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院開業,真乃一時之盛景。余夢又是這景里的絕對核心。一席阿瑪尼套裝,一臉彩妝,弄得像要去走奧斯卡紅毯。
余嘉在國外無法到場。立人給送了花籃。
余爽來了,站在一邊,純觀摩。
翁悅在內場忙——她率領幾個女企會的姐妹們觀摩、試用店裡的項目,比如什麼呼吸凈化鹽療啦,死海礦物舒壓SPA啦,心靈漂浮啦,超低溫全身冷療啦,都是新鮮玩意。
所以,實際上,朋友里只有餘蕊真正能幫著招呼客人,她做過公關,特別周到,花籃的位置擺放她都深知其講究。時不時,她會喊一聲,「喂!爽!搭把手!」余爽連忙放下手機來幫忙。高位者的花籃,是不能列在低位者後面的。
活動鬧哄哄地,余蕊最關心且認為最值得玩味的有三個點:
一是欒承運送了花籃。什麼意思,是諷刺,還是不忘舊情,余蕊不太明白。不過余夢的態度卻很明確,祝福語摘了丟掉,花籃留下,她不想浪費任何一個花籃。哪怕它來自於,呵呵,前夫。眾人拾柴,她點火就好。
其次,白元凱的發言令她迷醉。他說的每一個字聽著都那麼舒服。既高深又通俗,深入淺出,不失幽默感,哪怕僅僅是一段針對美容院開業的講話。余蕊趁機跟他說了幾句話。她不曉得他是否知道她已經跟男朋友分手,她想要以一種巧妙的方式把這消息露給他。
當從余爽那得知,白元凱正在跟一個女孩交往,余蕊頓時失落。小伎倆沒必要了。安心工作吧。余蕊自嘲,就算他沒有女朋友又能怎麼樣,自己是打過一次胎的女人,他能接受嗎?她把他想得純白,她遺憾自己有「污點」。
還有一處余蕊覺得整場活動中最幽微的地方。現場有個花籃,看上去跟其他花籃並沒有什麼兩樣。不過,署名是:司徒連。這是祖良才的筆名呀!雖然他幾乎沒用這個名字發表過文章。她跟他交往那會,他從來不許她叫他真名。就叫司徒連。
也可能是巧合,他只是余夢的普通朋友,或者就算是情人,這美容院也未必跟他有什麼關係。余蕊願意這樣想。不過,她還是打算好好調查一下,她可能很快還是得去找良才一趟,說說工作的事。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這個美容院是良才送給余夢的話,余蕊會感覺特別不舒服,畢竟,當初她跟他在一起,只得到那麼一點贊助,和一份差點將她引入萬劫不復的工作——她在那份工作中認識了史同光。
活動快結束康隆才來。小白給他報的信,說余爽也在。演講完,白元凱還有會,先行離開。余蕊招呼客人。余夢在忙著展示醫療器械。余爽在角落裡站著玩手機。康隆徑直走過去。
「借一步說話。」他說。
余爽站著不動,跟條樁釘在那似的。
「我想清楚了,你更重要。」
余爽看著他,眼裡像能冒出激光,「沒人讓你做選擇題,我不是白菜,不用人這麼挑來挑去!你想跟什麼松子麻子瘋子傻子玩,玩去!」
康隆剛想解釋,余夢帶著一撥中年婦女朝這邊移動,到康隆和余爽這停住腳步。她拉住康隆道:「比如這位,大學老師,高級知識分子,也很適合我們的項目,搞搞清楚哦,我們的項目不是只有女的能做,男的也能做的。心靈漂浮不分男女。」
康隆被臨時活捉,只好配合演出,點頭說是。余夢繼續介紹,「心靈漂浮,肌體舒壓,深度放鬆,對於這種高焦慮的人群,特別有效,」轉頭對康隆,「對吧。」康隆只好配合,說是,焦慮,論文搞不出來最焦慮。
婦女們笑了。
余夢拽著康隆往前走,余夢和余蕊在人群後面跟著,看康隆的尷尬樣。余夢還在喋喋不休著,說我們的漂浮倉就一台哦,美國進口的,整個療愈過程七十五分鐘,你要冥想,有五個部分,「自愛」、「減壓」、「憧憬」、「感恩」、「原諒」……我們這個浴鹽是以色列的……自己來就行了,什麼都不帶,來個人就行……康隆被抓著,眼看就要去沐浴,準備開始他的幸運嘉賓體驗服務。
余爽對這個倒有點興趣,跟著,就當在看外星人在戲弄地球人。余蕊也等著看康隆治療後的「神采奕奕」、「煥然一新」。一會兒,康隆沐浴出來了,裹著浴袍,不是純白的那種,而是特別定製的描金綉龍的那種。眾人在外觀摩。
可憐的小白鼠。
等著進蒸鍋的唐僧。
手機響。是余爽的。
掏出來看。咦,是弟媳婦打來的,一接通就帶著哭腔。
余爽也慌了神,問清楚,臉色立刻刷白。
「夢姐,車借我開一下。」余爽叫。
余蕊不知怎麼了,拉住余爽問。
「幫我買一下車票,去我弟那的。」說完,余爽充了出去。康隆見余爽往外跑,又看她臉色不對,也顧不上什麼療愈體驗,穿著浴袍跑出去。
停車場,余爽瘋狂地按車鑰匙,車太多太密,她怎麼也找不到。
一輛車停在她面前,「上車!」是康隆。
余爽顧不了那麼多,迅速上車,說了聲去高鐵站。車子啟動。「快點!」車上路了。余爽噴淚。康隆只好加大馬力,只是大城市交通不容樂觀,偶爾堵車,康隆只能想法設法找最迅捷的道路。
他一邊開車,一邊問她要去哪兒。余蕊打電話來,說票買好了,康隆報了身份證號,他拜託余蕊幫他也買一張。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問。可看爽的狀態,一定有大事。暑假還沒結束,他有空,不管發生什麼,他決定陪在她身邊。
列車上,余爽時不時看看手機,一言不發,雙目赤紅,臉色凝重像隨時要下雨。康隆張羅著換票。好容易協調好,他坐回余爽身邊。
周圍有旅客吃泡麵,香味四溢,康隆打算去餐車看看。一起身,浴袍帶子沒繫緊,露出半面胸,B座的中年婦女正面觀看,啊的叫出聲,康隆連忙收緊衣襟。他這一身太不合時宜。這浴袍,款式介於睡衣和風衣之間,整個包起來,沒有內衣——腳上是一雙皮鞋。怎麼看怎麼像「怪蜀黍」。只好把腰帶勒緊了,權且當一回時尚達人。
餐車,康隆站著買東西,手裡抓著手包——他有個好習慣,隨身帶包。乘警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身份證看一下。」康隆照辦。乘警有幽默感,對著身份證念,「康隆,」又覷他一眼,「你這一身,是學康熙乾隆?」康隆只好前前後後一番解釋。警察不懂什麼太空艙心靈漂浮,但大致原因理解了,於是放他過去。
康隆拿了兩盒飯回座。余爽卻乾脆利落說:「我不吃。」這是她的第一句話。康隆也陪她不吃。他悄悄伸右手,抓住她的左手,余爽轉過頭,眼神里充滿絕望、緊張還有感激,眼淚終於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