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場里,蘇靛藍走遍了大大小小的藏品店,問有沒有人要收藏青金石,行家們聽到時眼前一亮,可問了價格後都紛紛搖頭。金額巨大,折現無門,蘇靛藍鎩羽而歸。
見到蘇慶雲時,蘇靛藍總是笑容滿面,可一個人的時候,蘇靛藍又一個人靠著牆發獃。
蘇靛藍連著幾天冷落陸非尋。
清晨,庄清清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號碼數字很漂亮。
庄清清疑惑地問:「哪位?」
「是我。」
庄清清聽見聲音,打了一個激靈:「陸教授?」啊啊啊啊……
「靛藍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庄清清語氣一下子變得磕磕絆絆:「這……靛藍啊……什麼情況?為什麼陸教授會給我打電話問小靛藍的事?」
庄清清沒得到答覆,聽著電話那頭的沉默聲,老老實實倒豆子般說出來。
「最近靛藍確實很煩惱,她想趁著事情還沒鬧大之前解約,但是現在石頭賣不掉,叔叔也在到處想辦法呢。」
「好。」陸非尋掛了電話。
庄清清對著電話一頭霧水。
早晨六點的街頭,早餐店裡早已冒出裊裊炊煙,蒸籠里的包子也冒出熱氣。蘇靛藍站在路邊出神,打算今天去典當行碰碰運氣。
蘇靛藍抬頭,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蘇靛藍以為看錯了,直到那人緩緩朝她走來。
看見陸非尋的一瞬間,蘇靛藍的眼淚沒出息地落下來。
這些天再難她都沒有哭過,見到陸非尋時,她所有的情緒都綳不住了。
陸非尋在蘇靛藍面前停下,皺著眉頭看她。
蘇靛藍問:「你怎麼來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靛藍沉默。一百萬不是小數目,她知道他或許有能力解決,可她並不願意這樣做。
蘇靛藍低聲說:「我不想麻煩你,你那邊已經很煩了。你好不容易解決了黑作坊的事情,新的生產線又剛進入正軌,香雲紗文創產品還在開拓市場的過程中。你也很忙。」
陸非尋忽然在大街上抱住蘇靛藍。
「你這樣顯得有些不把我當回事。」
「你是我的榜樣,你可以自己解決麻煩,我既然要站在你身邊,當然也要學著解決麻煩。」
蘇靛藍倏地抬頭,陸非尋把她摁在懷裡,阻止了她所有的話。
「帶我去看看合同。」
蘇家,陸非尋坐在沙發上看完合同,語氣淡淡道:「這家公司的總部在粵城,我托朋友私下問問情況。」
蘇靛藍小臉皺成一團。
陸非尋趁蘇慶雲不注意,抬手摸了摸蘇靛藍的頭髮,溫聲道:「我會盡量幫你們解決。」
陸非尋回到酒店,給粵城的朋友打電話。粵城的朋友道:「溫莎瑪麗?這牌子聽起來很耳熟,半年前這公司曾委託我代理他們的案子,但我沒接。現在那朋友還有聯繫來著,我幫你問問。」
陸非尋問:「關係怎麼樣?」
「嘿嘿,能說真話的那種,很鐵。溫莎瑪麗風評不好,我當時讓他離職,但這家公司好像靠設套子賺了不少錢,給他們員工開的工資也高。這事我去問問吧,看看怎麼回事。」
傍晚,這朋友終於給陸非尋回電話,第一句就是:「這事麻煩大了,我問了,有貓膩!」
那頭陸陸續續說完,陸非尋臉色變得冷沉無比。
「這事就不是為了賺錢去的,誰都知道這樣做違法,賺的錢都不夠賠,這事就是沖著蘇慶雲去的,據說針對的人也不是蘇慶雲,而是他女兒蘇靛藍。」
