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氏股票一跌再跌,他居然就那樣棄之不顧,一個人躲在他們共處過的地方沉淪,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厲擇良。但是,他肯定不會放任自己太久,她了解他。
寫意回家自己一個人窩了好幾天,然後才銷假回到唐喬上班。她斷斷續續地知道厲擇良果然回到了厲氏,並且四處積極融資,殘局並非無法收拾。況且像他那樣的男人,只要自己不放棄似乎就沒有什麼能夠擊倒他。
A城說起來是個大城市,若是沒有交集和緣分,那麼分別住在南城和北城的兩個就此分開的戀人,也許一輩子也見不了面。她和喬函敏去威斯汀見客戶,卻在那裡遇見了厲擇良。
剛上電梯,喬函敏察覺落了一份文件在車裡,於是讓寫意回停車場去取。
她從停車場出來坐電梯去了多功能廳,到那裡卻發現在場的人她全部都不認識,自己好像記錯地方了,電話里確認地方以後,才發現是同一層另一個地方。
她又倒過去走另一個方向,就在路過電梯時,叮咚一聲,電梯停下來,然後兩扇門緩緩打開。寫意看見電梯里有三個人,一個是季英松,一個是小林,而另一個—是厲擇良。
他居然是坐在輪椅上的,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正在蹙著眉讀。
最先看到寫意的是季英松,「沈……小姐。」
厲擇良神情頓然一滯,然後才緩緩地將目光從文件上抬起來,卻在看到電梯外寫意的雙腳的時候,又埋下去,繼續和季英松說話。
小林圓場說:「沈小姐,好巧。」
寫意淡笑著點點頭。
他們恰好也是到這一層,季英松推著厲擇良下了電梯。
小林故意說:「那天沈小姐不是正好找厲先生嗎?那我和季經理先進去,你們慢慢聊。」她並不知道,寫意想談的那個事情他們倆已經在C城解決了,而且解決得比較決裂。
小林說完就拉著季英松迅速消失。
「我打電話是上次那個協議的事情。」寫意急忙解釋。
「我知道。」他淡淡道。
然後有些冷場,於是寫意說:「那邊還有人等我,我先走了。」說著就繞過,準備離開。
就在經過厲擇良身側的時候,他突然冷冷地說:「我書架上少了本書,你看見沒有?」
「呃……」寫意頓時窘迫,「我收東西拿錯了。」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還?」
「我……我有空給你送回去。」
「有空是個什麼時間?」他咄咄逼人地問。
「今天晚上吧。」寫意迫於無奈只得這麼回答。什麼寶貝破書以前幾個月也不見他翻一回,現在卻好像不立刻看到就要灰飛煙滅一樣。
厲擇良坐在輪椅上,身體挺得筆直。因為是坐著,所以西服上衣的扣子是解開的。膝蓋上放著一份文件,手覆在上面,襯衫的袖口從西服下露出來那一截,洗得雪白。
寫意一直喜歡看他穿白襯衫的樣子。
從某種程度來說,自小到大,在別人看來,她都不大配得上他。
她從來沒有見厲擇良坐過輪椅,無論身體是在何種惡劣的情況下他都要堅持著像正常人一樣站起來,這樣的倔強幾乎有些偏執。
他的腿……
寫意知道他最煩人家提這個,她也不是專門哪壺不開提哪壺,確實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的腿還好吧?」
他看了她一眼後,別過臉去,彆扭地說:「和你無關。」冷冰冰的四個字讓他們之間的談話戛然而止。
中午寫意突然接到任姨從B城來的電話,說是A城醫學院這幾天來了個國外專家可以看寫晴的病,可惜不巧的是謝銘皓又去外地出差了。
「我去接你們吧。」寫意說。
「就是不知道寫晴能不能坐車。」
