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人趁夜潛進方家,把留在那裡的衣服包裹都悄悄帶走。
據說曾被仙姑選中上山的人都回來了,將山上的遭遇說了一遍,果然是先穿上嫁衣嫁給她,新婚之夜她卻不來,留他們獨守空房,第二日就被遣送到後山怡心園,做所謂的修行了。
紫狐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好是壞,當真不知如何評價。然而鍾離城的人終究念著她顯靈助人的恩情,還是保留了高氏祠堂的香火。據說,來祈福的人,常常都能夠得償所願,至於是不是紫狐的幫助,那就不得而知了。
禹司鳳的計劃是直接去浮玉島,先把定海鐵索以及妖魔作祟的事情告訴東方清奇,然後在那裡等著玲瓏他們找來。他們五人本來的計劃就是去浮玉島,眼下分開了,一定都會選擇來這裡相聚。
從鍾離城出來一直往北御劍,是連綿數千里的森林山野,而越過無盡的山巒,入目的卻是蔚藍壯闊的大海。
禹司鳳拿著地圖,袖子被迎面吹來的風吹得颯颯作響,他看了一會,才道:「眼下應該要過即墨了,再飛一會,就可以到之罘山,我們在那裡歇息一天。等候通報。」
璇璣點了點頭。她雖然沒去過浮玉島,卻也知道那是在大海上的一個孤島,四面環山,像天然的保護屏障。浮玉島上設有巨大的劍網,不要說人,就連一隻鳥也飛不進去,所以要進浮玉島,只有先在之罘山下的小鎮等候通報,那裡就相當於浮玉島的大門了。
「司鳳,司鳳~~」璇璣在劍上對他鬼鬼祟祟的招手,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隻得意的貓。
禹司鳳一見她這種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到了什麼得意的事情,於是笑道:「是不是在想到了鎮上要吃什麼美味佳肴?」
「啊,被你猜到了。」璇璣怪不好意思的,好像十五歲的大人是不該這麼饞嘴的,反正娘和爹沒事總教訓她,十五歲,大姑娘了,要穩重點。不過想吃東西不算不穩重吧?璇璣覺得自己已經很穩重了,她可是餓了大半天,終於憋不住了才開口的。
就算是聖人也會肚子餓,不是嗎?
禹司鳳忍不住逗她:「你知道之罘山有什麼美食嗎?這樣開心。」
「我當然知道。」璇璣得意洋洋,如數家珍一般地列出來:「醬湯狗肉呀,燜子啊,拉麵啊……」
她說得肚子更餓了,抬頭見禹司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趕緊補充:「都是玲瓏告訴我的,我還沒吃過呢……她、她說好吃。」
禹司鳳摸著下巴,搖頭道:「看來你沒聽過更好吃的。哎呀,可惜可惜。」
還有什麼更好吃的嗎?璇璣瞪圓了眼睛看他,司鳳好像去過很多地方,他說的肯定沒錯。
他卻呵呵一笑,道:「帶你去你就知道了。」
之罘山下的小鎮當真是「小」鎮,方圓大約只有十里。然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舉凡酒家客棧飯館一應俱全,大多數客棧都是當地居民自家辦的,交上幾文錢,熱湯飯菜暖炕頭便都有了。
禹司鳳一到了鎮上,就帶著璇璣彎彎繞,在不算寬敞的街道上拐來拐去。這小鎮連名字也沒有,不過因為靠近浮玉島,所以外來的人都叫它浮玉鎮。大概因為地方小,所以岔道極多,往往以為前面沒路了,拐個彎又是柳暗花明。
原來許多食肆都在小巷子里紮根,不注意找還真是暈頭轉向。璇璣跟著禹司鳳走了半天,來到一條小巷裡,這裡幾乎全是食肆,有炸臭豆腐的,又烤肉的,還有賣拉麵的,剛好是午膳時分,一進去就聞到陣陣香味,璇璣都快邁不開步子了。
「司、司鳳……我們要去哪裡啊?」璇璣盯著架子上油亮的烤肉,想著要離開它,心裡就難受。
他輕輕一笑:「馬上就到。跟我來。」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走到小巷盡頭,一拐彎就進了一家食肆,璇璣見這裡一個穿堂,只擺著兩張桌子,幾副板凳,對面掛著帘子,一看就是把自家穿堂空出來做食肆的人家。
眼下這裡只有一兩個客人,低頭在吃面,那面味道香的古怪,聞一下就口水泛濫。
「來,你先坐。」禹司鳳用袖子將一個油膩膩的凳子擦了擦,按她坐下,自己揭開帘子進去,不知和老闆嘰嘰咕咕說些什麼,沒過一會,他就端著兩盤綠油油的東西出來了。
「開胃菜,先吃這個。」他把盤子一放,遞給她一雙筷子。
