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爽又投入到工作中去,瘋狂地。她原本以為這樣可以忘了老媽,走出老媽的影響。可沒想到,孤單的感覺更加強烈。公司做大項目,總部搬遷,從大城市搬到徐州。余爽不願意跟著總部走,自然而然成「留守」人員,帶幾個人的小團隊——雖然還是頭目,但工作上清閑許多。
她突然覺得無的放矢,她願意加班,沒班給她加。一周只需要去公司兩三次,其餘時間自己支配,有事就去,沒事就在家待著。
余蕊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工作量減少的余爽宅成這個樣。她總是在家裡的兩個地方來回遷徙,床上和沙發上。抱著本書,美其名曰:學習。這種狀態持續半個月,余爽胖了十來斤,臉頰豐圓,但顯得十分庸鈍。
為「防微杜漸」,余蕊一有機會就拉余爽去健身房。那裡有不少長相達標的教練,余爽去了幾次就一律不喜歡。談到擇偶標準,爽振振有詞,「總得有點學歷吧,不說多高,起碼碩士以上。」還有一條潛在的標準余爽沒說:最好有點留學經歷。
余爽喜歡見過世面的男人。括弧,老男人除外。余蕊嘲諷道:「你這根本是個悖論,又要見過世面又不許老,哪有那麼多年輕又見過世面的。白元凱你又吃不下去。」
「他是哥們。」余爽道。停一下,又說:「不是讓給你吃了么。」
余蕊赧顏。那次飯局後,白元凱沒再聯繫過她。她給他點過贊。他從未回點。她便不好意思再點了。可能他太忙。不像她們這種人,閑。只能這麼想。
要跟他這種段位的人做點贊之交都不容易。而且余夢、余爽都有他聯繫方式。她點得多了,心思過於外露,爽不說,夢肯定能看出來。余蕊不喜歡別人看出她心思。
余蕊岔開話題。她不想談「老白」。他讓她感覺挫敗。那是她無力掌控的男人。
爽在跑步機上走著大步,抱怨,「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用自己的時間去取悅另一個人。」
車軲轆話。這不是老媽去世後有危機感嗎?可蕊又不能提老媽去世。她只能勸:「現在年輕,都能處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將來呢。你想過沒有。人老了,還是有個家庭,有個孩子,好歹有個寄託,有個去處。」
爽剛要反駁。蕊立刻掐斷,「別狡辯。沒有人喜歡孤獨,喜歡寂寞。你這是單身癌。得治。」
余爽跑動著。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談戀愛是什麼時候。記不起來。彷彿是遠古的傳說。
此起彼落地,余蕊突然忙碌起來。良才託了拐彎關係,給余蕊在某衛視公關部門安排了個職位,還是個小頭,手下帶四個姑娘,日常事物主要是談判和接待。
飯局特別多。
忙點好。余蕊這麼對自己說。最關鍵是,通過這個平台,能多接觸些人。這正式她想要的。
因為有良才的拐彎關係,據說上頭帽子還不小,所以暫時沒人敢動她,蕊的職位做得穩穩地。只是,公關部原本就是個交際多的地方,不忙也忙。尤其是喝酒,更是家常便飯。好在余蕊年輕,能應付。實在撐不住,提前來兩片警醒片或者海王金樽,做好準備工作。
到了這個位置,無法矜持。她也演不出矜持樣子。你是公關小姐,人家就刻板印象就當你能放看開、喝得開,更何況,是要拿業務出成績的。不過這日,余蕊卻覺得尷尬極了。酒局到一半,突然來了幾個人,說都是重要人物。
一抬頭,白元凱站在那。余蕊的氣焰當即熄滅不少。她不習慣在他面前放開。她的人設還是個矜持的小演員,怎麼能突然之間變成在男人堆里吃得開的女人?她莫名地覺得羞愧。
「真不能喝了。」這是白元凱出現後,余蕊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男人們不願放過她。一個勁說余主任不止這個量。
「我來。」白元凱看不下去,要代酒。
眾人不知他們認識,跟著起鬨,「哎呦,白總這就憐香惜玉了?來來來,換個座位。」真的人有人起身給元凱讓座。他被摁在余蕊旁邊。
整個晚上,兩個人都有些說不出的尷尬。元凱代酒,是出於朋友義氣和紳士風度。余蕊則是為自己這份充滿風塵味的工作汗顏。雖然一切名正言順,可余蕊骨子裡還是認為這接待做得有點杜十娘的意思。她和他不是一個階層。
喝完酒不能開車。蕊送走幾個老男人,又去洗手間補補妝。元凱還在等她。他叫了代駕,又說要送她。
第二次。
與第一次同處一個車廂又有點不同感觸。代駕是個年輕人。因為有外人在,兩個人反倒不好怎麼說話。到爽家樓下,余蕊下車。元凱也下來送。
「謝謝你。」她說。他連聲說別客氣。她原本還想說,想不到我在做這種工作吧。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何必解釋,本來也是正經工作,一解釋,反倒有點變味。
此地無銀,不打自招。
兩個人說再見。元凱沒有多餘的話。余蕊有點失落。她寧願他安慰她幾句,哪怕這種安慰會傷了她自尊跌了她面子,可至少代表他對她關心。
她假裝堅強,他就真認為她堅強。
好在,這一次她提前給了司機車錢,至少不顯得她總是占他的。她是獨立女性。至少表面上得是。
開門客廳一團亂,堆的都是衣服。
余夢從「衣山」里探出頭來,說了聲你可回來了,快來幫忙。爽歪在沙發上「學習」,對夢姐的這些「家產」,她毫無興趣。余夢怕她越收拾越亂,只能自己動手。
「幹嗎?開店。」
余夢笑,「都是不穿的。你喜歡的挑挑?」看來心情不錯。衣服、鞋子、包,還有些說不上來的小飾品,各種年代的都有,牆角還堆簇著各色化妝品。
這是一個女人,一個漂亮女人,幾十年來,螞蟻搬家般逐漸積累的「財產」。也是她的進化史。余蕊沒見過余夢的衣櫥,但她有預期,余夢這樣的准貴婦,東西一定不少。可眼前的體量還是大大超出了蕊的預判。而且,這些東西的出現,是否預示著,夢姐已經有大動作?
余蕊站在那出神。
「還不動?」余夢敦促她。余蕊連忙放下包,加入收拾的行列。晚上十一點,余爽回屋睡了。她現在生活很有規律。夢和蕊忙到快十二點。基本就位,有頭緒,蕊挑了兩件裙子一件外套,算作報償。夢還表示,這些衣服,她隨時可以借,可以穿。
蕊全程不多嘴。她懂事。夢不說。她不問。
余夢去放洗澡水。蕊看到地上有個小懷錶一樣的東西。打開,裡面嵌著張小照片。欒承運和余夢笑靨如花。是還在熱戀期?或者是剛結婚不久照的。還是年輕。
「怎麼,喜歡?」余夢走過來,問。
余蕊尷尬地笑笑。彷彿她在偷看別人東西。不好。
「照片摳掉,表你留著。」余夢大度。
余蕊又略驚詫的眼神看她。
「看我幹嗎,」余夢道,「馬上離。」口氣里那種興奮勁,彷彿她馬上要從監獄裡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