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花和梁波被請下台,緊接著羅超和關劍軍來揭開第二組作品。
鏨刻三足鼎體積碩大,紅布揭開的一剎那,離舞台近的觀眾發出驚嘆聲。何晏循例採訪了羅超和關劍軍。關劍軍也和羅超發表了自己的感言。
何晏清了清聲音,故意留懸念:「接下來是我們最後一組作品的展示時間,大家感不感興趣?」
台下頓時發出轟動的應和聲:「感興趣!」
「想不想看?」
「想!」
前面的作品都特別優秀,在形式上有了一定程度的創新,但是關於「香雲紗」與「礦物顏料」的重組再造,大家都特別感興趣。尤其是剛才播出紀錄片以後,觀眾只要想到年輕傳承人,腦海里就會浮現兩個人並肩背著登山包走的樣子。
現場觀眾:「陸非尋!陸非尋!」
「蘇靛藍!蘇靛藍!」
何晏笑著說:「看來大家很期待啊,那我們就不耽擱了,有請蘇靛藍老師和陸非尋老師親自到台下帶來自己的作品。」
年輕傳承人這一組的作品小而精,蘇靛藍小跑著去舞台邊緣取作品。
「草·石本心」顏料盒真正的完成時間是在昨晚凌晨三點。早上七點,蘇靛藍過來化妝時才將它送到節目組的手中。陸非尋並沒有看見它最終的樣子。
蘇靛藍小心翼翼地把它帶回到台上。
何晏:「請陸老師和蘇老師為我們揭開它。」
蘇靛藍緊張地捏著紅布的一角,抬頭看陸非尋一眼。陸非尋淡薄的眼神看過來,眼中帶著安撫。
蘇靛藍輕輕笑了一下,知道陸非尋是誤會她在緊張。她經歷了那麼多場錄製,早就不緊張啦。
台下觀眾在倒數:三、二、一!
終於在萬眾矚目間,覆蓋作品的紅布被扯下,露出一個精美的紙刻盒子。盒子下面是用香雲紗做的錦盒,深褐色的綢緞質感,襯著紙刻的花紋,彷彿經過千年時光穿梭而來。一面八角花瓣團扇花紋,扇面被人精細刻出了竹枝與海棠,鐵骨錚錚的竹枝,嬌艷的海棠,栩栩如生的蝴蝶……
有人認出了這道工藝,問道:「這不是紙刻嗎?好漂亮啊,連包裝都那麼有新意。」
此刻,陸非尋卻盯著扇面出神。
蘇靛藍在台上輕聲說:「這就是我們帶來的作品,作品名叫『草·石本心』。顏料盒的最外層包裝是紙刻技藝,是專程定製親手製作的盒子。上面這柄扇子是陸老師收藏的宋朝團扇,這是我送給陸老師的一份驚喜。」
台下的觀眾開始尖叫,直播觀看人數也直線暴增。
蘇靛藍誠懇地說:「因為這柄團扇,我與陸老師真正結緣。相信隨著節目的播出,越來越多人關注到我們的過去,應該也知道我曾經三顧茅廬,找陸老師幫忙修復《東江丘壑圖》。當時修復古畫,我面臨著一道巨大的難題。在顯示屏色差的作用下,手藝人要怎麼還原出和文物一樣的織物顏色呢?是陸老師慷慨解囊,貢獻了這柄對他意義重大的文物,因為有了這柄團扇對照練手,我才能協助京都博物館完成《東江丘壑圖》的修復工作。」
蘇靛藍第一次在節目組上說那麼多話,說話的時候神情專註,任誰看了都有些心動。
蘇靛藍拿緊話筒,對上陸非尋深邃的雙眼,露出笑容:「這柄團扇對於陸老師來說,意義非凡,對於我來說更是這樣。它是我心中礦物顏料與植物染料溝通的媒介,讓我真正找到了顏色與綢面之間的對話橋樑。所以在這樣的場合,在這樣的重要的作品上,我想用這份特殊的設計作為謝禮,感謝陸老師。」
蘇靛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陸非尋鞠了個躬。
蘇靛藍:「你對於我亦師亦友,謝謝你,很幸運可以和你一起並肩前行。」
陸非尋目光深邃地看著蘇靛藍。
第十一期節目在錄製中轟轟烈烈地結束,投票評選還在繼續。蘇靛藍走進化妝室,忽地被身後伸出的大手握住,被帶進了換衣間。小隔間的門被關上,蘇靛藍被按在牆上。
陸非尋板著臉看蘇靛藍,視線深沉泛著流光。
蘇靛藍還沒來得及說話,被陸非尋抵在牆上熱吻。
漫長的時間過去。
陸非尋聲音沙啞:「蘇靛藍。」
蘇靛藍被吻得雙眼水霧朦朧,心跳加速:「陸非尋,外頭有人……」
