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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英雄班長

所屬書籍: 落花時節

    寧宥為了一掃家中的晦氣,將飯桌搬到種滿花草的朝南客廳陽台上。才大清早,陽光已經灑落到飯桌,亮堂透明,令心情也敞亮起來。寧宥滿意地看著正長身體的兒子勇猛地吃早餐。兒子面前盤子里的食物足有她的三倍。

    郝聿懷大概一夜下來餓了,狼吞虎咽地幹下去一多半,才有空得意地開腔:「媽媽,我們年級有個骷髏兄弟會……」

    「效法耶魯的骷髏兄弟會?」

    「媽媽,我必須提醒你,偶爾裝一下無知是一種美德。」郝聿懷有些小惱怒,「但是我們年級骷髏會與耶魯的不同。我們年級骷髏會的參加條件是男生,起碼是三種高級別興趣小組的成員,其中之一必須是體育。因此,會員人數只有……」郝聿懷隆重推出扇子似的兩隻手掌,「但影響力極大。」

    「喲,他們要是不吸收你進去,簡直暴殄天物。」

    「這個我們暫且不提,那是個秘密組織。今天骷髏會將集體行動,找校籃球隊B隊的兩名男生談判。」

    「十個對兩個,如果用武力,有些勝之不武,有損骷髏會高貴精英的形象。」

    「對啊,對啊。但我們會用最恰當的方式展示實力,警告無聊八卦人士從此閉嘴。」

    寧宥無視兒子話里出現的漏洞,心裡早已清楚她兒子必定是骷髏會成員,今天必定是一幫小兄弟替他討回公道,同時警告其他同學不得再提郝聿懷的家事。寧宥心中暗喟時勢逼兒子早熟,卻並不阻止,讓兒子自己處理他的事去,這是他成長的必經之路。

    「聽上去還蠻好玩的。只要不違法,手段不卑鄙、下流、無恥,很多看似必定劍拔弩張的對立,都似乎可以做得幽默。幽默真是一種至高境界。」

    「對啊,對啊,聰明人應該拿出聰明人的法子,不能同流合污,耶!」

    郝聿懷覺得自己的高明想法正好符合媽媽所言的境界,立刻扔下筷子與媽媽擊掌。小孩子手掌已經肥厚有力,一掌擊得寧宥倒吸冷氣。郝聿懷好意提示媽媽,應該鍛煉了。寧宥當然斷然拒絕。

    上班路上,寧宥忍不住去想兒子在那個什麼會裡究竟是什麼身份。她總在擔心郝青林犯事後,會影響郝聿懷在學校的正常學習生活,尤其擔心有人因此欺負郝聿懷。如今看來,似乎她的擔心有些多餘,兒子身邊有一幫小夥伴,有夥伴的人不會被孤立,不會受欺負,心理不會走偏門。說起來她和郝青林都不是合群的人,郝青林有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清高,而她則是不得已。她不得不與同學保持距離,以免被打探家裡的秘密,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就形成了,人們都說她清淡。但她羨慕朋友眾多的生活。因此,她總是有意識地鼓勵兒子與小朋友們的交往,不惜強迫自己也融入吵吵鬧鬧的環境,與家長們交往。郝聿懷的性格倒是真的很合群了,從幼兒園到小學,都是男孩群里的老大。如果不是郝青林外遇時闖過著名的禍,說不定還能弄個班長什麼的,只是這性格怎麼看怎麼熟悉……

    一中有個傳統,有「一二·九」歌詠會,這種活動對初高中一年級的班幹部是個考驗,班幹部的組織能力在這種活動中顯露無遺。

    曹老師卻並不怎麼重視,他覺得那些唱唱跳跳的玩意兒都是歪門邪道,成績才是王道。因此,他只是課間將簡宏成叫出去簡單交代幾句:「十二月九日的歌詠會你準備一下,務必注意不要讓排練侵佔正常學習時間,也務必注意不要在場上亂套。」

    簡宏成的回答也很簡單:「平日的功課都很緊,大家星期天又必須回家拿錢、拿吃的,不可能留下排練,不侵佔學習時間幾乎不可能。要不先從曹老師做起,物理課減二十分鐘的作業量,其他課的老師我逐一過去商議。」

    曹老師硬是愣了一下。他從教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在布置任務時被反提條件。他竟是想了會兒,才拿出課本指著道:「今天布置的這兩題不做了吧。」

