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韓廣來說,批條子只是一場試探,不算大事,可過程演變之複雜,忽然令他覺得整件事情有點意思。
余夢理解得對。韓廣讓她去找良才幫忙,其實就是「投名狀」。因為聯合會位子的事,韓廣和良才斗得不可開交。最終結果是韓廣方面獲勝。翁悅得到了委員的位子。不過就此之後,韓廣便開始和翁悅疏遠——他不見她——他覺得自己義務盡到,應該和翁家道別。至於余夢,他要考驗她,順帶羞辱良才。雖然祖良才繼任成功,可韓廣要讓他知道,誰是真正的強者。
他當然知道良才辦不了這事。即便能辦,他也不會去辦。在某些方面,韓廣自認和曹操有點像,他喜歡搶別人的東西,包括女人,他愛把女人當戰利品,尤其是像余夢這樣的女人。
跟翁悅比,余夢更有女人味。跟余蕊這樣的小姑娘比,余夢又多了些歷練,是事業上的幫手。年輕的時候,別人都喜歡張瑜、叢珊,就他喜歡斯琴高娃。無他,因為斯琴高娃一走到銀幕前,就樹立了一種成熟女性的韻味。
他唯一的擔心是忠誠度。
因此,風電廠這次,算個小考。
沒過多久,內線消息傳來,余夢沒去找良才,去找關係的是余蕊。韓廣有點頭大。身邊的助理反水?咄咄怪事。韓廣自認多少震住、並迷住了余蕊幾分,小姑娘怎麼會吃裡扒外?他不禁有點自我懷疑。
傍晚,已經下班了,韓廣打電話給葉察,說請小余來一下。余蕊本能覺得不妙。她走進韓廣的辦公室,沒人。一會兒,他才走進來,說了聲坐。
他回到自己的大椅子上。和她隔著三米左右距離。
靜默。他盯著她看。
余蕊發毛,但依舊大義凜然的樣子。大場面她見過不少,不怵。
半晌,韓廣終於發話,「你知道我最忌諱的是什麼?」
余蕊心顫了一下。他知道了?也是,他是韓廣。她去找了良才,甚至沒把余夢抬出來,只說是公司的項目。良才問她,投資方是誰。余蕊模糊回答。良才沒往下問。估計沒戲。
「我是為公司考慮。」余蕊義正辭嚴。
「有的時候,多管閑事,只會害了自己。」
「確實是為公司考慮,這個項目很重要,不拿下對公司不利,對你不利……」她不說韓總,說你。莫名地,韓廣心動了一下,眼前這個女孩究竟年輕,還是個死心眼,天真,太天真,這麼一個小項目,不過是個餌,試試魚吃不吃鉤罷了,怎麼能影響到他的商業帝國。可笑。
只是,這陰差陽錯驢唇不對馬嘴的話從余蕊嘴裡說出來,韓廣又覺得她有幾分可愛。
「為什麼是你?」
「兩邊我都熟,都認識。」
韓廣微微點頭,下意識摸下巴,另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你和姓祖的……」
「老朋友。」
「多老?」韓廣懷疑。余蕊好像也沒多大,能怎麼個老法。祖良才那點事,他摸得門清,沒發現余蕊的蹤影。
「僅僅是朋友?」他問。
「只是朋友。」余蕊咬住了,她自認沒錯,就算當初在學校的時候,她和良才之間,定位也就是朋友。不過,誰說朋友不能有更深入的關係呢。
韓廣呵呵一笑,打趣,「朋友這個詞,內容可多了。」
余蕊忍不住,嗆一句,「你愛這麼做,別人不一定喜歡這麼做。」
有意思。
韓廣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來你對我有誤會。」
「不敢。」余蕊擰著脖子,四十五角看地面,像馬上要就義。
「你一定認為,我對那個女孩,下手太狠。」他面目嚴肅,似有兇相,「你一定認為我為富不仁為所欲為,你或許還認為我是個變態,以折磨女人為樂,還有一種可能,你會不會覺得我根本不喜歡女人。」
「我不關心。」余蕊面無表情,彷彿在抵抗山體滑坡。
韓廣繞過來,正對她,「如果我說,那個人是代理孕母,是孩子發育不太健康,只能放棄,你對我的印象會不會好轉一點?」
