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一個驚詫的聲音從樓下不知哪個窗口後面傳來:「哪個神經病?」
寧恕一笑,冷靜地點燃下一塊窗帘。
簡敏敏完全忘了旅途的疲勞。車子在高速路上飛奔,她咬牙切齒地恨不得在車上飛奔,咻的一聲站到崔家門前。
等車子到了高速出口處,簡敏敏看著前面排隊付費的車子,急切地道:「回頭裝個ETC,省得等。」
劉之呈道:「好,好像工行做個卡就可以裝,捆綁。」
但簡敏敏根本沒心思聽劉之呈說話,她急忙翻出手機,準備給堵著寧恕的人打電話,可才掏出手機,那人的電話就進來了。
「簡姐,不好,你讓我堵的那個人發了瘋一樣往小區綠化帶里放火,保安已經趕過來,我懷疑警察也很快就到。簡姐,我這幫朋友都是正正經經的木匠,我得讓他們先撤了。」
簡敏敏臉色大變,喃喃地道:「我都已經出高速了,再十分鐘就到了……」
對方無奈地道:「那我讓朋友再堅持一下,等簡姐過來。」
簡敏敏忙道:「迅速讓你朋友散開,各自回家,你留著,小心別讓人看見你。我立刻到。」
簡敏敏收了手機,咬緊嘴唇。她心裡浮現出電梯里遇見過的寧恕的臉。她感覺,對付這個男人,她有硬仗要打。於是,簡敏敏一個電話打給簡宏成:「我有事要跟你面談。」
不久後,寧宥接到簡宏成的電話。她來不及地搶著問:「寧恕有消息?」
簡宏成被噎了一下,才道:「寧恕在你媽家裡待著,完好無損。你在家?」
「啊,好,謝謝。我在家。」
簡宏成卻又小心地問一句:「家裡除了你,只有你兒子?你媽在嗎?」
寧宥一愣,吊起了眉毛:「別婆婆媽媽,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受得起。」
簡宏成憂心忡忡地道:「我先處理一下,回頭跟你面談,順便把你弟扔在我車上的行李交給你。」
「你弟……也沒事吧?」
簡宏成搖搖頭:「很難沒事。我已經讓田景野儘快飛回來幫我找關係。」
寧宥尷尬地沉默了會兒,可還是忍不住請教:「不好意思,雖然知道你忙,可這事還得請教你這個萬年班長。我兒子的班主任今天找他談話,建議他下學期退出班長競選,給的理由都是借口……」
簡宏成聽著聽著,臉上露出今天第二個歡暢的笑容:「不退,當然不退,班主任的理由不成立。但不退需要有實力做保障,一方面是成績保持前三,另一方面是保持在同學裡面的權威。不過,也可能這些都做到了,萬一他的班主任是個腦袋不清爽的,他還是會碰壁。你需要隨時跟進,觀察疏導。」
「萬一碰壁,怎麼處理?哦,不用回答了,你忙,我知道怎麼處理。」
簡宏成莫名其妙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大笑起來,卻更是溫柔地回答:「我在碰壁方面不是好榜樣。你應該教你兒子權衡利弊,要有拼勁,能全力以赴,也要有心胸,退一步海闊天空。」
寧宥不由得笑了,今天總算能笑一笑了:「知道了。然後,可以告訴我需要面談的事了嗎?」
簡宏成頓了頓,道:「沒什麼,我會處理好。」
兩人都不說了,各自在電話一頭微笑,過了會兒,才說再見,掛斷電話。
簡敏敏讓劉之呈送她到寧蕙兒家所在小區。見小區門裡門外密密麻麻地停滿私家車,她計上心頭,對劉之呈道:「呃,你看這麼多車,裡面恐怕是沒停車位了……」
簡敏敏話還沒說完,一輛警車哇啦哇啦叫著擦過他們的車子,跑入小區。於是,簡敏敏更加果斷地道:「看來警車出動了。小劉,你回吧,我一女人家,再打滾撒潑都沒問題,有警察在,我保贏不輸。可警察捉起你們男人來,一點兒不會手軟。你還年輕,不能耽誤前程。」
劉之呈仗義地道:「這怎麼行?又是衝突又是晚上的,我這保鏢是做定了。唉,哪兒找個車位呢?這麼晚,不知警察會不會來抄牌?」
簡敏敏在后座歪嘴一笑,趁車子停住,自說自話了,道:「小劉,委屈你把我行李送回家,跟保姆說一聲,燉鍋鹹粥。按說我不該對朋友提這麼不合理的要求,可今天只好委屈你啦。明天我請客賠罪。」
簡敏敏一邊說,一邊大步瀟洒地往小區裡面走,揮手之間,渾然不見旅途勞累。劉之呈趴在車窗上激烈地叫了幾聲「簡姐別走,等等我」,見沒獲得響應,便掉轉車頭走了。簡敏敏說得沒錯,人多勢眾,他也跟去的話,在警察眼裡就有仗勢欺人的不良印象了。他還有前程呢。
