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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

所屬書籍: 玲瓏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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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找金勝玉鬧過一通後,賠了夫人又折兵,氣得柳氏在家躺了好幾日。後來又聽說江珩居然背著她和金家過了定,當即氣得大哭起來,摔椅子拍桌子,差點將自己房裡東西都砸光了。

「哐」地一聲,一隻花瓶在腳邊炸開了花,雪畔皺了皺眉,「阿娘發火歸發火,砸自己屋裡東西做什麼,砸完了不要重新置辦?重新置辦不要錢嗎?」

「錢錢錢!」柳氏紅著眼沖她一啐,「到底是錢要緊,還是你娘的性命要緊!你沒瞧見,那日我在金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你那沒良心的爹,不替我撐腰就罷了,人家一句話,他就狗搖尾巴忙不疊過定了,真真氣死我了!」

她哭天抹淚,坐在圈椅里直倒氣,雪畔覺得她是上了年紀,愈發沉不住氣了。

「要我說,當日阿娘就不該去金府,那些哭窮的話讓人傳到金氏耳朵里,比你親自上門訴苦強百倍。她不過是個被男人休棄的棄婦,如今是巴不得男人迎娶她,好好的開國侯府,哪有平白錯過的道理!阿娘反倒應當比平時更體貼爹爹,要緊時候把覓哥兒搬出來,沒準爹爹瞧著覓哥兒的面子,打消了下定的決心也不一定。您如今一鬧,爹爹騎虎難下,不聘人家做填房,這事怎麼了結?阿娘在縣主跟前做小伏低了十幾年,如今怎麼把這手絕活全忘了,金氏還沒進門就勢不兩立起來,將來她當真接掌了門庭,阿娘打算怎麼辦?」

柳氏被她說得愣眼,半晌道:「你懂什麼,當初縣主好哄,也不是個有金剛手段的人,只要姿態放得低一些,她不會和你過不去。不像現在這位,竟是個了不得的母夜叉,你縮一分,她就進一寸,我要是再軟弱些,她未必不騎在我頭上拉屎。」說罷白了她一眼,揉著胸嘆氣,「我要不是為著你們,也不必和她打擂,你這沒良心的,不說體諒我的不易,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來。」

雪畔調開了視線,「我哪敢編排阿娘的不是,只是覺得阿娘大可不必和她硬碰硬。」

「全是馬後炮!」柳氏道,「倘或這樁婚事被我攪黃了,你還會這樣說嗎?」

雪畔不說話了,低著頭扭動手上帕子嘀咕:「你鬧了這麼久,也沒能讓爹爹扶正你,想來就是這樣的命。如今爹爹娶個正頭夫人回來,我看也不是壞事,至少將來我們姐弟三個議親,有個嫡母出頭,也好說話。」

結果被柳氏狠狠罵了回來,「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事事為你們謀劃,到最後你們倒要認嫡母去了?你打量人家真會拿你們當人看,給你們拉攏什麼好親事?」

「她都三十了,難道還能生出孩子來?」雪畔不屈地喊回去,「她沒有嫡子,將來覓哥兒自然歸到她名下,她還能不指著覓哥兒給她養老送終?」

雪畔說完這話,便賭氣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柳氏又大哭起來,「我養的好女兒,還沒見個子丑寅卯呢,就要投靠金氏去了。」

孔嬤嬤只好在一旁安慰,說姨娘別再哭了,「二娘子脾氣耿直,您自己生的女兒,還不知道她?何必和小孩子置氣!眼下還是想想怎麼和郎主重修舊好吧,不論外人使多大的勁兒,只要你兩個好,金氏也只能幹瞪眼。到底她是進咱們門頭裡來,不像上回在金府里氣焰囂張,要論人手,咱們還能怕了她嗎?」

柳氏想了想,終於冷靜下來,「你回頭找秦婆子、申婆子幾個吃一回酒,就說往後我給她們每人每月漲一吊錢,讓她們仔細盯著府里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只要她們忠心跟著我,我這裡短不了她們的好處。「

孔嬤嬤道了聲是,正要再說話,外面小廝進來通稟,說郎主回來了。

柳氏一怔,沒想到江珩會回來。上回五日休沐他忙著向金家提親,連一個報平安的都沒派回幽州,她嘟囔了聲:「有了新人還記得舊人,侯爺可真是長情得很呢。」

孔嬤嬤自然勸她剎剎性子,先迎接了郎主要緊。

柳氏嘴上雖然抱怨,心裡卻還是有些高興的,總算他還知道回來,便收拾了臉上愁色,重新傅了層粉,上前院迎接他。

江珩總有那種沒事人般的胸襟,進了家門照例問家下是否一切都好,全沒有半點想交代外面境況的意思。

柳氏伺候他擦臉換衣裳,又侍奉得他坐在圈椅吃茶,這才拈著酸問:「聽聞郎主已經和金家過禮了?」

江珩遲遲啊了聲,「忘了知會你,確實已經定下了,九月十二日親迎。」

柳氏扯著手絹沉默不語,原想讓他自己察覺,來說兩句安慰的話,結果等了半日,他視而不見,她愈發覺得委屈了,悄悄抹了抹眼淚道:「郎主現在是一點都不在乎妾往後的生路了。」

