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國公武淳道,年少入伍隨太.祖征戰,驍勇善戰年少聰慧,很得太.祖欣賞看重。幾十年前,他跟隨在太.祖身邊時,還是個十幾歲的郎君,容貌俊秀,在一片軍中大老粗中間,十分顯眼,當時不知多少叔叔伯伯想招他為婿。
但是一直到太.祖平定四方,武淳道依舊沒有娶親,這時候他也不過才十九罷了。太.祖戲稱他不愛女郎愛長.槍,每日只知抱著他那柄紅纓長.槍擦拭,混跡在一大群兵卒之間,也不像一般兒郎那樣對年輕的女郎娘子們有什麼嚮往之情。
單身的男子,日子總是過得粗糙,行軍打仗之時,他們的日子難免隨意,但後來天下基本上平定下來,眾人論功行賞封了大官宅子了,這位小將軍依舊是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唯有太.祖,也就是當時的陛下又派他外出平亂,才能在這位小將軍臉上看見興奮之情。
與他一同打仗,幾乎是看著他長成青年郎君的眾將士們,都以為他婚事得好好磋磨個幾年才能成了,誰知這一年,他奉命往昆州平亂,帶回來了個女郎,向陛下稟明之後,立即就將人家娶回了家。
為了這個女子,他一改先前的不講究,求陛下給他換了個帶花園的漂亮宅子,就像對待一株從他處移來的名貴花朵那樣,小心的將他那個新夫人給請了進去。
他的同僚們聽說他那夫人出自於昆州裴家,是當地望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被他直接帶了回來,武淳道不說,也沒人去問。只隱約有些謠傳,說武夫人是曾嫁過人的,是個寡婦。
不過,但凡見過武夫人的人,都贊她貞靜嫻雅溫柔似水,除了比武淳道大上兩歲,其他容貌氣度都與他很是般配。後來很多年間,提起武淳道與他夫人,人人都要真心說一句恩愛。
只可惜,人間有情人難長久,在他們第二個女兒七歲時,武夫人生了一場病,纏綿病榻一直未好,就那麼去了。
即便過去多年,即便佛祖面前點了好幾年的香,想起那個令自己年少傾心,攜手十幾年的女子,武淳道依舊是滿眼痛楚懷戀之色。
「我的妻子,她是個溫柔的女子,雖然身體柔弱,心性卻再堅定不過。」提起已逝多年的妻子,武淳道聲音低緩,手下撫著女兒腦袋的動作越發溫柔了。
「夫人雖然看不見那些東西,她的娘親卻能看見,所以當禎兒也顯露出這種能力的時候,她比我鎮定,後來好幾年,她都在保護教導禎兒。說來好笑,我是個保家衛國的將軍,一個英勇男兒,但禎兒一遇到那些東西,第一個想要依靠的卻不是我,而是夫人。」武淳道說到這裡,低聲笑了笑,也不知是苦澀還是追憶。
「夫人是個勇敢的人,她在時,把禎兒保護得很好,那些東西……說實話,最開始時連我也覺得恐懼,但她沒有,她在禎兒面前一直很勇敢的保護她。她死前,對我說,要好好照顧兩個女兒,特別是禎兒……但我辜負了她的期待。」
武淳道揉了一把臉。梅逐雨端坐在他面前,靜靜聆聽,在他聲音漸沉,驟然停住的時候,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只等著他回神。
武淳道許久才繼續說:「那時候夫人剛去世沒多久,我那段日子過得很恍惚,就對禎兒疏忽了,她……她遇到那些東西,可能是嚇的,也可能是被那種東西逼的,不知怎麼從高高的樓上摔了下去,當我趕到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沒有氣了。」
「那時候,她才那麼小,就和現在這樣,小小一團,能完全縮進我懷裡。」武淳道的手開始顫抖,那一雙布滿了厚繭,曾拿起長.槍殺了無數敵人的手,在小女兒軟嫩的臉頰上顫抖著,落下一個輕輕的撫摸。
「我以為禎兒活不成了,但是那天,我親眼看到了那隻貓將瀕死的禎兒帶走了,然後當禎兒再出現的時候,她已經恢復,同時也變成了一樣的非人之物。她能變成貓,我看過她變成貓的樣子,她那時年紀還小,有時候不太能控制得住。我不知道她消失那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兒,她好好的回來了,這就夠了。」
「我也見過那個把禎兒帶走的貓妖,他在一個夜裡忽然出現在我房間,他告訴我救禎兒是為了報我夫人的一個大恩,他還說自己將要離開,作為禎兒死而復生的代價,她可能需要承擔一些責任。」
梅逐雨就在這時,突然的開口問了一個問題,「那個……貓妖,他是不是上一任妖市的貓公?」
武淳道抬頭打量自己這個看上去很尋常的女婿,見他面容平靜,眼裡卻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緒。武淳道看不懂,只點點頭:「是的,他告訴我他不能再在長安待下去了,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梅逐雨閉了一下眼,又看向武淳道懷中那個小姑娘,她恰好翻了個身,身上夏日的一件薄薄小襖往上滑,露出了一塊白肚皮,像只小青蛙。梅逐雨的眼神慢慢軟下來,他低下頭輕聲道:「原來如此。」
「那麼,是只有國公知曉夫人身份嗎?」
