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景野被「請」入一間隔離房,失去了手機的掌控權。他對這些套路都熟悉,完全不會激動,要了紙筆後便冷靜地坐下寫他的。
過了好久,有位警察拿盒飯進來,和氣地道:「餓了吧?我們邊吃邊說。」
田景野不急著接飯盒,而是急著將反覆琢磨描出的一整張紙的關係圖交給警察:「謝謝,我餓一下無所謂,不過,新力公司的錢還在銀行流轉,那些操作不等人。我同學的姐姐簡敏敏多年不從事企業管理,可能業務不熟,我怕她耽誤正事。這是我根據我所了解的情況繪製的關係圖,這筆錢何時問誰借的,何時進入哪家銀行,可能何時被以何種方式取走,針對特定取款方式的偵查截留方式,如何打時間差,等等。請你們把重點放在追款上,不用理我,等你們查清楚,也就自然證明我的清白了,我不急。」
警察放下盒飯一看,識貨,但轉身走之前,將盒飯和緩地推到田景野面前,客氣地道:「我待會兒給你拿杯水來,你先吃。」
田景野也客氣地道:「你忙,我不礙事。」
警察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道:「你和簡宏成是同學關係?」
「對。」
警察點頭:「值得。」
田景野微笑。他當然知道。他也清楚警察已經認定他是無辜的,只是既然被簡敏敏告了,案值又不小,警方也得謹慎地走足程序。
寧恕下班,在車庫他的車子附近,他看到程可欣的車子。他站在自己車子面前,對著程可欣的車子微笑,但只是站了一會兒,便立刻轉身跳上自己的車子,直奔倉庫區。他已經答應阿才哥的邀約,他還有倉庫區的錄像待取,忙得沒時間管自己的事。
在倉庫區取了錄像出來,寧恕又有一種身後有人的感覺,可回頭又看不到可疑的。他警惕地在倉庫區轉悠了一陣子,也沒發現異常,這才走。他懷疑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可這種身後有人的感覺一直持續到與阿才哥相約的飯店,直到坐下,那種感覺才消失。
阿才哥看見寧恕就親熱地拉住手猛握,又附耳輕道:「張立新他老婆下午才查對賬戶,聽說賬戶裡頭只剩下十三塊錢,十三點,哈哈。」
寧恕一聽,立刻笑得打跌,那開心,怎麼都抑制不住:「十……十三點,哈哈哈,真能整。現在該去報警了吧?」
「報去吧,再報也追不回錢了。小田也真是,明知是我的生意,還落力幫那個女人,太不講義氣。要不是張立新手腳快,他是不是想壞了我的好事?」
寧恕連忙道:「這事我得替田哥說話,他跟張立新內弟簡宏成是非常要好的同學,過命的交情,估計是簡宏成求他幫忙。這麼大事,他不得不幫,怨不得他。我姐跟田哥也是同學,我小時候是我姐的跟屁蟲,哈哈,這些關係我都了解。」
「哦,那人,我常聽小田提起,是他班長。那就是了,我就說小田做事不會不著調。你也可以,知道我生小田的氣,還敢替他說話,都夠義氣。來,寧大總,你請上座,坐上位,我今天要好好謝謝你。」
「怎麼可以?阿才哥不坐上位,誰敢坐?」寧恕拚命掙扎,硬是將阿才哥拱到上位才罷。
可阿才哥都還沒坐穩,一個電話進來就讓他變了臉色。他連聲答應之後,對寧恕道:「那女人果然去報警了,公安局的讓我過去配合調查……」
「您趕緊去,這事兒耽誤不得。我也回家了,我們改天再約。帶足證據,包括張立新偽造的那份假合同複印件,還有您去調查合同所走路段的路橋收費單,免得被懷疑您與張立新是聯手製造假借條,這種事就很難說得清了。」
阿才哥連連點頭,點完頭,卻道:「我就這麼空手去,不刻意。等他們真懷疑上我,我讓他們去我公司搜,都是已經在財務報賬了的發票,更說明問題。只是今天說請客的,我又是說話當放屁,真對不住你。明天再約,我得賠罪。」
「說哪兒話,正經事要緊,快去,快去。」
阿才哥被寧恕推著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摸出一個信封塞到寧恕手裡,笑道:「本來還想審審你,跟你賣個關子……」
寧恕連忙將信封推回去:「阿才哥,你這是幹什麼,還是朋友嗎?不要,不要。」
阿才哥一愣,笑道:「你以為我送你紅包啊,這是你讓我查的那位蔡凌霄小姐的電話和地址,哈哈,你有眼光。我走了。」
寧恕這才收了。等送走阿才哥,寧恕回到自己車上,打開頂燈,翻看信封里的字條。他想把字條上的信息收錄到手機通訊錄里,可忍不住手一滑,屏幕翻到程可欣的條目上。他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默默地將程可欣的頁面翻過。
簡宏成終於趕到公安局,根據指示,大步跑向指定房間。他跑出電梯,穿過一條長長走廊時,猛然看見一間屋子裡坐著發獃的簡敏敏。簡宏成險險剎住腳步,恨不得撲上去,可停下就看清楚簡敏敏左臉明顯病態隆起,顯然這個耳光挨得不輕,日光燈下,整個人的狀態跟撞鬼了似的。簡宏成不禁一聲悶哼,無法再給簡敏敏教訓,黑著臉走了。
簡宏成才走,阿才哥從另一個房間做完筆錄,交代完細節,洗清自己出來,一路還笑眯眯地與見面的任何人非常友好和善地打招呼,麵糰團的,像個老實巴交的老好人。可走了幾步就一眼看見無聊等待結果的簡敏敏。一想到自己因這個女人而被來回折騰了一夜,他怒氣衝天,衝進去不由分說,揚起手就是一個耳光,正好打在簡敏敏的右臉。一時間,簡敏敏的兩邊臉頰豐滿地對稱了。
「媽×的,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揍死你!你信不信!」
有警察立刻上來拖住阿才哥,阿才哥飛快收手,但嘴巴上依然狠狠道:「死婆娘!你老公拿假合同騙我錢,你又胡說八道誣告我,害我差點跳進黃河洗不清,你們是不是串通起來騙我啊?領導,領導,我報案,我太好心,我現在才他媽懷疑是他們兩公婆串通起來做戲騙我錢。你們抓住這死婆娘!別前腳她老公把錢轉走,後腳她也沒幾天鬧失蹤,到時候我那九千萬元問誰拿去啊,啊?她有問題,死婆娘肯定有問題!」
簡敏敏被這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捂著臉傻愣愣地看著阿才哥,都不知道眼前這男人在說什麼,完全傻了。
簡宏成聽到響動感覺不妙,連忙出來探視。見警察已經控制住場面,他便背手靜靜地盯著阿才哥憤怒地指控。
