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的貴族少年們集體秋獵,一大早,城門剛開沒多久,就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小馬隊聚集在城門前,因為還有夥伴未到,先來的人便打馬聚在一處說笑。
「你今次怎麼沒帶那隻黑獵犬?」一身寶藍錦團花窄袖胡服的少年笑問。
另一位藏青衣袍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爽朗答道:「我家兄長先前從吐蕃回來,給我帶了只大犬,這犬兇狠,體型也比一般的犬更大,這回我特地將它訓好帶來,定能事半功倍!」說罷他令奴僕將大犬牽出,給周圍的人炫耀。
另一位絳紫衣的少年撇嘴打了個呼哨,天上傳來一聲清越鳥鳴,少年將裹了皮子護腕的手往前一伸,片刻後就有一隻金眼黑羽的鷹落到了他手臂上。
「你那個只能往地上跑的,哪裡比得過我這隻能在天上飛的烏雲。」
「嘁,你那雲朵兒都快被你養成鸚鵡了,還能打獵嗎?」
「……你!」
「唉唉唉,我說你們這些啊,都太小了,比不了我這個。」穿一身錦葵紅男子衣袍,容貌秀麗的少女笑嘻嘻的打斷幾個正在爭論的少年,將他們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後,她拍拍手,兩個高鼻深目一身短打褐衣的胡奴牽著一隻豹子走了過來,那豹子身姿矯健,脊背線條流暢,行走間悄無聲息,讓少年們看著都有些詫異。
「阿秀,你這豹子哪來的,比我二叔那隻看著還要好。」
少女驕傲的從馬上俯身摸了摸豹子,「是我爹給我找來的,他最疼我了,我要,他自然要給我找最好的!而且你們去年都不帶我,今年是我第一次跟禎姐一起去狩獵,一定要讓她看看,我比你們厲害多了!」
少年們頓時一陣嘁聲,都不服輸的拽過自家的狩獵小夥伴,叮囑一定要好好表現。
人來的越來越多,貴族少年男女們狩獵,都會帶上不少奴僕護衛,各個牽黃擎蒼,如此一來城門下很快聚集起烏泱泱一大群人,笑鬧聲引來不少路人側目,有剛進城來的胡商不明所以,聽早已習慣的路人解釋了,頓時羨慕的看著這群人。
梅四是和武禎梅逐雨一起來的,他自從上次被禎姐鼓勵之後,就一掃頹然,再加上秋獵在即,他振作精神一門心思準備秋獵,這會兒和小夥伴們會合,打打鬧鬧,馬上又變成了一個快樂的小傻瓜。
武禎騎著馬,身邊是同樣騎著馬的梅逐雨,他也要與她一起去這次的秋獵,武禎慢悠悠的騎著馬,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樣慢過。她都這麼慢了,跟在她身後的十幾騎健仆當然也只能慢騰騰的跟著。
這些人都出身豫國公府,早年間是豫國公武淳道的親兵,後來武國公看破紅塵,這些親兵也不願離去別投,便入了豫國公府當護衛,每年武禎去圍獵,為了這十幾個護衛的名額,豫國公府一眾僕人都要打上一場。
除了這十幾個高壯的健仆之外,武禎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帶著猞猁蒼鷹之類,她從前不用那些。不過這次,她確實帶了一隻動物。
好不容易等到了武禎一行人,少年少女們就發現,禎姐的馬背上站著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鴨?
馬上就有好奇的少年問道:「禎姐,咱們去打獵,你帶一隻鴨幹什麼?」
少女聲音清脆的反駁,「禎姐帶的能是普通的鴨嗎?我覺得這肯定不是鴨!」
武禎哈哈大笑,對著少女比了比拇指,道:「這確實不是鴨。」
少女一挺胸脯,十分驕傲。就聽武禎接著說:「這是鵝。」
一眾少年忍不住笑出聲,又怕惹惱了武禎,忍笑忍得噗嗤聲四起。武禎大方的揮手,「笑就笑出聲,憋著幹什麼。」
頓時一陣哈哈大笑,連那少女都笑了,趙郎君打馬湊過去,想摸那小鵝,嘴裡開玩笑道:「禎姐,你帶鵝去,是想著到時候一起烤了吃嗎?」
武禎看著他作死也不提醒,於是趙郎君笑著笑著就慘叫了一聲,那隻站在武禎馬背上的鵝一口啄上了他的手,若不是武禎飛快的伸手捏住了鵝脖子給它拖了回來,趙郎君的手背上都要被啄掉一塊肉。
饒是如此,趙郎君還是舉著自己紅了一塊的手疼的吸氣,其他圍觀的少年少女們也傻眼了,半晌才有人說:「這鵝,怎麼這麼凶?禎姐,你怎麼養的,是不是給它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武禎笑容滿面,「它叫鵝子,我在濮州帶回來的。至於是怎麼養成這麼凶的,我可不知道,鵝子帶回來後都是郎君在養著。」
鵝子和他們一起回到長安後,本來家中老僕要給它在後院圈一個棚子,可鵝子不滿意,有一天武禎和梅逐雨發現它自己跑到了書房外面那個小池塘安了家,還不知道從哪叼了乾草在附近的草甸子里做了個窩,武禎覺得有趣,於是就隨它去了。平日里鵝子自己在池塘里找吃的,武禎是從未管過,只是她偶爾看見自家郎君在書房看書的時候,會給鵝子扔些吃的。
武禎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轉向武禎身旁那個沉默的梅郎君。眾人和梅逐雨都不是很熟,對他就沒有對武禎那麼自然,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梅逐雨這人一看就是不會玩兒的,少年少女們感覺和他鬧不起來,於是關於鵝子的事就這麼被略了過去。
「人到齊了,咱們出城去吧,等到西山,要是時間還早,咱們今天就能開始打獵了,也省得還要等明日!」有心急的郎君道。
武禎點頭:「好啊,出城!」她一聲令下,眾人策馬狂奔出了城,好些少年都在爭搶第一,然而奔著奔著,眾人發現了不對勁,他們禎姐人呢,怎麼沒有跟上來?