陸非尋喉結滾動了一下,又低下頭來,將蘇靛藍牢牢扣在他的身體與牆壁之間。
陸非尋一言不發,輕輕抱住蘇靛藍。
陸非尋身上的熱度傳遞到蘇靛藍身體髮膚里,縈繞在每一個呼吸間。
「我曾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有失去控制的時候,直到剛剛在台上。」陸非尋低聲:「蘇靛藍,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喜歡到心跳驟停。」
蘇靛藍望著陸非尋:「你喜歡嗎?」
「喜歡。」
「那就好。」蘇靛藍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陸非尋,我很喜歡你,可能比你喜歡我還要更喜歡你。」
陸非尋低頭凝視蘇靛藍。
「在你喜歡我之前,我就喜歡上你了。以前我的眼裡只有礦物顏料,直到遇到你之後,我的眼裡才有別的色彩。現在每天睜開眼,都會想到你。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好不真實,能夠做想做的事,可以擁有喜歡的人……」
蘇靛藍深吸一口氣:「我太幸運了,所以也想認真地告訴你,我喜歡你。」
陸非尋愣了一下,聲線低沉:「從今天起,不是喜歡了。」
蘇靛藍心裡一動,目光柔軟地看陸非尋:「嗯?」
陸非尋深深看蘇靛藍一眼,喉結滾動,許久才道:「我愛你。」
陸非尋這麼高冷的人,他說我愛你。
《留住手藝》收官在即,第十一期進入製作期,節目組要等待簡訊投票結果,在第十二期錄製的時候,宣布哪件作品才是最終獲勝作品。劉東昇想把非遺的熱度炒起來,刻意把第十二期的錄製安排在第六期節目播出之後。
劉東昇打算用節目的剩餘資金,租一個體育館,大辦頒獎典禮。
蘇靛藍看著黎莉送到手裡的拍攝通告:「下一次錄製時間在下個月二十號?」
「是啊。」黎莉笑著說。
「劉導說這兩個多月大家拍攝辛苦了,這次給大家放個長假,回家休息一陣子。」
的確,節目組除了第十一期錄製之前,給他們近兩周的創作時間除外,還沒放過這麼久的假。
黎莉問:「蘇老師不想回家?」
蘇靛藍是除了節目組工作人員外,待在湘城最久的嘉賓,也是最拼的嘉賓。
「當然想回家。」蘇靛藍笑著回應黎莉,把手裡的拍攝通告表收起來。
另一頭,梁波和符金花拿著通告表也是滿臉笑容。
梁波說:「終於可以回家抱抱孫子了,這一次為了找做紙繡的宣紙,雖然回了一趟涇縣,但是根本不算回家,就跟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似的,那時心裡掛著事呢。」
符金花也點點頭:「想趕緊回家一趟,這外面再好,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老窩強啊。」
梁波回頭問蘇靛藍:「靛藍丫頭,你回不回臨城?」
蘇靛藍想到陸非尋,遲疑了一下:「應該回吧?」
要是三個月之前,蘇靛藍肯定說回臨城,現在她卻想看看陸非尋有沒有別的安排。
蘇靛藍去找陸非尋,看見陸非尋站在窗前接電話,低沉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嚴查。」
「沒什麼理由,出了事必須負責。」
「你讓我以德順堂的名義發公告,承認這批貨是德順堂生產的?不可能,德順堂絕不可能生產次品。」
陸非尋的聲音里裹著不耐煩。
蘇靛藍一直等陸非尋接完電話才問:「楚譯那邊出事了?」
「一點小麻煩。」
蘇靛藍想起上一次聽到的電話,小心翼翼地問:「能處理嗎?要不要幫忙?」
「我能處理。」
「那就好。」
蘇靛藍沒有堅持問發生了什麼,晃了晃手裡的通告表:「通告表你拿到了嗎?我們有二十一天的假期,一起出去玩?」
陸非尋伸出手,把蘇靛藍拉過來,見左右沒人,把她抱進懷裡,下巴抵著蘇靛藍的頭:「抱歉。」