阿才哥一邊罵,一邊兩隻眼睛觀察周圍眾人的表情。漸漸地,他的眼睛聚焦到簡宏成臉上:「你是誰?」
「我是簡宏成。你是新力的債主?」
「對!」
兩個人對視良久,猶如蓄勢待發的兩頭豹子,但都沒動手。
阿才哥混江湖多年,知人識人,他看得出眼前的簡宏成是個狠角色,不好惹,一如田景野以往所吹噓的。阿才哥了解田景野。田景野雖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心中卻是極有準則,能讓田景野服氣的人,必然是個角色,因此,阿才哥一言不發,等待簡宏成出招,以探虛實。
可簡宏成也不出招,只逼視著阿才哥,想看這個江湖人不知不覺地暴露出在借貸中究竟是什麼態度、有什麼打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阿才哥氣勢不減,依舊與簡宏成劍拔弩張地對視。簡宏成心中已有結論。這個對手不簡單,這個對手的目的也不簡單。
而簡敏敏終於撥開漫天飛舞的金星,看見眼前從一個人變成一堆人。她感覺是幻視,趕緊閉目搖頭醒神,再睜眼,看清一堆人裡面有簡宏成。簡敏敏如看見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卻昏頭昏腦地指著一名警察連呼:「揍他!老二,揍他!」
簡敏敏揪住的是簡宏成的襯衣後領。她一使力,襯衣前領便死死卡住簡宏成的脖子,迫使簡宏成不得不被她拖著彎腰退讓,就像原本威風凜凜的雕像忽然被一冒失鬼推倒,形象碎了一地。
於是,阿才哥在這適當的時機,發出豪放的笑聲:「哈哈哈……」斜睨著簡家姐弟倆,昂首闊步地走了。
簡宏成連忙喊一聲:「債主慢走,有話請教。」可簡宏成很悲劇,他還得從下盤不穩卻情緒激動的簡敏敏的魔爪中掙脫出來。不僅是掙脫,他還得扶住簡敏敏,束縛見到救命稻草就又張狂起來的簡敏敏。
阿才哥站住回頭,輕蔑地笑道:「打架?報仇?看清楚,這兒是公安局。」
簡敏敏搶著道:「老二揍他,老二揍他……」
簡宏成抱住簡敏敏,鎮定地對阿才哥道:「既然你們已經由一紙借貸合同維繫在一起,為什麼你一再惡意地對待她?又是大車堵門,又是動手暴力?」
「為什麼?你倒是問得莫名其妙。他們兩公婆拿一張假合同騙我貸款,還不該打?」
「口說無憑。我們現在連一紙借款合同都沒見過,只聽你單方面說借錢給我們,說我們作假,而且在我們一無所知時,你不是主動積極地聯絡我們解決問題,而是彷彿不要還款似的,直接將關係引向衝突,這完全不是合作雙方解決問題的正確態度。這是把新上任的新力集團老闆往死里逼,這正與下台的張立新的態度一致。請問,你認為簡敏敏的懷疑有無道理?」
「呵呵,給我一張假合同還有理?誰先拿出不正確的態度的?誰曉得他們兩公婆是什麼關係,我堵門有錯?我還想問你呢,我只打她一個耳光是不是太輕?」
「你說的一切都建立在所謂的假合同與所謂的借款合同之上,我還是那句話,口說無憑。當然,你可以逃避拿出證據,你儘管走人,誰都攔不住你急著離開。但我還是希望你本著合作雙方應有的合作態度,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認可我們也是受害者,你提供有效幫助讓我們了解真相,方便我們在此基礎上執行合同。正好公安局的同志也在場,我們可以合力把這個案子搞到水落石出。更何況,以假合同騙取的借款合同,這借款合同是否可視作無效合同,還須斟酌。」
簡宏成說這席話時特別艱難,一邊是簡敏敏神志不清地一直在喊打喊殺,一邊是自己情緒本來就不好,還有田景野在押,這麼重大的事情他還得耽擱一下,不得不先解決討厭的簡敏敏的問題。而他得鎮定,得在雙方已經全都撕破臉的前提下,拿到阿才哥手中持有的借款合同原件看清楚條款,化解眼下的無限被動。
阿才哥則是在聽到「無效合同」時,臉上橫肉一顫,差點跳腳發作,可又不便發作,因為簡宏成將警察也「捆綁」了進來。但他隨即充滿諷刺地笑了,爽快地道:「行,我們這就走。剛才警察同志去查看的資料都還沒鎖進保險箱,我們正好再看一遍,省得我拿進拿出,讓你們一會兒說作假,一會兒說犯法、無效。反正多看幾遍又不會把合同看沒了,走,這就走,一起去。」
阿才哥輕而易舉地將了簡宏成一軍,因他知道簡宏成也是被簡敏敏控告的「同案犯」,目前還無法自由進出。
簡宏成也知道自己當下在別人眼裡就是個笑話,一邊被簡敏敏告,一邊還得維護簡敏敏。但他無法撂挑子,事關簡家,他得解決問題:「好,多謝債主。既然如此,還得麻煩債主,我們時間另約,明天早上九點到貴公司,可以嗎?我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救我的好朋友田景野。聽說田景野也是你的朋友。」
阿才哥譏笑:「嘿嘿,如果你不用在這裡面過夜,明天早上九點。小田不用你救,他被你們這些白眼狼陷害,但他有我們這種有情有義的朋友,我早擇清了他。」
阿才哥終於走了。簡宏成心裡相當沒意思,可還是得平靜地挨著。等阿才哥一走,他才對簡敏敏喝道:「胡鬧不解決問題。坐下!安靜等結果。做事又笨又凶,丟了九千萬元,本來就是自找。你想發泄,也換個地方,換種方式,紅口白牙把我們幾個害得還不夠慘?」
簡敏敏厲聲道:「人家當著你的面打我,打的是你簡家的人,打的是你的臉!你這不要臉的,誰讓你放走他的?」
簡宏成瞪眼:「還裝瘋賣傻?!」
大約是嫻熟運用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的游擊戰術,簡敏敏見簡宏成已不肯在外人面前掩飾火氣,她立刻退了,假裝頭暈,坐回椅子上呻吟。
簡宏成扔下簡敏敏,回去隔壁繼續說明情況。他其實沒說多少,就見田景野被另一位同志領進來。簡宏成高興得跳起來:「你沒事了?」
「才多大的事,你還真來。我當然沒事,能有什麼事,都說得清楚的。要是當時手機還能用,我早讓你別來了,大老遠幹什麼來啊。」兩人都高興得拔拳捶來捶去,推來搡去的,都很開心,「只是,我沒事,新力有大事。根據辦案同志介紹,大概張立新委託了個高手,錢估計是追不回來了。我根據現狀再想想辦法,看他們的手續有沒有破綻可抓,回頭再跟你聊。」
跟田景野一起進來的警察道:「張立新已經出境。」
簡宏成其實早有心理準備,直接道:「應該是追不回來了。對於專業地下金融人士來說,洗個九千萬元出境不用太多時間。」