    簡宏成領命,回去教室直接找到陳昕兒,兩位班幹部先坐下開個小會:「書記啊,我在你的履歷上看到你有組織文藝表演的經歷,你也有舞蹈功底,再說,你清楚一中歌詠會的套路。這樣吧,演出由你組織,你做總導演。我做總後勤,拒絕各課老師加作業,抓人入伙,借場地,借衣服,借化妝什麼的,都我來。你看你有沒有困難?」

    「好,就這麼分工。讓我想想做什麼節目。」陳昕兒說得胸有成竹。這活兒果然是她拿手的。

    「行!」簡宏成立刻起身跳上他的凳子,拍手示意教室里的同學安靜下來,「同學們,安靜。我們即將面臨高中段的第一次歌詠會,十二月九日,時間很緊。但我們不怕,為什麼呢?曹老師說過,我們全班同學是他精挑細選來的,我們特殊,我們班一定有辦法。我們不僅有辦法,而且必定能鬧個開門紅,讓全校從此記住我們班。這是我們班第一次集體活動。為了我們的開門紅,誰都不能袖手旁觀。今天一天,大家可以毛遂自薦,也可以互相舉薦,亮出你們的特長,到陳昕兒處登記。能歌善舞的、會吹拉彈唱的、漂亮英俊的,都是特長,一個都不能漏網。明天各位特長尖子討論,拿齣節目設計,後天開始正式排練。曹老師為支持我們第一次集體活動,開恩免除我們兩道作業題,我等會兒寫到黑板上。其他老師的支持,我會陸續爭取到。但老師們的支持是外因,我們更要靠自己的努力。同學們,有沒有信心?」

    簡宏成的演講如疾風暴雨,打得課間休息的同學措手不及,都還在發獃呢,沒人吱聲。但他寢室的其他七位男生竟一致舉手,齊刷刷地大喊一聲「有信心」,顯得很是突兀。陳昕兒正站在田景野邊上,見田景野賣力大喊,一臉馬屁精樣兒,不得不忍住笑。

    但簡宏成一點兒不覺得尷尬,順勢道:「有信心就好。接下來我們需要的是實幹。你們留心,誰都無法避免被我點名。」說到這兒,簡宏成一直堅定的目光朝寧宥的方向打了個彎兒,「尤其是漂亮英俊能給我們班撐門面的,更要有心理準備。」

    田景野竊笑:「沒我事兒咯。」

    簡宏成笑道:「你跟我一樣眼小聚光,但做勤雜工,逃不了。」

    大家的眼睛一起聚焦到簡宏成的眉眼上,這下一起鬨堂大笑起來。

    第一次班集體活動,簡宏成組織得很辛苦。答應參加演出的人幾乎個個是他做思想工作磨出來的。但他來到寧宥面前,還沒開腔,一向少言寡語的寧宥立刻自報家門:「我唱歌嚴重跑調,不會任何一種樂器,普通話不準,跳舞跟不上節拍。」

    「毫無疑問,你有一個亮點有目共睹,你是全班最……」簡宏成不禁一頓,憋了會兒,才道,「最beautiful(漂亮)的女生。你必須上台。」

    簡宏成一言既出,眾皆嘩然。男生起鬨狂贊,於是,簡宏成獲得了支持,微笑著向四周致意。但女生不以為然,寧宥最美?這個削肩平胸單薄的女生最美?這兒有陳昕兒鎮著呢,還輪不到寧宥。可大家一看到寧宥滿臉通紅,頓足而走,對簡宏成的話置若罔聞,便又不忍挑剔她了。這不,人家有自知之明呢,還行。

    簡宏成當眾吃了個閉門羹,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反而陳昕兒周到地替他開解:「班長,你抓來的上台人選已經很多了,我們都奢侈到可以設定A角、B角了,不如我們藏著撒手鐧,來年歌詠會再用。」

    「對,不要一招使盡,聽總導演的。」

    陳昕兒不禁臉一紅,不知怎的,應答不上來。

    而簡宏成滿不在乎地走掉了。

    簡宏成為排練找到一間開闊的一樓空教室,他率領田景野等上不了檯面的同學將教室打掃得乾乾淨淨,水泥地都似乎能當鏡子。而陳昕兒排演的絕不是單純的小組唱,她精心設計,讓伴奏的同學個個在優美的伴舞之下亮出絕活,形式很是新穎。但女孩們的倩影招來了校外小流氓的圍觀起鬨。

