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時間在厲擇良求婚後,兩人舉辦結婚儀式之前。
路上,寫意突然問厲擇良:「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我的?」
他無語。
「你以前很煩我啊,可是後來突然就對我愛得一發不可收了。」
「注意看前面。」他坐在副駕座提醒她,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他們的車遇見塞車,一路走走停停,就靠說話打發時間。可是,他卻不接她的話,寫意忍不住嘟囔了幾句。
前面的車,挪了幾米,她也繼續跟在後面。
過了一會兒,厲擇良問:「那你呢?」
雖然這兩句話之間隔了很久,寫意仍然明白他指的什麼,於是笑笑說:「日久生情不算。」
「日久生情?」厲擇良轉頭看她。
寫意抿著嘴笑了。
她騙他。
其實她想說的答案,比「日久生情」四個字要膚淺很多。為什麼呢?因為最先看上的是他的外表,然後才愛屋及烏地愛上他的一切。
一切都是從他在地鐵的冷漠人群中,站起來給她媽媽讓座開始。當時,寫意看到他身上同樣的制服,開始打聽他。
那個時候的厲擇良也許從沒留意過自己有多麼耀眼。
他是轉學生,成績好,不太愛搭理人,籃球打得很棒,完全是學校民意調查中不容置疑的校草。
小寫意不太受男生歡迎,他們看到她都繞道走遠點,據說都抱著一種惹不起躲得起的態度……
對此,她很憤憤不平地對詹東圳說:「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看不上他們呢!」
詹東圳沒吱聲。
她又說:「我要讓我們學校最耀眼的那個男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見她信誓旦旦,詹東圳忍俊不禁了。
「什麼男生?」
「一個學長,長得忒帥,學習又好,還給我媽媽讓座。」小寫意說起他就兩眼放光。
「這人形象這麼光輝?」
「嗯,我喜歡他。」
什麼叫有志者事竟成?這就是例子。
隨著車窗外的建築物不停地變換,厲擇良開始看著它們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呢?
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有段時間不敢去碰觸這個問題,彷彿一陷入回憶,靈魂就痛苦地出竅了,找不到回歸現實的理由。
第一次她撞擊他的心是在哪一天?
她喊著「厲南衍加油」,從跑道里衝出來?
她無賴地痞般地纏著他說,我叫你阿衍吧?
不是,都不是。
而是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她將他視為世界上的唯一依靠,在他的屋子門口守了整整兩天。
當時,這個女孩兒成了他心中一個柔軟的地方。
他從小叛逆,耐性極差,憑著腦子聰明,從沒有認真念過一天書。所有親戚朋友們一提起厲家的老二,都是一臉頭疼。
父親對他嚴厲,但是母親態度卻極其護短。
久而久之,大人們也就隨他去了。
夫妻倆年輕時想多要幾個孩子,哪知大兒子十四歲了,才有了第二個。本來是準備不要的,後來母親捨不得,就冒著高齡危險生了下來。
大哥長他很多歲,都說長兄如父,所以有時候幾乎是大哥管教他。
惹禍最厲害那次,父親正陪著母親在國外養病,而他們一群人廢了某家公子的一隻眼睛。
當時的厲擇良沒滿十六歲。
大哥從局子里把他撈了出來,夜裡捆在院子的榕樹上狠狠地抽了他一頓。哥哥氣極了,扔掉手裡的皮帶繼續吼他:「你不是很橫嗎?怎麼不吭聲了?人家跟你無冤無仇,你也真幹得出來!從小寵得你無法無天了!就該讓人家也廢了你,再抓進去判幾年!」
話是這麼說,大哥後來還是費了好些周折,才將事情擺平。
他被抽得幾乎暈死過去都沒解釋,那事情不是他乾的。
班裡有個同學叫季英松,和他很好。季英松的姐姐在街頭擺了個麵攤子,賣早點,姐姐模樣俊俏。後來發生的事,讓季英松拼了命也要捅對方一刀。
其實季英松是奔著要那人的命去的,但只是戳到了眼睛。
當時場面混亂,所有人都嚇傻的時候,厲擇良站了出來一個人擔著。
