻身頭朝裡面睡過去。
陳三爺並不放棄,抬腳半跪在床上。手潛進被窩裡,又去捉她的手。
錦朝徹底醒了過來,就聞到清晨的陽光中微微的汗味。手還被握在一雙大手之間。她還沒有分辨清楚,三爺就俯身親了她的眉心一下:「可算把你叫起來了。我先沐浴去。」
顧錦朝睜開眼,才看到窗扇外面日頭都老高了,叫了青蒲進來梳頭,低聲說:「今天也太沒準了,怎麼沒早些叫我起來……」這時候肯定過巳時了,她嫁過來後從來沒睡到過這個時候。她剛從大興回來,怎麼能不去給陳老夫人請安呢。
青蒲忙說:「奴婢本來準備等三爺走了就叫您起來的,三爺叫奴婢去給您蒸蛋羹了。采芙又去四小姐那裡送糖食攢盒了。別的丫頭婆子都不敢叫您起來……」
錦朝揉了揉眉心,昨晚回來就已經很晚了,三爺還拉著自己荒唐……難怪她睡得這麼沉,平日就算丫頭不叫她,她自己也會在辰正醒過來。
等她梳洗好之後,蛋羹也送上來了,她小口小口吃著。
陳三爺已經換了直裰走出來,看到她在吃蛋羹,就問她:「好不好吃?我讓青蒲在裡面加了牛乳。」
錦朝點點頭,問他:「您要吃嗎?」
陳三爺搖頭:「還是算了。你先吃著,我還要去戶部一趟。」他想了想又說,「母親那裡我打過招呼了。你下午再過去請安,她不會說什麼的。」
顧錦朝點點頭,又看到他的系帶結不好,站起來替他整理了系帶,抬頭看著他。
顧錦朝很少這樣直視陳三爺,一直看到他的眼睛裡去。才發現這雙眼在看著她的時候,異常的溫柔從容。她看得很少,所以都沒有發現,其實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直是不同的。她根本就不用怕他。因為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真的是他最柔和最無害的的時候……
她不由得放輕了聲音說:「那您早些回來。」
陳彥允看著她很久。才低聲說:「錦朝,有的時候。我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特別是關於她的事,他更容易在意或者生氣。「但是……我娶了你,就會愛護你信任你,你不用怕我,也不用小心翼翼。」
他是想和她說葉限的事嗎……錦朝心想。
愛護和信任,這恰好是最重要的東西。
陳彥允卻不等她說話,先走出了房門,外面陳義正帶著人等他。
錦朝怔了好一會兒,才收拾了東西去陳老夫人那裡請安。
陳老夫人正在和陳玄安等幾個孫輩說話,幾人中只有陳玄安年齡最大,卻還沒有到要避嫌的地步。陳老夫人就招了錦朝同坐,跟她說:「你不在的時候,曦姐兒想你得很,我也想你回來,可算是盼回來了。」
錦朝讓青蒲把從大興帶回來糕點打開,她特地給陳老夫人帶了桃片糕。「……正好去大興,就給您帶了回來,您試試味道如何。」丫頭用瓷盤裝了,大家挨個都撿了些來吃。
甜而不膩,還有核桃的香味,陳老夫人吃著很喜歡。問她有沒有多的。
錦朝笑著點頭:「自然是有的,每房分幾盒都夠。」
陳老夫人挺高興的:「……多虧你帶得多,給你三侄媳多送幾盒,她正懷孕,又喜歡吃糕點。」
錦朝說:「已經送過去了,特地給她準備了八樣的攢盒。」
陳玄安吃了之後問她:「三伯母,這糕點還有沒有多的,我想給九弟送點去。」
顧錦朝看陳玄安有些避閃的眼神,心裡猜到他估計還想著那天的事,怕自己把他欺負陳玄越的事說給別人聽了。特地說來打探的。她就說:「大家都有,也不會漏了九少爺……」
陳玄安鬆了口氣,很快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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