田景野拍拍簡宏成的肩膀,按他坐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出百分百的努力哈。我去隔壁。」
簡宏成道:「等等,張立新用假城建合同騙取借款,這個借款合同,我得讓律師看看,是不是可以視作無效合同。」
田景野道:「視作無效合同容易,但已經黏上的阿才哥,你以為甩得掉?這時候,合同有效無效,已經不是重點了。」
簡宏成心想,確實是。他點頭,看著田景野出去,回頭對警察道:「家人沒法選擇,朋友不同。我很幸運,已跟田景野做了二十年朋友。」
城市已經停止喧囂,街頭駛過的車輛零星可數,忙碌著,忙碌著,時鐘已經轉到第二天的黎明。田景野與簡宏成走出經偵大隊,後面跟著兩眼直勾勾的簡敏敏。等走到空曠處,田景野才道:「我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這筆錢如果能再早半天發現,不,渣土車堵門時就警覺起來,當時就找我,可能還有追回幾成的希望。」
簡宏成看著簡敏敏道:「聽見沒有?先是你打草驚蛇,讓張立新有時間布局,又是你疑神疑鬼不告訴我大車堵門,第二天在我的追問之下還不肯告訴我債主是誰,看吧,九千萬元,沒了。」
簡敏敏蔫頭耷腦地問:「那怎麼辦?新力開不下去了,對不對?」
簡宏成道:「何止開不下去。誰讓你對我疑神疑鬼,非得出事才找我,現在好了,一口氣沒了九千萬元。你那破廠資債相抵後還能有什麼?純粹一個資不抵債的大包袱。我現在只能給你保證一條,我會養活你。」
田景野一笑,走開幾步做掩耳盜鈴狀。
簡敏敏都不用想,張嘴就道:「既然你會養活我,那新力交給你,但老闆必須是我,最終拍板的人必須是我,其他你帶錢進來管理,我放權。」
簡宏成「嗤」一笑,拉起田景野就走:「天黑,她還做夢呢。」
「抵押物是老廠那塊地!我看你放得下手?」簡敏敏捂著臉口齒不清,可態度相當清楚,她有仗恃。
簡宏成臉上一僵,但沒回頭,對田景野道:「我也真想給她一巴掌,可惜她兩邊臉都被人搶先佔了。」
田景野笑道:「讓她冷靜一晚上。一下子丟了九千萬元,誰都沒辦法冷靜。你今晚住我家吧,狗窩,隨便貓一晚,明天我陪你去見阿才哥,他對我還是得給面子的。」
簡宏成點頭:「阿才哥這個人吧……我今晚看出來了,他的心思在我家老廠那塊地上了,他不想讓我們順順噹噹還錢。白天他對我大姐的躲避,我看是故意製造借口拖延交出張立新偷偷開戶的銀行,讓張立新把錢全轉走,製造新力集團未來借貸到期還不出錢的局面。晚上他面對我的對立姿態,也不是正常解決問題的態度。」
「那就很麻煩。阿才哥不是個講規矩的人,在這麼大的標的物面前,我的面子有限,你要有心理準備。」
「張立新是故意把超值的我家老廠地皮做抵押物,難怪阿才哥那種人會動心。可現在我大姐還沒搞清楚狀況。對了,我找個人,你先上車。」
簡宏成試著給他聯絡的調查公司老闆發了一條簡訊,他心急,希望那老闆晚睡,正好能提供點兒信息給他,讓他可以安心。想不到那調查公司老闆很快來電了:「簡總,你也這麼晚睡?」
「啊,太好了,你也沒睡。我明天早上九點要去找一個諢名阿才哥的辦點兒事,你對他有了解嗎?」
「有點兒了解,不多。我整理一下,九點之前發到你郵箱。應該是今天早上九點吧,呵呵。」
「對,都今天早上了,辛苦你。」
「很巧啊,簡總,你讓我調查一下的寧恕剛幾小時前與阿才哥吃飯。不過,這個飯局因阿才哥早走而散場。」
簡宏成結束通話後,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了。
田景野見簡宏成通完電話後,雕塑似的站著不動,心知有大事。他掏出錢包,數一千元給簡宏成的司機,讓司機就近去住下。等他打發走司機,回頭見簡宏成依然維持那姿勢不動,便推門下車,沖簡宏成走去。
「又想到什麼了?」
簡宏成依然沒動彈,但眼珠子轉了個向,看向田景野:「事情可能遠比我以為的複雜。」
「真是阿才哥與張立新聯手?看著不像啊。阿才哥這個人的性格,我大致還是清楚的。你告訴我情況,我替你分析。」
簡宏成卻是猶豫了會兒,頗為沉重地搖頭:「讓我再想想該不該說。我不怕事,但怕傷到一個人。」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討厭了?說話吞一半吐一半的。」田景野湊近了看清楚簡宏成的臉色,發現不僅是嚴肅,更有不知所措,很不像簡宏成一貫的表現,「到底怎麼回事?別傻站著,去我家慢慢說。我把你司機打發走了。」
簡宏成皺著眉頭坐進車裡,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看著田景野操作不熟悉的車子,卻沒出聲提示。田景野哭笑不得,道:「你會開就提示一聲,不會開就別盯著我,我又不是美女。」
可簡宏成開口倒是開口了,問的卻是大出田景野意料的問題:「寧宥的弟弟寧恕會不會是阿才哥在這件事背後的幕僚?」
「呃,他們認識?他們倒是在我店裡見過一面,那時還不認識。阿才哥想認識寧恕,被我隔離。你怎麼會想到寧恕?」
「看起來你的隔離不成功。很巧,今晚,不對,應該是昨晚了,昨晚,我一個朋友正好看到寧恕與阿才哥吃飯,而且是單獨吃,可見不是泛泛的關係。」
「阿才哥做土石方生意,寧恕是房地產公司總經理,兩個人有接觸不是意外。只是……」田景野乾脆將車子熄火,依然停在停車場上不動,靠著椅背仰天想了會兒,道,「按常理,他們即使是工作接觸,也應該叫上我,起碼第一次應酬的時候不應該越過我這個共同的朋友。那麼果然是不合常理,他們似乎已經有不錯的私交,卻完全背著我。為什麼背著我,這確實是疑點。可至於你說寧恕可能是幕僚,我不大相信。寧恕有如此深仇大恨的動機嗎?即使你對寧宥死纏濫打了點兒,可到底沒害寧宥,他沒必要對你們簡家怎樣。」
動機?簡宏成一下子又成了悶葫蘆,有苦說不出。
田景野看著起疑,不客氣地問:「你最近是不是幹什麼好事了?上回特意趕去上海,說什麼跟寧宥告別,又是玩什麼花招?現在有苦說不出了吧。」
簡宏成側過臉橫田景野一眼,可長哼一聲,卻又不便說,只好仰頭朝天。忽然,他想起一件事,連忙拿出手機試圖發簡訊。
田景野在簡宏成面前總是心急,等不到簡宏成的回答,卻又見簡宏成的手指如大象踱步似的很遲鈍地操作打字,看著火大,搶過來道:「反正你跟陳昕兒也不可能說甜言蜜語私房話,你說,我做你小蜜。」
