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次龍舟賽,他們沒拿到頭名,只是第二,但是這也足夠梅四他們有面子的了,畢竟第一可是皇城護衛士兵組成的,皇帝手底下的人,要是被他們給勝了,怎麼也說不過去。當然,鼓敲得最響的是他們,然後最巧合的是頭名龍舟隊那個鼓手,是與武禎認識的黃郎君,就是那個守宮城的。
梅四他們這邊正在說著話,那邊穿著黑衣的黃郎君就過來了,他生的威武英勇,這會兒外衫解開系在腰上,看上去格外有男子氣概。他走過來就直接往武禎肩上拍了一下,非常不見外的道:「我還以為今年能看你當鼓手呢,沒想到竟然不來。」
說完這句話,黃郎君感覺到一道冷冷的視線,這種熟悉的,帶著些敵意的視線讓他下意識後背一涼,見到被梅四等人拉在一邊說話的梅逐雨,他一下子想到先前武禎跟他說過的那番話,伸手撓撓後腦勺,訕訕的乾笑兩聲。他往梅逐雨那指了一下,對武禎說:「我是真沒想到,梅郎中這力氣著實不小,那鼓聲震得我耳朵都疼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說話歸說話,黃郎君手腳規矩了,不敢再擺什麼哥倆好的架勢。武禎注意到他有點虛,不由看向梅逐雨。只見她的郎君略有些尷尬的移開目光,也有點心虛的模樣。
武禎好笑,心想黃郎君心虛也就罷了,他心虛什麼?
「恭喜你拿了第一,怎麼,過來炫耀的?」武禎笑著對黃郎君說。
黃郎君擺手,笑出一口白牙,爽朗道:「不是,是我隊里那些兄弟對梅郎中很好奇,說他力氣這樣大,說不定身手也不錯,讓我來邀梅郎中有空去我們營里玩玩。」
武禎想也不想就抬腳踢了他一下,「滾滾,你們那群老流氓,臉皮又厚下手又黑,我家的郎君可是文職官員,跟你們打多吃虧,要是他傷了胳膊腿的,我就去拆了你們整個營。」
黃郎君哈哈大笑,「護的這麼緊幹什麼,只是去玩,又不一定真的會打起來。」
武禎很了解這個朋友,看到好對手就手癢,非得比一場才行,這會兒的保證都是放屁,做不得數。所以她也不跟他多說,揮著手趕他走,「趕緊走,沒得商量。」
黃郎君嘁了一聲,還不太甘心,一嗓子吆喝那邊的梅逐雨,「梅郎中,有空去咱們營里玩玩啊,兄弟們都佩服你這把力氣呢!」
梅逐雨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早就聽到武禎的回應,這會兒扭頭說:「多謝好意,但我不會去。」
武禎那邊是怕她的小郎君被一群不要臉的漢子給欺負,而梅逐雨這邊,純粹是因為聽到武禎不願意,所以不去。說到底,他日子過得平淡,不喜歡參與這些,若武禎沒有要求,他是不會主動參加的。
黃郎君沒約到人,失望的垂頭走了。武禎拉著梅逐雨的袍子將他從人堆里拉了出來,對意猶未盡仍在興奮的梅四等人道:「你們自己去玩,我和郎君先走。」
梅四誒了一聲:「怎麼又要先走,你們去哪啊,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玩,往年都是一起的,今年多了大堂兄就更熱鬧了。」
話一說完,旁邊崔九就敲了他一下,讓他閉嘴,接著揮揮手笑嘻嘻的說:「禎姐你們去玩吧,我們自己找樂子去。」
等武禎和梅逐雨走遠了,崔九這才放開梅四,對著他茫然不解的表情道:「禎姐這是新婚呢,人家愛在一起單獨處著,你上去湊個什麼熱鬧。」
梅四額了一聲,終於反應過來,就好像被放了氣似得整個人都萎了,「禎姐嫁人了,不還是我們禎姐嗎,為什麼不能一起玩。」
趙嵩岩同樣一臉的複雜感慨神情,拍了拍兄弟的肩,「我知道你的心情,感覺像被拋棄了,這些日子,禎姐跟咱們一起出去玩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不過,往好里想想,以往禎姐管著我們,但現在禎姐一門心思在梅大郎身上,不會來管咱們啦!」趙嵩岩突然話音一轉眉飛色舞起來。
梅四一怔,接著也膨脹起來,「對啊,咱們可以去玩點新鮮的東西了!」
一群突然失去了老大的崽子們乍然感覺到了自由的快樂,很快將那點被拋棄的悵惘扔到了腦子後面,各個鬼叫呼喝著跑遠了,他們要盡情的去玩耍啦!