    陳昕兒本來想著能避則避,錯開時間讓小流氓等不到人,可外面的小流氓有耐心,似乎隨時隨地都等著捉弄屋裡的女孩。陳昕兒又想出辦法,找來報紙,將玻璃窗糊上。寧宥也被陳昕兒叫來一起幫忙。可等她們正好完工,一顆大石頭飛來,砸碎玻璃窗,落在屋中央。外面是小流氓們尖厲的怪叫。

    陳昕兒反應迅速,跳過去將電燈拉掉,頓時一室黑暗。女生們緊緊抱在一起,恐懼地盯著窗口的破洞,那兒有慘白月光透入,也有小流氓們的蠢蠢欲動。安靜一會兒後,更多石頭飛了進來。

    唯有寧宥是個不合群的,她沒與大家抱成一團,只是一個人縮在門後的牆角,惶恐地盯著破窗想了會兒,一個人鼓起勇氣,悄悄鑽出門去,狂奔去自家班裡。

    寧宥氣喘吁吁、臉色煞白地出現在上晚自習的簡宏成面前,即使壓抑住心中的害怕,她的吐字依然結結巴巴:「你快去救陳昕兒她們。校外流氓攻擊她們,好幾個,快!」

    「說具體點兒,坐下說。」

    「來不及了,小流氓,校外,窗外,扔石頭……」

    簡宏成終於看見寧宥使勁想縮進袖子里的顫抖的雙手,一張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他扭頭對全班大聲道:「怎麼辦?男生都抄起凳子,跟我來。我們人多勢眾,英雄救美去。田景野,你留下,照顧寧宥。」

    寧宥發著抖反駁:「田景野去通知陳昕兒她們,最好。」

    「也行,你一個人待著。」簡宏成不無擔憂地看了一下面無人色的寧宥,但時間不等人,他只能扔下寧宥,一邊一個個地抓起還在猶豫能不能打架,打架是不是觸犯校規的規矩同學,一邊有條不紊地吩咐,不許走大門去校外,誰誰先從廁所窗口跳出去接應,誰誰去排練教室外圍偵察小流氓的分布情況,誰誰臨時監督大家不得聲張,悄悄埋伏,云云。他像一陣龍捲風,卷得膽小的同學也興奮起來,扶扶鼻樑上的眼鏡,倒提凳子腳衝出去。

    那一仗,在簡宏成的指揮下,打得常年在一中門口騷擾女生、搶學生錢的小流氓從此絕跡。

    被田景野悄悄疏散回教室的「陳昕兒們」,與一直顫抖著等在教室里的寧宥,大家一起看到一幫平日里瘦瘦弱弱的文弱書生豪邁地吼著「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浩浩蕩蕩地凱旋。

    陳昕兒帶頭鼓起掌來,女生們熱烈的掌聲很快響徹教室,寧宥更是激動得哭了。她因害怕而忍了那麼久的淚水終於涌了出來。

    不需要歌詠會,全班同學從此緊緊凝聚在一起。男生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責任感。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才早自習呢,全校各班的喇叭響了,一個男老師嚴厲地命令:「高一(3)班全體班幹部立刻到教務處來。」

    眾人都知道壞事了。簡宏成沉吟了會兒,起身按住另一位剛要起身的班幹部,道:「我是班長,我一個人去教務處,你們都坐著不許動。」

    陳昕兒自打進入一中,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大事。可她被簡宏成的鎮定激勵,也起身大膽道:「我也去,我必須去解釋昨天的危險。」

    簡宏成卻忽然調皮地道:「俗話說,男主外,女主內,早自習的秩序需要你維護。我走了。」

    陳昕兒哭笑不得,全班的氣氛也一下子鬆弛了,可還是沉重,大家一起默默地看著簡宏成昂首闊步地開門出去。此刻,身材中等的班長在大家眼裡顯得非常高大。

    此後,誰都無心看書,也沒誰敢去走廊瞭望。總之,裝在黑板頂部的喇叭倒是不再響起。

    大家都覺得經過那種打群架之類的大事,簡宏成一定倒霉,關在教務處別想回來了。可下課鈴響時,教室門開,簡宏成毫髮無損地出現在門口。

    「當然沒事。」他只簡單給大家四個字,便有點兒小得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舉重若輕。