那好像是一道涼拌菜,葉子尖尖的,璇璣從來沒見過這種菜,遲疑著塞進嘴裡,只覺那調料又酸又甜,還帶著些微的辣,配上蔬菜清爽滑脆的口感,說不出的美妙。
「唔唔,好吃!」她一邊吃一邊問,「這是什麼菜呀?」
「之罘山的一種野菜,也是沒有名字的。當地人就叫它貓兒野菜。」
禹司鳳見她吃得歡快,又忍不住要笑。
璇璣很認真地點頭道:「嗯,以前我一直覺得有名的菜才是最好吃的,現在發現,好吃的都是不知名的。就像爹爹總說,高人都隱居,隱於不知名的地方。這應該是一個道理吧?」
吃飯能聯想到隱士高人身上,她的頭腦也未免太能想了。禹司鳳笑著搖了搖頭,正想說話,那老闆卻端來了兩個大木碗,裡面盛著雪白的麵條,不知用什麼高湯煮的,一股異香,上面還放了許多晶瑩蝦仁。
璇璣再也顧不上說話,吃得兩腮鼓鼓的。禹司鳳便和老闆閑聊,得知這高湯是他家祖傳的一個秘方,加入了一方藥材,故此有濃香撲鼻,令人神清氣爽。
老闆見兩個年輕人喜歡,不由又進去做了兩道小菜,不算錢送給他們嘗鮮。
禹司鳳笑道:「多謝大叔。有件事想請教大叔,我們想去浮玉島,不知該在哪裡找人通報?」
那老闆聽說,卻搖手道:「小哥還是別去了吧,最近那島上好像不太安穩,前天才聽說那島主大發一場脾氣,將好幾個從小跟著自己長大的徒弟給逐出師門了呢。」
兩人聽說,都停下吃食,狐疑地互看一眼。東方島主是人中豪傑,更兼胸襟開闊,大有慷慨豪俠的氣派,怎麼會對自己的徒弟發脾氣?而且他們曾與他同行過一段時間,知道他這人極護短,自己的徒弟怎麼都是好的,何來逐出師門一說。
那老闆還在說:「不過你們若是有急事,可以去西牌樓舊宅子找他們。想去浮玉島,去那裡通報一下,便有人帶你們進去。那些被逐出師門的弟子也都捨不得走,還留在那裡呢……唉,作孽啊,從小帶到大的孩子,時常見到他們,都哭得和淚人似的……」
兩人離開了這家食肆,一面走一面回想老闆說的話。璇璣忽然拉了拉禹司鳳的袖子,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他妻子……那事……」
兩人都想起四年前簪花大會的時候,在後山撞見東方島主的妻子與島上大管事的私情,彼時東方島主完全蒙在鼓裡,過了四年,很有可能那私情被他發現了,所以心智大亂,惱羞成怒,把知道此事的弟子都給驅逐了。
禹司鳳想了想,搖頭道:「東方島主不是那種人,不會因為自己的面子把徒弟都趕走。此事有蹊蹺,我們還是先去島上看看吧。」
「他……會不會不願意見到我們呀?」璇璣猶豫了一下,畢竟家務事難堪,誰也不想外人知道的。
禹司鳳嘆道:「這也沒辦法,妖魔與此事孰輕孰重?我們不知道對方來頭,萬一放出個魔頭,禍害世間,那可是罪大惡極的事情。」
璇璣點了點頭。兩人心事重重地往西牌樓那裡趕,卻聽街角那裡梆子亂響,原來是有人賣藝,邀攬路人一起參加。璇璣見那邊熱鬧,忍不住多看兩眼,見路人從踏板跳上去,夠掛在杆子上的一團玉簪花。
她見許多人都報名參加,但沒一個能成功夠到,那玉簪花高高掛在杆子上,迎風搖擺,甚是嫵媚。之罘山這裡少見這種花,所以眾人都躍躍欲試。賣藝的更是大聲嚷嚷:「一文錢一跳啊,一文錢一跳!夠上了花就是你的。」
禹司鳳忽然拉著她的手跑過去,丟給那賣藝的一文錢,笑道:「我來。」
那賣藝的急忙賠笑:「這位公子,請上踏板,小心嘍,別崴著腳。」
他搖頭:「不用。」說罷回頭對璇璣微微一笑,道:「等著,馬上回來。」
璇璣眼怔怔地看著他上前,將身體輕輕一縱,猶如騰龍驚鳳一般,袖子一展,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台下諸人放聲叫好,他在排山倒海的喝彩聲中一手抓住了那杆子,足尖一點,巧巧地捻住了那一團玉簪花。
少年烏髮黑眸,指間夾著一團白玉般的玉簪花,一個旋身,瀟洒地落在地上,連一滴汗也沒出。璇璣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忽然覺得心臟跳的厲害,好像要從心口蹦出來那樣。他黑色寶石一般的眼睛暖洋洋地看著她,只看著她,走到她面前,在眾人的叫好聲和艷慕聲中,輕輕將玉簪花別在她耳後,笑道:「送給你。」
她喉嚨里發出一聲含糊的呻吟,臉上猛然燒了起來,終於感覺到一絲羞意,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驚訝,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