簡敏敏當然聽得見身後的動靜。她回頭看看,瞭然地呵呵一笑,繼續往前走。她絕不能讓劉之呈跟著,萬一劉之呈有壞心眼,那她真是遞刀子給劉之呈,送機會給那崔家後人寧恕與劉之呈相遇。可又不能太明顯地拒絕劉之呈,人家還現管著簡明集團呢。
隨著人流朝著熱鬧的地方走,很快,她就看到她委託的朋友小沙。小沙看見她,也立刻小跑過來,拉她到僻靜處道:「簡姐,警察剛上去。上面人還在,我們只要在這兒盯著,他就走不了。」
簡敏敏冷笑:「小沙,你別上去,我去!我一定要見見這雜種。」
「簡姐,別上去,我們有時間,不一定非要今天。」小沙攔在簡敏敏面前,輕聲道,「別去,這個人我一定幫你盯住,不會讓他跑掉。」
簡敏敏完全不顧小沙的阻攔,一邊直奔樓道而去,一邊有意大聲道:「小沙,你別攔我,我倒要看看,這個二十幾年前殺人犯的兒子,現在變成怎麼樣一個雜種!」
簡敏敏的話立刻如石破天驚,在樓道口圍觀人群中激起巨大漣漪。人們紛紛交頭接耳,臉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簡敏敏早昂然走進了黑暗的樓道。
寧恕見圍堵他的人從樓道出來,又湮沒於黑暗之中,便不再扔點燃的窗帘布,回到客廳,如打坐一樣坐在沙發上,等候警察到來。他不知道警察會如何處置他,但他必須進一步壓迫自己的神經,讓自己冷靜再冷靜,以博取警察的好感。
果然,等沒多久,敲門聲響起。寧恕沒有打開屋裡的燈,而是將門外的廊燈打開。看清外面站著的果然一位是警察,一位是協警,他才放心將門打開,以微笑面對警察。
警察疑惑地看著寧恕,問道:「我們接到報警,說有人從這間屋裡扔火球燒公共綠地,你可知情?」
寧恕還沒回答,只聽得樓梯里咚咚咚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甚至還能聽見急促的呼吸聲。步點如此急躁,令門裡門外三個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挪向樓梯。很快,一顆髮絲凌亂的頭出現在樓梯拐角,並冉冉上升。借著廊燈的光,大家逐漸看清頭髮下一張中年婦女的臉。而那中年婦女也在此時抬起頭,看向人群,並進一步迅速而敏捷地看向門裡的寧恕。兩個人的目光在門裡門外緊緊地凝住。
警察很快便察覺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但令警察驚訝的是,這門裡門外兩個人的目光竟是如此相似,屋裡這個,一改剛才的儒雅,兩眼彷彿一匹看見羚羊的野狼,興奮、專註、狠毒。而兩個當事人則彷彿周圍人等不存在,眼裡只有對方,恨不得即刻將對方吞噬下去。
「果然是你,雜種!」還是簡敏敏首先開口說話。
寧恕則是收回目光,恢復儒雅,並未回應,只是哼了一聲,目光真誠地看向警察,將簡敏敏擱置一邊。
警察這才有機會問了句「屋裡還有沒有其他人」,簡敏敏又搶在了前頭:「這個雜種原名崔啟明,他爸殺人被槍斃,他改名寧恕,像老鼠一樣躲了起來。殺人犯的兒子是放火犯,證據確鑿啊,領導。」
寧恕攤開手,道:「這個女人叫簡敏敏,她的打手圍堵我,拉掉我的電話線;她的弟弟搶了我的行李,砸碎我的手機。所以,我在萬分危急之下,只能用曲線救國的辦法報警。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縱火。警官,請調查周圍鄰居,剛才是不是有幾個青壯年男人圍在我門口和樓下。也請查看,我的電話線是不是斷了。還有我的身份證,也在她弟弟手上,請原諒我無法出示。」
簡敏敏不再言語,抱臂靜靜地盯住寧恕,上上下下地打量,將寧恕看得渾身發涼,持著一口真氣才將一串話跟警察說完。
可是,原本在做記錄的警察抬頭一查,道:「電話線……沒問題啊。你再試試你的電話。」
說話間,協警先擠進門去,將屋裡的燈打開,尋找到電話座機,拿起話筒一聽,道:「電話沒問題啊。」
剛點亮的客廳燈光照出寧恕的驚愕。
外面的簡敏敏看得大笑:「二十多年前,你爸大清早頭腦一發熱,拿把刀子去單位殺人,現如今,做兒子的大晚上也是頭腦一發熱,放火燒小區綠化,敢情你們父子都是腦子有病啊!你們家怎麼都沒人監護你啊?不怕你闖禍嗎?」