往常出去打獵,武禎可都是帶頭那一個。眾人勒停馬等在路邊,跑最快的那兩個轉身跑了回來。
「禎姐呢?」
「好像,還在後面。」
眾人伸長脖子往後看,隱約看見好像有二十幾匹馬在城門那邊,慢慢走著。
「禎姐怎麼這麼慢啊?」
「該不會是因為梅郎君吧,難不成他不會騎馬,所以禎姐等著他呢?」
趙郎君忽然哎呀一聲拍了一下腦門,「我給忘了,禎姐現在懷著孩子呢,肯定不能騎快馬。」
武禎懷孕這事也沒有大肆宣揚,除了這段時間上門找過她的幾個少年,其他人都不清楚,現在驟然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驚叫連連。
「什麼?禎姐?懷孕?什麼懷孕?禎姐為什麼會懷孕?」有傻眼的少年傻乎乎問。
「竟然懷孕了,禎姐怎麼不告訴我們!」這是反應過來生氣的。
「啊啊啊我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小侄女了!」這是突然興奮高興起來的。
眾人又打馬轉頭跑回武禎那邊,揚起一片灰塵。看著這些神情各異,或不高興或興奮或擔憂的臉衝過來,武禎揮手驅散眼前的灰塵。
「禎姐,你有孩子了?」
「禎姐,我要當叔叔了?」
「禎姐,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肚子!」少女大膽提出要求,眾少年一聽,心道這人怎麼擅自脫離隊伍提出這種過分的要求!他們當著梅逐雨的面,不好要求摸禎姐的肚子,只能對視一眼將提出這個要求的少女隔開拉遠,總之他們摸不到,那就大家一起摸不到,絕不能讓女孩子專美於前!
因為武禎的肚子,眾人一齊騎著馬溜達,晃蕩到西山腳下時天色都不早了。西山這邊有一好幾個莊子,每年眾人來這裡打獵,都要住在這邊莊子上,畢竟秋獵也不是一日兩日,一般而言都要在這裡待上七八日。
眾人熟門熟路的進了莊子里安頓,有幾個少年耐不住,看著天還未黑,想著乾脆帶人先到附近去看看,打些小獵物回來晚上嘗個新鮮也好。
他們幾個出去沒驚動其他人,武禎是等到晚上吃飯時,沒看見這幾個,才知道他們偷跑出去了,直到現在還未回來。
「是謝道蒲那小子和王顯王堅兄弟兩,魏喜不放心,也跟著去了,本來說只是在周圍轉轉,很快就能回來的……」
武禎越聽眉頭越皺,說話的少年都不敢吱聲了。放下碗筷,武禎站起身,「你們吃,我帶人去找找。」
這幾個雖然愛玩,但都不是沒腦子的,特別是魏喜,比其他幾個人都穩重懂事,這麼晚了還未回來,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禎姐,我也去!」見武禎要走,好幾個少年都隨著站起來。
武禎一瞪眼,「都給我乖乖待著!」
眾少年不甘不願的坐了回去。
梅逐雨這時候進來,聽說發生了什麼後,他看看外面黑沉的天色,對武禎道:「你在這等著,我去把他們帶回來。」
武禎:「我去……」
梅逐雨:「不行,你等著。」
武禎:「……」
方才威嚴震住了小弟們的武禎,成功被梅逐雨留了下來,和餘下的少年們一起吃飯。
少年們看著禎姐若無其事的吃飯,心中都忍不住佩服起來,不愧是禎姐,寵辱不驚!
「那個,禎姐,梅郎中……姐夫他看上去不太像擅武技的,讓他去不會有事吧?」一個少年忍不住問。
武禎飛快的在旁邊趙郎君的案几上倒了一杯酒,趁著梅逐雨不在嘗了嘗久違的酒味,嘴裡隨意說道:「你們加一起都不一定打得過他。」
少年們滿臉不信:騙人的吧。
唯一的知情人趙郎君:我知道,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