陸非尋握著電話默不作聲。
「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在包裝上打蘇靛藍的名字。現在你們節目正火,節目還沒播完,再過一兩周熱度會到達巔峰。他們現在已經安排網路推手,準備把這件事情推出去了。」
「目的?」
「說要把輿論往蘇靛藍涉嫌商業欺詐上引導。你說蘇靛藍是不是惹上什麼仇家了?」
陸非尋:「不會。」
「一般人操控不了這樣的大局,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做?那邊好像放了口風,只要付三倍的授權費做違約金,馬上就能解約。」
陸非尋眉心一蹙:「辛苦了。」
「沒事兒。」
結束通話後,陸非尋獨自站在窗前看陌生的臨城。窗外是這座城市最美麗的景色,遠處有高樓、江畔和摩天輪。俯瞰腳下,又有幾處江南園林藏在市井之間,處處透著秀美精巧。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陸非尋想到蘇靛藍。
最初認識的時候,她有麻煩只想纏著他,讓他幫忙解決。而他現在允許她向他撒嬌,耍賴讓他為她做一切令他為難的事,她卻不再開這個口。
蘇靛藍這個人,自重得讓陸非尋心疼。
晚上,蘇靛藍如約到酒店找陸非尋。
門打開,陸非尋赤裸著上身,腰間裹著浴巾,頭髮還往下淌著水。
蘇靛藍紅著臉:「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陸非尋讓出過道,讓蘇靛藍進來。
「剛在洗澡。」
蘇靛藍聲音從鼻腔里發出:「嗯……」
都穿成這樣了,她要是還看不出來也太笨了。
陸非尋拿出吹風筒吹頭髮。蘇靛藍時不時往陸非尋那邊看去,看見陸非尋專註的樣子,她也忘記遮掩自己熱辣的目光了。
「在看什麼?」
「啊!」蘇靛藍一驚,趕緊把視線挪回來。
陸非尋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朝她看去。
蘇靛藍今晚穿著一條斜裙,不規則的荷葉擺將她的腿襯得修長,五公分的高跟鞋更突出身上的女人味。她一直都很漂亮,但今晚格外美。
陸非尋放下吹風筒,任由半濕的頭髮凌亂著。
「你不吹了嗎?還沒有干透。」
「嗯。」陸非尋沉聲應。
忽地,陸非尋走到蘇靛藍身前,直接往前傾,將她牢牢掌控在床與他之間。蘇靛藍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仰,倒在床上。
「非尋!」
陸非尋沉默著。
蘇靛藍動也不敢動,看見他的頭髮垂下來,漆黑的雙眸就這樣盯著自己。
陸非尋身上的肌肉線條緊繃著,幾分鐘後,漫長如世紀般的對視終於結束。
「還看嗎?」
蘇靛藍捂住眼睛偷笑:「不,不看了。」
「嗯,再看就出事了。」陸非尋聲音低沉,語氣還是平常冷清的語氣,卻透著一點躁意。
蘇靛藍紅著臉,突然抱住陸非尋。
陸非尋愣了一下,牢牢凝視蘇靛藍。
蘇靛藍紅著臉,四處亂看,就是不敢再看他。
陸非尋進洗手間換衣服,出來後已如平常。
陸非尋拿出手機,打開軟體:「看一下機票。」
「我們要去哪?」
「去粵城,面談違約金。」
「那邊同意解約了嗎?」
「沒有。」
「那我們?」
「要三倍簽約價做違約金。」
蘇靛藍噌地站起來道:「他們怎麼不去搶呢?!」
三百萬,普通人哪能湊到三百萬?