    全班人的目光都跟著簡宏成移動,陳昕兒也不例外。從小到大,陳昕兒心中崇拜過無數英雄,可從今天開始,她的英雄只有一個——簡宏成。

    唯有寧宥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她茫然地將眼睛移向了窗外。因為簡宏成是簡家人,簡家人越勇武,她越危險啊。

    那次簡宏成率領全班男生打群架明顯成為一條分割線,自此,簡宏成在班裡說一不二,大家對他的稱呼自覺都改成「班長」。曹老師樂得忘記主持班長改選,簡宏成順理成章做了三年班長。既然班長不改選,團支書自然也三年不變。男主外,女主內,成了固定的模式。

    寧宥微笑著走進大樓,是這幾天難得的好心情。熟悉的人不禁奇怪地看著她,唯有另一位副總工程師何總上來問:「這麼高興?」

    「有嗎?最近我焦頭爛額得很。」她看看附近沒人,站住了,「何總,正要找你說件事。7月全系統會安排工控專家去美國進修,聽說還可以攜帶家屬,我們集團的名額給我好不好?我想順便帶兒子看看學校。」

    何總淡笑道:「寧總找錯人了,這事該宋總決定。」

    「我可沒找錯,宋總肯定需要傾聽一下總工的意見。何總,屆時不是你還能是誰呢?我竭力擁護,而且得提前拍好何總的馬屁。」

    「哎喲,不敢當,不敢當,聽說寧總才是第一人選。這年頭不是說陞官靠『無知少女』嗎?你一下占仨……」

    「全佔了我也不是那料,我完全沒心思加入對總工這個職位的競爭。何總,怎麼樣?七月的進修,就一句話嘛。我反正押寶押你這兒了。我最近是真煎熬死了,你看我家裡出那事,我擔心兒子應付不來,影響他心理健康,一心想給他換個環境,這事全拜託你了。」

    「呵呵,寧總又客氣了。寧總,宋總那兒,拜託你多多美言。」

    「必須的!我把今年頭等大事都拜託到何總身上了,還能不儘力?」

    兩人這才會心一笑,一起坐電梯上樓。寧宥曉得,背後打她黑棍的敵人少了一個。她既然不爭,就得清清楚楚告訴對方。可這世道要命的是人跟人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你越是說不爭,人家越是反著聽,唯有將利益綁在一條船上,對方才能放心。

    但寧宥不會弔死在一棵樹上。此後她尋找各種時機,下班路上、回家之後再約出來喝茶,幾乎同樣的對話,她將另外兩個競爭對手也化敵為友了。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她忙碌得跟打怪白熱化似的,沒個休息的時候。

    晚上回到家,她不禁站在院子里抬頭尋找自家的窗口。小區里已是萬家燈火,而她家的卻是全黑,意味著沒有一口熱湯、沒有一張笑臉等著她,反而需要她去撐起全家的光亮。寧宥抱著單薄的自己發了好一會兒呆,嘆口氣想上樓去,才想起兒子還在他奶奶家呢,還得趕緊去接回來。寧宥只得拖起疲倦的身子往外走。她想到早年媽媽一天幾乎十六個小時開計程車,家務事都落在她小小的肩上。從小到大,她似乎一直在超負荷地承擔、承擔、承擔,沒個終止。這是不是所謂的勞碌命呢?

    寧恕上班時接到阿才哥的電話,約晚上一起吃飯。因此,他一下班就趕緊趕去倉庫區,取這兩天的監控錄像。來的次數多了,他越來越熟門熟路。

    寧恕買通的那個師傅一看見寧恕來,就主動遞來香煙,並送上換下的存儲卡。兩人握手寒暄了好一會兒,才一起離開。

    可等寧恕走後,一個年輕男子從一條弄堂里轉出來,站在寧恕剛剛站的地方左看、右看、抬頭看,沒看出什麼,便拍了幾張照,走了。

    寧恕不知,他趕著去阿才哥的飯局。

    阿才哥看見寧恕很客氣,緊緊握著手道:「你總算來了。」

    寧恕忙看一眼手錶:「我還早到呢。」

    「我心急。來,先喝茶。寧總,新力集團張立新張總這兩天可能正式問我借第一筆錢。我還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筆的,最怕觸犯到什麼法律條規的,結果錢收不回來,你得給我把關。」