簡宏成習慣了,就道:「我跟你通話,你被警察扣住那一刻,其實我正跟陳昕兒在結婚登記處排隊,你一出事,我當然沒法待那兒了。但說句老實話,沒登記成,我心裡反而輕鬆。今天我還是沒法回去上海登記,你跟陳昕兒說一下,叫她別等了。」
田景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隻手飛快打字,一隻眼睛卻斜睨著簡宏成。等打完字發送了,他才道:「你要是說陳昕兒有弟弟名叫陳恕,可能是阿才哥身後的幕僚,我完全信,死心塌地地信。你這臭渣男。」
簡宏成躺平任罵,只懶洋洋地隨口應了一句:「我不是被這邊的事拖住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他心裡則是依然在細細揣摩寧恕與阿才哥的出招精準之間是否有必然聯繫。
「陳昕兒這星期六生日,你想好怎麼補償吧。」
可簡宏成的心思全不在陳昕兒那兒,只「哦」了一聲,充耳不聞,卻慢吞吞地字斟句酌地道:「田景野,我有個疑問,阿才哥原先清楚張立新與我姐的緊張關係嗎?他最初放車堵門,似乎與第二天避而不見,不給我姐張立新偷開賬戶的開戶銀行行為的出發點不一致。前面他還在想方設法,甚至不擇手段地逼新力新老闆現身給個說法,後面忽然避而不見,穩穩地操控起了我姐。是誰給了他一份定心丸,讓他一夜之間變得有的放矢?這份定心丸必然是對我簡家有深入了解。」
「我是從你嘴裡聽說的。如果你懷疑寧恕,難道你也把你家的糾紛告訴寧宥了?但你家的事只要有心人隨便調查一下,很容易摸透。」
簡宏成點點頭,卻依然慢悠悠地推理:「還有我姐昨天早上去阿才哥那兒,在電梯里被一個陌生男青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耳光,寧恕的嫌疑越來越大了啊。」
田景野只好哼一聲,道:「然後你就很有理由找寧宥談話了,是不是?你只要搬出寧恕,你東拉西扯地可以纏上好幾年了,渣男。」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簡宏成都是賊兮兮地承認,可這回,他將頭扭向田景野,嘆息著道:「我跟寧宥是真的分了,以後再不會去打她的主意了。這事是我心中大慟,唉,你以後別提這事了。」
田景野吃驚了:「為什麼?」
「跟我懷疑寧恕的原因是同一個。可既然寧宥不願提起,我……」簡宏成長嘆一聲,直起身,兩手撐在儀錶盤上,頓了會兒,才道,「我還是得照顧她的意願。走吧,睡覺去。」
田景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再次啟動車子,但同時提醒道:「睡前好好考慮兩件事,新力的事,還有陳昕兒明天的生日。」
「新力的事需要全盤推翻原先設定。不過,我總算心頭有眉目了。」
「真的有寧恕插腳?」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
「好吧,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我。」田景野將車子馳上馬路,又喊一句,「明天陳昕兒生日。」
「我沒老年痴呆。」簡宏成只得又拿出手機,給助理髮簡訊:因急事結婚登記沒登記成,請立刻幫我準備一份生日禮物給陳昕兒,以示道歉,本周六要。一邊發,簡宏成還一邊嘀咕:「我這麼多大麻煩事纏身,你還沒完沒了地糾纏陳昕兒那點兒屁大的事。」發完又查看電郵,繼續嘮叨,「我這麼忙,你還!我這麼忙,你還!」
田景野沒搭理,但瞅準時間在紅燈前猛一腳剎車,剎得簡宏成一下子衝出去趴在儀錶盤上。
最近睡眠不良的寧宥睡到半夜,又似乎聽見有誰敲門的聲音。她又直覺以為是郝青林被放回來了,一下子驚醒,擁被傾聽,外面卻又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可她還是下床出去,周遭察看一遍,看什麼都好好的,才又回來睡覺。
這麼一折騰,她又睡不著了,躺著拿手機上網,卻看到寧恕新發來的郵件。郵件有一條鏈接,她點進去一看,正是寧恕中午說起的在電梯里打簡敏敏耳光的視頻。視頻是黑白的,猶如老電影回放,挑起寧宥歷歷在目的記憶。可手機屏幕太小,寧宥立刻起身換到書房裡的電腦。她將短短一段視頻放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簡敏敏在一個耳光下飛了出去。
就像她小時候領著弟弟放學回暫時寄居的外婆家,就快到外婆家時,被領著兩個男青年的簡敏敏截住,耳光一個接著一個熱辣辣地扇過來,只打得她腦袋一片空白。第二次是他們已經搬離外婆家,新住的地方跟誰都不說,連外婆都沒告訴。可媽媽沒辦法替他們轉校,學校得與戶口對應。那天還是放學的時候,她才走出校門,就被一個耳光打飛了。可能,飛出去的軌跡比眼前簡敏敏的更有長度。媽媽寧蕙兒這才想到,簡家不僅挖出她的工作單位,跟蹤到外婆家,如今又挖出了寧宥就讀的學校。慌亂中,寧蕙兒向在公安局工作的唐英傑求助。戶口遷移很難,但把城市戶口遷到鄉下,卻稍微容易。但這稍微容易還是花費了唐英傑許多關係。唐英傑幫了非常大的忙,對於無助的寧蕙兒母子三人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唐英傑甚至還替姐弟倆轉了學校,一家三口越發離不開唐英傑……
寧宥咬著嘴唇給寧恕回復一條郵件:「打得好!」
寧蕙兒特意天沒亮就躡手躡腳地起床出門買菜了。等她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整個小區還靜悄悄的,路上見不到幾個人影。有個平日里一起打太極拳的阿姨穿得仙風道骨地鍛煉回來,見到寧蕙兒的大包小包,便上去主動分擔了幾個,都不許寧蕙兒推辭。
「喲,買這麼多高級水果啊,有客人來?」
「是啊,明天我女兒和外孫回來,我外孫上初一了,眼看著要比我高了。」
「哦喲,原來是外孫,外孫最要緊,這年頭人越小越寶貝啊。」
寧蕙兒跟著一起笑,只是笑得不大由衷。