蘇靛藍捏著拳頭,站在房間里一言不發。
陸非尋站在蘇靛藍身前,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一切都會解決的,我有辦法。你現在看機票,我們訂最早的一班。」
蘇靛藍有點想哭。
蘇靛藍離開前,對陸非尋說:「今天下午,我拿著石頭跑了好幾家擔保公司,他們都說這隻能算是文玩藏品,建議我去拍賣行拍賣。我又去了房地產公司,想把房子賣了換錢,房產中介告訴我,我家是小產權單位房,自住可以,沒有房產證很難賣出去……我很努力地想自己解決問題,但是我真的太差勁了。」
次日一早,兩人飛往粵城,到達溫莎瑪麗顏料有限公司。
公司負責接待的人姓劉,讓蘇靛藍稱呼他為劉經理。這位劉經理看了蘇靛藍一眼,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我們公司是個好公司,最講合作精神,雖然知道你是過來談解約,我們也一樣見你。這事情也不是不能談,但是我們顏料盒賣得正好,你們要解除合作,我們的產品怎麼辦?我們的成本怎麼辦?東西現在已經生產出來了,這錢誰來賠?」
劉經理不容蘇靛藍說話,接著道:「我們前期宣傳費也砸了不少,解約的話,這錢你們得出。」
蘇靛藍禮貌道:「劉經理的話不太對,如果是正常合作,我們當然不會解約。可您借著我父親礦物顏料傳承人的名號賣化工顏料,從而引發的損失為什麼要我們承擔?」
劉經理被說得面色一躁,狠狠拍桌:「你們想違約,還這個態度?!」
忽地一隻手伸出來,按住劉經理。
劉經理抬頭看,看到面色冷峻的男人。劉經理認出了陸非尋。但很快,這種細微的情緒被掩蓋住了。
劉經理訕訕地換了個姿勢,對蘇靛藍說:「沒想到你真這麼有本事,連我們本地的著名企業家都請來了。」
蘇靛藍正想開口,被陸非尋按住。
「既然都認識。」陸非尋在蘇靛藍身邊坐下,對劉經理道:「那我們來談一談。」
劉經理態度頓時大轉變,對著陸非尋笑:「這事可以談,您都出面了,當然可以談,我們要這個數。」劉經理伸出三個手指頭。
「劉經理,看過合同法嗎?」陸非尋問。
「看過!我們開公司的,當然看過合同法!」
「合同法里有一條:當事人訂立、履行合同,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尊重社會公德,不得擾亂社會經濟秩序,損害社會公共利益。這是合同有效的前提。」
劉經理臉色一變:「我們怎麼不遵守法律法規了?您是說我們和蘇慶雲簽訂的合同無效?」
「商業欺詐這個詞,聽過嗎?」陸非尋又問。
劉經理徹底臉色大變,再次拍桌:「你們什麼意思,來找茬的是吧?不想好好談是吧!」
「主體適格、內容不違法、形式合法是合同有效所具備的條件。貴公司的礦物顏料產品存在虛偽陳述的情況,將贗品說成真跡,將質量低劣的產品說成是優質產品。知道真實情況卻故意不向消費者告知,未盡到法定的陳述義務,違反產品質量法第四十條,已經構成商業欺詐。在這種情況下,故意隱瞞事實情況使他人陷入錯誤的行為,可撤銷合同。」
陸非尋停了停,接著說:「一分錢都不會賠。」
劉經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道:「可笑,就算我們公司的產品是劣質產品,掛羊頭賣狗肉又怎麼樣?我們就是掛著礦物顏料的名頭,高價賣化工顏料!但這說明蘇慶雲不知情了嗎?即使你們把我們告上法院,蘇慶雲也摘不了關係!我們就說他什麼都知道,他想賺錢想瘋了,給我們出的主意!我們公司是無辜的!你們還想解約?做夢吧你們,把我們公司拖下水,我們還得告你們呢!」
蘇靛藍與陸非尋默契地對視一眼。
劉經理還在發火:「你們別想著威脅我,威脅我沒用!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三百萬,否則什麼都免談。」