寧恕在屋裡臉色大變,可他沒再申辯,而是盯住簡敏敏,盯著她大聲笑,大聲說話,直到盯得她心中寒意上升,不由自主地摸摸曾經被打耳光的那一側面孔。
即便是警察,也很是不滿地扭臉看向簡敏敏,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麼?你怎麼會來這兒?」
簡敏敏手指直指裡面的寧恕:「二十多年前,他爸殺的人正是我爸,所以,只要聽說他發瘋,我隨時都會趕來圍觀。這是我的護照,我剛剛從澳大利亞回來,我是很積極的。」
警察更加驚訝,看看這兩個人。
簡敏敏緊跟著又熱切地道:「我家裡沒事,等下跟你們去公安局配合調查他。」
警察忍無可忍,抄下簡敏敏的護照,拎著她下樓,逼使她離開現場。但簡敏敏豈是這麼容易打發的?她在樓下幾乎是發表演講,一口一個「瘋子」,還仰頭大聲提醒樓上正在處理的警察:「那瘋子監護人在哪兒?要找人管住他啊,要不然他再放火可怎麼辦?前半夜人來人往,還能有人發現他放火,後半夜沒人看見,可不得燒起來啊?領導,要我幫你找瘋子親戚嗎?一句話啊。」
簡敏敏知情太多,因此,只要她開口,周圍立刻肅靜。圍觀的好事者唯恐錯過一個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映襯得簡敏敏的聲音越發傲然獨立,縷縷裊裊地直上雲霄,不斷騷擾警察的耳根,更是直穿寧恕的耳膜。寧恕一臉肅殺,卻無法發作,腦袋裡早已嗡嗡作響。他不由得再度想到機場里簡宏成助理給他看的他失態打滾的錄像。他怕再度失態,便什麼都不敢說,抱頭坐在沙發上,任憑警察處理。
但警察很負責地敲開對面房間的門,一問便知,當然是有一群人圍堵寧家的門。
問題是警察回來,卻是關切地問寧恕:「你有沒有在本市的親朋好友的電話?我們……」
寧恕立刻抬頭,不由自主地打斷警察的提問:「你以為我真是需要有人監護的瘋子?啊,對不起,無意冒犯。」
警察道:「你多心了。你換件衣服,跟我們去所里走一趟程序,還有燒壞綠化之類的問題需要處理。」
寧恕道:「我會賠償一切損失。但我所有的證件,甚至包括衣服,都被扣在剛才那瘋婆子的弟弟手裡。走程序起碼需要身份證吧?」
警察問:「你知道她弟弟的聯繫方式嗎?」
寧恕被問住,所有的聯繫方式都在他的手機上。這年頭,手機儲存號碼太方便,人類幾乎已經忘記背號碼這回事。
寧宥接到醫院護工的電話,告訴她,她媽怎麼都不肯睡。寧宥心裡哀嘆,即使她已經打電話告訴她媽寧恕的消息,可只要她不是讓媽媽看著她的眼睛說這個消息,她媽媽還是不會放心。她只能認命,與做作業的兒子說一聲,趕緊去一趟醫院。好在,現在她的心情不錯。
寧蕙兒果然是不放心。自打兒子回老家工作後,平日里兒子應酬回來晚了,她都無法入睡呢,何況在明知兒子出事的情況下,一個報平安的電話怎麼夠?她仔仔細細地看著女兒的眼睛,觀察女兒臉上最細微的神色,聽女兒對她複述剛剛電話里已經告訴過她的內容。
「雖然老二不肯接電話,可已經有人幫我確認了,他在家待著。可能他心裡不舒服,不想讓人打擾吧。」
寧蕙兒還沒放鬆,抓著寧宥的手問:「幫你的人可靠嗎?」
「可靠。」
「是簡家二兒子?」
寧宥微笑,但不答,只是道:「媽,你睡吧,我看著你睡著。」
話音未落,她的手機響起。寧宥一看是陌生號碼,不想接,反而是寧蕙兒急著道:「接吧,接吧,萬一是弟弟的電話呢?」
寧宥無奈地接起。她想不到,電話里傳來的果真是寧恕的聲音。老媽的直覺真靈。但她不動聲色,起身道:「嗯,晚了,長話短說……」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旁邊床已經睡覺的病友,兩隻腳飛快往門外走。
「好吧。我要簡宏成的手機號碼。」
寧宥爽快地回答:「沒有。」
「你手機上存著,你查查,發條簡訊給我。」
「我沒存,也忘了。你怎麼不問問媽媽好不好?媽媽又進醫院,晚上沒法回去了,在醫院裡過夜。」
「啊。」寧恕沉默了,看看桌子對面的警察,對開著免提的警察的手機道,「媽媽有你在。或者,你把手機交給媽媽,我跟她說一聲,我沒事。」
寧宥呵呵冷笑:「然後讓媽媽用再度暈倒逼我要簡宏成的電話?你算盤子太精。晚了,你也早點兒睡。」