「嗯?」
「我讓楚譯定了今晚的機票。」
「這麼急?回粵城嗎?」
「下一次回來錄製節目的時候,陪你去爬山。湘城這邊有座山,風景不錯。」
「好。說話要算話,你記得。」
「我對你說的話,絕不會食言,但其他男人的話就不要信了。」
蘇靛藍被陸非尋的話逗笑。
當晚陸非尋乘坐飛機回粵城,蘇靛藍也訂了回臨城的機票。
第二天一早,蘇靛藍回到臨城,庄清清來接機,同時過來的還有蘇慶雲,還有另一個年輕女孩。
「小靛藍,歡迎榮歸故里!」庄清清猛地撲過來。
蘇靛藍緊緊抱住庄清清:「榮歸故里這個詞用得也太誇張了,說得好像我已經成功似了。」
「可不是嗎?現在文化類綜藝節目《留住手藝》最紅,再多放兩集你該有人接機了!」
「好好,最好有人接機,讓我享受一把紅的感覺。」
庄清清:「嘖,給你個梯子,你還真爬上來了。」
蘇靛藍笑著瞪庄清清,目光一轉,落到蘇慶雲身上:「爸。」
「靛藍。」蘇慶雲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
蘇靛藍眼睛一酸:「我坐早班機回來,你不在家裡睡覺,怎麼也來接我了?」
蘇慶雲臉上掩不住開心,又有點緊張:「睡不著,失眠了。你昨天和爸說要回來以後,爸就想來機場等你了,爸太久沒見你,你這次……」蘇慶雲停頓了一下,「你這次做得不錯!」
蘇慶雲從來沒在做顏料這件事上誇過蘇靛藍。
蘇靛藍揉揉眼睛:「啊?」
庄清清拍了蘇靛藍一下:「愣什麼呢,伯父誇你呢!」
蘇靛藍眼睛濕潤:「嗯,謝謝爸。」
蘇慶云:「最近很多人來工作室問顏料,有些人雖然不買,但拿手機拍,說幫忙拍出來幫咱們宣傳,還有些人帶著孩子過來,說讓孩子來體驗一下傳統工藝,這些都是節目帶來的正面影響。還有,我看第三期節目了,你在台上敲礦石時那是什麼姿勢,鎚子握的姿勢太用力,你要小心一點。還有一件事,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注意一下形象,我們做顏料的人再稀罕原料,你也不能就這麼趴下來在舞台上撿東西啊。」
庄清清:「哈哈哈……」
蘇靛藍被教訓得連連應好。
出機場時蘇靛藍吸了吸鼻子,呼吸臨城的新鮮空氣,回來的感覺真好。
庄清清叫了一輛車,上車的時候,庄清清朝蘇靛藍介紹另外一位年輕女孩:「靛藍,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小堂妹庄靚靚,公眾號運營小編一枚。知道咱倆是閨蜜,特意纏著我,要一起來接機見見你。」
庄靚靚:「對對,靛藍姐,我是你的腦殘粉!」
庄清清:「你昨晚不是這麼對我說的,你不是說自己是陸非尋的鐵杆粉絲嗎?只要是關於陸非尋的報道,你每一條都在看。」
庄靚靚害羞道:「姐!你別透我底嘛,我臨時轉陣營了不行嗎?」
庄清清:「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要是粉陸非尋,還有機會當老婆粉。你要是粉蘇靛藍的話,我和你說……她自己都是陸非尋的腦殘粉。」
庄靚靚臉蛋爆紅:「啊啊啊,姐姐!」
蘇靛藍看著庄清清被庄靚靚追著揍的模樣,空氣里都是歡樂的味道。
蘇靛藍:「好了,別鬧了,趕緊送我回家。」
粵城,倫教鎮。
大清早,楚譯就把陸非尋帶到一個倉庫裡面。
「非尋哥,這就是我去市場上收集的那批貨,我檢查了上面的防偽標誌,和德順堂的一模一樣。」
防偽標誌與正品一致,假的都成了真的,這樣質量低劣的香雲紗流入市場,一旦被有心之人拿來做文章,將會釀成一次更大的企業品牌危機。
「這批貨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個星期前,就是我第一次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對方沒有直接用德順堂的商標,而是另取了一個品牌名,叫做德順香紗。」