「劉經理,一百萬。」陸非尋拿出一張支票放桌上,「蘇老師的授權費我代為退還給你。
」
「如果我不收,非要三百萬呢?」
「我們會請律師介入,到時貴公司被起訴,合同判定無效,一分錢都不會有。」陸非尋平靜說,「而且你們存在商業欺詐,產品以劣稱優,損害蘇老師的名譽,降低社會對其的評價,還需要支付一筆賠償金。」
劉經理突然變臉:「一百萬就一百萬!算我們倒霉,和你們慶雲堂的人合作!」
蘇靛藍眼睜睜看著支票被拿走。
劉經理促狹的目光在陸非尋和蘇靛藍身上流連,最後停在陸非尋身上。劉經理看了陸非尋一眼,急急忙忙往外走。
之後,蘇靛藍順利拿到了解約書。
離開前,陸非尋在辦公室拐角處駐足,恰巧聽到劉經理壓低了聲音與誰通話:「得了,一百萬也行了,你弟自己掏了一百萬墊上這個款,他手上的活錢也算少了一大筆,我們見好就收。顏料盒現在也賺了不少錢,解約就解約了。」
……
走出溫莎瑪麗的辦公大樓,蘇靛藍還有些恍惚,朝陸非尋問道:「這件事就這樣解決了?」
「嗯。」
「你為什麼這麼平靜?」
「早有預料。」
陸非尋似乎有心事,話也不多。
蘇靛藍站在人行道里,低頭盯著腳尖:「對不起,剛剛那筆錢,等我賣了那兩塊礦石還給你。回去以後,我找一家拍賣公司委託寄售。」
「不急。」
蘇靛藍抬頭,注視陸非尋。
陸非尋感受到她不安的目光,慢慢道:「那些是我在國外辦展存的錢。」
「好……」蘇靛藍低頭說,「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早些把錢還給你。」
「我去打個電話。」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走到無人的地方,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下電話,不知道為什麼,蘇靛藍總覺得今天的陸非尋有點寥落。
陸非尋給楚譯打電話。
「幫我查一下他最近在幹什麼?」
楚譯在電話那頭問:「誰?時庭哥?時庭哥的消息不用查,我正好知道。聽楚琳說時庭哥最近都在粵城市區,沒事就找一位顏料廠的老闆喝早茶,還玩起了新產業,說是什麼奇石收藏,花了不少錢」
「好,知道了。」
陸非尋掛了電話以後,靜靜地站著看著眼前的車流,車子一輛輛駛過,匯成一條線。
突然,他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陸非尋轉頭看,看到蘇靛藍擔憂的眼神。
陸非尋沉默著,看著蘇靛藍自責的樣子,陸非尋想解釋,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將薄唇抿成一條線。
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給那麼高的授權費給蘇慶雲,這些麻煩其實因他而起。
設局套住蘇慶雲是為了針對蘇靛藍,最終是要為難他。對方從一開始就是沖著他手裡的流動資金來。能讓他掏出三百萬固然好,不然,一百萬也行。
「走吧。」
「我們去哪?」蘇靛藍問。
陸非尋沉聲:「把解約書帶回去。」
臨城。
蘇慶雲跟做夢一樣:「真的沒事了?他們馬上會回收那些顏料盒?」
「爸,真沒事了,不僅會回收顏料盒,還會發布聲明澄清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下一次不要再稀里糊塗簽合同了。」
「爸不會了,爸當時也是被那兩塊石頭迷了眼睛。這麼多年我就沒給你買過好東西,也沒什麼能支持你……最後這事怎麼解決的?他們不要那一百萬了?隨便幾句話就給打發了?」
蘇靛藍不擅長說謊,哽了半天道:「陸非尋幫忙墊上了。」
「什麼?一百萬,墊上了?!」
「爸,你別激動,我會想辦法還給他。錄節目的時候賺了些錢,還有你借的一點錢,將近二十萬我先給他了。」