「別……別掛。我在派出所,我需要問簡宏成拿行李,我身份證什麼的,都在他那兒。」
「哈,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媽媽兩度進急診,你沒個電話不說,還不接我的電話,讓媽媽睜著眼睛擔心到現在。現在自己遇到事了,倒是想到我還有電話了?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對面的警察抬眼看看寧恕,不以為意。
寧恕咬緊嘴唇,臉色鐵青:「因為我的手機讓簡宏成摔了,家門讓人堵了,家裡電話讓人拔了線。堵我們家門的人在門外喊『簡姐,簡姐』,是不是簡敏敏?簡敏敏打上門來了。」
寧宥的腦袋裂了。她驚得兩腿發軟,搖搖晃晃地靠到護士站大櫃檯才得站定。她不知說什麼才好,手機扔在櫃檯上。她愣愣地看著手機,聽到有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可她不想聽,逃避聽。她緩緩抬起手,將通話按掉,然後無力地趴在櫃檯上喘氣。
寧蕙兒久等女兒不回來,讓護工出去叫一聲兒。面對護工的催促,寧宥獃獃地看了護工半晌,打起精神,大步走進媽媽的病房:「媽,公司整流器爆炸,我得立刻趕去現場……」話未說完,她又裝作對手機喊:「打開泄壓閥,必須打開……」一邊說,一邊抓住媽媽的手臂握一下,然後匆匆飛一樣地走了,頭也不回,似乎真有十萬火急的大事等著她。
寧蕙兒不疑有他,再說以為兒子的事已經塵埃落定,她側個身就睡著了。
寧宥卻是直著眼睛坐在轉角的椅子上發獃。簡敏敏打上門來了?簡敏敏來了?寧宥甚至都沒聽見包里的手機響了又響。
郝聿懷快做好作業,看手錶已經很晚,就打電話給媽媽,問什麼時候回。可連打三次都沒人接,他覺得大事不好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看電量足夠,便揣上一把鈔票,趕赴醫院找媽媽。
郝聿懷挖出記憶中的節點,第二醫院——急診——急診觀察室……他循著這些路線找過去。很容易,他才跑到第二個節點,就一眼看見抱頭坐著的媽媽。他迅速跑過去,搖著媽媽的肩膀喊:「媽媽,媽媽!」
寧宥被搖醒,抬頭見是兒子,嚇得驚叫出來:「你怎麼會來?」
郝聿懷將手錶伸到媽媽眼前:「你看,都半夜十一點半了。」
寧宥又是一聲尖叫:「對不起!對不起,媽媽累慘了。對了,外婆沒事,你不用來的。啊,你一個人來的?」
寧宥試圖起身,卻被郝聿懷推回座椅上。郝聿懷趴在媽媽膝蓋上,關切地道:「媽媽,我請醫生來給你看看?你臉色太可怕了,全是汗,是哭的?」
寧宥卻伸手將兒子轉了個360度,查看兒子全身無恙,才放下心來,可又大大地後怕起來。一個才上初一的孩子,大半夜一個人從家趕來醫院,還得找媽媽,這要有個萬一呢?寧宥緊緊抓著兒子的肩膀,眼淚奪眶而出。
郝聿懷反而沒覺得什麼,還安慰媽媽道:「別怕,我真沒事,出門打個車就來了,你看我還要了計程車發票呢。進了醫院就更方便了。本來還想問保安急診在哪兒,可進門就一眼看見燈光最亮的地方就是『急診』兩個字,真的,一點兒都不難,可順利了。媽媽別哭了,我又沒丟。你不是說外婆也沒事嗎?更別擔心啦。」
寧宥緊緊抱住兒子,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拉起兒子離開:「走吧,回家去。有隻魔鬼被我弟放出來了,看來我們是必須移民了。」
「誰?」
「一隻魔鬼。就是我曾經跟你提起過的你外公刺傷的那個廠長的女兒,那個人非常凶,非常凶……」
覺得自己已經是男子漢的郝聿懷,這回沒有掙脫媽媽的手,讓媽媽拉著,一起走出醫院打車。而寧宥心知,兒子這學期的成績必然泡湯了。她對不起兒子,她恨死了寧恕。
可即便腦子裡亂成一團,寧宥還是想到一個問題。她立刻拉著睡眼矇矓的兒子往回走,一路解釋:「我想到一件要命的事。外婆為了一個老人優惠套餐,剛換了手機號碼,我弟大概記不住這麼長的號。但我擔心他終於想起來,狗急跳牆,打外婆電話呼救,外婆又得昏迷急救一次。我得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地破壞外婆的手機,讓我弟的電話打不進,外婆的電話也打不出。」
