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鸝去叩陳家的門,陳母見是她,笑問:「明天就走了?幾點鐘的飛機?」
「下午兩點半呢。森哥哥在么?」
“在,在房間里!”陳母連忙讓她進來,梁鸝換好拖鞋走到陳宏森的房前,輕推一下,門就開了,他倚在床上正翻著書,抬頭看她一眼,面無表情。
自那日知道她要出國留學後,大家都有事體要做,各忙各的,沒怎麼見面,也不甚想念,還沒有踏出國門,這如膠似漆的感情忽兒就淡了。
梁鸝悄悄把門反鎖。徑直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森哥哥,你會等我三年么?」她很忐忑又期待,都能聽見心怦怦劇烈跳動的聲音。
森哥哥!知道他愛聽她這麼叫他,臨走前才想著來討好他,早幹嘛去了!
陳宏森不冷不淡地:「時間、距離、感情都不可控,順其自然吧!」
梁鸝一下子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掉落,濺濕了他的書頁,他的手背,沁心的一點涼,又覺滾燙。
「哭什麼?」他的眼眸烏黑深邃地凝視她,不安慰她,也不動作,似乎在等著什麼。
「我愛你呀!我不想失去你!」她抽抽噎噎地哭,因為他冷漠的態度而難過極了。
陳宏森突然把書一丟,坐起來,伸長胳臂箍住她的腰肢,用力往懷裡帶,梁鸝趔趄著趴倒在他的胸膛,他一個翻身把她重重地壓在身下。
他的手指抹去她臉頰的淚水,她的眼睛又濕又亮。
他俯首很激烈地親吻她的唇舌,比任何一次都狂猛,梁鸝覺得唇瓣腫脹,舌頭髮麻,呼吸被堵的喘不上氣,有一種瀕臨死界的感覺,腦里亂鬨哄的,神智昏沉,意識也在漸次飄遠,就在這當兒,一大口新鮮的空氣湧進胸腔,她似才活了過來。感覺到他在親咬他的下巴尖兒,舔吮她白膩的頸子,纖細的鎖骨……她忍不住嬌媚地低吟著,雙手環上他的脖頸,探進凌亂的襯衫里,抓撓他精壯的背脊。
陳宏森驀得理智回籠,他的大手經過之處無所阻擋……她似乎沒穿……再撩起裙子……也沒有……這讓人血脈賁張的小心思,真是該死的用錯地方了。
他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且如壯士割腕般翻身離開,低頭看她兩頰酡紅、眸光迷亂而多情,似乎疑惑著他為何要停下呢。
是呀,他為什麼要停下來!陳宏森把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咬著牙覺得自己真的挺不是男人的,這樣的美色當前還能忍得住!
終是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把她拉著坐起擁進懷裡:「別再這樣了!」
梁鸝明白他已經洞察到自己邪惡的打算,紅著眼眶低喃:「我心甘情願的。」
「可我不願意。」陳宏森啄了下她汗濕的額頭。
梁鸝摟住他的腰腹,抬起眼睛看著他:「是你自己不要的,你要發誓等我回來。」
陳宏森親了親她的耳垂,嗓音暗啞道:「我只等你三年!過期作廢!」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是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月光從紗窗細密的格子縫裡透灑進來,映滿半床的清輝,梁鸝抬起胳臂遮擋那月光,肌膚變得瓷白卻不薄透,她問:「好不好看?」
他笑著沒有答話,卻在以後三年等待的辰光里,每每於夜晚看到這樣幽沉的月光,都會想起她……好看極了。
沈家的規矩,出遠門一定要吃湯糰,寶珍走的時候吃的是黑芝麻湯糰,梁鸝則是鮮肉餡的。沈家媽依舊把去龍華寺求住持開光的玉佛項鏈、讓她帶在頸間,可以保佑平平安安。沈曉軍提早將她的行李搬到車上去了,看時間大差不厘,一起走下樓道,來到弄堂里。陳母陳阿叔也出來送行,陳宏森要趕去北京投標,一大清早就走了。沈家媽或許送走的人太多,情緒很平靜,倒是張愛玉和沈曉軍顯出依依惜別的樣子,夢龍似乎也感受到什麼,哇得大哭起來,伸展手臂就要梁鸝抱。梁鸝勉力笑著抱過他輕哄起來,弄堂里已經沒多少住戶,沈曉軍定下後天搬場,陳家估計也快了。
皴裂的山牆、斑駁的霉跡,晒衣竿也空蕩蕩的,陽光終於可以無遮攔的照進弄堂里,明晃晃的光芒,映在被人遺棄的花盆上,裡面有一株紅月季趕著花令守時地綻放,雖已無人欣賞它的嬌艷。梁鸝心知這將是和這條弄堂的最後永別,她聽見咕咕聲,仰起頭時,一大片灰白野鴿子嘩啦啦地遠去了。
………
三年……半後,美國紐約。
梁鸝穿著緊身的背心短褲,哼著歌,手腳麻利地收拾行李。
寶珍盤腿坐在沙發上,瀏覽著電腦網頁,被她跑來跑去晃得頭疼,捏揉著眉間問:「回去就這麼高興?」