寧恕完全沒聽到媽媽出門,他醒來習慣性地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一眼,見到幾分鐘前有一條阿才哥發來的簡訊,請他醒來給個電話,有要事商量。阿才哥如此緊急,還能是什麼事,肯定與簡家有關。寧恕的睡意全沒了。他難得不賴床,一躍起身。但他畢竟不是阿才哥的馬仔,他還是去洗手間洗漱休整了後才給阿才哥電話。
寒暄兩句,阿才哥直接道:「昨天不是為了新力被公安局叫去嗎?事情是說得清楚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女人十足十三點,她老公留下十三塊錢還真是恰到好處。」一說到簡敏敏,寧恕便全身神經興奮起來,忍不住打斷了阿才哥的話。
「是啊,那十三點女人,就算她這幾天能把她老公找回來,兩人一起還債,我也不擔心他們。可你不知道,我昨晚在公安局碰到十三點女人的大阿弟,我看那人不簡單……」
「簡宏成?」寧恕忍不住再一次打斷阿才哥說話。他想不到簡宏成會來得這麼快,比他預期的早。
「對。這個人看上去不簡單,是個有手段的人。等會兒他到我公司看合同,小田會陪著來,我不可能不給他看。但我想了一夜,有他在,我的計劃還能得手嗎?你對簡宏成有多少了解?」
寧恕想了會兒,道:「我對簡宏成的了解,大多數來自中學時期,他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應該說是我見過最有領導力的人。聽說他一直發展得很不錯,目前資產超十個億是最保守估計。但正因為從小就鋒芒畢露,簡敏敏利用先發優勢,曾經把他打壓得很慘,把他的家底全掏光不說,甚至連家都回不了,因此,兩人的關係非常差……」
寧恕剛說到這兒,就聽家門鎖響,他媽應聲而入。他喊了聲「媽」,剛準備換個地方繼續通話,卻見媽媽臉色有點兒小不自在,將手中的購物袋往身後藏。他愣了一下,但電話那邊連著人,他就沒太在意,進去自己房間,關上門繼續說:「不好意思,剛剛我媽買菜回家了。」
「向令堂大人問好。」
「謝謝,謝謝。」寧恕偷笑,阿才哥這個江湖人在禮數方面又周全又老派,很有意思,「剛說到兩人關係非常差……」
「正要說呢,我昨天看著也在心裡奇怪,我打了簡敏敏一巴掌,我下手重,打得她站不起來,可看上去簡宏成並不怎麼心疼的樣子,要換成我姐挨打,我早撲上去拚命了。你這一說,倒是對了,但他們到底是一家人,對外還是聯手的。」
「確實,這是個問題。」寧恕皺起了眉頭,「但是市中心連著商場的那塊地,那是肥肉,如果拿到手裡,再開發個好項目,阿才哥,你的社會地位、身家,就完全不一樣了。」
被寧恕一挑,阿才哥的心又熱火熊熊地燃燒起來:「總有辦法,總有辦法。但這件事,寧總,你得對小田閉嘴,小田跟那個簡宏成太要好。」
「我明白,別讓田哥夾在兩邊朋友中間太為難。」
「對了,對了,別讓他為難。他們今天來看合同,我得好好觀察那姐弟倆的關係,到底誰聽誰,誰指揮誰。」
寧恕結束通話來到客廳,見媽媽在陽台收衣服,一堆買來的大包小包還堆在地上。寧恕覺得好像剛才媽媽拎的塑料袋不止這些,再想到媽媽剛才神色的不自在,忽然心中有了懷疑。他看看陽台上的媽媽,順手打開廚房料理台下的櫥門,打開第二隻時,果然看到裡面藏著掖著三塑料袋的水果,有當季的枇杷、櫻桃和芭樂。再看地上的,也有這三種水果,但數量少了點兒。他一聲不吭地將櫥門掩上,若無其事地煮開水。
而寧蕙兒心中有那麼點兒鬼,即使人在陽台,一顆心卻牽掛著屋裡,兩隻眼睛的餘光一刻都沒離開。她見到兒子打開了櫥門,知道她刻意掩蓋的東西露餡兒了。她抱著衣服進來,扔在自己床上,回到廚房,見兒子非常鎮定,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樣的兒子讓她覺得陌生。她索性將事情挑明了,將大包小包從櫥門裡拖出來,示威似的放到料理台上。
「這些,我明天看老唐帶去,你吃的在下面。」
寧恕看看包里的水果,摸出手機給寧蕙兒看:「姐不會跟你去的,你看她昨晚對我發去的視頻的回復,她說打得好。她跟我想的一樣。」
寧蕙兒特意戴上老花眼鏡仔細看來自寧宥的郵件,很清楚,就是這三個字,完全不可能有歧義。
寧恕道:「我沒騙你吧。我看姐姐提出陪你去就是緩兵之計,等她明天來,肯定說的是跟我一樣的話。媽,這些水果放冰箱里,回頭讓姐帶走,給灰灰吃吧。」
寧蕙兒板著臉不說話,過好一會兒,才有些賭氣地道:「以後吧,明明看見了,別裝沒看見,家裡又沒外人。」
「媽,求你,起碼今天別去,聽聽姐姐來了怎麼說。她要是投票支持你,我沒話可說;她要是反對……媽,也是二比一啊。」
寧蕙兒板著臉道:「我還想問你關上房門偷偷打什麼電話!我聽到一大半,怕你不好意思才去陽台收衣服。回頭也讓你姐評評。」
寧恕一愣,隨即笑了:「姐姐說了,打得好!媽媽,你難道不了解?姐姐從來不是息事寧人的人。」
寧蕙兒發怒,忽然伸手擰住兒子的臉頰往上扯:「別給我這麼笑,我真不喜歡看你笑得這麼奸。」
寧恕見媽媽怒得失態,忙想收起笑,可又忍不住打心底笑出來:「媽,你這叫惱羞成怒,哈哈。」
寧蕙兒瞪著兒子,卻看到兒子被她扯得變形的臉很是好笑,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來:「長能耐了,敢取笑你老娘了。」
寧恕笑道:「媽,你今天買的這些菜夠用了,別再去買了。明後天我會在飯店請客,讓小灰灰吃海鮮吃個舒服。」
「我買了,我做出來的一樣。」
「這不還得讓小灰灰見見世面嗎?別擔心,地方什麼的我都會安排好。我吃過幾家好的,這回也要帶你和姐姐一起嘗嘗去。」
「自己家裡人,不要浪費啦。」
「就因為是自己家裡人,才要好好對待啊。正好趁姐姐回來我們好好聚聚。我請客,別跟我搶,一樣的。」
寧恕一邊說,一邊卻隱隱想到什麼。他腦子快,很快心中便有了輪廓,不禁一笑。可寧蕙兒又看見了,忍不住呵斥:「又奸笑,又打什麼壞主意了?」
寧恕扯了個淡:「我在想姐姐會不會跟我搶著結賬。再一想,麻煩,可能搶著結賬的最大生力軍是媽媽你。我們一家人真是相親相愛。」
寧蕙兒笑了,果然是。一家人都經濟不錯,都願意為家人大力付出。想到這個,寧蕙兒心裡終於舒坦了。
但寧恕吃完早飯上班去,才下樓就一個電話打給阿才哥。
