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童定定看著若玉,眼中精光一閃,冷笑道:「你們竟是將我當作傻子呢……」
話音一落,手裡端著的茶杯咣當一聲砸在地上,登時四分五裂。眾人都是一怔,下一刻,守衛們一擁而上,將他們四人團團圍在中間,里三層外三層無數把刀尖對準了他們,寒光閃閃,莫說一個鍾敏言會千萬指功,就是再來三個,也照樣被戳出窟窿。
若玉眼神微變,暗地尋思自己方才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鍾敏言蒼白著臉,沉聲道:「副堂主是什麼意思?」
烏童冷道:「應當問問你自己是什麼意思。我前日聽說了一個有趣的消息,修仙大派也開始墮落到要派出探子潛入咱們這裡調查機密了。某人須得裝出被逐出師門的樣子,混進來。這消息你們有聽過嗎?」
鍾敏言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半晌,才道:「如此說來,副堂主方才一番招安,竟是耍我?」
烏童一時沒有說話,細細端詳他,從上到下,看著他倔強微翹的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喉結,和深邃的見不到反光的眼。
這樣的少年,天生就應當沐浴在陽光下,沒有心計,哈哈傻笑著,和心愛的姑娘攜手到老。很多事情,一點也不適合他,完全不適合他來做。
他看了半晌,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輕道:「我並不是不信你。敏言,我只是不喜歡別人把我當傻子。」
他露出一些疲憊的神態,手指忽然一彈,那些守衛手裡的刀毫不留情地刺了上來,勢必要將他們幾個立斃當場。禹司鳳將璇璣一把攬進懷裡,用脊背護住她。鍾敏言和若玉二人見當真要動手,便再也不客氣,抽出寶劍一一招架。這二人都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內息醇厚,掄劍之時,劍氣充盈,呼呼作響,只劃一個圈子,立即便將周圍的守衛迫開好幾步。
那些守衛並不是妖魔,大多是軒轅派投靠過來的弟子,還多是年輕的小輩,功夫只算平平,只不過仗著人多,先佔了上風,誰知對方一旦開始拚命,那一點上風很快也沒了。包圍圈迅速被破開,禹司鳳立即將璇璣一把推出去,吩咐:「看著你二師兄!」語畢,立即拔劍相助。
璇璣自知受傷,沒辦法幫忙,當即朝五花大綁的陳敏覺跑去,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所喜他身上雖然血污斑斑,但傷口大多已經結疤,沒什麼大礙,精神也還好,繩索解開之後活動活動酸麻的胳膊和腿,恨恨道:「媽的!居然讓老子吃這麼個大虧!狗娘養的!」
他小時候就跟著混混跑南闖北,學得一肚子油腔滑調污言穢語,只是後來拜入褚磊門下,師父嚴威,不得不把肚子里那些別緻的淘氣收拾起。這會正憋著火,便再也忍不住,顧不得璇璣在旁邊,一連串的髒話眼睛也不眨就罵了出來。
他見鍾敏言三人和那些守衛斗得正到好處,忍不住手癢,唾一口唾沫在手心裡,搓兩下,捋了袖子就要上前相助。
璇璣急忙攔住他,急道:「二師兄,你還受傷呢!不要過去幫倒忙了!」
陳敏覺哭笑不得地回頭,「喂,小師妹,不帶這麼損人的!」
她一本正經地說道:「不是損人,是事實。你這個樣子,過去本來就是幫倒忙。還是給傷口上藥包紮是正經。」
「靠……我就討厭她說話這麼直接……」
陳敏覺嘀咕兩聲,確實也覺得力不從心,只得乖乖蹲在地上,讓璇璣給自己上藥。忽然一眼瞥見烏童坐在上位,笑吟吟地看著下面,他對這個人是恨之入骨,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鳥,這次居然真被他騎到了頭上。他一時按捺不住,見烏童笑嘻嘻的完全沒有防備,腦中一熱,抬手就搶過璇璣腰上掛著的崩玉,一個箭步上前,要將他釘死在椅子上。