“高興高興,今天我是真呀真高興。森哥哥,高興,高興。”梁鸝唱的曲不成調,卻眉飛色舞。她念完研究生後、過五關斬六將進入摩根士丹利工作,恰摩根將要進入中國市場,她便提起申請調回,終於得到正式答覆。其實就算不成的話,她也決定要回去了。
寶珍叫阿鸝到跟前來,把電腦頁面給她看,是關於陳宏森的一篇海外專訪,他西裝革履,面容英俊,談吐睿智而機警,因為所攜團隊參於上海浦東金茂大廈的設計,且連續幾年斬獲國際大獎,使其在建築行業風頭強勁,無人向背。最後主持人問起他的婚姻狀況,一直在這方面守口如瓶的他,突然首認還是單身狀態,並認真地替自己徵婚起來。
寶珍問:「陳宏森都變心了,你真的打算回去?不在美國讀個博么?你成績那樣的優異,不讀實在可惜。」
「讀個鬼!」梁鸝嘟囔著繼續收拾行李,她歸心似箭,沒有什麼比此時來的更迫切。
送梁鸝去機場的是喬宇,他熟練的開車,在紅燈前停下問:「以後還會回來么?」
「應該不會了。」梁鸝笑著看他:「茱莉亞我覺得不錯,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喬宇笑了笑,沒有吭聲兒,她嘆息一聲:「你這樣子,我回去沒法和喬阿姨交待呢!」
喬宇嗓音在喉嚨里:「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
梁鸝沒聽清,讓他再講一遍,他搖搖頭,看著一架飛機從頭頂過去,如一隻白色大鳥,凄清的啼鳴,飛向了天涯。
……..
陳宏森回到家裡,就看到姆媽和誰神神秘秘在打電話,見到他呯得馬上掛斷了。
他有些無奈問:「說什麼悄悄話,要防我跟防賊似的?」
陳母笑嘻嘻地走過來:「防儂作啥,我還要講把儂聽呢!儂不是要徵婚么,我恰有個好姊妹的女兒,儂要麼見見看?」
陳宏森撇唇淡道:「儂的好姊妹能有誰?不就梁鸝的姆媽?怎麼,梁鸝那負心的女人回來了?」
陳母心臟瞬間漏掉一拍,兒子太精明不好騙啊,她笑道:「不是,我好姊妹交關多哩,好姊妹的女兒也多,這個包準儂滿意!」
“怎麼?”陳宏森目光如炬地盯著她:「儂也對梁鸝絕望了?」
「嗯嗯,舊的不去,新不來。」陳母額上都流下汗來,喛,她容易嘛她!
陳宏森沉默一會兒,突然抬起手腕看錶,緩緩道:「我同意見面!叫她以在過來,八點鐘在樓下的咖啡館,過時不候!」起身就往門口走了。
梁鸝其實還在睡覺倒時差,就被姆媽折騰起來,說和陳母替她約好與陳宏森八點鐘見面,嚇得一激靈,看著鏡中面容憔悴的自己,也沒時間收拾,簡單的化個淡妝,換了一件連衣裙,就匆匆忙忙乘差頭按地址去赴約。
她推開咖啡館的門,風鈴清脆地碰撞,燈光很幽暗,客人三兩個,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裡的陳宏森,顯然他也看到她了。
梁鸝走過去,在他對面落座,不知怎地,千言萬語在唇間翻滾,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服務員來問要喝什麼,她要一杯橙汁。
陳宏森倚向椅背,壁燈映照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他似笑非笑地問:「我相親的對象是你?」
梁鸝拋給他一記媚眼:「我們還用相親么!我就是你的呀!」
「三年…….半不見,真當刮目相看了。」他口帶嘲諷,那個半字喉音很濃重,提醒她的背信棄義。
梁鸝欲跟他解釋,但說來話長,其實她當時信里寫的很清楚,看他的表情也沒聽的必要。便不再浪費時間,她問:「去你那裡?還是回我家?」
陳宏森眼神變得晦澀難懂,卻也不過瞬間的事,噙起嘴角道:「去我那吧,很近!」
梁鸝來過這裡的別墅,當年學游泳的時候,那個夏天是綺麗色的,倆人都沒有說話,沿著石板路走著,靠牆的這邊開滿了粉紅的夾竹桃。
陳宏森輸入密碼開門,穿過庭院,走進客廳里,梁鸝正摸索著要開燈時,卻被一雙大手有力地抱起,進了卧房,放在了床上,順而覆蓋。
梁鸝有些不安,但仍勇敢地摟住他的脖頸,吻他的耳垂,輕喚一聲:「森哥哥,我回來了!」
陳宏森驀得頓住動作,抬起半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她因疼痛而流下淚來。
一直平靜無波的表面突然被打破,深藏其內的情感如火山爆發的熔漿,開始肆意奔流,灼燒的兩人都顫抖起來。
「阿鸝,明天…..」
“明天……怎樣呢?”
「領證,結婚,一個都不少!」
「嗯!」
良辰美景,今夜,是屬於他們的梁陳美景!(終)
作者的話:這個故事結束了哦!如有可能,我們在第二部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