「銷售渠道怎麼樣?」
「對方打著我們德順堂的名號,價格又比德順堂低了四五倍,很受小零售商的歡迎。目前我們的直營銷售額已經下降了30%。」
陸非尋看了楚譯一眼:「把你身上的衣服換了,我們到鎮上走一趟。」
「現在?」
大街上,楚譯不知道從哪找了套念大學時參加運動會的校服,鴨舌帽一戴,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非尋哥,我們真要這樣子穿著上街啊?」
陸非尋看著楚譯遮住了的大半張臉,自己也戴上帽子:「走吧。」
陸非尋和楚譯開車去倫教鎮最大的商場。
一踏進商場,楚譯彆扭地弄了弄帽子,說道:「怎麼感覺咱們跟做賊似的?這些店我已經讓人來調查過了,都有貼著咱們德順堂防偽商標的那個假牌子。我們當務之急是趕緊去工商局舉報對方售假。」
陸非尋目不斜視,往前走:「舉報要拿出證據,你怎麼證明對方是假品牌?」
「我們德順堂沒有這條生產線,兩批貨質量不一樣,最近我們生產交貨的香雲紗成色很好,對方則極差!」
「對方貼著德順堂的防偽標誌。」
楚譯皺著眉頭:「這年頭防偽商標也可以造假,而且我們的貨都掛著『德順堂』的商標,他們的是『德順香紗』!」
「這批防偽標誌是正品,掃碼後出來的還是德順堂的批號。」
楚譯沉默了:「……」
陸非尋帶著楚譯隨意走進一家店鋪,小店老闆是一位有些發福的中年女人,腰間背著一個挎包,正在櫃檯前低頭數零錢。
見到陸非尋和楚譯一幅學生樣,只抬頭看了一眼就專心接著數錢去了。
楚譯笑著上前:「老闆,你這有便宜的香雲紗賣嗎?」
中年女人頭都沒抬:「有啊,你們要買?」
陸非尋:「要最好的牌子。」
中年女人:「好牌子,還要便宜?你們逗我玩呢?」
楚譯故意說:「我們是真想買,還要買很多。」
中年女人終於抬頭,仔細打量楚譯:「你們看起來就剛大學畢業,哪來那麼多錢買很多?你們當香雲紗是白菜啊?」
「我們想創業,來進貨!」
中年女人半信半疑問:「要多少?」
陸非尋淡淡說:「十萬。」
中年女人頓時心動,一番討價還價後,終於做成了這筆生意,但就在楚譯準備付定金時,陸非尋伸出了手,制止了楚譯。
中年女人眼看煮熟的鴨子飛了,百般不情願:「不是都談好了嗎?又怎麼了?」
陸非尋對上中年女人慍怒的臉,淡道:「我們要到這個『順德香紗』的生產地看一看。」
中年女人臉色一變。
楚譯補刀:「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們?萬一你們拿了錢就跑呢?我們去哪找你們?不看生產地,誰敢下單?」
中年女人轉怒為笑:「你這小夥子想得還挺多!行吧,那我就帶你們去看一看。」
倫教鎮邊緣的一個小作坊前,中年女人停下腳步介紹:「這就是生產『順德香紗』的地方,這可是正宗的香雲紗,是德順堂下面的小作坊呢,也是大牌子。」
陸非尋從院子外看進去,隱約可見人頭涌動,不少人在裡面幹活,卻沒任何說話聲,看來是忙得沒空說話。裡面幹得如火如荼,可知訂單量不小。
楚譯看得一陣火大。
陸非尋和楚譯看了一陣,還看到一些人走姿緩慢,有個別工人面黃肌瘦,根本沒力氣撐開胚綢,所以只是敷衍地把過了薯莨汁的胚綢攤在地上晾曬,工序混亂,粗製濫造。
這樣生產出來的香雲紗,掛著德順堂的防偽商標售賣。
陸非尋心中微怒,轉身就走。
中年女人:「誒?你們不進去看看了?」
……
陸非尋回到作坊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下午五點時,終於把楚譯喊到書房來。
陸非尋:「工商局還沒下班,你親自過去一趟,就說舉報三無黑作坊。」
楚譯回想今天看到的一幕,心裡鬱悶得不行,立馬說:「我這就去!」
楚譯去舉報之後,工商局立馬行動,查到那個小作坊確實沒有生產資質,於是當天便查封了。可是一天後出了更大的事情。