江珩聽了,轉過視線來看她,「這事就不要再提了,原是你自己不好,上人家門上招惹人家,能怨得了人家?」

「我也沒說什麼,她就忙不疊立威,這還沒進門就這麼待我,往後做了當家主母,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江珩不耐煩聽她這些話,蹙眉道:「別說了,如今定都定下了,還能怎麼樣?你的脾氣也應當收斂一些,不能仗著我寵你,就沒了規矩體統。」

柳氏訝然,「我沒了規矩體統……郎主以前從不這麼說我,如今有了新人……」

「誰還不是從新人過來的,你當初也是新人,我若是不擡舉你,你能有三個孩子?能有今日?」

這下子真把人驚呆了,平常明明看著軟弱好哄騙的男人,沒想到絕情起來說話這樣誅心。柳氏忍不住淚下,「那時我和郎主情投意合,郎主待我好,是因為郎主喜歡我啊。」

江珩那雙空洞的眼睛望向了房梁,喃喃說:「當年我和縣主,何嘗不是郎情妾意,難捨難分。後來在瓦市遇見你,鬧得夫妻離心也絕不虧待你半分,這十幾年來我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希望你能識大體,多為兒女想想,侯府再不撐起門頭來,早晚得塌了,你也別再為著一己私慾,置兒女的前程於不顧了。」

柳氏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心道果然是報應嗎,淫人夫者,夫必被人淫?自己只知道後來者的快樂,沒想到也有變成前車之鑒的一日,這種滋味果真不好受。

「阻礙郎主成婚,就是不為兒女著想……」她苦笑了下,「我是捨不得這麼多年的情分,不想讓一個悍婦霸佔你。」

江珩臉色忽然一變,寒聲道:「她不日就是這侯府的當家主母,你若是再一口一個悍婦地稱呼人家,到時候人家怎麼處置你,都是你自找的。」說罷厭棄的瞥了她一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往常見你很知進退,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他不知道嗎?如果一個女人能每日高枕無憂,掛畫插花,誰吃飽了撐的,願意和別的女人針尖對麥芒地爭搶男人。

柳氏試圖再喚起他的舊情來,慘然望著他說:「郎主,我在這侯府苦熬了這些年,我只有你啊。」

江珩說那不對,「你還有三個孩子呢,他們永遠都是你的骨肉,所以你應當多為自己的骨肉考慮。將來女君進門,你若和她相處不來,只管躲在你自己的院子里就好,不在她眼前晃悠,想必人家也懶得找你麻煩。」

聽到這裡,柳氏可算是徹底死心了,一個惦記著別人的男人最是留不住,他的心已經完全向金氏倒戈,幻想著那個被夫家趕出門的女人,將來能替他執掌一個好門楣。

算了,她挺起脊樑,緩緩長出了一口氣,「我以為郎主回來,是想好了如何安頓我們母子呢。」

江珩被她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哦,我這回是想同你商議上京置辦府邸的事。看中的那個宅子定下來了,七八千銀子就差不多了,家裡眼下有多少?」

柳氏倒吸了口涼氣,「竟要七八千銀子?家裡哪來這麼多錢!」

江珩早前雖不管家裡賬務,但縣主死後也曾看過一眼賬冊,那時公賬上就有六千兩,再加上鋪子的租金,莊子上的收入,若說家裡七八千現銀子都沒有,那就說明這賬目有大漏洞了。

他定眼望向柳氏,「你可想好了,果真拿不出來?」

柳氏支吾了下,「確實沒有這麼多,前頭女君的喪儀要辦,家中奴僕的月例銀子要發放,哥兒姐兒要讀書,還有每日米面油鹽的花銷,哪一樣不要用錢,郎主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江珩哼笑了一聲,「我若是沒記錯,縣主過世,單是賻儀就收了三千兩,這些錢還不夠治喪的嗎?」

柳氏道:「那是自然,單單水陸道場就請了三班,是郎主說要體面為上的。」

「是么?嫁一個嫡女只用了三百兩,辦一場喪事卻用了三千兩,怕那些飯食不是用米,是用的珍珠吧?」江珩煩躁地擺了擺手,「你就說,現在手頭有多少,我要拿去付了定金,好將宅子先拿下來,免得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結果柳氏猶豫了半晌道:「算上金銀鋪的鈔引,大約二千兩上下……」

「什麼?」她還沒說完,就被他斷喝一聲嚇得噤住了,「二千兩?二千兩?柳煙橋,你真是當的一手好家啊,我今日問你,你說有二千兩,要是再過兩日來問你,你怕是只有一千兩了吧!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家裡的積蓄就被你敗得只剩這麼點,要是這個家再讓你當下去,恐怕連這宅子早晚都不是自己的了吧!」

他氣極了,在地心團團轉,邊轉邊鐵青著臉指點她,「好……真是好!打量我不知道你貼補那兩個兄弟,他們買房買地納妾的錢是哪裡來的,你心知肚明!原本你稍稍救濟他們點兒,我也不說什麼,如今可好,弄得自己家裡要使錢都拿不出來,你還在我江家門裡做什麼?回你的柳家,和你那些兄弟們過去,豈不更好!」

他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柳氏難免有些害怕。家裡的結餘當然不止二千兩,她自己私藏了四千兩,不過是不想將錢財落到金氏手上。自己還有三個孩子,難道將來雨畔雪畔嫁人,一味地伸手管金氏要嗎?到時候她刻意刁難,只給個兩三百兩,那女孩兒們到了婆家,豈不叫人說一輩子的嘴!