郝聿懷一聽就來了精神:「怎麼破?化學破,還是物理破?」
「傻辦法,電池裝反一下,外婆反正看不出來。」寧宥拿來郝聿懷那稍微簡陋的手機,打開後蓋,給兒子講解,「你瞧這電池,正極、負極必須正對著指定的銅觸點才能發揮作用,但如果翻個身呢?最大可能是什麼觸點都碰不到,電池裝了白裝,也有可能是電池短路。以後你學物理的時候會學到。等會兒到了急診觀察室,我們配合行動,你身手靈活,替媽媽把外婆枕頭下的手機取出來,我們到外面操作,然後再由你放回去,行嗎?」
「OK。」
母子倆深更半夜的合作默契,一個望風清場,一個探囊取物,飛快解決心頭大患,這才又手拉手輕鬆回家。
計程車上,郝聿懷很快靠著媽媽睡著了。寧宥伸手擁抱這個半大的兒子,眼睛裡滿是堅決。
派出所大門外,簡敏敏有些沒精打采地坐在小沙的長安麵包車上,兩眼半開半閉地瞄著大門,偶爾回頭看一眼小沙,見小沙還是神氣活現的,不禁感嘆:「年歲不饒人,我有點兒吃不消了。」
「我送你回去,這兒我盯著,看那雜種下一步去哪兒。」
簡敏敏嘆息搖頭:「再等等。哎,電話線是你插回去的吧?」
「是啊。幸好他們門口的線路很老,還有插拔口,要用的是現在的光纖線路,剪斷了都接不上。」
簡敏敏扭頭看向小沙:「最先呢,你看水表推測那雜種在屋裡,後來你靈活果斷地處理電話線,你做得太完美了。小沙,你得告訴我,你有沒有走歪路?除了包工做木匠,平時問大包工頭討債要用到這些技巧,你有沒有混江湖?」
小沙急了:「沒有,簡姐,我真沒走歪路。因為是簡姐的事,我就更用心點兒,絲毫不敢耽誤。」
「嗯,那就好。你媽命苦,她拼死拼活養大你,你要識數,最起碼你要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得平平安安的,別讓你媽再操心。做女人不容易啊,幸好你是好孩子。我真眼紅你媽。我那兩個孩子……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小沙真誠地道:「等他們長大點兒,他們會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別擔心。簡姐,出來的是那雜種嗎?」
簡敏敏一下子來了精神,坐直了往外看:「對,是那雜種。警察怎麼放了那放火犯啊?看他往哪兒去。」
寧恕小心翼翼地走出派出所大門,深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這才警惕地環視一下四周,小心地往一輛不遠處停著的計程車走去。上了計程車,他一邊告訴司機家的地址,一邊繼續觀察四周的動靜。果不其然,他坐的計程車才剛啟動,不遠處一輛小麵包車也亮了大燈。他心裡一凜,立刻讓司機停車。他打開車門,沖了出去,跑回派出所。進了派出所大門,他才敢鬆一口氣,轉回頭再找那輛小麵包車。果然,那車點火了卻沒挪窩。他看看黑暗的天空,不敢回家,只好厚著臉皮往回走。
走出幾步,他感覺到又有車子亮著大燈過來,一看,是早上簡宏成助理開的那輛白色SUV,他的行李應該就在那輛車裡。可他一想到麵包車裡的是簡敏敏,行李再要緊他也不要,趕緊躲開是正經。
SUV里坐著的是簡宏成。他順著簡敏敏的目光也看見寧恕了,見寧恕往派出所走,奇道:「怎麼回事?」
簡敏敏板著臉道:「那傢伙膽小,都已經上出租了,發現我盯梢,做縮頭烏龜了。你怎麼回事,崔家的事為什麼瞞我?我那九千萬元到底問誰要公道?」
簡宏成驚訝,看著寧恕的背影在門口消失,想說又忍住了,只是道:「剛才他家的事,助理跟我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瞞我?你要是早點兒告訴我,我既不會白白飛掉九千萬元,也不會白挨一個耳光。」
「九千萬元是張立新乾的好事,錢也在張立新身上,其他人最多是推波助瀾,你別找不到重點。至於那個耳光,你得好好回憶一下你做過的好事。崔家人現在也長大了,富裕了,你會花錢繼續追打他們,他們也會花錢報仇。如今你家大業大,公司招的人工隨時都有可能是崔家買通的打手,你想過沒有?」