臨城,慶雲堂礦物工作室。
蘇靛藍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靛藍姐姐嗎?出事啦!」
蘇靛藍聽出是庄靚靚的聲音,於是問:「怎麼了??」
庄靚靚焦急道:「我今天剛來公司上班,就接到一個活,有人讓我們發一份通稿,我仔細一看,竟然是關於陸老師的!」
蘇靛藍下意識地站得板正:「關於陸非尋的?」
《留住手藝》節目大火,連帶著蘇靛藍和陸非尋都火了,現在很多公眾號會拿蘇靛藍和陸非尋的名字當噱頭,倆人都是文化界的新秀,人氣不亞於娛樂明星。
庄靚靚:「陸老師關注度很高,所以我們也喜歡推送關於陸老師的新聞,但是這個通稿內容不對。」電話那頭傳來點擊滑鼠的聲音,「稿子以爆料人的口氣寫,說陸非尋經營德順堂的手段不光彩,惡意舉報正在崛起的香雲紗品牌,此舉不是為了維護香雲紗產業,而是為了清洗競爭對手,獨佔香雲紗的銷售市場。」
蘇靛藍皺起眉頭。
庄靚靚小心翼翼地問:「靛藍姐姐,陸老師和你在一起拍了那麼久的節目,他不是這樣的人對吧?」
蘇靛藍:「嗯。」
庄靚靚把心放回肚子里:「那我就放心了,可是這篇推文我沒辦法撤下來,我看了一下,這條通稿是全網刊發,靛藍姐姐……」
結束通話後,蘇靛藍迷茫地看向窗外。
商場如戰場,這些道理她明白,但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蘇靛藍給陸非尋連撥了兩個電話都無人接聽,心驚膽戰之下趕緊買了最早一趟航班去粵城。
下午到達粵城,蘇靛藍轉車去順德倫教,輕車熟路趕到德順堂。
一些媒體已經在外頭蹲守,看見蘇靛藍眼前一亮:「《留住手藝》的蘇靛藍?」
蘇靛藍趕緊躲起來,全副武裝地捂住自己,憑藉對地形的熟悉從後門鑽進去。作坊里氣氛壓抑,作坊辦公區黑壓壓全是人,會議室里坐滿主管與公關部的人。
陸非尋穿著灰襯衫與西褲,氣度沉穩地主持會議,投影屏幕上,滿屏的負面報道。
「這次的事情波及範圍比上次更廣,因為陸掌門近期名氣比較大,所以圈外人也知道了,這對我們的企業形象極其不利。」
「作為一個代表行業的百年老作坊,名譽比生命還重要。」
蘇靛藍站在外面,把口罩摘下,聽著裡頭傳出的陸非尋低沉帶著魄力的聲音。
「這次危機如果不能及時解除,德順堂的正統地位會一落千丈。」
百年作坊本來就機構老化迂腐,這一兩年陸非尋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德順堂以現代企業的面貌走上正軌。堅持古法生產的同時,在制度上緊跟時代。
眼看著香雲紗的關注度上升,整個行業迎來利好時機,卻又出現這樣的事情。
陸非尋冷冷地看著前方:「在此之前,德順堂也經歷過質疑,我相信你們都有處理輿情的能力,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勞而不怨,儘快一起把這次風波平息。」
陸非尋說完視線聚焦,目光落在門外。
看見蘇靛藍,陸非尋冷靜的情緒出現短暫波動,大家頓時也順著陸非尋的目光往外看去。
有人喊道:「小蘇?」
蘇靛藍不好意思道:「在網上看到你們的新聞,陸非尋的電話又打不通,因為擔心所以趕過來了。」
陸非尋:「散會!」
所有人都走掉後,陸非尋走到蘇靛藍身前:「怎麼來了?」
蘇靛藍不安地看著陸非尋:「情況還好嗎?」
「還好。」
蘇靛藍正想問下一句,突然被陸非尋重重擁進懷裡。
蘇靛藍被嚇了一跳:「外面有人!」
「擔心我嗎?」
「嗯。」蘇靛藍想了想道,「飛過來只需要兩個小時,所以想過來看看。」
「我可以處理。」
蘇靛藍低聲:「每一次你都這麼和我說,但是我依然會忍不住要擔心。」
「嗯。」陸非尋低沉的聲音往蘇靛藍耳朵里鑽,像是最親密的呢喃。
