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伸出右手將她摟住,大笑道:「原來這就是江姑娘所說的服侍之法,倒是新鮮。」
江慈急欲掙離他的懷抱,可雙臂失力,裴琰又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右手竟按住她的腰腧穴,讓她使不出一絲力氣,只得無力地伏在他懷中,鼻中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漸感頭暈,情急之下,淚水奪眶而出。
裴琰笑得極為得意,他得離京城,甫卸重任,又有這有趣的「小玩意」讓自己時不時調弄一下,只覺此時竟是這段時日以來最為開心放鬆的時刻,一時捨不得鬆開手,直至感到胸前之人淚水沁濕了自己的衣衫,才漸收笑聲,放開江慈。
馬車似是碰到了路中的石子,輕輕震了一下,江慈長長睫毛上掛著的淚水啪啪掉落。裴琰笑容漸斂,解開江慈手臂穴道,見她仍是低頭垂淚,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好了,逗你玩的,我也沒真把你當丫鬟,你不願做,不做便是。」
說著他轉身自己沏了杯茶,見江慈仍在抽噎,將茶盅遞到她的面前:「喝口茶,此去長風山莊,有好幾天的路程,不要鬥氣了。」
江慈抬頭訝道:「我們是去長風山莊嗎?去那做什麼?」
裴琰見她面上淚跡未乾,偏面上一副好奇神色,笑道:「你不是喜歡看熱鬧嗎?十一月初十武林大會,選舉新的盟主,我帶你去趕這場盛會。」
見江慈仍有些許氣惱,裴琰拉了拉她的手臂:「來,給我捶捶腿。」頓了頓道:「我付你工錢便是。」
江慈不動,裴琰只得又道:「那你說,要怎樣才肯服侍我?」
江慈想了想,微笑道:「你曾是武林盟主,你給我講講武林中的趣事,我就給你捶腿。」
這一路在風雨中走得甚急,除去下車如廁休息,其餘的時間都是在馬車上度過,連午飯也是侍從備好了送上馬車。所幸裴琰口才甚好,所講武林趣事聽得江慈極為過癮,並不覺枯燥難熬。到夜色深沉,一行人趕到了清河鎮。
裴氏在清河鎮上有間大宅,早有侍從打馬趕到這裡安排好了一切。此時暴雨初歇,二人躍下馬車,寒風撲面,江慈便打了個寒噤。裴琰反手推開車門,取出狐裘,手一揚,正罩在江慈肩頭,狐裘又長又大,江慈縮於其中,她膚白如雪,五官精緻,倒象個瓷娃娃一般。
江慈跟在裴琰身後入了大門,見宅內繡戶珠簾,明軒高敞,梅花擁屋,雖是初冬,也頗雅緻動人,不由嘖嘖搖頭:「不知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連個別院都修得這般奢侈!」
裴琰回頭微笑道:「你可錯了,我裴氏一族,家產雖厚,卻非貪賄所得。」
江慈心中自是不信,腹誹了幾句,跟著他步入正院暖閣。歇得片刻,熱騰騰的飯菜便流水似地擺上桌。
二人用過晚飯,裴琰看了近一個時辰的密件,又有這宅子中留守的侍女們進來侍候他洗漱。江慈不知自己要歇在何處,拉住一名侍女問道:「這位姐姐,請問―――」
那侍女恭謹一笑,並不回答,擺脫江慈的手,和其餘幾人齊齊退了出去。
見屋內只剩自己與大閘蟹,大閘蟹臉上笑得又極為曖昧,江慈心中打鼓,慢慢向屋外退去,笑道:「相爺早些歇著,我出去了。」
裴琰邊寬去外袍,邊走過來,將門關上,「啪」地一聲將橫閂放落。江慈面上微微變色,強笑道:「相爺,那個,你,我―――」
裴琰笑著伸手敲了敲她的頭頂:「這別院防衛不及相府,你若睡在別處,我怕那蕭教主收到風聲,過來將你殺了滅口。只有和我睡在一個屋子,你才能保得小命。」
江慈自是不能說出「蕭教主」早已與自己達成友好合作協議,肯定不會來殺己滅口,只得勉強一笑:「相爺考慮得周全。」
裴琰指了指大床邊的一張錦榻:「你睡那裡吧。」
江慈從未和男子在一間屋內同睡,何況還是這隻十分可惡的大閘蟹,這覺便睡得有些不安穩,大半個時辰過去,仍在榻上翻來覆去,她先前吃飯後飲茶太多,漸覺內急。
她知大閘蟹的床後小間內定有如廁之物,但要她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去一個大男人睡的床後如廁,卻是打死也不會幹的。
她憋了一陣,漸漸有些憋不住,好不容易聽到裴琰的呼吸聲漸轉平緩悠長,估算著他已睡著,遂悄悄掀被下榻。
她屏住氣息,躡手躡腳走到門邊,以極緩慢的速度移開門閂,將門打開一條小縫,擠了出去。再輕手輕腳穿過正屋,打開大門,鑽入院中。
她不知茅廁在何方,院中也僅餘一盞昏暗的氣死風燈在廊下飄搖,看不大清路徑,思忖了片刻,終忍不住跑到假山後面蹲了下來。
這夜十分寒冷,北風陣陣,江慈僅著一件夾襖,被風一吹,再站起身來便覺有些禁受不住,連打兩個噴嚏,心呼要糟,若被人發現自己竟跑到院中小解,這丑可丟大了。
聽得屋內裴琰似是輕喝了一聲:「誰?!」江慈身子一僵,腦中卻靈光一閃,「啊」地大叫,往廊下跑去。
隨著她驚呼聲,裴琰如穿雲之燕,撞破窗格自屋內躍出,他右臂急展,將江慈護於身後,江慈渾身顫慄,叫道:「是他,他來殺我滅口了!」