「阿才哥,我剛才想到簡家那姐弟倆的關係。簡敏敏過去為什麼打壓簡宏成,還不是為了想把她爸傳下來的產業都攬在自己手裡。可簡宏成作為兒子,家裡的產業一分都沒撈到,心裡還不知多恨他姐姐。你說,他這回過來幫忙,怎麼可能是真心幫簡敏敏?他會不會是趁張立新出逃後乘虛而入,目的是爭奪簡家產業?而簡敏敏能不提防?別看昨晚姐弟聯手,背地裡不知多鉤心鬥角呢。阿才哥,你今天仔細觀察是不是這樣。如果是,離間計!讓簡宏成縱有萬般能耐,也無法在簡敏敏的地盤裡使出來。」
「著啊!寧總,好計策,好計策啊!那簡敏敏是個心狠手辣的,正好,沖她下手,哈哈哈。不知她被我們打腫的臉消了沒,哈哈哈。我今天不打她了,讓我想想以後怎麼對待她。」
「對她好,讓她放下危機感,省得她狗急跳牆找簡宏成搬救兵。他們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姐弟。」
「嗯,怎麼聽怎麼有道理,回頭我們見面好好盤算。寧總,你真是……我自家兄弟都沒你親啊。」
寧恕微笑。他懷疑他現在臉上的笑又是媽媽指控的奸笑。可他真忍不住這樣笑。
阿才哥剛與寧恕結束通話,便見田景野一個人朝著他家走來。他吩咐家人一句,避上樓去了。他還沒從寧恕提議的離間計里醒過神來,他得裝還在睡覺,想清楚了再來會見田景野。他還不想傷害與田景野的交情。
於是,田景野敲門進入時,阿才哥的老婆熱情地將他迎進門,告訴他阿才哥還在睡覺,她去喊一聲。兩人客氣一番,田景野被安置到早餐桌邊吃早餐。
阿才哥在樓上抽完一支煙,才穿著拖鞋噼里啪啦地做飛快下樓狀,一見田景野就大笑道:「我們又坐一屋吃早飯了,再難得也沒有了。」
「呸呸,昨晚差點又吃了,你還說這種混賬話……」
阿才哥笑著打斷田景野的話:「我早知道你沒事,再說有簡家那個兄弟在,我怕你為難,就先走一步了。你來得正好,要不然過十分鐘後我也會打電話給你,約你提前見個面。」
「簡宏成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你是我的患難之交,我非常不願見到你們衝突。我想做個和事佬,不知道有沒有資格,但無論有沒有,阿才哥你得賞我這個臉。」
「知道你得生我的氣,看來我昨晚先溜一步是對的。這件事你得聽我解釋。我知道你跟簡家那位老二是鐵杆,可我之前調查到簡家老大跟老二關係很差,差到王不見王,我才會去做那家的生意。我昨晚被叫到公安局,一聽說你有插手,我就知道壞了。等再看到簡家那個老二到場,我心說你得掄菜刀來砍我了。等下上午九點多他們姐弟到我公司看合同,我正要問問你該怎麼辦才好。我也快被簡家那攤子事搞毛了,到底怎麼回事?」
「簡家那事,真是做戲一樣,我也跟不上他們的變化。你看我也被那個瘋婆子栽贓。原本就怨不得你,你也是受害者,明顯被張立新利用了一把。我看張立新問你借這筆錢有兩個意圖,一個是拿錢走人,這筆錢夠報復他老婆了;另一個意圖是他拿假合同惹毛了你,你這霸王肯定不會放過他老婆,總會讓他老婆吃點苦頭,他再度借你的手報復了他老婆。他這是把你利用得徹底。我同學簡宏成本來什麼都不會管,可問題是借貸合同的抵押是他家祖產,是他家過世的老爺子傳下來的。保住祖產,是他的底線……」
阿才哥本來邊聽邊點頭表示贊同,聽到這兒連忙插嘴:「慢著,慢著,那商場是他家祖產?那就是第三個意圖了,還是報復他老婆。他問我借錢時我就想,我這麼高的利息,他一家普普通通的工廠靠那點兒利潤怎麼還得起,他就拿出個城建合同讓我相信。可我還是不大相信,但心想正好,他要是還不出,我更喜歡他那市中心的商場。說實話,就是為了那商場,我才特意跑一趟,查他那城建大合同能讓他賺到多少,沒想到是假合同。那時候我就心慌了,不是還打電話請教你嗎?」
田景野點頭:「果然是第三意圖。我昨晚也跟我同學拍胸脯,保證阿才哥你是被張立新硬扯進來的,也是受害者。」
「對的。我當時連夜趕回來,半路還出了車禍,晦氣透頂。我在車禍現場跳著腳發誓,即使半年後他張立新還得出錢,我也不要了,無論如何我要逼他吐出商場。不瞞你說,我現在心裡已經把那商場當目標了,再高的利息,跟那個位置的商場比,算個啥。但既然事關你的朋友,是你朋友的祖產,我再生氣也得忍著了。」
「阿才哥對兄弟真是沒的說。」
「當然。能一起吃足兩年牢飯,這緣分不是普通的。你跟你朋友說,自己去我公司複印合同吧,我這回不會再為難他們。你那麼忙,別陪著去了。既然已經知道中間夾著個你,我再生氣也不會再為難他們。但……真不是他們夫妻聯手騙我的錢?不對,現在想想他們不是聯手了,祖產都押在我這兒呢。我倒是有點兒冤枉那瘋婆子了。」
「不算冤枉那瘋婆子,那巴掌算是阿才哥替我打的。那瘋婆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知道我有前科,還把我往死里栽贓,太做得出來。這事多謝阿才哥,所有人情我都牢牢記著。」
「朋友,說什麼謝。我走這條道還不是你教的,你都沒收我一分錢學費呢。別光顧著說,吃。」
過了一會兒,阿才哥站門口送田景野走。等田景野轉彎了,他都沒進屋,站在門口叉著腿點起一支煙,眯著眼睛深深地吸。
田景野上了車,坐上駕駛位,發現車裡除了簡宏成,還多了簡敏敏。他扭頭看一眼簡敏敏,厭惡地回頭直視窗外。
簡宏成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
「說得是很好聽,說是看我面上照合同辦事,而且以後也不會再為難你們。但既然胃口讓那抵押給撐開了,恐怕壓下去不是那麼容易。」
簡敏敏坐后座搶著道:「既然他這麼說,我等會兒去他們公司複印合同,該不會……」
田景野沒回頭:「不會再有暴力,也不會推三阻四。這是肯定的。」
簡敏敏當即神氣活現了:「老二,複印合同什麼的我自己會去,小意思。你趕緊去公安局,替我再努把力,讓他們想辦法抓住張立新,追回那九千萬元。」
田景野看著簡宏成,滿臉都是同情。簡宏成回頭嘆道:「你以為田景野不一起去,你真能行?」
簡敏敏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但堅決地道:「我帶財務過去。你去公安局盯著。」
田景野終於忍不住回頭叱道:「大姐,誰家值九千萬元的面子讓你隨便借用?我不去當場,憑你能一手交割面子,一手擔負人情?」
簡敏敏立刻不響了。
簡宏成鬱悶地呼一口長氣。但田景野往後視鏡里一瞧,覺得簡敏敏那眼睛明擺著滿是警惕,只得替簡宏成鬱悶地嘆一聲。