蘇靛藍的心一下子就化開了,緊緊捏住陸非尋的衣角,用力地抱住他:「我在這裡陪你,好不好?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我來幫你。」
「好。」
陸非尋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蘇靛藍莫名相信,無論這場戰事來勢多兇猛,他都一定能解決。
陸非尋看著蘇靛藍臉上的疲態,心疼道:「我帶你去休息。」
記者守在外頭,陸非尋一概不接受採訪,只是以最無可挑剔的形式,進行企業公告回應。第一,三無作坊的取締是工商局執行政府行政職能,與企業毫無關係。第二,陸非尋先生作為德順堂的負責人,一直兢兢業業,恪守匠心,嚴控質量。第三,將會對惡意散播誹謗的人進行追訴,維護德順堂企業、陸非尋個人的聲譽。
陸非尋走之前交代楚譯:「給律師打電話,收集資料,起訴黑作坊的負責人。」
對方盜用商標,生產假冒偽劣產品,涉案金額超過三萬元,已經可以移交公安機關了。
這一次的事情來得突然,外界也沒有想到陸非尋會用這麼凌厲的手段處理這件事。
德順堂的正面回應讓社會輿論反轉。
作坊外的記者們採訪不到想要的素材,終於散去。
晚上,楚譯鬆了一口氣:「非尋哥,出去走走?」
陸非尋揉揉眉心:「我一個人出去透透氣。」
陸非尋拒絕楚譯,自己往外走。剛走出大門,不遠處的巷子里突然衝出一個男人。
那人抱著必死的決心,爆發出了極大的力氣,把陸非尋往巷子裡帶。
兩人一進黑漆漆的巷子里,男人突然朝陸非尋跪下來:「陸總,貼你們德順堂的防偽商標是我們做得不對,我們利益熏心,但也是法制意識不強,被人當槍使了,覺得這樣能賺錢就這麼做了。」
陸非尋低頭看對方,五十歲的男人,皮膚黝黑削瘦,他跪下來的一瞬,目光里藏著死意。
陸非尋扶他:「你先起來。」
男人幾乎咆哮而出:「你不答應放過我們,我就不起來!我知道你到我們作坊去看過了,肯定也見到了我們的工人,我不敢奢求什麼,只求你原諒我們,放過我們。你知道他們……不是健全人啊,他們裡面有聾啞人,還有患了先天性疾病的殘疾人,我也有心臟病,幹不了重活,我們一輩子受盡人家白眼,好不容易活到了這一步……我們一開始也只想著憑自己本事賺錢吃飯。」
男人聲淚俱下:「但是我沒力氣,沒技術,做的香雲紗也不好,只想著有辦法能賣出去,所以才打了你們的名號。現在你也查到我們了,讓工商局來取締了我們,我們已經丟了飯碗了,就別再告我們了,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我知道我們做的事情已經違法了,如果你們追究的話,我就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我家破人亡沒關係,可是他們……」
陸非尋站在夜色里,頭上只有薄薄的月光灑下來。他第一次被年長的人跪,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是成年人,知道做事需要承擔責任的道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你看看我們,求你看一眼我們……」男人抬起頭,忽地往後面看去,巷子深處很黑,他喊了一聲,裡面竟然慢慢走出來好些人。
男人道:「這些孩子都是我們作坊的工人,他們都是殘疾孩子啊。就在前兩天,他們剛拿到人生第一筆創業分紅,他們每個人都還在美夢裡,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有了新的方向。可是昨天過後,每個孩子的天都塌了。」
陸非尋視線落在他們身上,頎長的身體稍僵。
這些作坊工人不過十七八歲,正是年紀最好的時候。他們有些斷了一隻手,有些只有一隻腳,拄著拐杖看著他。眼神里有期盼、絕望、迷茫、恨意。