    寧恕笑道:「阿才哥客氣,我當然是知無不言的。不過,現在只想到一條,利息如果超銀行的四倍,萬一新力想賴賬,可以打官司否定合同,你會很被動。」

    阿才哥一拍手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來,請坐,請坐,我們邊吃邊談。我是大老粗,可我現在不想拿刀子、棍子上門討債,我不是流氓。我要怎麼做才能不留把柄?我這兒已經有三個方案,你替我看看。」

    寧恕轉身時,背對著阿才哥的馬仔們,對阿才哥使了個眼色。阿才哥雖然渾身上下都是粗線條,一隻腦袋卻靈光得如搽滿潤滑油的萬向節一樣,立刻哦的一聲,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屋裡只留他和寧恕。

    寧恕等門關上,才笑道:「阿才哥,你的方案先擱一擱,讓我先說,省得我膽小,看了你的方案就不敢再張嘴。可我實在是喜歡我這幾天想出來的主意,一定得向阿才哥獻寶才行啊。」

    「這麼客氣,再謙虛我要找地洞鑽了,你才是大秀才啊。請坐,請坐。」

    寧恕卻不急著坐,即使屋裡才兩個人,他還是附耳輕輕說出他設計的方案。阿才哥聽得又驚又喜,都忘了需要裝一下斯文,一拍大腿,左一句粗話,又一句粗話,表示大大地贊同。

    寧恕說完,直起身看著阿才哥笑。阿才哥卻還在直著眼睛回味,回味了好一會兒,才握拳道:「我×,還真一點不犯法,而且……」見寧恕將手指豎在嘴唇上,他連忙剎住車,輕輕笑道,「好手筆,大手筆,一環扣著一環啊。果然是有文化的,厲害,厲害。」

    寧恕微笑道:「這種方案能想出來的很多,但如何走鋼絲一樣把握時機處理好每一步的落點,並紮實地落到實處,讓對方逃不脫,估計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做到。阿才哥是我見識過的唯一一個能做到的。」

    「寧總,我怎麼謝你?我不傻,你這套方案是照著我的性格想的,你沒少費心血。你必須對我提個要求,讓我回報你,否則我夜裡都睡不好,不能欠兄弟的情過夜啊。」阿才哥抓著寧恕的手不放。

    「讓我想想,可不能便宜了阿才哥。」

    兩人一齊大笑。阿才哥這才放包廂外的人進來吃飯。

    那天,張立新幾乎是才放下簡宏成的電話,便立刻讓保姆領兩條狗回去簡敏敏的別墅。簡敏敏第一時間獲得消息時還在去賓館的車上。她不禁看一眼手錶,估計距離簡宏成打那個電話威脅張立新才不到半個小時。如此迅速,可見張立新心中之懼怕。簡敏敏不得不在心中重新評估與家中老二的關係。肯為了她兩條狗拿出對張立新幾乎是一刀致命的對策,是不是她的血淚經歷起了作用?

    為了試探,簡敏敏決定暫時不走了,留下來好好算計了一晚上,第二天問簡宏成要去香港的專車,再讓簡宏成替她訂香港的房間三天。簡宏成居然一五一十地照做,尤其是香港的房間訂在文華東方,而且簡宏成全額替她支付了房費。簡敏敏又想相信簡宏成的誠意,又擔心這是簡宏成設下的圈套,心裡更加糾結,連出去逛街購物都沒興趣,在屋裡貓足三天就回家了。

    兩條狗與她久別重逢,親熱得纏住她不放。簡敏敏也是將包一扔,坐在地上與狗又親又抱,檢查它們全身有無受傷。

    保姆等了會兒,見人和狗都稍微平靜了點兒,才小心地道:「張總讓我等您一回家就通知他,如果您允許,他要來拜訪。」

    簡敏敏兩條眉毛頓時豎了起來。對比前兒在家中遭埋伏,今天張立新連直接上門都不敢,還要她允許一下才來拜訪,前倨後恭,無非因了簡宏成的那個電話。事實已經擺在她面前,即使她再不信任簡宏成,此刻也只能吧嗒一下倒向簡宏成的那一邊。起碼,簡宏成能保護她不受張立新的傷害。

    簡敏敏讓保姆打電話恩准張立新上門,她自己則接通簡宏成的電話:「老二啊,張立新求見我,你說他想對我怎麼樣啊?會不會綁架我逼你交出對他不利的證據啊?你快派個人過來保護我。」