寧恕在花店精挑細選,讓店家扎出一捧鮮花。寫卡片時,他持筆猶豫了一下,腦子裡冒出的是程可欣的巧笑,筆下卻是一頓,清晰明白地寫下蔡凌霄。寫完卡片,他又猶豫了會兒,才讓老闆將卡片插上。他沒讓老闆送,而是自己翹一下班,親自送。
上班高峰時期,持一捧嬌嫩的花走進大樓,看看擁擠的電梯,簡直沒勇氣擠進去。擠壞不說,肯定會成電梯里的焦點,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會被當場數遍。寧恕到底還是有點兒臉皮薄,他選擇了走樓梯。因此,當他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接待人員面前時,顯得很是誠懇。
寧恕長得好,身材頎長,五官立體,皮膚白皙,再加上連年在大場合打拚練就的氣質,即使不捧花,站在蔡凌霄所在的公司門口,前來上班打卡的人即使再行色匆匆,也會留意他一下,何況他還捧著一束花。寧恕被看得渾身發燙,等蔡凌霄被服務台的姑娘叫出來時,他白皙的臉皮已經白裡透紅了。
幸好,蔡凌霄的臉從出現起,也是一直紅到脖子,臉都不肯抬起來。
寧恕這才稍微鎮定,將手中鮮花遞給蔡凌霄。可面對身邊川流不息的上班人群,他打好的腹稿都沒法說出來。見蔡凌霄接了鮮花,他索性只簡單地道:「我上班去了,回頭給你電話?」
蔡凌霄低著頭,抿住彎彎的嘴角,使勁點了點頭。
等寧恕一走,她才抬頭看向寧恕消失的方向。早有同事蜂擁上來問:「男朋友?做什麼的?看上去很有品。」
「校友。」蔡凌霄不肯多說,紅著臉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卻給程可欣去了個電話,「可欣,謝謝你哦。」
「謝我做啥?」
「我的工作單位是你告訴寧師兄的吧?謝謝你幫忙。」
「哎,寧——恕?」
蔡凌霄一下子就聽出異樣來,她連忙道:「是的。我老闆叫我,我過去一趟,回頭找你。」
「喂喂喂,別走,他去你單位幹嗎?送花?接你下班?」
蔡凌霄慌得裝作沒聽見喂喂喂,將通話掐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義無反顧。
田景野熟門熟路,很快將車停到阿才哥公司所在大廈停車場。這麼迅速,倒是讓捧著一盒子生煎包回憶小時候味道的簡宏成無措了。簡宏成捏著一隻生煎包,鬱悶地道:「我才吃六隻,還有兩隻怎麼辦?」
「放著,下來吃。」簡敏敏冷冷地命令。
田景野笑嘻嘻地道:「要不我開出去再轉一圈?」
「九點差五分了,快。」簡敏敏再次催促,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去,拉開簡宏成那側的門。
簡宏成只得下車,又不捨得扔掉那美味,索性一口氣將兩隻生煎包都塞進嘴裡,嚅動著鼓起的嘴跟著田景野走進大廈。田景野倒是習以為常,反而簡敏敏不習慣,看怪物似的看看自己的弟弟,趕緊走開幾步。簡宏成側身扭頭,避開人群的視線,飛快地將生煎包咽下去。田景野替他配音:「舒坦!」簡宏成笑著補充:「不是一點點舒坦。」然後才追上幾步,問簡敏敏:「你上次挨打是在哪部電梯?」
簡敏敏臉色一變,指著那電梯道:「那兒,那兒。」
田景野道:「你不是已經確認是誰了嗎?」
「指控一個人的時候,需要精確。」等簡宏成走進電梯,抬頭一瞧,卻見攝像頭的方位只有兩條電線耷拉著。
簡敏敏也順著簡宏成的目光看過去,見此臉色一沉,知道查不到真兇了。她扭頭問簡宏成:「你說是誰?」
簡宏成看著簡敏敏,卻不語。田景野也是悶聲不響地旁觀,心說,簡宏成對寧恕是愛屋及烏。
簡敏敏看著簡宏成,不語了,若有所思。電梯停在阿才哥公司樓層時,她才問一句:「你到底參與多深?」
簡宏成皺皺眉頭,正想說話,卻見阿才哥親自熱情地迎了出來。連熟悉阿才哥的田景野都驚訝了,笑道:「阿才哥這麼客氣幹嗎?」
阿才哥客氣地先與簡宏成握手,然後立刻兩隻手與簡敏敏緊緊地長時間地握住,嘴上虔誠地念叨:「不一樣了,今天不一樣了,今早之前,我還在誤會你們新力一大幫子人算計我的錢,今早讓小田一說,我才曉得是誤會。我是粗人,火氣大,但是非還是懂的。對不住,簡總,對不住,昨天對你太不客氣。以後我們是一條戰壕里的,自家人。說句大實話,以後保護好你簡總,保證你準時順利還錢,是我這個做債主的責任。簡總,往後你有什麼小事擺不平的,可以找我,算我彌補昨天對你做的壞事。要是簡總生氣不答應,那我只有湊上老臉讓你打回去了,我一點兒不會怨你,我活該,誰讓我狗眼不識金鑲玉。」
簡敏敏一見到阿才哥便開始心慌,完全是仗著今天身邊有兩位男士才稍微放心,不由自主地靠到簡宏成的身邊。此時,簡宏成鎮定堅毅的臉是她最大的安慰。等阿才哥握住她的手,她雖然勉強著笑,可兩腿忍不住打擺子。她畢竟是女人,再強悍也敵不過一個普通男人的暴力,何況是阿才哥這種出了名的刺頭。然而,她聽到了阿才哥對著她掏心窩子。驚魂未定的簡敏敏怎麼想怎麼覺得阿才哥說得有道理,就是這個理。她雖然一時還消不去緊張,可膽子回來了,忙笑道:「既然是誤會,那就提都不要提了。」
「不行啊,我下手重,心裡愧疚。這麼著,我送簡總一張美容院會員卡。我不立即表示表示,心裡不安。」
簡敏敏心裡雖然不願意,可嘴上豪氣地道:「都說了是誤會了,阿才哥再提起,就是嫌我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太看不起人,呵呵。」
阿才哥這才呵呵地笑著,將大家往最豪華的會客室里迎。會客室里已經擺好了鮮花、水果、巧克力。阿才哥一邊安排簡敏敏入座,一邊將好吃的往簡敏敏面前拿。這種做派雖然十足剛洗凈泥腿子的鄉鎮企業味兒,可真拿出來用,也是討人喜歡的。簡敏敏總算安下心來,不再害怕,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地位。
簡宏成坐下,對田景野悄悄地道:「感覺不對勁,可看著又合情合理。這年頭越大的債務人越是老大,債權人得小心伺候著才不會錯。我是不是風聲鶴唳了?」
田景野點頭道:「走著慢慢瞧吧。」
阿才哥笑問:「小田,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呢?其實你真不用來的,你把事情替我理清楚了,我知道後面該怎麼做。我難道會吃人?」
