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禎說要去和蛇公柳太真交待事情,但梅逐雨覺得,交待事情可能是順便的,她更想做的恐怕是去捉弄朋友。
就如他猜的那樣,兩人到了柳家,見到柳太真,武禎捏了捏梅逐雨的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上前道:「蛇公,我們夫妻貿然上門,打擾了。」
柳太真詫異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皺了皺眉,「你們有什麼事?」
武禎裝梅逐雨也裝不像,規規矩矩說話的時候仍然讓人覺得古怪,她板著臉隨口胡說:「哦,是這樣的,武禎有了身孕,只是胎像不太穩,我們要往昆州去求醫,所以長安妖市這邊要多勞蛇公照料……」
柳太真不等她說完,忽然直撲沉默不語的『武禎』。武禎見小夥伴那毫不留情要打下去的架勢,哪裡還敢作妖,立即撲過去架住了柳太真的手,與她飛快的過了幾招。梅逐雨見她們兩個忽然動起手,下意識也想上前,然而看到自己那柔軟的手,又遲疑著退後了一步。
夫人的身體不能受傷。
「哪裡來的妖孽,竟敢在我面前造次!」柳太真冷喝。
武禎:「不鬧了不鬧了,怎麼還動起手了,我就不相信你沒認出來我!」
柳太真一巴掌將她打開,眼神變得很一言難盡,像是很不想承認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不甘願的從牙齒里擠出來兩個字,「武禎?」
武禎用著梅逐雨的臉點了點頭,朝她露齒一笑。柳太真側了側臉不想看她,緩了一會兒才扭回來,將她打量一番,「我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特殊的喜好。」
武禎看她表情,竟然一時也分不清她是真這麼覺得還是在挖苦打趣自己,但她臉皮厚,絲毫不以為意,上前要像往常一樣攬著她,又被柳太真躲了過去,「說話站得離我遠一點說就行。」
她這一下子嫌棄了兩個人,武禎嘴角一哂,把表兄那個特別的賀禮說了一通,又說起自己要與梅逐雨一同去昆州找人解咒,倒是認認真真的解釋了,又好生叮囑了一番妖市的事。
柳太真沉默聽著,最後只問了一個問題。
「梅逐雨真懷了孩子?」
武禎:「你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奇怪呢?是我的身體懷孕了,郎君不過是暫時在我身體里,照顧一下我們的孩子罷了,其實這個孩子主要還是我的功勞,是我肚子里長出來的,知道吧。」
柳太真:「誰在跟你爭論你們夫妻兩個誰的功勞大。」
她又看梅逐雨,「這個人這麼胡言亂語,你也不管她?」
梅逐雨端莊的宛如神女,搖頭道:「我管不了她。」
武禎吭哧吭哧的笑起來,柳太真不想再和這對夫妻多說,只涼涼的對梅逐雨說:「那你好好養胎。」
梅逐雨:「……」
除了柳太真,武禎和梅逐雨離開長安的時候沒有通知其他的朋友,包括豫國公,都是在他們離開之後,才讓僕人去送的信。如果真的當面見了,發現他們不對勁的恐怕又得多上幾個,一一解釋實在麻煩,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不能說的內情。
此去昆州路途遙遠,武禎本是準備的馬車,但官道之後有些小道不平穩,所以又換成了牛車,雖說沒有那麼快,但更穩些。
平日武禎和梅逐雨都是不愛帶僕人出門的,不過這回因為武禎的身體還懷著孩子,兩人商量著,還是帶了兩個僕人同行。這僕人也不是選的普通人,而是在妖市裡找的一對兄弟,原型是牛妖,長得高壯,相貌粗莽,讓人一看就覺得像是那種劈山開路找過路人要買路錢的壯士。
雖說長得差強人意,也沒有什麼大造化,但好在憨厚老實肯吃苦,聽說是為貓公做事,還有那樣豐厚的報酬,一路上兩人殷切的差點就將那兩頭拉車的普通牛給扔了,自己變回原型上去拉車。
選他們二人還有一個好處,便是這牛妖兄弟兩,腦袋不太好使,完全看不出來他們的『貓公』有什麼不對勁的。見著『貓公』沒有以往看著那麼愛動愛笑,穩穩坐在車中,兄弟兩還感嘆著不愧是貓公,出了長安後,更顯穩重了!