    簡宏成卻道:「你的事,剛剛我問媽了。對不起,我以前對你不了解。」

    「這不廢話嗎?這種不要臉的事我還能騙你?你說吧,張立新來了我該怎麼辦?」

    「公平地說,你和張立新一起拿走的廠子是你們應得的。我以後放棄追討,讓老三也不再煩你們。等張立新來,你自己跟他談交易吧,他現在手頭緊,這個月銀行貸款的利息沒錢還,到處找錢,可他手頭能抵押的資產已經全抵押出去了,找銀行借款幾乎是不可能。在他眼裡,你可是塊肥肉,你自己當心。」

    「等等,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呵呵,就是說,我放過他,也放過你。但你們共同擁有一塊能賣錢的老廠地皮,張立新正缺錢,一準打這塊老廠地皮的主意,你要當心你們兩個為那塊地皮自相殘殺。你要是殺不過他,儘管找我幫忙。」

    簡敏敏道:「找你,有什麼前提條件?你也趕緊給我說明白。我不信你能無條件幫我。」

    簡宏成道:「也不算是前提條件,只是一個建議。我還是建議你去老媽家裡給爸爸上炷香,也原諒他了吧。上一輩人的觀念與我們不一樣,可真要說賣女兒倒還不至於。再說你也因此可以在心裡放下,以後可以輕鬆一點兒做人,對你更好。」

    「我搞不懂你。」簡敏敏將手機扔了,不再理神神道道的老二。如此好心,絕非簡家人的風格,因此,神神道道背後必然藏著什麼陰謀。但簡敏敏現在沒空去深想,她得休整一下,嚴陣以待張立新的上門。有老廠地皮吊在眼前,這一個個的都還能有善心?

    簡敏敏坐在單人沙發上,背對著大門,可只要稍微側一下臉,便可看見窗外人來車往。簡敏敏看著窗外繁花似錦的春色,卻是心煩意亂。張立新要來了,可她心中沒把握。即使兩條狗貼在她身邊拱衛,她依然心中沒底。

    終於等到張立新從遠處步行過來,襯著嬌嫩的春花與鮮亮的新葉,簡敏敏看著驚道:「老張這麼老了?你看他的肥肚皮像半隻碭山梨,以前背脊很挺,現在也垮下來了,走路那叫有走相嗎?嘖嘖,要不是披著張老貴的皮撐起點兒精神氣,晚上可以去廣場找退休老太跳交誼舞了。」

    保姆吊起脖子也往外看:「張總一直這樣啊。」

    「沒,前幾天還沒,怎麼看著忽然老那麼多?」

    保姆搖頭撇嘴:「才不,前幾天張總還感冒著,眼皮虛腫得像只核桃,今天看上去恢復了,還比前兩天精神呢。」

    「怎麼會?」簡敏敏疑惑地看著走近的張立新,怎麼看,怎麼覺得張立新身上的精氣神彷彿已經走了下坡路,整個人暮氣沉沉的,似乎……很容易打擊,「也是,五十多,快六十了。」

    「已經保養得算好了。」保姆不屈不撓地堅持發表自己的反對,同時忍不住看一眼女主人顯得比同齡人蒼老的臉,但這個她可不敢說出來。

    簡敏敏這回沒答,鷹隼似的盯著張立新消失在窗邊,而後門鈴聲響起。她這才坐端正了,拿起一本雜誌悠閑地翻看。

    張立新此來,雖然身體比前幾天強,可全沒了前幾天的氣勢。他進來後,直接坐到一側的長沙發上,有些焦躁地道:「你想怎麼樣?」

    「誰想怎麼樣誰?」簡敏敏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你們姐弟想怎麼對付我?」

    即使簡敏敏雙手拉住,兩隻狗還是看著張立新很是躁動。簡敏敏沒搭理張立新,而是揚聲對保姆道:「你把狗狗牽走吧,今天用不著它們鎮場子了。」

    張立新臉色難看,卻只能隱忍不發。

    簡敏敏一直拿餘光瞄著張立新,見此,心中竊喜,更是氣壯山河起來:「老三是局外人,別把他扯進來。我和老二嘛……嘿嘿。」

    張立新抱頭悶聲不響了會兒,也沒抬頭,道:「不管你們怎麼對付我,我跟你通報一下公司的情況。這個月的銀行貸款利息我拿不出錢還,明天是最後期限,如果明天還不出,以後問哪家銀行貸款都沒戲了。沒貸款的話,公司只有眼看著倒閉。情況就這樣了。等公司一倒,你我一起完蛋。」

