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翁悅和余夢是「後不見後」。
聯合會落選後,余夢跟良才分了手,更沒有去參會的動力。女企會那邊,余夢團結了幾個有合作空間的會員,跟翁悅分庭抗禮。不過這次辛太太兒子過生日,辛太太有心撮合世界大同,特地把兩個人都請來。
余夢不好薄辛太太面子,硬著頭皮前往。
到現場,見翁悅也在,實是料想之中。可再一看,余蕊竟跟在旁邊。真跌破眼鏡!
翁悅用心毒啊!帶著余蕊別有深意——不是為把蕊介紹給辛太太,而是要向我余夢示威!意思是:你的小姐妹,不照樣當了我的跟班?!余夢恨得牙根痒痒,千思萬慮沒想到這狠招。
看得出來,翁悅很得意,她帶著余蕊,四處招呼著,彷彿她是姨太太(不配做太太),余蕊是她的跟班丫鬟。
德行!
余夢不理她,徑直去找辛太太說話。
辛太太喊了翁悅一嗓子。翁悅連忙湊過來。余蕊跟著。
辛太太看看余夢,又看看翁悅,笑道:「都什麼時候了,哪行哪業都不好做,老朱的事聽說了吧。」老朱是她們的朋友,女,比辛太太大,剛破產。
余夢一笑,瞟了余蕊一眼。
翁悅笑笑,臉部肌肉不動。
辛太太又道:「就那麼幾個人,有機會大家一起做事,不是攘外必先安內的時候啦!要一致對外。」
余夢和翁悅都湊趣微笑。
余夢率先道:「我這人,太實在,不懂得借力發力。乾的都是些實事,沒虛的。」
翁悅不示弱,也笑著,「我做人只信兩個字,一個是柔,一個是愚。」
余夢懶得聽她掉書袋,招呼了一下,走開了。
聚會的中心當然是辛太太兒子。只是小夥子不願跟女士們應酬,上了蛋糕,吹了蠟燭,就去跟爸爸和叔叔們聊天。女士們自斟自飲,舉著紅酒杯你敬我,我敬你,不亦樂乎。
翁悅帶著余蕊施施然走一圈。
來到余夢面前。翁悅笑呵呵地,「沒酒了,」又對余蕊,「你敬夢姐一杯。」
余蕊能聞到硝煙味。翁姐發話,她只能把酒杯端穩,「我幹了您隨意。」她對余夢也客氣。
皺眉。難受。
余夢不啰嗦,余蕊剛一仰頭,她也立馬乾掉杯中酒。又拿酒瓶給蕊和翁悅都添上。
「小蕊,」余夢發話,態度高冷,「替我敬翁姐一杯。」
余蕊夾在兩人中間,一時為難。
翁悅瞪眼。阻止。余蕊不敢動。翁姐給她發工資,得聽她的。
「小蕊!」余夢嗓門提高一個八度。升堂辦案的樣子。
余蕊進退失據,左右為難。
都是老虎,都能吃人。
「工資我發!」余夢嚷嚷。她像能猜出人的心思。
余蕊舉著酒杯。翁悅眼珠子像要跳出來,那樣子彷彿手上若有槍,她能一槍崩了余夢。
辛太太遠遠瞧著,感覺不對,湊過來問情況。
「幹嗎。」辛太太臉色沉下來。
余蕊一時語塞。
辛太太對余蕊,「敬你翁姐一個。」余蕊領了命,敬了酒。翁悅賞臉喝了。辛太太又道:「再敬你夢姐一個。」
余蕊只好再一遍。真心累。
辛太太下結論,「今兒心情好,誰找不痛快,就是跟我不痛快!」
擲地有聲。
辛太太發話,只能以和為貴。剩下的時間,翁悅和余夢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余蕊還是跟在翁悅屁股後頭。
余夢越看越氣。
聚會結束三天,余夢這口氣還沒出盡,找到余嘉,一通抱怨。「什麼親疏遠近,狗屁!現在的人,就認錢!」
余嘉勸,「那是她的工作。」
余夢橫眉,「工作就不顧姐妹了?就能喪失立場了?就能助紂為虐忘了自己姓什麼了?什麼驢熊工作?!一個月發幾個臭錢?值得這麼跪舔?!」
越來越不好聽,余嘉只好勸阻,換個角度,「這事,我看不怪小蕊,她是在其位,謀其政,身不由己,倒是那個姓翁的,她知道你要去,所以故意帶小蕊過去,想氣氣你。你要真生氣就中計了。」
這麼一勸,余夢的氣立刻倒勻了點,「是……不能中計……不能中計……我得反攻。」余嘉問怎麼反攻。余夢嘴上沒說,心裡有數。
一晃由秋入冬,元旦之前,余郢四美各自迎來生活中的大事。余嘉的弟弟余義和女博士正式結婚,女博士秋天畢業,現在在一家研究機構做助理研究員。余義博士在讀,兩個人強強聯合,知識方面足夠足夠,就是房子方面有點犯愁。余家拿不出錢來補貼兒子,好在女博士不在乎。
余家的解釋是:她長得丑,所以在房子問題上讓步。只有餘嘉明白,弟媳婦是明事理,打算一起奮鬥。