武淳道點頭,「是,我那大女兒並不知道,這種事,知道的人多了,對禎兒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只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禎兒告訴你的?」
梅逐雨搖頭:「不,只是陰差陽錯之下發現的。」他頓了頓又說:「我也是從小能看見非人之物,之前曾在觀中修行,姑且算是個道士,對付那些惡妖精怪,也算是有幾分心得。」
武淳道眼睛一亮,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陣,接著就露出了個笑容,一手拍著梅逐雨的胳膊,欣慰而喜悅的說:「好啊!好啊!」
靜言大師果然說得不錯!武淳道心道,難怪靜言大師有那種批語,原來還有這一道淵源,看來這個女婿果然能幫女兒渡過劫難!一時間,武淳道只覺得心中大定,看梅逐雨的目光都親熱了不少。
等到第二日早上將他們送回去,武淳道親手把女兒送到梅逐雨手中,依舊是一臉的欣慰。
「禎兒就交給你了,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武淳道瞧著依舊小小一個的女兒,十分慎重的說。
梅逐雨抱著小姑娘,表情語氣,一如當初在婚宴上那般慎重認真,「我會的,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她。」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安靜了很多,當然這並不是說她終於聽話了,而是她一路上都昏昏欲睡,最後還又變回了小貓。半途中梅逐雨只感覺懷裡一松,一個小貓團落在馬背上,被他馬上撈起來,才沒有團成團滾落馬下。
摸著小貓的腦袋,梅逐雨有點明白,她可能是要變回來了。這麼一想,心中鬆了一口氣。
心狠手辣的梅道長並不怕熊孩子,但他拿變成熊孩子的夫人沒有辦法,不忍心打又不忍心罵。
回家後,將貓放在床榻堆的被子里,梅逐雨坐在床邊,低頭思索著什麼,他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長的左手,那手中的掌紋,中間被一道粉色的痕迹錯開了一些——那是一個遺留下的傷痕。他握緊手,斂下眼中所有的情緒。
這一晚又是到半夜。梅逐雨坐在床邊,一手撐著額頭睡著,手中的書卷滾落在了地上。忽然的,他驚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正對著地上那捲散開的書,於是他低頭將書卷撿起來,放在了一邊,再一轉頭,看到了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他的夫人已經恢復了,躺在床上瞧著他,一手撐著腦袋,赤.裸的身上蓋著一床薄被,是個『玉體橫陳』活色生香的模樣。
梅逐雨一頓,隨即露出一些喜色,「你……沒事了嗎?」
武禎突然一把將床邊的郎君拉倒在床榻,一個巧勁的轉身,就趴到了人家的身上,將人結結實實的壓倒在床上。
「怎麼不到床上睡,坐在床邊也能睡得著,你可真厲害。」武禎撓了撓郎君的下巴,那裡有一點青色的胡茬,略刺手。
梅逐雨的神情略有些疲憊,但見到武禎恢復後,他的眼睛顯得很明亮,讓武禎瞧著瞧著,眼睛也亮起來。
片刻後,梅逐雨往旁邊躲了躲,略有些尷尬的握住了她被子里的手,眼觀鼻鼻觀心的勸道:「你才剛恢復,之前傷的還沒完全修養好,暫時還是不要……」
武禎大喇喇的感受了一下郎君的『口是身非』,一手撐在他胸口上朝他笑的燦爛曖昧,綿軟的地方就在郎君眼下,被擠壓的……
眼睛簡直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梅逐雨試圖起身,又咚一聲被壓了回去。
「不管,就是要。」一點不怕羞的大姐姐武禎已經伸手挑開了郎君的衣襟。
梅逐雨:看來,長大後的小姑娘,依舊是任性。
於是這一夜,依舊是個夫人嫌棄郎君手勁太大的夜。
早上照例被連綿不絕的鐘鼓聲吵醒,武禎伸手揉了揉腰,忽然發現身邊的郎君竟然沒有起身。他難得的還在迷糊,露出一點初醒的茫然來。
武禎瞧了一會兒,揉著他下巴把他的臉轉向自己,突然問道:「郎君,你覺得我給你生個女兒怎麼樣?」
梅逐雨被嚇醒了,他隔了一會兒才問:「你還記得昨日發生的事嗎?」
武禎一愣,表情毫無破綻,「昨天?發生了什麼?我就記得自己被你灌了那難喝的符水之後就一直暈乎乎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梅逐雨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沒見到什麼破綻,覺得她可能是真的不記得自己變小之後發生的事了,於是斟酌著說:「懷孩子很辛苦,還是順其自然。」
武禎突然噗嗤一聲笑了,探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大口,調笑道:「是不是我變成小姑娘之後把你嚇到了~」
梅逐雨:……原來記得嗎。
武禎繼續笑:「對不住,我小時候是折騰人了些,郎君受累了,看在我那麼可愛的份上,就原諒我吧。」
梅逐雨握住她被子里捏自己胸膛的手,略有些無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