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外小花園。天冷。月黑風高。
「咱們分吧。」余爽單刀直入。
「不至於。」
「我想明白了。」
「可以慢慢磨合、適應。」
「問題不在這。」
「你討厭我?」康隆沒用喜歡這兩個字。
「沒有。」
「那為什麼一定要分。」
「怪我,」余爽縮了縮脖子,「怪我一開始沒說清楚。」
「現在說不遲。」
余爽吸了吸鼻子,「不行,那樣對你不公平。」
「沒關係,我是男的,吃點虧沒什麼大不了。我魯莽,我道歉,我應該尊重你,不應該……咳……大男子主義。」康隆停了半秒,道,「你也不能大女子主義。」
「那是應激過當。」
「康隆繼續說,「我們一樣。」
「什麼?」
「都是孤兒。」
「你有爸。」
「那你有弟弟。」康隆道,「年齡,職業,追求,我們都比較合適,有結合的基礎。」
余爽快速打斷他,「我現在不想結婚。」
康隆看著她,不說話,他在科研中運用的論證方法,在余爽面前看來不適用。「我不想結婚,」她又說一遍,強調,「起點就弄錯了,我媽走了,我難受,怕以後一個人過,所以才找到你,可是現在我發現我根本還沒做好結婚的準備,一想到要結婚,跟一個人沒日沒夜……」余爽激動得兩手上下擺動,像雞爪子,「沒日沒夜待在一起,我就……我受不了……」
「理解。」康隆口吐白氣。事到如今,他只能理解。他也認為婚姻生活對人是種消磨。每天麻纏在俗常的日子裡,做飯,帶孩子,處理不完的家務,雞毛蒜皮的爭吵。
麻煩。
「所以,」余爽左手抓右手,下撐,有點少女的樣子,「分吧。」
「我不同意。」
「不公平的事我做不出來。」
「不結婚就不結婚。」康隆說,「其實我也沒做好結婚準備。」他停一會,又說,「跟你一樣,我媽去世,我有點慌。所有人都告訴我應該結婚,有個家庭。」
「可是……」
「公平。還是公平的。」
「但是……」
「不提結婚,那就做情人。」
「情人?」余爽看著康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詞會從老派的康隆嘴裡說出來。
「情人?」余爽重複,「情婦?情……」越想越離譜。
康隆伸手輕輕點了她頭一下,「什麼腦袋。情人,有情的人。」
入口大廳,余蕊和白元凱聊興未減。這次見面,他們都更輕鬆。何況剛經受古典音樂洗禮,心情愉悅。余蕊忍不住誇元凱。元凱直接接受,絲毫不「受之有愧」。
優秀是一種習慣。余蕊喜歡元凱這種簡白的態度。她現在交了男友,反倒能以一種釋然的心境欣賞這個男人。
是欣賞,不想著佔有。心理負擔放下,交流起來更自然。元凱也覺得這天的余蕊很有魅力。人淡如菊,呵氣如蘭,分析古典音樂頭頭是道,對舞台表現也有專業的評判——他差點忘了,她是演員,受過專業訓練,在這方面,她可以做他的老師。
余蕊看看錶。史同光還沒到,她在等他。元凱見余蕊看時間,以為太耽誤她,連忙結束話題,又問要不要送。余蕊婉拒。「打車不方便,我送吧,順路。」元凱保持著紳士風度。
「真不用。」余蕊有點為難,「我等個朋友,你先走。」她不說是男朋友。本能地,她不想讓白元凱見到史同光。至少不是在這種場合見到。
出口跑出來幾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冷不防撞了余蕊一下。她鞋跟高,被撞得打了個踉蹌。元凱連忙伸手抓住她胳膊。
她胳膊真細啊!元凱第一感覺。
事發突然,力道太大,余蕊被拽回來,險些跌進元凱懷中。他只好扶穩她,讓一切恢復平衡。余蕊臉紅撲撲地,也不曉得是剛從音樂廳出來太悶,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身後有人叫小蕊。
余蕊匆促回頭。史同光來了,小跑著。
他看到剛才那一幕了?余蕊嘀咕。又不好解釋。本來沒什麼,不必此地無銀。老史到面前。兩個男人面對面,余蕊只好做官方介紹。對史同光說這是白總。對白元凱說,這是我男朋友。
輪到元凱意外了。找了這麼個男朋友?不過這種質疑只在白元凱腦中停留了一秒便煙消雲散。男人無丑相。比如某雲,比如某林。白元凱不算太以貌取人,尤其對男人。
男人要看實力。
既然余蕊這麼個優秀的大美人選擇他,那一定有其過人之處。
握了握手。史同光找元凱要名片。
白元凱四處摸摸,「好像沒帶。」他今天做嘉賓,穿的新西裝。「車裡有。」他說。史同光真要跟他去車裡拿。余蕊攔阻,「同光!算了。」這年頭誰還執著於名片。她明白史是對白這個人好奇。
通道擁出來幾位婦女。花枝招展。是女企會的成員。見到白元凱,跟狼見到肉似的,立馬圍得密密地。
護送余蕊走遠了,史同光掃了一句,「師奶殺手啊!」
余蕊妹接他茬兒。
她已經能聞到醋味。
上了車。史同光果然開啟十萬個為什麼模式。
「那人幹什麼的?」
「爽姐的朋友。」
「做哪行。」
「不太清楚。」
史同光哂笑,「不清楚聊那麼歡。」
「你想說什麼。」余蕊也有點不高興。說幾句話,多大事?周圍都是人她能怎麼著。何況談的都是藝術。
藝術。懂么!
她白了他一眼。
「不是……」同光軟下來,「不是那意思,我是看他有點……」
「行了。」
「他不會是你前男友吧。」他開玩笑似的問。
「你心眼就這麼大?」
同光哎呀了一聲,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誰沒有點過去,沒什麼。」
「是!」余蕊索性認了這假賬,「怎麼著吧。」
「別激動別激動……」
余蕊索性點透了,「是不是要說,我放著這樣的男人不找,我找你,肯定是圖你錢,不是圖你人。」頓一下,繼續批評,「史同光,你能不能有點自信。」
同光找補,「我有自信我怎麼自信……不就自信么我有……從小什麼都缺就不缺這個……自信么大把……我就隨便問問你還扯出那麼多……」
「停車。」余蕊拿出殺手鐧。
「別啊——」史同光討饒。
「停。」
史同光哎呀一聲,只好坦白,「我錯了行吧,我承認,我小心眼,其實平時我心眼挺大的,不知道怎麼的,一到你這,立馬縮小,跟進了銀角大王的紫金葫蘆似的……其實吧,都怪你。」他倒打一耙,幽默地。
余蕊本來只是作戲,見老史這麼說,火下去了點。
「屎拉得夠歪的。」
「誰讓你長那麼漂亮。」
「這也是錯?」
「我的錯。」
「長得跟豬八戒似的你要麼。」余蕊犀利地。
「我的錯我的錯。」乾脆全認下來,息事寧人。
余蕊閉上眼,後靠,她覺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