璇璣急忙要阻攔,誰知還是遲了一步。烏童眼角都沒有瞥一下,待他的劍刺到眼前,忽然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用一種抽大煙一般悠閑的姿態,穩穩地將崩玉夾在食中兩指之間。
陳敏覺臉色一變,當即抽劍,誰知那兩根手指竟比鋼鑄的還要堅硬,用力連抽幾下都回不來。他心知不好,當即丟開崩玉,掉臉就逃,誰知還是遲了一步,被烏童伸長胳膊,狠狠一把抓在他額頭上,按住,無論他怎麼掙扎反抗,都躲不過去。
「狗娘養的!操你奶奶!有種殺了老子!老子就是做鬼也不饒你!」
陳敏覺半張臉被他一隻手掌抓著,像一隻被人用布袋套住頭的動物,只能四肢亂揮,竭盡全力也毫無辦法。他只覺幾乎要窒息,本能地就是破口大罵。
璇璣佩劍被他搶走,落在了烏童手上,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旁邊和眾守衛拆招的三人早已大獲全勝,回頭見陳敏覺被烏童抓住,禹司鳳立即上前相助。
烏童冷冷一笑,將陳敏覺用力拋了出去,道:「接好了!」
那麼大一個人,竟然被他隨隨便便丟了老遠,橫衝直撞過來。鍾敏言只怕他撞在牆上受傷,只得抬手勉力接住,胳膊上猛然一沉,險些脫手,他死死抓住陳敏覺的腰帶,退了好幾步,最後用力撞在牆上,才算穩住身形。心下忍不住驚駭,這幾年不見,烏童的本事居然大到如此地步!莫非他從妖魔那裡學會了什麼特殊的本領?
陳敏覺被這樣狼狽地一丟,倒再也沒罵出個所以然來。不是他不想罵,而是嚇傻了罵不出來。
烏童見鍾敏言臉色蒼白,神情倒還鎮定,再看看被他們幾個傷的七零八落的守衛,當即鼓掌笑道:「果然是好!很好!」
鍾敏言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
烏童便道:「你們兩個都可算是人才,既然要加入,我自然歡迎之極。但要進來,可不是嘴頭說說那麼容易。我怎麼知道不是那些修仙門派使的詭計呢?」
鍾敏言輕聲道:「既然副堂主存有疑心,那此事便不用再提。」
烏童見他轉身欲走的模樣,忽而笑道:「不提可以,那咱們的交易也不算成功。玲瓏的魂魄,還有你那個師兄,都得留下。你們要走,隨意。」
卑鄙!鍾敏言猛然轉頭,直直瞪著他。
烏童笑吟吟地看著他光彩灼人的眸子,輕聲道:「我可不是仁慈的神仙。你們要留下,可以,但要給我看誠意。若是不肯留下,我自然不會強迫,但你們要的東西,萬萬不要想拿走。」
眾人直到這時才發覺不小心中了他的圈套,他先是利誘,後是威脅。鍾敏言和若玉如果不加入他們那一夥,就別想救人。璇璣不由自主捏緊了手裡的水晶瓶子。玲瓏的魂魄,就在裡面,飽含了整個生命的沉重,她好不容易握在手裡,怎麼能夠再交出去!
鍾敏言和若玉互看一眼,發覺對方的臉都是比白紙還白。他們不知不覺就被他困在圈套里。從進入不周山開始……不,從四年前五大派通緝烏童開始,大圈套就開始一步一步運作,終於在今天將他們一網打盡!好毒辣的心腸,好陰險的手段!
若玉沉吟良久,才道:「副堂主要我們給誠意,不知怎樣才算誠意?」
烏童眉頭一挑:「為了讓我相信你們不是修仙門派派過來的姦細,就把這人殺了給我看,我便相信了。魂魄嘛,也隨你們帶走好了。」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陳敏覺,他臉色蒼白,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驚險遭遇中清醒過來。然而聽到這番話,他的臉色比剛才還要白。回頭看了看鐘敏言,他突然又開始罵:「去你媽的!妖魔邪道!敏言,不要聽他胡扯!這裡就他一個人,咱們一起上,殺了他,衝出去!」
鍾敏言彷彿沒有聽到一樣,怔怔地看著烏童。他端坐在椅子上,笑得很溫和,好像剛才不是叫他殺同門,而是讓他澆花一樣輕鬆。
「怎麼樣,敏言,若玉。想好了沒有?殺了這個人,你們從此就是我的親信,玲瓏的魂魄也給你們帶走。若是不殺他,魂魄就別想要,你們兩個嘛……被逐出師門,隨意浪跡天涯也可以。」
鍾敏言怔了半晌,終於動了動,轉身望向陳敏覺,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