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新開了個樂坊,作為經常混跡樂坊的,武禎自然是第一時間前去捧場了,不僅她自己去,還拉著郎君一同去。
梅逐雨本以為就是個普通的樂坊,不成想剛邁進樂坊他就感覺到了妖氣,再看那樂坊里迎來送往的奴僕,和那裊裊娜娜的舞姬,以及抱著琴靠在樓上朝這邊殷勤招手的樂坊眾人,他愣了愣對武禎道:「他們都是妖?」
武禎笑嘻嘻的,抓著他的胳膊讓他微微彎腰,在他耳邊說:「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在哪把她們弄回來的。」
梅逐雨還真不知道,他以為是妖市裡的妖。他很清楚以自己貧乏的想像力,根本不可能猜到武禎那狂放的思緒,所以也不亂猜,只看著武禎等著她解惑。
武禎沒有吊他胃口,哈哈一笑,將這些妖的來歷說了,正是之前她被嬰那個怪物抓走時,在那個結界里拘著的一群妖怪。嬰死後,她們自由了,武禎就趁機邀了那些她覺得不錯的妖怪們,讓她們收拾收拾來長安投靠,所以她們其實也就落後了他們幾日,兩隊人馬前後腳抵達長安。
饒是梅逐雨再明白武禎的性子,還是被她這不拘小節的挖牆腳行為給驚了一下。不過他看到武禎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可能是太大驚小怪了。
梅逐雨很快平靜了下來,看到幾個有些眼熟的僕婦穿著新衣裳捧著瓜果走過去,是在那結界里負責照顧『武禎』的田鼠妖婦們。
原來真的如武禎所說,她把嬰那些妖仆都帶回來了。
武禎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郎君臉上的細微表情,看到他經歷了一系列驚愕、遲疑、不敢置信、無言以對到平靜淡然的情緒波動,不熟悉的人可能只以為他根本沒什麼反應,但武禎對他越來越熟悉,哪怕他只是眉毛動了動,她都能猜到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武禎覺得有趣,她就愛看郎君露出各種情緒,心裡悶笑,她咳嗽一聲繼續介紹說:「這宅子,還是我替她們選的,本來想讓她們安置在妖市,但她們想唱歌跳舞,便乾脆幫她們開個樂坊,也好賺些銀錢生活。」
這作為樂坊的宅子先前荒廢了一段時間,因為從前這邊也是個樂坊,不過樂坊主人私底下讓樂坊里的樂伎舞姬們做些其他生意,逼死了好幾個人,後來這宅子就開始鬧鬼,一來二去,樂坊倒閉了,這裡也沒人買,正好,武禎就看中了。
宅子里確實有幾隻遊魂,生前都是可憐女子,也沒害過人,武禎就沒管她們,普通人住這裡可能會怕,但這些妖怪們住進來,那就無所謂了,還能做個伴。
樂坊開起來,可能因為先前這宅子的凶名,沒什麼客人,武禎拉著梅逐雨,作為第一撥客人光臨,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不過幾句話功夫,就有一大群漂亮的女子涌過來,要將武禎簇擁上樓去。
只是,沒人敢碰梅逐雨,所有的妖怪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這也不怪她們,只因為梅逐雨進來樂坊後感覺到妖氣下意識外放了些靈力氣息,讓所有妖怪都發現了這是個厲害的道士,要不是他由武禎帶進來,這些在外過慣了的妖都要忍不住找地方躲起來。就像兔子見了鷹,雞見了黃鼠狼,都是天性使然,哪怕強忍著,眾人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武禎看她們躲瘟神似得躲著梅逐雨,忍著笑肅容說:「來到長安就要守規矩,既然你們喜愛歌舞,那就好好經營這個樂坊,若是不遵守此地的規矩,這位道長首先就不會放過你們,可明白?」
「明白明白,奴等明白的!」一群妖怪們覷著梅逐雨使勁點頭。
被當做威懾物的梅逐雨毫不在意,全程沉默寡言的和武禎一起在這看了一上午的歌舞。那些風流旖旎他欣賞不來,所以有些走神,武禎忍不住跟他分享這些歌舞的妙處,沒辦法,梅逐雨只能收回思緒,認真盯著那些唱歌跳舞的樂人們,試圖找到武禎所說的趣味。
結果,他趣味沒找著,那些妖怪們先被他虎視眈眈的目光盯得身體僵硬,還有個小貂妖嚇得直接變回了原型,瑟瑟發抖的鑽進了墊子底下,看到郎君那無奈的神情,武禎被逗得樂不可支拍案大笑。
不過,這次之後,武禎也沒有再拉著梅逐雨去樂坊看歌舞了。而她去了那樂坊三天,之後就也沒再去。她去那個樂坊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多得是跟風的人,沒幾天樂坊的生意就正式做起來,於是她這個拋磚引玉的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秋意漸濃的時候,武禎讓奴僕往家裡搬了不少的菊花,深紅的墨菊,輕靈的白玉菊,冷艷的綠菊,黃.菊粉菊,花團錦簇的,擺在屋內各處,廊下也擺了十幾盆,只要往附近走過,就能聞到菊香,香味不像桂花那麼霸道甜蜜,顯得格外綿長清淡,帶著一股清爽秋意。