    「嘿,這不是老二剛在電話里告訴我的嗎?你公司該抓抓內奸了,老二怎麼什麼都知道啊?你還真別跟我哭窮,貸款利息還不出?你把手頭房子賣掉,夠你還幾個月。再不行,借個過橋貸,雖然利息高。」

    「我名下的房子都抵押了,只有你名下的房子還沒動。但公司如果破產,你也是股東,你也逃不了。而且我們還是夫妻,我欠債,你有連帶責任。」

    「你想逼我拿出錢來支援你呢,還是逼我答應你賣掉老廠那塊地皮?老二說你肯定得來打我財產的主意,果然又被他料中。但我不這麼想。我的意見是,你要是管不下去了,你退出,我們的股份換一換,你拿40%,我拿60%,公司以後我來管。公司名字也得換一下,什麼新力、舊力的,以後就叫敏敏集團。而且這事也由不得你,你不退出就坐牢,通過報關公司行賄海關和偷逃增值稅什麼的,還有其他老二沒跟你說的,都夠你坐牢。你坐牢,公司反正只能我來管了,明擺著的,你沒選擇。你只能選擇退得主動點兒,還是退得難看點兒。選吧,我沒別的意見了。」

    說完這些,簡敏敏有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感:嗬,不怕你走,不怕你不管,你就是把全部親信都拉走,一個都不給我留,這麼大一個廠我也接得住。如今,老二給我撐腰呢!

    張立新又是悶了會兒,抬起頭,嚴厲地道:「你別逼我,把我逼得走投無路,大家都沒好處。我先把老廠那塊地賣了,讓你們誰都沾不到手。」

    簡敏敏覺得張立新那叫外強中乾,她毫不示弱地拍著沙發護手道:「你賣啊,你有膽賣啊。你只要有個風吹草動,我立馬背材料去公檢法司報到。我說到做到。」

    「明白了,你們姐弟聯手了。」張立新一拍扶手,大吼,「沒那麼容易!逼急了,兩敗俱傷,走著瞧。」

    「你不用威脅,老娘不怕。老娘也有的是錢買你的胳膊腿。給你一個星期,收拾收拾打包滾,哪兒來哪兒去,別賴著簡家地盤不滾。赤佬!」

    張立新騰地站起來,身子一陣子搖晃,氣得滿臉通紅。

    簡敏敏篤定地穩坐,手指還輕輕敲著沙發護手,輕蔑地看著張立新:「有招嗎?有招你使出來啊。」

    張立新渾身發抖,顫抖的手指指了簡敏敏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他狠狠地哼了一聲,走了。走到門口,吸了一口花香似乎還魂,他轉身道:「小心你簡家再次把你賣了。這回,你老皮老臉,賣不出好價錢了。」

    這句話一刀戳中簡敏敏,她狠狠地將手中杯子砸了過去。張立新自然是避開了。簡敏敏看著張立新走,她招保姆過來,異常肯定地道:「我看得沒錯,老張果然是老了,你看,人啊,老不老,全在一身精氣。老張嘛,漏氣了。」

    保姆這一回點頭表示肯定,還補充一句:「太太渾身都是精神。」

    簡敏敏笑道:「以後叫簡總,哈哈。」她今天雖然是從香港長途飛機回來,可一點兒都不累,牽起兩條狗出去溜達。她還得好好想想,威脅張立新的事得如何落實,能不能不靠老二,或者少靠老二,以便她獨吞。

    陳昕兒早上剛送小地瓜上學回來,手機響了,裡面傳來很悅耳的聲音:「早上好,陳太。這麼早方便說話嗎?」

    陳昕兒愣了好久,這聲音她很熟悉,是簡宏成的助理。可平日里這聲音一向對她公事公辦,今天何以春風拂面?而且,稱呼也改了,由「陳女士」改為「陳太」。陳昕兒一時回答得結結巴巴:「啊,你請……請便,你一定有急事。」