簡敏敏冷笑:「我怕他?崔家那雜種才一個回合,就縮頭烏龜了,啐!你告訴我崔家那女兒在哪兒,我們妥妥地合作,來日方長。你頑抗也可以,我只要盯住那雜種,就不信找不到雜種的姐姐。這一回我得先下手為強,免得又遭暗算。」
簡宏成若無其事地道:「你啊,一貫正經事擱一邊,時間全花在打蒼蠅、老鼠上。你只有不到半年時間,九千萬元,還有利息,還不出的話,你想過什麼後果?」
「什麼後果?最壞結果不過是丟了老廠地皮。我心疼,我當然割肉一樣地心疼,但只要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心疼的,我怕什麼?天塌了,讓簡家的兒子頂著。你別打岔,告訴我,崔家女兒在哪兒?」
「你……」簡宏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簡敏敏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找你是跟我親弟弟半夜談心?你以為我看不出你不安好心?我就是來告訴你,半年時間,我收拾裡面那小雜種,你給我想辦法把簡明集團搞上去,搞出利潤,還掉那九千萬元。要不然,我沒別的辦法,我首先賣老廠地皮,讓你們爹從墳里跳出來。」
「混賬!怎麼說爸爸的?你眾叛親離,身邊父母、兄弟、老公、兒女一個都不要你,你孤家寡人一個,你有沒有反省?」
簡宏成給氣得不願交流,回身去白色SUV,卻不料才走幾步,就被猛躥上來的小沙一把揪住脖子。小沙狠狠地警告道:「你向簡姐道歉!」
助理忙從駕駛室跳出來:「幹什麼?這兒是派出所,放手!」
小沙看一眼派出所大門,猛地將簡宏成摔到車門上,依舊兇橫地道:「簡姐是我家的救命恩人,你們要敢對她怎樣,別怪我拚命!」
簡宏成摸摸痛得熱辣辣的脖子,悻悻地坐進車裡,摔上車門。助理趕緊將車開走。但簡宏成還是探出腦袋,抓緊時間罵一句:「看錯你。你再抄一百遍《心經》也改不了性,沒人性的東西。」
簡敏敏笑眯眯地看著。等車子轉彎不見,她才對小沙道:「幹得好,幹得好啊!幹得……啊?他怎麼知道我抄《金剛經》與《心經》?弘一法師的《心經》我只臨過一次,才一次……果然有鬼,果然,無事獻殷勤,果然有鬼。」
小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要不要追上去?可能還追得上。」
簡敏敏搖頭,一臉沉重:「我臨的《心經》只有小小一幅,送給我新聘用的總經理。這麼私人的事,老二怎麼知道的?」
「那總經理與你弟弟串通了,還是他們以前就認識?」
「他們以前不認識!僥倖啊,老二氣急敗壞,泄露天機,果然趁我不在家他們勾結上了。難怪劉之呈在機場跟我勾三搭四,我就猜他有鬼。小沙,盯雜種的事交給你,我回家去了,我得想辦法處理我的總經理。」
「簡姐,你放心。還有啊,你家老二不是個好東西,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你性格剛烈,好打不平,得罪的人自然是多,但敬重你的人一樣很多。」
「小沙……」簡敏敏鼻子一酸,這個幾乎不哭的女人竟然掉下眼淚,「我親生父母拿我換錢財,我兩個親弟弟只想著過河拆橋,我老公娶我是為了錢財,我兩個孩子除了問我要錢,跟我沒別的話說。不是我做人失敗,你知道,不是我做人失敗,是他們不拿我當人,我才十幾歲的時候,他們就不拿我當人,他們才不是人啊!」
小沙被簡敏敏哭得手腳不知怎麼放才好,慌亂地勸道:「我懂,簡姐,我懂,我媽也是讓重男輕女的一家人逼得跳河,被你救下才有了活路。我們不哭,跟那些人沒道理可講,以後不理他們。我打電話叫我老鄉來盯著,我送你回家,你該好好休息一晚上。」
「行,行,都聽你的,小沙,幸好還有你。」簡敏敏淚眼婆娑地又看向派出所大門,看了會兒,堅決地道,「小沙,幫我盯住寧恕。我一要你找寧恕連本帶利討回公道,二要你挖出他姓崔的一窩大小老鼠,免得以後又遭他崔家黑手。我雖然平時跟你嘻嘻哈哈,不許你叫簡姨,逼著你叫我簡姐,可這回我是認真的。我除了你,誰都不敢信。你必須幫我。」
「是,簡姐……簡姨,這麼大的事,我一定盡心儘力做到。」
簡敏敏拍拍小沙的肩膀,讓小沙扶著下車,然後上了計程車。