剛吃過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香丸子,這菊花一開,廚房裡又開始做各種用菊花制的吃食,武禎兩人早上喝的粥都是菊花粥,中午吃菊花羹,晚上吃完飯還有菊花茶,武禎沒兩天就吃煩了,又想方設法的找新鮮吃食,很快讓人搬回來一大筐蟹。
「秋日吃蟹,滋味最妙!」
秋蟹正是膏肥時,武禎帶回來的這一大筐蟹個頭又格外大,蒸了剝開殼,大團金黃的油膏窩在蟹殼裡,看著就讓人滿口生津,滋味甚是鮮美。
往年,武禎這個時候都會讓府中奴僕採買最上等的蟹,可是今年,她懷著身孕,這蟹是不能多吃了,所以一大筐蟹都歸了梅逐雨,武禎只能看著,連酒也不能喝,十分可憐。
她不能一起吃,再好吃梅逐雨也覺得沒滋味,就不怎麼愛吃這東西,武禎見他這麼不識貨,不幹了,故意老大不正經的說:「我雖然不能吃,但你吃了,我也能嘗個味。」
梅逐雨不是很懂,為什麼他吃了,她就可以嘗個味。武禎用行動告訴了他答案,等他吃完撲上去親了個夠,梅逐雨猝不及防被她親的面紅耳赤,脖子上的紅遮都遮不住。武禎作勢再親的時候,他就連忙往後躲。
因為往年武禎都會吃不少蟹,所以她的朋友們每年這時候都習慣了給她送上幾筐蟹,今年開始吃蟹後,梅家宅子每天都能收到好些,而武禎的朋友實在太多,東家一筐西家一筐,幾乎堆滿了梅家廚房,全靠梅逐雨和家中幾個僕人吃,就這麼幾天功夫,梅逐雨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吃胖了一圈,早上起來練劍的時候,他都要多練一會兒。
武禎對此樂見其成,晚上癱在床上摸郎君的腰,笑嘻嘻的說:「胖一點好,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太瘦了。」瘦的太過鋒利,怪讓人心疼的,一看就是個過得不開心的孩子。
梅逐雨小心翼翼碰一下她開始凸起的肚子,將被子往上蓋了蓋。武禎噗的笑了,故意抓著他的大手在自己肚子上拍了拍,發出啪的脆響,梅逐雨瞬時縮回手,不贊成的皺起眉,「不要這麼拍……」
武禎笑話他:「幹嘛,你還怕吵到他睡覺?」
梅逐雨就在被子里握了她的手,跟她說:「你最近沒怎麼好好吃東西。」
武禎最近胃口不太好,懷孕前期,許多人都這樣,武禎自己不在意,什麼好吃的她沒吃過,少吃幾頓也不會怎麼樣,比起這個,她覺得找些好吃的給郎君吃更有趣些,秋天不正是貼秋瞟的時候嗎,總得把人養胖些才不辜負這大好秋日各色美食。
對於梅逐雨來說,武禎胃口不好,是個大問題,他每天都在擔心,可他又不像武禎這樣對長安各種好吃的熟悉,想給她找點新鮮好吃的東西都不知往哪找,而且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道武禎想吃什麼,這個問題武禎自己都不知道,不然怎麼說,孕婦口味刁鑽呢。
整日想著這個問題,梅逐雨在刑部工作的時候都經常愁眉不展,原本看上去就已經夠不近人情了,再加上這幅神情,更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夫人懷著孩子,口味大變,每日都要吃王二家的醬菜,我們全家都得陪著她一起吃,吃得我最近一直牙疼……」刑部某個小吏正和同僚大吐苦水,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打擾一下,你說的王二家的醬菜,懷著孕的婦人都愛吃嗎?」
那小吏一扭頭,看到說話的人嚇了一跳,竟然是刑部有名的梅郎中,他工作上的強勢和他為人的孤僻一樣出名。這人往日里除了工作,一句話都不主動和人說,現在突然過來搭話,小吏頗有些受寵若驚,聲音都結巴起來,好半天才想起來面前這位剛才問的問題,抓著自己腦袋上的黑紗襆頭遲疑道:「啊,啊?對對,醬菜,我家那個婦人喜歡,是不是懷孕的婦人都喜歡,這我就不知道了。」
梅逐雨決定試試,然後小吏就暈乎乎的在梅郎中的詢問中,告訴了他去哪裡買醬菜。這一天晚上,梅逐雨抱了一大壇的王二醬菜回了家。
「這個味道不錯啊,很開胃。」吃飯時,武禎果然比平時多吃了些,梅逐雨見狀默默鬆了口氣。
等梅逐雨去洗澡了,武禎臉一苦,灌了一大壺的菊花茶沖淡嘴裡的鹹味,講真,這醬菜也太咸了,要不是看郎君最近憂心忡忡的,為了哄他開心,她才不吃這玩意兒,也不知道哪個給他出的這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