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柳意歡正絞盡腦汁思索如何對付陸吾的問話。璇璣在旁邊和陸吾大眼瞪小眼,這種事情壓根不能指望她,她獃頭獃腦的,不扯後腿就很不錯了。
唔,到底該怎麼解釋?不如隨便找個借口,看能不能把他唬住。柳意歡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說話,璇璣突然說道:「你腰上的配飾,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指向陸吾腰間掛著的一塊小石頭,大約有半個拳頭那麼大,純正的月白色,那種幽靜透明的藍,令人望之即想起大海。她不會記錯,亭奴腰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紫狐沒事就喜歡捧著它嗅啊嗅舔啊舔,據說是很有靈氣的石頭。
陸吾低頭一看,便「哦」了一聲,道:「這是從天界一個犯人身上取下的。白帝誇我花種得好,便賞賜與我……你怎麼會認識?莫非與那犯人是舊識?」
他金光燦燦的眸子更加懷疑地瞪著她。
犯人……看樣子果然是亭奴了。連飾物都被摘下,莫非他已經遭遇不測?!璇璣心頭登時涼了一片,直直盯著陸吾,低聲道:「那個犯人怎麼樣了?你快告訴我。」
陸吾懷疑地看了她半天,突然露出一個恍然的神色,猶豫道:「你……等等!我認識你!你是不是那個……」
話未說完,只聽身後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道:「你這隻蠢貨,不種花說什麼廢話呢!」
陸吾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卻見騰蛇抱著胳膊,狂態十足地站在後面。他背後伸出一雙美麗的火翼,將朱雀青龍兩人死死束縛住,連頭臉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哪裡使勁掙扎。好在騰蛇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否則可惜了青龍剛洗出來的美人臉,還沒被應龍看到就要被燒成黑炭。
「騰騰騰騰蛇大人!」陸吾頓時慌神了,雙膝一軟就要跪下去,突然轉念一想,自己沒做錯事呀,於是趕緊把膝蓋直起來,忙著打小報告:「騰蛇大人!你看!這兩人擅闖昆崙山!罪不可赦,屬下正對他們進行說服教育……」
「嗯哼。」騰蛇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跩得要死:「你下去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陸吾趕緊說個是,正要退下,突然又覺得不對勁,朝被捆住動彈不得的朱雀青龍看過去,嘴裡喃喃道:「不……不對啊。騰蛇大人您現在應當是被白帝軟禁……你後面那兩位……」
沒等他說完,騰蛇的拳頭就毫不客氣賞賜在他臉上,硬生生把這頭種花的仙人打飛出去,鼻孔流血,一動不動躺在那裡,也不知是死是活。
「啰嗦!」他把手一拍,轉頭瞪向發獃的璇璣和柳意歡,突然笑了一聲,淡淡說道:「怎麼,想通了,要來給老子解開契約么?」
璇璣乍見到他,心中倒是狂喜多一些,然而見到他舊話重提,想起那個下午,又恨得牙痒痒,再見他鼻孔恨不得翹到天上的樣子,不由自主就扭起眉毛,狠狠說道:「你做夢!我才不會解開契約!你這壞蛋!」
騰蛇不怒反笑,哈哈笑了半天,才道:「你沒變嘛!還是老樣子,就是……怎麼看起來那麼臟?」
原來他們一路跋山涉水,蹭也不知多少泥在身上,看上去簡直像兩個泥人,所幸遇到的都是比較愚蠢的仙人,比如開明陸吾之類的,竟穩穩噹噹混到了這裡。璇璣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狠道:「你才臟!臟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騰蛇還是笑,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道:「女人啊女人,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神仙也好妖怪也好,是女人都一個樣。來來,你還要罵我什麼,索性痛快點罵出來,我好一併領教。」
誰想她只是瞪著他,眼中似有淚水瑩然。騰蛇頓時慌了神,苦笑道:「喂,不要吧!你是主人我是主人?你哭什麼!好啦,都是我錯,你揍死我好了!哭屁啊!」他最瞧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簡直如坐針氈。
璇璣哽咽道:「你……你這個壞傢伙沒事,亭奴他……他卻死了!」
原來她不是亂髮脾氣,騰蛇這才鬆了一口氣,暗暗佩服禹司鳳,女人這麼頭疼的東西,他居然還能孜孜不倦追求那麼多年。他笑道:「你聽誰說的他死了?那鮫人不過是個連坐,怎麼可能讓他死。不是好好在天牢里關著么?」
「可是那個陸吾身上有亭奴的飾物!」璇璣吸了一下鼻子,看騰蛇說得那麼篤定,她也有些疑心了。
騰蛇切了一聲:「你見過哪個被關在牢里的人還能衣著光鮮?肯定是換上粗麻衣服的時候,被那些獄卒給摸走當作寶貝獻出去了唄!安啦,他肯定不會有事,你少操心。我說,你來這裡做什麼?殺氣騰騰的,不會真要謀反吧?」
柳意歡呸了一口,「你少亂說!誰謀反啊?胡亂被人栽贓個謀反的罪名,還不許我們上來辯解了?」