余嘉拿到餐飲牌照,欒承運幫的忙。余嘉不敢跟余夢說,她怕夢說她立場不堅定。余嘉辭了職,積極看房子,準備做快餐店。廚師她打算從老家請,菜單已經研究得差不多,口味她自己把控,員工只需要走流程。
余夢、辛太太、韓廣等人投資的月子中心批文下來了,當然是辛太太找的路子,接下來就是真金白銀地投建。
余夢還得到個消息,這次換屆,祖良才成功繼任,依舊是系統內班子里的核心角色。全市七個區,祖所在的區,工作開展得最好,一時間,又有風傳祖還會升。
勢頭大漲。
不過余夢已經不打算跟他糾纏。沒意義。不是年輕人了,她看重名分、承諾。
余爽和康隆,努力了許久,終於中標,她懷孕了。余爽暫時還是沒告知康主席,也沒跟其他姐妹提。春兒這半年轉學回了家。余爽安心保胎,安安心心過危險期。
余蕊這邊倒沒見特別大的喜事。唯一的安慰,是余憩成長了,她在元凱公司學到很多,人變得更自信。只是和元凱的「戀情」,似乎並沒有什麼突破性進展。白元凱讓人摸不準。他不主動,也不被動,總是營造一種兄弟姐妹似的氛圍,撲朔迷離。
好在余憩還年輕,輸得起,余蕊覺得就算耗一耗也值得。倒是她自己,做什麼都意興闌珊。跟韓廣有機會接觸,可兩個人似乎再也回不到當初做採訪時的感覺。趕在元旦前,韓廣的傳記出來了,叫《沒有不可能》。公司員工人手一本。余蕊也買了。
葉察統一抱著書去找韓董簽名。韓廣特地余蕊簽了四個字:蓄勢待發。余蕊拿到手,不懂什麼意思。蓄什麼勢,發往哪兒。
余爽還沒過危險期,康隆對她格外保護,稍微加個班,康隆就抗議起來。余爽嚷嚷著,「有孩子就不能上班了?以前那婦女,大著肚子還下地幹活呢。沒那麼嬌氣!」康隆想辯解,卻說不出口。他能怎麼說?說現在的人體質怎麼跟以前的比?說你已經是高齡產婦?余爽好強,最不喜歡聽到這些。
康隆只好換個角度。說胚胎才栗子這麼大,亂動,容易長歪,孩子生出來,難看。
這觀點余爽倒能接受。經談判,余爽同意在床上加班。巧的是,近來,康主席跟余爽聯繫得勤,打了兩次電話,拐彎抹角提到結婚的事。
等於是催婚了。
余爽問康隆,懷孕的事,是不是向康主席透了風。康隆對天發誓說沒有。
「那幹嗎打?」
「想起你的好了唄。」康隆答。余爽只是怕麻煩,丈夫還沒認,難道就先認下老公公。現在只是合作生個孩子,結婚還沒提上日程。她不想驚動老頭。至於等肚子大了以後,她打算製造出差假象,瞞天過海。生下來再說。
可是,還沒等余爽安排好這一切,康主席便不請自來,上門探望,還帶了菜,拎了美酒一瓶。看樣子,他是瞞著康隆,單刀赴會。
熟食擺上,康主席非要下廚炒個雞蛋。余爽聞不了那味,可老人倔,只好由他去。都弄好。康主席又滿上酒,感嘆,「你看看,春兒也走了。人吶,沒意思,來來去去,說不清!」
氣氛有點惆悵。
「主席,沒事吧。」
康主席不答,直接舉杯,「丫頭,來,走一個!」
余爽如臨大敵,擺手,「真喝不了……」
以前可不這樣。余爽向來海量。
「瞧不起我老頭?」康主席故作生氣。
「不是……主席……那個……我……胃炎……」
康主席大手一揮,「胃炎算什麼,喝了,大不了再吃藥。」余爽還是擋。康主席隨即自飲一杯,感嘆,「人吶,沒意思,混一輩子,到頭來,誰不都是一個人。」
不知為什麼,余爽的心咯噔一下。
誰不都是一個人。
這是一個父親發出的哀鳴,他有兒子啊,還有過兩任老婆,還是覺得孤獨。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因此,余爽更加確信自己的選擇,無論是誰,都只能陪自己走過一段路。
開啟暢飲模式後,康主席停不住,隱約之間,余爽似乎弄清楚,康主席應該又談了一場戀愛,失敗了,他身體不好,一直吃藥,又非大富,自然不是老年婚戀市場的搶手貨。
半斤酒下肚,余爽怎麼也不讓康主席繼續喝,康主席興緻來了,引吭高歌,唱的是《三國演義》主題曲,「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他醉了。
余爽把老頭子扶到沙發上躺著。醉意朦朧中,康主席一把抓住余爽的手腕,喃喃碎語,顛過來倒過去,余爽大概領會到其中意思,他讓她以後對康隆好,好好照顧康隆。
余爽暗嘆,真是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