田景野笑道:「阿才哥想哪兒去了,我同學在問我能不能查查前兩天電梯里打我們女簡總的是哪個小子。」
「哦,這事要緊,我一上班就讓人去大樓物業查了,看看那天的錄像還存著不,看起來還沒查到。來,我們干正事。這是最要緊的借款合同,一共有兩份,你們看看原件。這一本是我讓趕出來的複印件,還有銀行進賬單複印件,你們對照原件查一下,回頭你們帶走。要是認真點的話,我們兩邊可以都在複印件上籤個名字。還有這一本,是我們公司的花名冊,全是兩寸正面照,請女簡總認認那天干好事的是不是我的手下。」
阿才哥一壁廂說,兩個戴雪白手套的精壯小夥子就將阿才哥手裡的資料一件件地恭敬地送到簡敏敏面前,並替她翻開。那場景,基本上只有香港黑道片里才有。
簡敏敏這會兒不怕了,但她心裡很清楚,看合同還得靠老二。她讓小夥子將合同之類的都交給簡宏成,她只看員工花名冊。
簡宏成問田景野會不會為難,田景野對著阿才哥道:「我當然得幫看一眼,哈哈。」
阿才哥連說應該,應該,又沖簡宏成補充一句:「昨天我讓律師幫我看了合同,即使那份城建合同是假的,也不耽誤這份借款合同成立。」
簡宏成只得點點頭:「我看看。」
但這種合同放到田景野眼裡是一目了然的,他看完原件看複印件,看完就直接將原件交還給阿才哥,都不去麻煩圍在簡敏敏身邊的倆小夥子。既然田景野幫看,簡宏成就舒舒服服地坐著與阿才哥像老朋友一樣聊天。他說說他做什麼生意,也問問阿才哥做什麼生意,還頻繁地接聽他公司打來的各種電話。
簡敏敏仔細辨認半天,看上去大多是粗人,沒一個是。正煩躁間,卻接到公司打來的電話,說是有工程車莫名其妙地出現,熟練地將堵在公司門口的土石方清理走。她放下電話,想了會兒,伸手搶在兩個小夥子之前將面前的花名冊合上,雙手奉還給阿才哥:「不用看了,我相信那事不是阿才哥做的,阿才哥敢作敢當,做了不會隱瞞。多謝阿才哥幫忙清理公司門口的土石方。」
簡敏敏說這種上得了檯面的場面話的時候,簡宏成微笑斜睨,笑而不語。
阿才哥笑道:「既然女簡總相信我,以後我們的合作就方便許多。堆土石方堵門本身就是誤會,既然是我做的,當然該我清理。女簡總別放在心上才好。」另有一個阿才哥手下進來,與阿才哥耳語,他聽後對簡敏敏道,「去物業查了下,當時幾架電梯在那個時間的監控錄像我們都看了,沒查到。正好有一架電梯的監控壞了,該不會是……這麼巧?」
簡敏敏豪爽地道:「人倒霉,認了。」
簡宏成笑眯眯的兩隻眼睛在簡敏敏與阿才哥之間打轉,看差不多了,就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請了朋友去公安局幫忙,這會兒得過去會合。謝謝阿才哥幫忙,不敢打擾。」
阿才哥又是很客氣地親自送到電梯邊,扶著電梯門請一行人進電梯。正好又是那架電梯,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看看監控攝像頭的方向,會心而笑。
但電梯門合上一啟動,簡宏成便冷冷地對意氣風發的簡敏敏道:「起勁個屁啊,一口氣背上九千萬元的債,到時候你是賣掉工廠還債,還是乖乖交上抵押物呢?或者,你有的是私房錢?」
「既然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張立新趕走,自然有辦法半年後把債還上。合同有沒有問題?」
田景野笑眯眯地道:「沒問題。只是有一條約束挺嚴格的,規定你不能賣抵押品。」
簡敏敏眯起眼睛對簡宏成道:「有商場的產權在,我不擔心。」
「行啊。你再想想怎麼跟你的兩個孩子交代吧。我們……幫忙到此為止?還要不要我們跟著?」
「公安局那邊還是你去,是你找的朋友,你幫忙到底。其他不用了,等萬一我轉不過來再找你。」
「你行的,絕不會轉不過來。連我安插在新力的人都能讓你找出來,我相信你的能力。」簡宏成隨口撒了個謊,讓簡敏敏認定他的眼線果然被她趕盡殺絕了。
簡敏敏其實對公司未來的經營,尤其是資金的周轉,全無底氣,可此時在老二面前,必須鬥志昂揚地道:「以後只有簡明,沒有新力,簡明集團,哈哈哈。」
簡宏成笑看簡敏敏揚長而走。田景野在一邊提醒道:「你姐想卸磨殺驢了。」
「她要不這麼做就不是她了,以後還有的是麻煩。田景野,你看能不能跟阿才哥談談,我買下他手裡的全部債權。我只想拿回商場那塊地。」
「要不得,要也不是現在。」田景野斷然否定,「你這麼急吼吼地感情用事,不是伸著脖子讓人斬嗎?但我看你已經被那商場套住了,你姐明擺著拿它當指揮棒套你,你必須想辦法先解套了自己再說。」
簡宏成長嘆:「那是我爸的畢生心血,我爸的一條命啊。」
「即使再這麼想,也得放在心裡,別向你姐遞把柄。」
「我不用遞她也清楚。田景野,你忙你的去吧,你的手機都快把你褲袋振穿了。我自個兒去公安局。」
田景野很是無可奈何。
寧恕忙碌一早上,中午與小童一起下來找地方吃飯。透過一家日本餐廳櫥窗,他看到程可欣。小童也看見了,下手推寧恕進餐廳,自己走了。
程可欣早在寧恕與小童在門口推推搡搡時就已經看到寧恕。等寧恕進來,她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寧恕,卻一言不發。
寧恕被這雙眼睛看得如過電一般,舉止失措。他忽然後悔早上的選擇了。他坐下時,不小心撞到腳踝,痛得鼻子一酸,可只能硬扛住,知道這種酸痛最催淚。
程可欣此時卻微笑道:「晚上怎麼安排?哪兒吃大餐?」
「晚上我姐帶我外甥回娘家,我得去接他們。」腳踝酸痛得他說話困難,又不便彎腰按摩。但兩人心照不宣,話題都是圍著蔡凌霄打轉,都不將名字說出來。
「可惜了周末。」
腳踝的痛終於慢慢消下去,寧恕斟酌著道:「我家我爸去世早,我媽忙著掙錢養家,我是我姐帶大的。我姐也是一中的,她上高一,我上初一,我們一起進的一中。我姐很文靜,所以前晚上見到小蔡,一眼就覺得似乎已經熟悉很久……」
程可欣愣了,一雙丹鳳眼先是圓睜,隨即低垂下去,不再看向寧恕。
寧恕知道該滾蛋了,可他忍不住畫蛇添足說了句「我走了」,自然是沒有人理他。他又是猶豫了一下,這才起身離開。程可欣在他身後眯起眼睛,抿嘴盯著他離開,手中的筷子將一塊壽司搗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