騰蛇吃吃一笑:「辯解?真是吃飽了撐的。這裡誰會聽你辯解啊?老天說你是錯你就是錯,對的也是錯的。乖乖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是了,非要巴巴趕來送死。你呀你呀……」
璇璣搖頭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你做神仙太久,一定是糊塗了。我相信天帝不會胡亂定罪,我是認真過來說話的,不想殺人,不想動手,我就是要把一切好好的坦誠的和他說說。」
騰蛇終於不再說話了,他用一種看白痴的憐憫眼神看著她,搖了搖頭。
柳意歡見他那不屑一顧的樣子就來氣了,吼道:「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跩什麼東西啊?那你說說還有什麼法子?謀反逆天!這是什麼罪名!認了就是個死,死後還去無間地獄煎熬。那我們幹嘛不幹脆拼一把,上來把話說清楚?你以為無間地獄很好玩啊?!」
騰蛇皺眉道:「那好,你們去找天帝!辯解吧!求饒吧!我倒看看你們能折騰出個什麼東西來!」
「我說你可別太過分……」柳意歡正要暴跳起來,卻被璇璣輕輕按住肩膀。
「沒有一種暴政能維持住平衡。這是我爹以前說過的話,如果天界真如你說的那樣,天下早就大亂啦。我覺得天帝這樣做大約是有原因的,我來這裡也是因為這個。再說了,你還說我們謀反,看看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吧!你火翼里捆著誰呢?」
騰蛇有些尷尬,嘴硬道:「關……關你什麼事!我抓了幾個壞人,生烤了吃,你有什麼不滿?」
璇璣正要笑話他一番,忽覺頭頂有什麼不對勁,臉色一變,一把抓住還在發獃的柳意歡,縱身朝後跳去。只聽「空空」數聲,方才他們站立的地面驟然凹進去一塊,像是被什麼東西大力砸下去,最可怖的是居然不曉得是被什麼砸的。
騰蛇也是一呆,冷不防一股大力朝自己腦袋上砸來,他下意識地朝旁邊讓過,誰知那股力道竟會轉彎,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左邊太陽穴,立時撞得他眼前金星亂蹦,耳朵里嗡地一下,頓時懵了。
身後被他火翼束縛住的朱雀青龍只覺周身力道微微鬆開,立即抓住這個時機狠狠掙脫。朱雀一落地就惡狠狠地叫開來:「騰蛇你是反了!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嗎?!」青龍被他的火翼悶得差點憋死過去,她一向是個陰狠的角色,連招呼也不打,伸出青光粼粼的爪子,朝他臉上抓下去。
騰蛇被那股力道擊中太陽穴,昏昏沉沉哪裡避得開,璇璣還抓著柳意歡,一時顧不上他,眼看青龍的爪子便要將他抓得頭破血流,突然後面伸出一隻手提住他的衣領,朝後一扯,剛好避開了青龍的爪子。
緊跟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神獸之間互相鬥毆,不太好看吧。」
在場眾人都有些發怔,此人竟是突然就出現在了場內,先前那番古怪必然也是他弄的,他們這麼多神獸,居然誰都沒發現。他一身白袍,面容冷峻,竟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朱雀見到他微微一驚,道:「是神巫?你是巫相!神巫可以隨便來昆崙山嗎?」
巫相冷道:「不用拿你們那套死規矩來說我,若不是白帝吩咐,我怎會屈尊來解決你們這幫神獸的事情。你們讓開,我要和戰神說幾句話。」
找她的?璇璣莫名其妙,喃喃道:「我……我不認識你。」
巫相還是冷冷的:「你不需要認識我。白帝讓我帶話給你,識時務的,便速速回下界,昆崙山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與天爭理,可憐可笑。」
雖說璇璣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好好和人說話,開誠布公,但遇到這種鼻孔朝天的主,她也忍不住有氣,說道:「白帝又不是天帝!我也不是來找他的!而且我也不是與天爭理,沒有做過的事,我為什麼要承認?」
巫相冷道:「你說話須得注意,白帝也好天帝也好,都不容你隨意誣衊。謀反一事不承認也沒用,無支祁被關在陰間,是誰推波助瀾放他出來的?你難道不知與反賊交好,等同謀反嗎?」
璇璣口拙,呆在那邊空有一肚子委屈卻說不出來。柳意歡拉著她的袖子,低聲道:「到哪邊都是這個說法啦,我看咱們也別辯了,這理是說不清的。先走吧!」
走?開什麼玩笑!司鳳還下落不明呢!還有亭奴!無支祁、紫狐、騰蛇!讓她就這樣走掉,她怎麼能甘心?
巫相又道:「放出無支祁的是金翅鳥禹司鳳,柳意歡。其中柳意歡還盜竊了天界法寶天眼,犯下這許多惡行,你們還說自己是無辜的嗎?」
壞了,就知道他要拿天眼來說事!柳意歡只得咳了兩聲,說道:「天眼已經被天界的青龍小姐搶走,不在我這兒了。要定罪就來吧,我早已做好準備了。」
巫相回頭瞥了青龍一眼,她臉上有些發白,低聲道:「我……還沒來得及將天眼交給白帝。」
柳意歡先時沒主意這個青衣女子,如今聽她說話聲音猶如破鑼一般,又是硬生生摳下天眼的元兇,忍不住看過去。誰知一看之下胸口如遭重擊,怔在當場作聲不得,長大的嘴巴里,隱約有口水要流出來。
璇璣見他神色不對,緊張地問道:「柳大哥!你怎麼了?」
他恍若不聞,獃獃地看著青龍,看著她嫵媚秀麗的容貌,纖弱的身段,半晌,才喃喃道:「天……世上竟有這等美人。柳意歡今天能看到她的嬌容,馬上死了也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