所以必須未雨綢繆,如今不是有了半個當家主母嗎,置辦宅子的錢不夠,就讓金氏去籌劃。自己原就是不當事的妾室,等他們一應料理妥當,自己跟著住就是了,至於怎麼拿下那宅子,和她什麼相干!

這也算填房進門的頭一樁難題,倒要看看金氏如何平地摳餅。因此就算江珩發再大的火,她也還是那句話,沒錢。交代二千兩,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她原想一兩都不拿出來,且看看他們的笑話呢。

江珩氣惱半日,讓她取賬冊來,自己心煩氣躁地翻看,無奈平時根本不管家,那一排排的小字,他哪裡看得明白!因狠狠砸了賬冊,白著臉道:「你果然要讓我在新婦面前丟醜?我沒了臉面,與你有什麼好處?」

柳氏有些悲哀地想,你如今丟的不是我的臉了,是你那續弦夫人的臉,所以丟就丟吧,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她做出一個無能為力的表情來,「郎主,賬上當真只有二千兩,否則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讓二妹妹去小娘子那裡借錢。正是因為要籌劃置辦新宅子,我愁得日夜都睡不好,郎主哪裡知道。我那兩個兄弟原本也做些買賣,到了郎主嘴裡,買房買地竟都是我貼補的,這話可是要冤死我了,恕我不能領受。」

江珩拿她沒辦法,至此也確實看透了,這女人原來從沒有和他一心。她巴結著自己,不過因為自己是她人生中路過的,最有地位的人,就算換成張三李四,她也照樣溫情脈脈,眉目含情。原就是個低賤的賣酒女,他怎麼會覺得她重情重義,對自己痴心一片?過去十幾年果然被她騙了,自己為了這樣一個貨色,居然辜負了結髮的妻子,當時是豬油蒙了心,現在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

「罷了。」他頹然道,「不要再說了,越說越是連最後一點情分都沒了。既然手上沒有現銀子,那麼這座府邸就留不住了,我回頭就出去找買家,把這裡的產業處置乾淨,就此搬到上京去吧。」

其實柳氏心裡是不情願的,但為了留住那四千兩銀子,只好咬牙硬扛,「一切全憑郎主做主。」

江珩看了她一眼,嘆息著,負著手走出了大門,誰也不知道他頂著大日頭,四處奔波尋找買家的窘迫和困頓。在外人面前還要粉飾太平,說往後大抵不會來幽州了,空宅子放在這裡還要打發人看管,不如處置了的好。

然而這個當口,是宅子最不好脫手的時候,朝中官員門都因為官家坐朝的調整,在往上京搬家,幽州空置的宅邸陡然變多,想找到個合適的買家,實在難之又難。

到最後只有一家商戶願意出四千兩,壓到底的低價,還是看中是縣主舊宅,又出了一位公爵夫人,想沾沾貴氣的緣故。

江珩與他討價還價,說四千兩實在太少,也有些負氣,不大想賣的樣子。對方斟酌一番加了二百兩,反正是不能更多了,愛賣就賣,不賣拉倒。

江珩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吐不出來,最後只能自行消化。抹了把麵皮說算了,交付了房契,把銀子拿回了家。

到家後柳氏問賣了多少,他漠然看了她一眼,「怎麼?還要拿給你保管?讓你接著填外頭的窟窿?」

柳氏訕訕無話可說了,自己雖是昧下了那四千兩,其實心裡還是隱隱有些後悔的,只怕因這些錢,果真和江珩弄得疏遠起來。可是轉念再想想,既留不住人,留住錢也好,心裡便泰然了,只要錢在手,任他明月下西樓!

就是這一大家子要搬,著實費手腳,大熱的天,上百里路要走,拖家帶口的,江覓又哭又鬧,雨畔還得費心安撫他。

雪畔也大為不滿,「好好的,弄得像逃難一樣。」

柳氏讓她別說了,娘四個縮在小小的車廂里,路上人多走得又慢,幾乎花了兩日才趕到上京。

新宅子還沒下定,不能住進去,只有先在小貨行街暫住。那小小的院子擠進三十幾口人,簡直像地動過後安置災民籌建的孤獨園。

江覓還在哭鬧,要讀書,要找先生,柳氏啐了他一口,「尋常怎麼沒見你那麼愛讀書!」

江珩也不管他們,心裡還在為買宅子短缺的那二千兩犯愁。原想和同僚借,可惜開不了口,猶豫再三最後將金勝玉約了出來,厚著臉皮和她商議,是不是可以往巳巳那裡去一趟,先解了這燃眉之急,過後再連本帶利把錢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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