裴琰面色微變,撮指入唇,尖銳的哨音未落,院外急湧入數十名長風衛,安澄當先奔入。裴琰冷聲道:「蕭無瑕出現了,給我將這附近仔細地搜一遍!」
江慈雙手環胸,躲於裴琰身後,凍得瑟瑟直抖,不禁跺了幾下腳。裴琰迴轉身,將她抱起,踢開房門,將她放到床上,又在她身上蓋上厚厚的被子。皺眉道:「你沒事跑出去做什麼?」
江慈雙頰微紅,又隱隱感到被中尚有他的體溫餘熱,還有一股很好聞的氣息,便說不出話來。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可別是嚇壞了。」
他高聲道:「來人!」窗外數人應是,裴琰道:「去請位大夫過來!」
江慈忙擺手道:「不用了,我沒病。」抬眼見裴琰僅著貼身裡衣,站於床前,輕呼一聲,轉過臉去。
裴琰一笑,慢悠悠掀開被子,躺於江慈身邊。
江慈大驚,急忙鑽出被子,便要跳落下床,卻被裴琰一拉,倒於他身上。她急道:「你,你要做什麼?!」
裴琰大笑,將被子反轉包住江慈,又將她壓回床內,低頭看著她驚怒羞急的模樣,慢悠悠道:「你說我要做什麼?」
江慈見他的手輕輕撫上自己面頰,嚇得小臉煞白。裴琰心中莫名歡暢,笑倒在江慈身上。
江慈急忙用手去推裴琰,卻怎麼也推不得動。裴琰笑得一陣,直起身來,正容道:「看來蕭無瑕是一定要來殺你滅口的,從現在起,你需得在我身邊三步之內,再遠,我就護不了你的周全了。」
江慈急道:「那我若是要上茅房,要沐浴,也得在你三步之內嗎?」
「那是自然。」裴琰一本正經道,再度掀開被子:「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只能和我睡一張床,我得好好保護你這條小命才行。」
江慈後悔不已,欲待說出蕭無瑕並未現身,純粹是自己為掩飾小解的醜事而編造出來的,可這話又無論如何出不了口,只得眼睜睜看著裴琰大搖大擺睡回被中。
她萬般無奈,又絕不願與這隻大閘蟹同床共枕,只能縮著坐於床內一角,心中不停暗咒,直到屋外長風衛稟道大夫請來,才鬆了一口氣。
裴琰放下紗帳,江慈伸出右手,大夫細細把脈,起身道:「這位夫―――」他話語頓住,據脈象來看,帳內明顯是位姑娘,可眼前這位公子又僅著貼身白綢裡衣,曖昧難言,猶豫半晌方道:「這位夫人是受了些風寒,又被驚嚇,寒入經脈,需得服些葯發散寒氣才行。」
裴琰點了點頭,侍從引了大夫出去,過得半個時辰侍女們端著一碗葯進來,江慈皺著眉頭喝下,重新縮回床角。
侍女們退去,安澄又在屋外求稟,裴琰披上外衣出屋。江慈隱隱聽到安澄細細回稟,說如何如何搜索,又如何如何布防;裴琰又吩咐,要調哪處的人馬過來,要如何搜索這附近百餘里處,想到自己一句謊言將整個長風衛攪得人仰馬翻,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不多時,藥性發作,她漸感有些睏倦,本就驚擾了半夜,睡意襲上,依在床角睡了過去。
裴琰推門入屋,走至床前,望著依於床角熟睡的江慈,笑了一笑。他俯身將江慈放正躺平,取過錦枕墊於她腦後,替她蓋好被子,走到旁邊的榻上躺落。
次日清晨,吃完早飯直至登上馬車,江慈一言不發,腦中不停回想,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睡著的,到底是不是整夜和大閘蟹同睡一床。偷眼見裴琰總是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忙把視線轉了開去。
這日北風更甚,雨倒是下得小了些。裴琰命手下拿來暖手的爐子,江慈披著狐裘,抱著暖爐,圍著錦被,與他共處一榻,偶爾說說話,倒也未再有衝突。只覺這隻大閘蟹心情極好,不再隨意支使自己。
到了夜晚,裴琰仍命江慈與他同睡一床,美其名曰保護於她。江慈自又是縮於床角,前半夜聽著裴琰的呼吸聲,心中直悔不該作繭自縛,弄至這般尷尬境地,後半夜則迷糊睡去,早上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是擁被高卧。
這樣日行夜宿,兩日後便到了洪州,天氣也漸漸好轉,空中透出些薄薄的陽光。
裴氏在洪州有處極有名的園子,名為「文儀」。裴琰一行剛剛入園,洪州太守不知從何處收到風聲,左相回鄉休養,路過洪州,便投了帖子前來拜見。裴琰命隨從將他帶入東花廳,與這位楊太守和顏悅色地說了些官面話,楊太守興奮不已,便道要請裴相到翠光湖一游,順便欣賞洪州逢五、十之日才有的「雜耍盛會」。
江慈曾聽人言道洪州的雜耍是華朝一絕,有些心癢,眼見裴琰端杯沉吟不答,忍不住低咳了一聲。
裴琰轉頭看了她一眼,面上波瀾不興,再想片刻點頭道:「楊太守一片盛情,本相倒也不好推卻,那就請太守前面帶路。」
江慈暗喜,見裴琰迴轉頭上下掃了自己一眼,明他意思,忙奔入內室換了小廝服飾,又匆忙奔了出來。
裴琰正負手立於園門口,楊太守等一眾人不明他為何停步不前,皆垂手侍立。見江慈奔出,裴琰微微一笑,當先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