梅逐雨精心照料著夫人這具身體,不知有多愛惜,生怕磕著碰著了,坐在牛車中也不亂動,而武禎,她開心的騎著馬,揮著鞭子,馬上還背著弓箭和箭筒,等車子離開官道,進了些草木豐茂的地方,還被她獵了兩隻兔子,提到馬車上給梅逐雨看。
「若是今日到不了驛館,咱們就找個地方把這兩隻兔子叉著烤了。」武禎掀著馬車帘子,將兔子提著晃了晃。
武禎是向來不耐坐馬車的,覺得自己郎君待在那馬車裡顛來顛去難受,隔一會兒就叫他下來歇息一下。
「你要如廁?我陪你去啊。」
武禎大喇喇的往樹後走,見梅逐雨並不跟上來,奇怪道:「怎麼了,過來啊。」
梅逐雨:「不必,你在一旁等著我便好。」
武禎:「這荒山野嶺的,我是怕你遇上什麼東西。」
梅逐雨指指遠處的一塊石頭,「你坐在那等。」
見他語氣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武禎還是依言坐了過去,只朝著梅逐雨喊:「真不要我陪?」
梅逐雨頭也不回。他始終沒有武禎那麼適應良好,用著夫人的身體,每次需要清洗和這樣的時候,他都不由得有種淡淡的羞愧之感,彷彿自己做了什麼不合適的事。哪怕是他的夫人,他也從不覺得自己就能理所當然的觸碰這具身體,更不該在看到這具身體的時候想起之前的那些……的場景。
梅道長萬分羞愧。
武禎毫無負擔,新鮮的很,只是偶爾她瞧瞧郎君頂著自己的臉,會有些鬱悶的跟他說:「我瞧著自己的臉親不下去啊。」
梅逐雨:「……不必親。」用夫人的身體他就很羞愧了,現在親近,他怕是更做不到,哪怕是心悅的夫人,真要有這種念頭恐怕也會被梅道長一張符紙給定住讓她冷靜。
武禎和梅逐雨的身份,可以住在官驛,若是遇不上,兩人也不挑,就在荒地里生一堆火將就,歇在馬車裡。梅逐雨是過慣了不講究的清貧日子,從前還曾幾天幾夜不睡,在山林中追殺惡妖,實在累極的話,盤腿一坐閉目養神半個時辰也就夠了。
倒是武禎令他驚訝,武禎在長安的富貴鄉里長大,梅逐雨又是看著她平日里種種講究的,還擔心著她出門來後會受不了這簡陋的條件,然而如今一看,她也適應的挺好,偶爾嘆氣抱怨,也只是可惜荒郊野外買不到什麼好酒。
他們兩個主人家都不在意,充作僕人的牛一牛二,就更加不在意了,找塊石頭或草甸隨便一趟,就能湊合一夜。
若是遇上了官驛,兩人便進去歇一歇,洗漱換衣,補充食水,梅逐雨還會趁這個時候煎藥,就是之前劉奉御開的安胎補身宮廷秘葯。
梅逐雨親力親為,將葯煎好了,放在涼水中鎮的稍涼,便端起來喝了。喝的面不改色,看得武禎面無人色,她在旁邊聞著藥味都想跑,可她的郎君,竟然如同喝白水一般的淡然。
喝完見她表情不對,還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武禎乾笑,「這東西好喝嗎?」
梅逐雨是個道士,對這方面也略知皮毛,味道他不多評價,對於藥效還是肯定的。
武禎無賴的坐在他煎藥的小紮上,嫌棄的把煎藥的罐子給踢遠了點:「你要是覺得好就現在多喝點,反正之後我是不會喝一口的。」
梅逐雨知道,並不和她多說這事。真到了必要要喝的時候,就算武禎不喝,他也能壓著她喝了。有些事能順著她,有些事不能。
武禎莫名打了個寒顫,狐疑的看著正直的郎君。
正值夏日,烈陽高照,路邊的芒草抽絮,遠遠望去一片白茫茫,野草繁盛,野花同樣盛極,鼻端聞到的都是清香,耳中聽得則是山間林濤颯颯聲響。天空高闊湛藍,游雲綿軟雪白,是與繁華熱鬧的長安不同風貌。
離長安越遠,景緻就格外不同,雖然日日趕路,但途中偶爾也會發生些趣事,譬如遇到不懂事的小妖怪搗亂攔路。
因著兩人如今是互換身體,武禎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梅逐雨的身體里空有靈力,她不知用法也只能幹瞪眼,於是為了讓她防身,梅逐雨便趁機教她些除妖驅鬼的手勢符咒,等遇上攔路的髒東西,就叫她出手練習一番。
武禎先前對這些便好奇了,如今親身體驗過,她更加明白,自己這個年紀輕輕的郎君究竟有多可怕,這身靈氣渾厚的,尋常人百年也不知能不能積累,哪怕他天資過人,也有些太過。武禎心底猜測他也許是曾遇見過什麼奇緣,但敏銳的感覺其中緣由可能並不令人高興,於是她不問,只跟著梅逐雨學了簡單的術法,也過了一把道士癮。
武禎在梅逐雨這裡學了道法,還想著也教教郎君適應自己身體里那特殊的妖力,結果她說出口,梅逐雨卻搖頭說:「我自己已有領悟。」
他在牛車裡安安靜靜的悟了幾日,就適應了武禎身體里的妖力,對這份力量的習慣,比對這具身體的習慣快多了。
武禎再次見識到郎君的驚人領悟力,心中相信了,嘴裡卻說:「我不太信,你不如證明給我看。」
梅逐雨:「如何證明?」
武禎立刻說:「變成貓!」
被擼過的貓,遲早會擼回去的,梅道長明白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