剛奔出去沒多遠,少年們遇上了天敵,以柳太真為首的一群貴族小娘子們。其實郎君堆里不少人以後的結親對象,很有可能會在這些娘子裡面挑選,畢竟門當戶對的觀念在這時是很被推崇的。可惜梁子結了幾年,沒那麼容易解。
郎君們按照以往的習慣,故意晃蕩過去,一位郎君故意折了根柳枝扔過去,砸中了一位身穿粉衣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脾氣也爆,扭過頭見是他們,立刻氣呼呼就開罵了。其實這扔柳枝的郎君,與那被砸中的粉衣娘子,家中正說著親,可兩人這會兒也吵得最厲害。
梅四在這種時候向來是作為主力軍的,別看他平日對武禎和小夥伴們和諧友好又無害,但對其他人,很有幾分傲氣驕矜,那下巴也能揚上天去。可是這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發現那位柳太真柳娘子,朝他多看了兩眼。
柳娘子一貫不管她們吵鬧,只端坐巍然不動,連眼皮都不掀,可這回竟然盯著他看。更奇怪的是,梅四感覺被她看了兩眼,心裡生出一種害怕的感覺,腿軟還心慌氣短,揚著的腦袋慢慢往下垂,最後整個腦袋都低下去了,腳步往後挪,挪到了崔九身後才覺得安全了一點。
梅四: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好慌,還有一種好像溺水的可怕感覺。
一群精力旺盛的郎君在這邊和小娘子們打嘴仗的時候,武禎和梅逐雨在花台底下看雜戲。
龍舟賽結束後,這曲江池邊的熱鬧才剛開始,人群就像水流,會不斷的聚集在各個好玩有趣的地方,像是這個演雜戲的檯子,現在上頭是兩個身穿長裙舞劍的娘子,身姿裊娜十分好看。與這個檯子相對的,還有城中一個樂坊搭的檯子,有兩個胡姬在跳胡璇,一左一右兩個檯子都擁簇者甚,還有人站在中間,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眼睛都忙不過來,因為太過熱鬧,將這一條路都給堵住了。
武禎看了一會兒,拉著梅逐雨擠出人群,江面上有人拉上了手指粗的繩,從江對岸的大樹上繫到了這邊的大樹枝椏,拉出一條弧線。而手執長桿的百戲人就輕巧的走在繩子上,在那麼一根細細的繩子上表演著渡江,其中驚險刺激之處,令兩岸圍觀百姓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特別是當走到中間,那繩子幾乎挨到了水面,一陣風吹過來,繩子晃晃悠悠,踩在繩子上的人也晃晃悠悠,讓人看著就感覺提心弔膽。
除了這個還有大樹下系的鞦韆,有婦女娘子在比賽打鞦韆,看誰盪的高,樹頂上掛著紅綢扎的花,盪到最高處一伸手就能摘到那些綢花,所有參加的娘子們都以拿到紅綢花為傲。不過這事只有膽大的娘子敢上去,膽子小些的娘子們只能站在下面瞧著,瞧見鞦韆被盪到高處,還有不少娘子都遮著眼不敢看。
武禎對這個有點興趣,也上前去玩了一把。她的膽子向來很大,先前最厲害的一位娘子也才摘到第三根梢上的綢花,可她上了鞦韆,越盪越高,幾乎快要齊平,引得樹下一陣驚叫。梅逐雨在樹下看的緊張不已,雙手都不由得微微往前伸,想著萬一她不慎掉下來,該如何第一時間接住她,不讓她摔傷。
但武禎不管樹下的驚叫慌張,她的鞦韆盪的快要越過樹梢時,她放開了一隻手,在一片更興奮的尖叫中輕巧拽下了樹頂最上面那朵綢花。
等她下了鞦韆,周圍的娘子們都瞧著她眼睛冒光,這麼勇敢厲害的娘子,當然要多看幾眼。武禎將手中的紅綢花綁在梅逐雨的手腕上,哈哈大笑著拉著他又往下一處走。
城中有些老字號有名氣的糕點鋪子,在河邊搭了棚子,他們出材料,邀請圍觀的百姓們參與包粽子比賽,在固定的時間裡,能包出最多粽子的,能得獎品,還能將自己包的粽子直接帶回家去。除了包粽子,還有做艾草粑粑的,一大群幹練的娘子們擼著袖子前去比賽,各自的郎君孩子就在一旁圍觀,拍掌跺腳的給她們鼓氣。最後場上的娘子們爭分奪秒的包粽子做粑粑,場下的郎君們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舞,場上場下都不服輸的比較起來,惹得圍觀眾人大笑叫好。
陽光明媚,氣氛熱烈,梅逐雨本不喜歡這種吵鬧環境,可今日,他卻覺得有些不一樣。看著身旁武禎和其他人一般拍掌呼喊的樣子,梅逐雨不自覺的,又露出了個笑容。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熱鬧也沒什麼不好。
兩人逛了一路,武禎感覺餓了,在路邊臨時搭起來的小鋪子里買了艾草粑粑,還有幾個不同口味的粽子,都是青綠的顏色,看著就令人胃口大開。
路邊還有賣果汁鮮果的,武禎瞧見有人挑著擔子賣櫻桃,水靈新鮮,也順手買了些。
等到他們在外逛了一天回家,這些櫻桃就讓廚房做了櫻桃酪,去核的櫻桃淋上乳酪甜漿攪拌,稍稍冰鎮過後,酸甜可口又解暑,端午晚上用蘭草煮湯沐浴,洗去一身淋漓熱汗,再吃上這樣一碗櫻桃酪,當真是無比暢快。
這一年的端午,也就沒有遺憾的過去了。
活了二十三年,到今日,梅逐雨方才知道,這世間的繁華熱鬧節日究竟有多麼生動有趣。而這一切,都因為武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