蘇慶雲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他這輩子最怕欠人情,當年為了蘇靛藍上學的事情借了別人錢,最後好不容易還上了,但也因為還晚了被埋怨,丟了朋友。後來他再苦,也沒再向別人開過口,寧願下礦自己掙。
在蘇慶雲心裡,一個人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但凡做超過能力的事,一定會出事。
「無緣無故,人家憑什麼借咱們那麼多錢?」蘇慶雲盯著蘇靛藍問,「這些錢不是小數目,你是不是……我們不能為了錢出賣自己。」
「爸,沒有這樣的事,你想哪去了。」蘇靛藍小聲地說。
「那他喜歡你?在追求你?」蘇慶雲試探道。
蘇靛藍不說話,蘇慶雲心裡咯噔一下:「靛藍,爸是過來人,你千萬不能糊塗!古代講究門當戶對,我們家裡什麼條件你也知道,高攀不上人家,講的好聽是戀愛,萬一人家玩弄你的感情呢?」
「爸,他不是這樣的人。」
「你們認識才多久,有一年了嗎?對他了解深嗎?就算他對你是認真的,談戀愛可以,結婚以後你能保證彼此處得來嗎?結婚不是戀愛,婚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爸不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人,但兩個人相處,看事情的想法要差不多,你們倆生活的環境不一樣,觀念也不一樣,結婚以後能合得來嗎?」
「我們還沒到這一步。」
「不管到沒到這一步,你們倆差得太大了,千萬別犯糊塗!就咱們這窮酸家庭,他願意接受你,他的家人願意接受你嗎?就光說咱們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拿了人家一百萬,就足夠讓他家人看不起你,如果我們再不自愛點,趕緊把錢給人還上,人家肯定覺得咱貪圖別人錢。靛藍,爸從小就教你做人貴在自知!」
「爸,我不是因為錢……」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趕緊斷了這條心。聽爸一句勸,你們不合適,咱家也配不上人家!」
蘇慶雲說完起身走進房間。
之後幾天,蘇慶雲早出晚歸。蘇靛藍也忙著賺錢還錢,對外接了一個小廣告,代言畫筆。
蘇靛藍一拿到代言費就給陸非尋轉賬。《留住手藝》第九期和第十期播出以後,蘇靛藍的名氣也達到了巔峰。
就這樣忙了大半個月,蘇靛藍發現蘇慶雲身體不太對勁。夜深人靜的時候,蘇慶雲的房間總是傳來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在蘇靛藍的強烈要求下,蘇慶雲到醫院檢查,才知道是感冒加重成肺炎。
「不行,你得住院,你這病人怎麼這麼頑固呢?」醫生看著蘇慶雲,忍不住開口罵。
蘇慶雲一直劇烈咳嗽,忽然喘不過氣來。
醫生急忙朝外喊:「快來個人,病人呼吸窘迫,高燒不退,趕緊帶去辦住院手續!」說完,對著蘇靛藍斥道,「先扶去吸氧!你還愣著幹什麼?你是他女兒嗎,怎麼就這樣任著他胡來?!」
「謝謝醫生!」蘇靛藍臉色發白,趕緊跑去辦手續。
老宋叔來醫院看蘇慶雲時,蘇慶雲在病床上睡著了,手上還扎著留置針頭。
老宋叔說:「老蘇最近太缺錢了,跑出去打工,教孩子們寫書法和畫畫,一節課教十來個孩子,補課費一百塊。他覺得來錢慢,又去商場里發傳單。到了晚上,又去回收站幫人分垃圾,現在到處都實行垃圾分類,缺人干這些活,他賺點辛苦費。」
蘇靛藍最近也忙著工作,忽略了蘇慶雲,現在聽著老宋叔這些話,心裡不是滋味。
老宋叔接著說:「最近天開始涼了,他回來得晚,天天這麼吹冷風就感冒了。老蘇也倔,隨便吃點葯打發,總覺得自己身體硬朗自己就能好,但是天天這麼累,睡都睡不夠,怎麼能好嘛?他估計都沒想到轉成肺炎了,起來非得心疼錢不可!」