「你如果堅持起訴我們,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啊……」男人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陸非尋,又對後頭的孩子打了個手勢。
全部孩子頓時朝陸非尋跪下來。
陸非尋一動不動,卻被這一幕震撼,拳頭緊握。
男人道:「我們有錯我們認,我們生活被毀了,我不怨你,作坊被取締,我要去坐牢,都是我罪有應得。但那個作坊也有這些孩子的份,那是我們的家,是我們重新做人的希望……希望毀了,還要坐牢賠錢,承擔刑事責任,這些孩子受不了……你饒他們一命,放過他們。」
「孩子們,我們給陸總叩頭!」
……
「楚譯,陸非尋呢?」
「非尋哥說出去透透氣,已經一個小時了,還沒回來呢。」
蘇靛藍擔心道:「我去找他。」
蘇靛藍匆匆往外跑,走到德順堂大門口時,看到陸非尋一個人靜靜站在一棵大樹下。
樹葉枝繁茂密,把月光遮得嚴嚴實實,也將陸非尋高挑挺拔的背影襯得無比冷清。
蘇靛藍走上前:「陸非尋!」
陸非尋回過頭,目光深邃,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兩人沉默片刻,陸非尋道:「怎麼出來了?」
「楚譯說你已經在外面透氣一個小時了,我出來看看你。」
「外面風涼,回去吧。」
「那你呢?」
「我再站一會。」
蘇靛藍目光里藏著擔憂,看著陸非尋欲言又止,輕輕道:「那你自己再呆一會,太晚了,還是要早點回去。」
「嗯。」
蘇靛藍走了幾步,想了想,回過頭對陸非尋說:「事情總會過去的,有句話叫清者自清,在我心裡,你從不會因為外界對自己產生質疑,一直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是我的榜樣。」
陸非尋看向蘇靛藍。
蘇靛藍繼續認真地說:「作為我的榜樣,你要加油哦!」
陸非尋霧靄沉沉的眼底,終於有了笑意。
大樹下,陸非尋伸出手,揉了揉蘇靛藍的頭髮:「謝謝。」
「謝我什麼?」
「給我打氣。」陸非尋頓了頓,「還有特意趕過來陪我。」
蘇靛藍吸了吸鼻子:「應該的。」
陸非尋:「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
第二天一早,蘇靛藍在睡眼朦朧中看見新聞頭條推送,嚇得她一個激靈,鯉魚打挺般坐起來。
陸非尋開發布會了?
蘇靛藍打開連接一看,發布會直播現場,陸非尋泰然自若地坐著,場內不斷亮起閃光燈,光線打在陸非尋臉上。
記者:「陸先生,剛才您說德順堂要開一條新的生產線,專門經營香雲紗的周邊產品?」
另一位記者:「請問陸總,這是您從《留住手藝》欄目上找到的新的經營靈感嗎?嘗試走博物館文創路線,用這種方式把香雲紗推廣到千家萬戶?」
整個發布會很簡短,只有十分鐘,陸非尋發言不超過五句話。
楚譯難得穿上西裝,站在陸非尋身旁獨當一面:「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德順堂會堅守百年老作坊的經營作風,為香雲紗行業做出更大的貢獻。我們永遠只有一個理念,做好的香雲紗,讓傳統傳承下來,在市場中綻放光芒。」
整個視頻戛然而止。
蘇靛藍急忙下樓,跑出西廂的小院子,整個作坊里的人都在討論這件事。
「沒想到這次事情鬧得那麼大,小陸真的出名了,連帶咱們德順堂都那麼多人關注。」
「是啊,不過咱們訂單那麼多,香雲紗生產量又小,這兩年的單子都供應不過來,哪來的人手和精力去做新的生產線啊?」
幾個人湊在一起,最後一位老師傅說:「小陸在前院呢,好像有人帶了一幫孩子來應聘。」
蘇靛藍急匆匆與他們打了招呼,一個勁往前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