他知道,要是這事要是讓季英松來扛,說不定命都撿不回來了。
厲家的兄弟倆有時間總去海邊游泳衝浪,那種乘風破浪的感覺,他沒什麼興趣,只是大哥特別喜歡。
大哥對他說:「小衍,這波浪很像我們的人生,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但是終歸是要寂靜的。」
只是大哥的人生,寂靜得太突然了。
母親扶著大哥的屍體,哭到暈眩的時候,親戚們安慰她說:「嫂子,別這樣了,就讓他去吧,至少你還有小衍。」
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很硬。
可是,看到寫意帶著淚守在他屋門口的時候,他覺得心窩裡暖了一下。
他一直當她是個孩子,愛撒嬌,愛纏人,愛哭。在遇見寫意之前,厲擇良從沒有發現過一個人,能將眼淚那麼收發自如,毫不拖泥帶水。
她可以上一秒鐘在哭,下一秒鐘就咯咯咯地樂。
她也可以上一秒鐘在氣勢凌人地和人對抗,像一隻在戰備中豎起毛髮的小貓,下一秒鐘嘴巴一撇,就梨花帶淚、楚楚可憐。
後來,他暗自觀察,才琢磨出來什麼時候是她裝的,什麼時候是真的。
也許是她的天性,也許是她在那樣的家庭中,不得不成就這種本領,所以,他一時覺得她可愛,一時間又心疼起來。
下車的時候,寫意突然將臉湊了過來,蹙著眉頭問:「阿衍,再問一次,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愛我愛得無法自拔的?」
他收回思緒,毫無波瀾地瞅了瞅她那張近距離放大的臉,視線掃描了一遍,隨即淡淡說:「你的妝花了。」
「……」
那一夜,他狠狠地要了她。
在最後激昂的那一刻,他又纏綿地叫了寫意的名字,然後伏在她的頸窩間,沉沉地喘息,許久沒動。
寫意摸著他全是汗水的背說:「阿衍,你忘記戴那個了。」
他半晌沒吭聲,許久問:「要是我們有個孩子,像誰比較好?」
這下,寫意來了興趣,「我孩子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要繼承所有的優良特質。」
「你鼻子和嘴唇好看,孩子就像你吧。」
「我額頭和脖子好看,這裡就像我。」
「至於眼睛嘛……」寫意想了想,「冬冬的眼睛挺好看的,長成他那樣就好了。」
原本任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厲擇良,這下發話了,不悅地問:「鼻子和嘴像我,眼睛像詹東圳?」嘴裡剩下隱忍不發的半句是:這是我兒子還是他兒子?
百里之外的詹東圳突然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喲—看來這大半夜的,還有人念叨你,不錯呀。」趙凌菲打趣他。
他倆正好一起在酒吧里喝酒。
詹東圳轉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牆,總覺得從哪兒吹來一陣陰風。
「明天記得相親,晚上六點。」
「什麼人啊?」詹東圳滅了煙,問她。
「一個朋友的小姑子,你可別把人給我得罪了。」
過了幾天,寫意在院子里曬太陽的時候對厲擇良說:「平馨告訴我,孩子有時候會很像姑姑。」
「我沒有姐妹,只有個大哥。」
對於厲南溢,寫意很少聽他親口提起,只是覺得他每次說「大哥」兩個字的時候,神情都特別慎重。有一次,他們倆路過社區籃球場,看到一群孩子嬉鬧著打球,厲擇良突然自言自語說:「要是大哥有孩子,也得上初中了。」
寫意不禁問:「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沒有哥哥,總覺得大哥的感覺不是像謝銘浩,就是像詹東圳。
「從小他教我打球,教我游泳,也抽我鞭子,對人寬厚,沉穩,比我有同情心。」
「長得和阿衍像嗎?」
「很多人說我們像,可是我母親又說一點也不像。」
「那如果我們生兒子,就像哥哥好了,一定很棒。」寫意說。
「要是女兒呢?」
「你喜歡女兒?」寫意問。
他好像在腦子裡幻化著什麼,想了想,漸漸地嘴角揚起一點點,然後喃喃說:「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