「靛藍啊。」老宋叔欲言又止,終於說道:「聽老蘇說你談了個男朋友,就是節目上的那個?老蘇說這個年輕人家境特別好,學識也高,你們家境差,他不想拖你後腿。他多賺點錢,萬一你們真成了,他也不至於是累贅,害你被人看不起。」
蘇靛藍眼眶泛紅:「宋叔。」
「我們老一輩經歷過太多的人情冷暖。老蘇不想你受委屈,他給不了你太好的條件,但他想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全給你。」
蘇靛藍眼淚啪嗒地掉,送走宋叔,蘇靛藍忍不住給陸非尋打電話。
過道上,蘇靛藍把頭壓得很低。
「陸非尋。」
「嗯。」
電話那頭傳來陸非尋溫柔的聲音。蘇靛藍一瞬間哭出聲。
陸非尋低沉問:「怎麼了,有人欺負你?」
「沒有。」
「那是家裡出事了?」
「嗯。」
蘇靛藍輕輕地說:「陸非尋,以前人和人之間沒什麼不同,大家都是公平的,但我現在開始發現,好像人和人之間真的不一樣。」
「怎麼?」
蘇靛藍沒有回答陸非尋,而是接著說:「錄製節目的時候,我哪怕看到全網群嘲,說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會特別難過,我覺得只要彼此喜歡,外界的事情都不是事兒。我只要知道我喜歡你,而你恰好也喜歡著我,這就夠了。但是我現在慢慢明白,我們真的不一樣。」
「誰和你說什麼了?」
「沒誰和我說什麼,我只是突然感慨。我在想,你的家人他們肯定不會為了賺一點小錢,就把自己累成這樣。陸非尋,我們之間的差距真的好大。」
陸非尋沉默片刻。
蘇靛藍說:「你放心我沒事,只是我爸病了,我心情有些低落。」
「對不起,我這邊最近有點忙,沒有顧上你。」
蘇靛藍攥著手機:「不是的,你已經很好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我太忙了,沒有照顧好我爸。陸非尋……欠你的錢,我會儘快還你。」
「不用。」
「一百萬呢。」
「就當我賣了兩塊青金石,是送你的禮物。」
「不可以。」蘇靛藍深吸一口氣,「這輩子,我可以和你談戀愛,可以和你擁抱,和你一起奮鬥過,已經沒有遺憾了。我們的感情和外在的東西沒有一點兒關係,我喜歡你,崇拜你,能夠並肩前行,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蘇靛藍,不要胡思亂想。」
「嗯,知道啦。」
電話那頭的陸非尋短暫沉默,氣壓低沉。
蘇靛藍故意開玩笑說:「你不要對我那麼凶。」
「我明天過去看你。」
「不要……」蘇靛藍猶豫道:「我爸不太同意咱倆在一起。他這輩子為我付出太多,我不想讓他在生病時還為我擔心,所以你別來好不好?要不然我爸又要胡思亂想。」
「好。」陸非尋沉應。
「再見,我掛了哦,我還得去照顧他。」蘇靛藍笑著說。
蘇靛藍回去照顧蘇慶雲。半夜時,蘇慶雲不僅高燒沒退,體溫反而往上升,甚至出現嘔吐癥狀。
值班醫生皺眉道:「病人有點缺氧,打點氧吧。最近幾天是不是食欲不振?有點酸鹼失衡紊亂,他這個年紀生病容易引起腦血管擴張,致使顱內壓增高,形成腦水腫。你們怎麼回事,別以為感冒死不了人就掉以輕心,怎麼能讓家裡人病成這樣呢?」
醫生說的時候,蘇慶雲在昏睡中喃喃道:「靛藍,幾點了,我還得去上工呢……爸最近賺了不少錢,幫你減輕點壓力。」
蘇慶雲的病一直沒有好轉,反而有更嚴重的趨勢。
蘇靛藍一直在醫院裡陪床,白天的時候醫院裡人來人往,有許多人認出她,還偷拍曬到網上。還有人說:她確實家境不怎麼好,醫療費都付得很艱難。
蘇慶雲病情反覆,蘇靛藍沒有心思管這些。在閑言碎語中,陸非尋突然到病房來。
短短時間內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蘇靛藍看見陸非尋的一剎那,眼睛一酸,迅速泛紅。