派出所里躲著不敢出來的寧恕看著外面人來人往,卻不知演的是哪一出。但他臉色凝重地想到,他與簡家全面開戰了。
簡宏成到賓館住下,洗完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卻不想睡,腦袋裡吱吱地亂叫。他皺眉四仰八叉地躺了會兒,忍不住給寧宥發去一條簡訊。他需要平靜。「如果沒睡,請給我條簡訊。」
寧宥剛將幾乎閉著眼睛做夢遊狀的兒子拖上床,隨即端了盆溫水,擰了熱毛巾,給兒子洗臉、洗腳,而郝聿懷早睡得魂兒都不知飛哪兒去了。寧宥睡不著,而且不願開動腦筋想事兒,怕想到簡敏敏。她試圖借著忙碌將自己的身體拖垮,求得昏睡。她幫兒子洗完,接著收拾客房,預備明天媽媽入住。
聽到簡訊提示,正擦地的寧宥似有心電感應,立刻從地上躍起。她看了簡訊,立刻撥打電話給簡宏成。
簡宏成一看樂了:「你也沒睡?明天不用上班?」
寧宥在沙發上坐下,兩腿往沙發凳上一擱,幾乎與簡宏成一樣地躺在沙發上:「顧不得上班了,明天還得接我媽出院。反正自打我公開宣稱不競爭總工位置之後,只要我把自己的工作收拾妥當,誰都不會來一句閑話,都忽然對我變得特別友好,我考不考勤無所謂啦。我弟現在的處境和你姐出手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也正打算找你。怎麼辦?」
簡宏成聽了信息量這麼大的一段話,好生激動,兩腳朝天一蹬,從沙發上彈起坐直了:「我也正為這些事睡不著。前面一個電話本來想告訴你我姐終於知道寧恕對她做了些什麼,而且是雷厲風行地動手了。可是怕說了你害怕,我原本想悄悄處理了作罷。可我姐找人圍了你媽家……」
簡宏成詳詳細細地介紹寧家門口剛發生的事,寧宥坐不住了,也是盤著腿坐直了,仔仔細細地聽。聽著聽著,握手機的手開始顫抖,她只覺得這隻手越來越費勁,抓不住手機,不得不換隻手握手機。如此輪流三次,終於,簡宏成講完了事情經過。寧宥難得沒耍花腔,還是直愣愣地三個字:「怎麼辦?」
簡宏成一時回答不上來:「正在傷腦筋。要不,我出資請你們母子出國遊學一陣子,或者乾脆趁機坐移民監吧,等我把兩邊都摁住了,你再回來。只要不用顧慮你,我比較容易施展手腳。」
寧宥嘆道:「我第一反應也是逃走,逃出國去。可泥人也有土性子,我怎麼甘心?我不主動惹事,也在為長輩的過失擔負罪責,可我不能總被追著打啊。問題是我如果反制,必然只能與我弟聯手。可如果與我弟聯手……」
簡宏成沒讓寧宥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打斷了道:「我懂。」
寧宥一時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懂。」
簡宏成卻肯定地道:「我懂。」
寧宥沒堅持,岔開話題道:「我過段時間有個去美國進修的機會,我會帶兒子一起去,兒子正好放暑假。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議。簡宏成……」
簡宏成一聽見叫他,就條件反射似的,脆生生地立刻應了個「哎」。
寧宥一愣,糾結了會兒,吐了口長氣,道:「還是你幫我解決吧。」
簡宏成的脖子一下子伸長一倍,驚訝得結巴了起來:「我……我當……然,我保證,我保證。」
放下簡宏成的電話,寧宥彷彿放下一件大心事,立刻一個大哈欠襲來,彷彿有人在耳邊喊「倒也,倒也」。她很自覺地將手機一關,以最短路徑躥入卧室,倒下睡覺。
簡宏成卻更睡不著了。
深夜,即使夜店門口也已門可羅雀,卻因為一輛警車的到來變得歡騰。程可欣揉著雙眼坐在她的奧迪TT上,看寧恕東張西望地從這輛警車上跳下來,急匆匆地躥上她的車。而兩名警察則是直奔夜店裡面而去。而且程可欣還看到,寧恕上了車後急急嘿了一聲,依然是警惕地查看四周動靜。她二話沒說,先把車開了出去:「最近犯煞神了?」
寧恕嘆了聲氣:「是,今晚被圍堵,被盯梢,手機也沒了,幸虧警察幫忙,趁接警用警車把我『偷渡』出來。不好意思,手機沒了,很多電話號碼記不住,只記住你的,大晚上的只好麻煩你。」
程可欣沒追問,只是打個哈欠問:「要不要上高速溜達一圈,甩掉跟蹤?」