代理孕母?搞什麼?只聽過,沒見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余蕊心裡的謎團突然開解,他原來是想要孩子的。哦,前後也說得通,難怪那女孩如此平靜。可是,新的謎團又裊裊升起,孩子媽是誰?韓廣這樣的人,會選擇和什麼樣的女人廝守。翁悅?不可能。他們已經斷了。一時間,余蕊心裡七七八八,彷彿她名字里的三個心同時運作,也猜不透韓廣的遊戲。
「卵子是買的。」韓廣突然更進一步。
糟糕!她的心思他全能猜中。余蕊的表情舒展些。
「你是不是得可憐可憐我?」他又開始玩世不恭。
Shit!余蕊在心裡罵,我一個窮人,可憐你。對有錢來說,什麼不是商品。
「保密。」韓廣最後指示。余蕊拿起書,迅速離開辦公室。韓廣看著小姑娘的背影,他似乎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突然如此誠實。或許是太過自信,他自信她不會背叛他。又或許,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樹洞。
吃完飯,從商場里出來,兩個人站在風地里。康隆要脫外套給余爽披上。余爽心顫了一下,不行,必須快刀亂麻,她怕耗得久了。自己又改變主意。
余爽把外套拿下來,還給康隆。
「你不能對我這麼好。」
「說什麼呢。」康隆本能覺得不對,今天這飯,吃得很有儀式感,彷彿要迎接某件大事發生。
「謝謝你。」余爽微笑著,風吹亂她頭髮,「謝謝你的出現,那麼及時,謝謝你一直以來無私的付出,謝謝你對我的欣賞,謝謝你的善良、包容,是我對不住你,你吃虧了。」
康隆嚴肅地,「能不說這個嗎?翻過來倒過去的,我都說了,我心甘情願。」稍帶半秒,又說,「我爸就那樣,他的話,你聽聽就行。」
「我們不合適,我不能拖累你。」余爽說。
「就因為孩子?一次不行再來一次,有什麼大不了呢,我們還年輕。」
「我心裡過不去。」
「沒必要。」
「你得要個孩子。」
「誰跟你說我必須要孩子,那人家那麼多沒孩子,都不過了?」
「你這是安慰我。」余爽有點軟化,但依舊堅持。
「我不同意。你要過了你心裡的那道坎,不要那麼小資產階級,什麼都你的我的,欠的不欠的,咱不要資產階級行不行,咱就無產階級,社會主義,按需分配,融在一起。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我說了不是你的問題,不需要你來說同意不同意,是我,是我接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我不想結婚。我現在想要孩子,比你還想要!」
「那就繼續試繼續治!」
「醫生說了我沒希望。」
「庸醫!你是沒大姨媽了嗎?不排卵子嗎?是失去女性功能了嗎?實在不行可以試管,再不行可以代孕,有什麼大不了的呢。要相信科學。」
余爽默默額頭,「不說了,心累。」
「反正我不同意。」
「都再想想。」余爽平靜地。
「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老是把簡單問題複雜化。」康隆略帶責備。
「是你把問題弄複雜了。」余爽說,「是你提出要孩子,是你爸提出要我們結婚,是你讓我們的關係變得複雜,就像在貝殼裡放了一粒沙。」
康隆怔了兩秒,懇切地,「挺過去,沙子會變成珍珠。」
「我就想簡簡單單地。」
「你什麼意思。」
「冷靜冷靜,分開一段時間。」
「怎麼就捂不熱你這顆心!」
「我發現我沒那麼愛你了!行了吧!」余爽也失控。
康隆悶了。
「什麼狗屁愛情!很快都會過去的!」余爽揮動手臂,「你也知道,你知道我們的愛情越來越淡,所以才提出要個孩子,可是孩子不是擋箭牌,老天也不允許我們這麼做!你還不明白嗎?!」
夜色璀璨。余爽三兩步走了。康隆一個人站在廣告牌下。不知道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