「你怎麼來了?」蘇靛藍壓低聲音說。
「我來晚了。」
蘇慶雲躺在一旁,監護儀器已經搬了過來,看起來格外嚴重。
蘇靛藍說:「最近我爸情況很不好,醫生說有並發心肌炎的徵兆……」
陸非尋心疼安慰:「一定會沒事。」
蘇靛藍看了熟睡中的蘇慶雲一眼,疲憊地說:「我們出去說。」
兩個人走到外頭,空無一人的樓梯間里,蘇靛藍直接撲到陸非尋懷裡。
陸非尋埋下頭,低聲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
「溫莎瑪麗是沖著我來的,你們被連累了。」
蘇靛藍怔怔看著陸非尋,一臉詫異。
「這半個月,我一直在粵城配合處理舉證事宜,現在售假的事已經進入處罰階段。」
溫莎瑪麗被相關部門數罪併罰,公司八成要倒閉。他做這些,只是想告訴所有人,他陸非尋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並不是一直沒脾氣。
陸非尋聲音低沉:「我原來想等這件事情解決好再告訴你,但是太晚了。我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的感情,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蘇靛藍軟著聲說:「沒關係。」
「靛藍,沒和你坦白是我不好。」
蘇靛藍搖搖頭:「這件事的本質問題還是我家扛風險能力太差了。我爸想要做事業,可是我們沒有輸的資本。即使劉經理不是為了你而設這個局,也總會有別的事情困住我們。無論你告不告訴我,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爸……萬一我爸真有三長兩短怎麼辦?我就沒有爸爸了。我一直記得一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我本來就是沒有家的孩子,因為有了我爸才有了家。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於我來說就是家破人亡。」
陸非尋把蘇靛藍擁得更緊。
「你還有我。」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愣了會才慢慢道:「可如果他不願意我和你在一起呢?」
萬一,但凡有那麼一個萬一,蘇慶雲始終不認同這段差距太大的感情,只希望她能走世間最穩妥的路,找一份安穩的工作,談一段門當戶對的戀愛呢?
「不會有那一天。」陸非尋沉著聲,「我去窗口幫你繳費。」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離去的背影,靜靜發獃。
你看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原本以為大家都是一樣,一樣的想竭盡全力把某一件事做好,可是其實還是不一樣。他已經足夠強大,而她才剛剛成長。她以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仰望星光,但一旦遇到危機,她的人生就開始暗淡。
她負重前行,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變得像他一樣。
「陸非尋。」蘇靛藍輕輕地喊。
不一會兒,護士找到蘇靛藍:「蘇小姐,主治醫師喊你趕緊過去一趟!」
陸非尋到窗口預存治療費用完,回到病房時,只有蘇慶雲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
因為剛用了葯的緣故,蘇慶雲慢慢轉醒,精神狀態好了一些。