寧恕伸出頭朝後面再看一眼,空空蕩蕩的大街,很難見到車輛,更別說有跟蹤車輛了。
「好像已經沒事了。謝謝你。」
「不客氣。是送你去哪兒呢,還是找地方喝一杯壓壓驚?」
「最近很狼狽,不敢喝酒。我今晚無法回家,隨身物品都不在身上,能不能再請你幫個忙,拿你的證件替我開個房?天亮後我就可以還錢了。」寧恕說話時,又不時看看自己一側的倒車鏡,似乎真的沒有跟蹤的車子了。
「不巧,這忙幫不上,我半夢半醒出來的,沒帶身份證。如果你不怕信譽被我玷污,我家客廳沙發可以將就一夜,我沒力氣幫你想其他辦法了。放心,沒有什麼伯父、伯母需要你應酬。」程可欣一邊說,一邊繼續打哈欠。
「謝謝。但這對你不好。我來開車吧,你指路。」
「就等著你這句話呢。」程可欣迅速將車子停到路邊,與寧恕交換位置。坐下來後,她還是打著哈欠道:「我家,我家,你挖掘記憶吧,我困死了。」
寧恕看向程可欣,見她果然抱臂閉目打瞌睡,既不大驚小怪,也不表示嚴重關切,甚至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彷彿只是從車站順道接一個老友,好生家常。寧恕緊張地綳了半天的神經不由得鬆弛下來,臉皮稍有些僵硬地開了個玩笑:「今天真是衰到家了哈,坐旁邊的美女竟然能睡著。」
「去死!要是敢找不到我家,我讓你深刻體會什麼才叫真正的衰到家。」程可欣說完,稍側個身,背著寧恕繼續睡她的。
寧恕又看了程可欣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停了會兒,才將車子啟動。他當然不會開錯路。
路上很靜,整個城市都很安靜,車裡更靜。寧恕不知道程可欣是不是真睡,他估計程可欣是怕他尷尬,假裝睡著,免得兩人還得對話。但他還是對著似乎睡著的程可欣道:「我虛歲六歲那年,我爸殺人後伏法。他那一生是個典型的時代悲劇,先是因公致殘,成為勞模,名至而實不歸,而後改革了,他因殘下崗,憤而殺了逼他下崗的人。而無論他身前、身後,我們一家其他三個都跟著他受罪。我們被苦主一家追打,打得隱姓埋名,客居異鄉。大學畢業後,我被我媽媽勒令不許回家發展。我是家中唯一男丁,我不信邪,回來了,然後,你都看到了。」
寧恕說完後,看向程可欣。程可欣卻是過了會兒,才睜開眼看一眼寧恕,道:「咦,沒開錯路。進大門直接下地庫,B2-32,我的車位。」
寧恕不由得又看一眼若無其事的程可欣,呵呵了一聲。
程可欣道:「剛才我睡著的時候好像聽到什麼在叫。你?」
「蚊子。呵呵,想不到今年蚊子出來得這麼早。」
「啊,開車時候它咬我可怎麼辦啊?」
「烈日下曝晒唄,人都受不了車裡的高溫,還能殺不死蚊子?」寧恕一邊小心翼翼地下地庫,一邊也只能若無其事地尋開心。
「好主意,天才啊。」
寧恕又忍不住看程可欣一眼,找到車位將車子倒進去。可他出來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四周看了下。寂靜無聲的車庫令他安心。
程可欣出來斜睨寧恕一眼,指點寧恕一起去電梯,一路什麼人都沒遇到,很是順暢地直接進入程可欣的家門。
程可欣將門一關,對站在客廳中央打量的寧恕道:「餓嗎?」
「不餓。」
「OK,那是客房。現在開始,樓下歸你,樓上歸我。大寶,明天見。」
寧恕如釋重負,衝程可欣的背影道:「謝謝。」
程可欣忽然站住,扭頭道:「要不你報答我一下,蔡凌霄的號碼是多少?我前陣子賭氣刪了她的號。」
「她的是1380……抱歉,好像尾號是2。」
程可欣拿她的丹鳳眼斜飛向寧恕:「我的號碼更不容易記。哼,看在你背得出我號碼的份兒上,哀家對你既往不咎。晚安。」
寧恕驚訝地看著程可欣在樓梯後消失,不知道她是什麼想法,他現在腦子裡很亂,心裡很煩,沒精力挖掘。他很感謝程可欣什麼都不問,讓他不用糾結該怎麼說以及解釋些什麼。今天一天,他衰到極點,他倦了,他只想一個人待著。好在,程可欣讓他一個人待著。
可寧恕都沒來得及發獃,就被從天而降的一堆棉織品打中。他撿起一看,是毛巾、浴巾什麼的,抬頭,程可欣早不見了。寧恕真有些無所適從,可又覺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