寫意一想,任姨的擔心也有道理,那麼嘈雜的地方萬一她一時犯病很難控制。
「這樣吧,我想辦法。」
她能想什麼辦法?自己既沒有車又不能開車,只得給詹東圳打電話。
詹東圳說:「我送她過去。」
「可是……」寫意見過寫晴看到詹東圳的反應。雖說她大部分時間也是不太認識他,但是一旦受他刺激歇斯底里起來比什麼都瘋狂。
「沒事兒,又不是她每次看見我都會發作。」語氣裡面有些複雜的情緒。
於是,寫意聯繫了醫院,傍晚在高速路口接到了他們。兩輛車,司機帶著寫晴和任姨坐前面,詹東圳開後面一輛。
寫晴果然很乖,一直很安靜的樣子,下車以後也是拉著任姨的手。她發質從來都很好,一天到晚又染又燙卻沒有損壞,如今也換成了普通的黑色。柔順的長髮被微風撩起,那副乖巧的模樣,惹得旁邊的異性頻頻回頭。人家都說,小孩長得太過漂亮大了都會平庸,可是寫晴從小到大都是美女,所以寫意一直猜測這種話是不是為了專門用來安慰她這種類型的小朋友,以使其心理平衡的。
寫晴對待詹東圳的態度又變成了另一種模樣,只要他出現,她就怯生生地避開,惹得詹東圳連連苦笑。而對寫意還是一樣,完全當她是陌生人。
「去酒店住吧。」詹東圳安排下一步。
寫意原本為母女倆在家裡準備好了床位,「我那裡能住。」
「你那裡多大點兒,擠著伯母怎麼辦?」詹東圳的話惹得任姨笑笑。
他多說了幾句好歹將任姨勸去了酒店。
待他們在酒店安頓下,寫意長長地呼了口氣。
「謝謝。」她對詹東圳說。
還是詹東圳了解她,知道要是去她那裡住,她肯定會不自在,所以才故意和她唱對台戲一樣。
「謝什麼,這是個人習慣。」他抿著嘴笑。
「什麼個人習慣?」
「愛護寫意的好習慣。」
寫意搖頭笑笑,他說話向來順聽,和某個人完全不一樣。此刻,她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完了!」寫意看了下表,已經過十點了。
「什麼完了?」詹東圳接嘴。
「我還有事,先走了。」寫意看了下表。
「那我睡哪兒?你家?」詹東圳問。
「隨便你了。」寫意急忙扔了家門鑰匙給他,自己慌慌張張地趕去厲擇良的公寓。寫晴的到來打亂了她的日程。她完全忘了答應他的這碼事。
可是人都快到了卻傻了眼,她跑去做什麼?書都沒有放在身上,於是只好掉頭回去,走到自家門口又發現鑰匙還在詹東圳那裡。
一來一回,心就這麼冷卻了下來。
她不能再這麼沉溺,用著這些鏡花水月一般的借口,放任自己和他一次又一次地藕斷絲連。她緩緩地走了幾步,給厲擇良發了個消息:「我臨時有事不能來,你的書,下回還你。」
厲擇良看到這個簡訊,原本就已沉下的雙眸瞬間冷凝。
他從七點就開始等她,從滿心希冀,到忐忑不安,再到後面心灰意冷,到半夜等到的卻是這麼個結果。
他中午就讓鐘點工將家裡所有的酒瓶全部收走,窗戶打開散盡煙味。他推了晚上的應酬,一個人苦苦在沙發上坐了四個小時,一直在心裡演練著想要是她按門鈴他怎麼做;她要是進來放下書就走,他該怎麼應付;或者是她又和他抬杠,他要怎麼說話;甚至是她要是和他彆扭,不肯上樓,他要耍什麼手段。一一想過,更在胸中醞釀過。
在這四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幾乎想像了所有方法在寫意到來的那一刻挽回他們之間的關係。他這樣地卑微,是厲擇良的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卑微,可是即便如此,一下子就被寫意那麼滿不在乎的兩句話給隨手破滅了。
厲擇良合上屏幕,將手機狠狠地砸向對面的落地窗,手機碰到鋼化玻璃受阻彈向地面,電池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