一看到陸非尋,蘇慶雲嘴唇艱難闔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伯父。」陸非尋在蘇慶雲面前坐下,看到蘇慶雲乾裂的唇,問道,「要喝水嗎?」
因為久燒不退的緣故,蘇慶雲喉嚨確實有點干,動了動嘴:「喝。」
陸非尋喂蘇慶雲喝水。
蘇慶雲一邊喝水,一邊打量陸非尋,覺得他身上難得沒有年輕人的傲氣,反而渾身沉穩。
蘇慶雲以為陸非尋會說些什麼,結果陸非尋什麼都沒說。
蘇靛藍急沖沖趕回來,看到陸非尋坐在蘇慶雲面前,有一絲緊張。
蘇靛藍對著蘇慶雲喊:「爸。」
陸非尋對蘇靛藍說:「你照顧伯父,我先回去了。」
蘇靛藍鬆了一口氣,說道:「我送你出去。」
「不用。」
陸非尋走後,蘇靛藍在蘇慶雲面前坐下。
蘇慶雲慢慢出聲:「他……怎麼來了?」
「來看你。」蘇靛藍心虛說。
「我一見他,這心就堵得慌。」
蘇靛藍反駁道:「爸,他很好。」
蘇慶雲一字一句艱難道:「我知道,就是覺得他人不錯,才心裡堵得慌。看到他……我就想到自己身上還背著一百萬的債,他這麼年輕,就有這麼豐厚的家底……我就會想到你們倆差距那麼大,要是真談戀愛的話,你肯定要受委屈。」
「……」蘇靛藍不想爭執,乾脆不說話。
蘇慶雲清醒了一會,很快又睡去。
第二天早上,陸非尋又來了,還帶了兩份粥。
蘇靛藍趴在床上熟睡,感覺有人摸自己的頭髮。蘇靛藍抬起頭,看見陸非尋站在眼前。
第三天,陸非尋還是一大早就來醫院了,依舊帶著兩份早餐。陸非尋話不多,但是蘇靛藍忙不過來的時候,他會搭把手照顧蘇慶雲。
蘇慶雲的病情反反覆復,可是清醒時候總會看到陸非尋。
針水滴答,從針頭輸送至血管里。蘇慶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靛藍,我來找你了!」
下午四點時,庄清清提著兩份水果到醫院來,蘇靛藍迎上去,才看到庄清清身後的男人。
「凌學長?」
陸非尋也正提著水壺走進來,庄清清看見這場面像發現新大陸似的。
庄清清朝陸非尋問好,又對著凌盛江說:「這位是陸非尋教授,來我們臨大舉辦過講座。」又對陸非尋說,「這是我和靛藍的同學,大我們一屆,叫凌盛江。」
凌盛江意外地看著過分英俊的陸非尋,對陸非尋問好。
陸非尋頷首回應,放下水壺:「你們先聊,我還有事。」
陸非尋一走,庄清清自己先綳不住,把蘇靛藍拉到一邊去:「這怎麼回事,陸老師怎麼會在這邊?他不會對你……你不會真成功了吧?」真在一起了?
蘇靛藍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回答,問道:「凌學長怎麼來了?!」
「凌學長其實一直都在網上關注你的消息,看到你缺錢治病,就拜託我帶他來看看。我也是才知道凌學長原來對你也有意思,只是一直沒敢說!」庄清清貼在蘇靛藍耳邊悄悄說,「你之前不是暗戀他嗎,我也不知道你和陸老師什麼情況,有人想幫你,我肯定帶過來了啊!」
「都什麼時候的事了啊……」還說!
凌盛江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蘇靛藍。蘇靛藍和念書時不同了,現在整個人都閃閃發光。
凌盛江有點局促:「靛藍。」
蘇靛藍輕笑著迎上去:「謝謝學長你過來,清清也沒提前和我說。」
「我來看看伯父。」凌盛江有點靦腆,猶豫地說,「其實我留在臨城工作了,就今年的事……你還好嗎?」
「還好,我爸的情況開始穩定了,我沒事的。」蘇靛藍笑了笑,「謝謝學長!」
蘇慶雲被熱鬧聲吵醒,睜眼就看到蘇靛藍和一個靦腆斯文的男孩站在一起。男孩看著蘇靛藍的眼神,痴迷得能掐出水來。
「靛藍……」蘇慶雲疲憊道。
「爸,你醒了?」蘇靛藍趕緊上前。
蘇慶雲看著凌盛江問:「這是你同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