    「謝謝陳太。是這樣的,有兩位律師已經在飛機上,他們將在加拿大時間——現在是夏令時吧——下午兩點左右到府上與您見面,商談簽訂婚前協議。我已經將航班信息等資料發到您的郵箱,怕您沒留意,特意再知會您一下。您不需要接機。屆時不知您有沒有空。如果沒空,我會立刻設法聯絡兩位律師,另外安排時間。」

    「專程只為簽婚前協議?」陳昕兒想到簡宏成答應結婚的那些話,不禁苦笑。

    但助理不知,溫和地解釋道:「是的。陳太請別對婚前協議這種新形式產生心理疙瘩,婚前協議在目前有資產的高層人士中相當普及,已經成為一種既定程序,有合法的協議才有對雙方的保護。」

    「謝謝,我會等在家裡。也謝謝你今天的和顏悅色,這不是反話,呵呵。」

    「如果我以往有什麼不周,還請陳太海涵。」

    「好說,你們奉命行事而已。」陳昕兒掛了電話,一時心裡感慨萬千。原來簡宏成不是信口胡說,而是真的要給她一個身份。雖然簡宏成已經說定隨即離婚,給她的身份只是前妻,可不知就裡的局外人對她立刻態度大變樣,那種恭敬、討好、周全……誰不喜歡?

    原來結婚獲得正式身份的感覺是這樣,不再妾身未分明的感覺真敞亮,是打開一扇門,走進另一個世界,一個明亮光彩的世界。一窺門徑的陳昕兒不禁心潮起伏,一時都沒心思去想那婚前協議有什麼條款,她只是發獃,而想像卻天馬行空地馳騁了。

    不知不覺中,陳昕兒捏緊了拳頭,像宣誓一樣在胸前默默地有力地舞動。

    而打完電話的助理則是收起笑容,輕蔑地冷笑。這是一種靠自己掙得社會角色的職業女性對靠婚姻掙得社會角色的家庭婦女的蔑視。她正準備收拾收拾回家,卻收到通報,有一個人自稱是簡宏成的姐夫,要求見簡總。姐夫?助理跟了簡宏成多年,自前幾天第一次驚聞老大還有個姐姐之後,今天再得見姐夫。老大最近又是親戚來朝,又是打算結婚,反常得厲害啊。

    助理明顯聽出簡老大對於姐夫上門拜訪的吃驚,她將那個面相老得都可以當老大老爹的人領進老大辦公室,只一照面,她就感覺出兩人關係的不正常。助理立刻乖巧地退走閉門。

    簡宏成看見張立新,完全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也不打算招呼,只是靠在椅背上冷漠地看著張立新。

    張立新當然知道不可能在簡宏成這兒獲得什麼好待遇。他進門看了一遍周遭,自己找沙發坐下,坐的正是前兒簡敏敏坐的那個位置,離門最近,坐姿也相同。可見兩人雖然分居多年,卻依然有夫妻相。坐下後,張立新也不客氣寒暄什麼的,直接道:「既然你是簡敏敏的後台,我們不如直接對話。你打算把我發落到什麼程度你才滿意:離婚,失去撫養權,凈身出戶,無償退出股份,離開新力集團,還是坐牢?你掂量掂量你手中拿的證據,給個痛快的。」

    簡宏成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估計簡敏敏一定做了什麼手腳,害得張立新當天就趕過來面見他這個所謂的後台。簡宏成怎麼看張立新怎麼不舒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已經授權大姐全權處理,不便再插手。」

    「大姐?你不再直呼她的名字?」

    「對。」

    「打虎親兄弟啊?」

    「對。」

    於是張立新也沉默。兩個人都不看彼此。簡宏成揣摩著簡敏敏做了什麼,抬著下巴眼睛朝天。張立新心事重重地垂著頭,眼睛朝地。過了好一會兒,張立新起身,扔下一句「可惜好好的廠子」,便走了。

    簡宏成看著張立新的背影不語。等張立新走遠了,他收拾收拾下班,見助理還沒下班,就走過去道:「你下班自己開車還是打車?」

    「自己開車了呢。要送簡總一段嗎?」

    「哈哈,路盲又得麻煩你。以後我姐夫再來的話,你直接攔截掉他。他曾經作為我姐姐的打手,對我做了……嗯,他是打手,我大姐才是主凶。你先回吧,我想想這事情怎麼處理,拎不清得很。」

    助理一笑,告辭。簡宏成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團團轉。不,他需要找個朋友說出來,他快憋死了。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落花時節 > 第8章 英雄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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