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飛機之前,余夢已經秘密會見過辛太太,辛家涉足的產業雖多,但海外投資少。何況在緬甸,又是這麼個項目。不過余夢能感覺出來,辛家對這個項目是有興趣的。無他,利潤大。
她還沒見韓廣,只通了個電話,把對項目的想法,以及辛家的態度簡單說了。韓廣沒表態,只說等她回來再商量。
注意,韓廣用了「商量」二字。這說明,他們已經是合作夥伴了。余夢感覺這是她和韓廣最舒服的相處方式,不做情人,做夥伴。挺好。征服韓廣這麼個冰山一樣的情人,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正宇突發急病,校醫院診斷不嚴重,就是黃疸發得有點嚇人。作為父母,欒承運和余夢第一時間出現了。正好也談談孩子的問題。
余夢的意思是,乾脆讓兒子們回國,在國外盪著,保不齊再出什麼事情。欒承運覺得還是應該看兒子們的意願。浩宇不同意,「我不回,正宇生病,不能連累我。」
態度堅決。
他剛跟韓兮倩複合,不能就這麼「勞燕分飛」。余夢心裡裝著事,兒子堅持要在國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不攔著。正宇情況稍微好轉,浩宇便幫爸媽訂了機票,讓他們打道回府。
「你這是胡鬧!」余夢批評浩宇。他把爸媽的座位訂在了一塊。
浩宇只好勸她,媽,您現在都快成企業家了,超過我爸了,大氣點。座位是在一塊,你可以當他空氣呀。
看不見。四大皆空。沒辦法,航班緊張,只能如此。不過余夢要求,去機場,浩宇只能送她一個人。至於欒承運,讓他的美國姘頭送他去。正好鴛夢重溫,便宜他。
一切順利,浩宇轉回頭接兮倩,他們說好了,要去韓國城玩。上了車,兮倩嘀咕一句,你這媽,也太難纏。
浩宇正色,「不許這麼說我媽!」
兮倩道:「我說的是事實,喜歡她的她不要,非要去征服喜馬拉雅山,給我當後媽。」
緊急剎車。
「下車。」浩宇幫她打開車門。
「搞什麼?!」兮倩為自己的口無遮攔付出代價。
「下車。」
「行啦!」兮倩脾氣也大,「你媽萬歲!你媽偉大!什麼人,一個玩笑都開不起。」
浩宇氣稍微下來點。車繼續啟動。兮倩的脾氣才一股腦發出來,「瞅你那德行!她當不了我媽,能怪我嗎?我爸不喜歡不願意,那以後當我婆婆不一樣嗎?半個媽。」
「你爸也就那樣。」浩宇不屑。
有點臭錢了不起?呸!
「哪樣?」
「不是正人君子!」
「放屁!」
「正人君子能跟小姨子弄到一塊。」
「停車!」兮倩的尖嗓子能把天刺破了。浩宇嚇一跳。車停了。兮倩大踏步走在公路上。
「不是吧。」浩宇開車追著,「我道歉,以後咱們不談父母。」
「道歉無效。」兮倩瀟洒地。
客機穩穩在雲層上空飛行。空姐推著餐飲車走過來,微笑。欒承運伸了一下手,「橙汁兒,謝謝。」
空姐倒了一杯橙汁遞過去。再看余夢。
「礦泉水。」余夢說。
空姐走了。欒承運帶著點笑,小聲問:「咖啡戒了?」
余夢閉上眼,頭陷在「飛行神器」里,拖著腔調,「旁邊有個不想見到的人,沒必要那麼清醒。」
「我可以消失。」欒承運口氣沉穩。
「消失?打開門跳下去?」余夢說。
「也許飛機自己就掉下去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余夢側過身子,背對他。不知為什麼,離婚過後,面對欒承運,她可以肆無忌憚。在他面前,她怎麼樣都可以。可以是潑婦,也可以是毒婦。知根知底,沒必要裝。而且,余夢認為這罪在老欒,是他把她不夠優雅的那部分激發出來。
屬於以惡抗惡。
欒承運幾乎貼著她的背,「那個風電廠項目,勸你慎重。」什麼意思?那項目已經脫手,欒這麼一說,余夢反倒要聽聽他的高論。
「慎重什麼?」她問。
「有污染。」
余夢當即為之失笑,這人是瘋了,火電廠有污染,風力發電能有什麼污染。這不是標準的外行話。
余夢正色道:「風是老天的,我借來吹吹,污染哪了呢。」
「那個風電廠,選址離居民區比較近,如果投入使用,風力發電設備的噪音震動和輻射污染,可能會對周圍的居民和家禽廠產生污染。」
「你說的是可能。」余夢反駁,「也許根本不會發生。」
「這是大問題。」
「行啦!」余夢打斷他,「你是有良心的企業家,我也不是社會的害蟲,我有腦子,能分析,謝謝你的提醒。」
余夢背過臉,繼續睡覺。
欒承運的一番分析,她倒認為不是沒道理,他做項目那麼多年,客觀說,經驗積累不少。余夢想著,緬甸的項目要不要跟他說說,讓他分析分析,集思廣益。再一想,不行,老娘是要去賺錢的,這是商業機密,可不能讓欒承運這種人捷足先登。
飛機鑽進雲層,機窗外,光線暗了下來。沒多久,機身開始顛簸,空服人員迅速到位,開始撫慰乘客們的情緒。有人問:「怎麼回事?!出問題了嗎?」話音未落,一陣巨大的顛簸讓乘客們驚叫起來,孩子的哭聲,乘客們的求助聲,有老人心臟病犯了,空姐不得不圍著他展開急救。
又是一陣劇烈晃動。
氧氣罩落下來。
余夢狠狠瞪身邊的老欒一眼,「跟你一起就是這麼倒霉!」慌亂中,余夢總是卡不準位置。欒承運騰出手,幫忙。余夢不好意思,緊急時刻,他還緊著她來。「你的,戴上!」她跟著氧氣罩喊。欒承運不慌不忙戴上呼吸罩。
晃動更劇烈,桌台上的杯子蹦起來,跌在地上,機艙里亂成一團。空服人員拚命維持秩序,他們企圖讓大家相信,困難只是暫時,很快就能渡過難關。可在這個像被上帝搖骰子一樣玩的機艙里,誰會相信他們的話呢。有人在祈禱,有人開始留遺書,更多的是慌張無措,歇斯底里。
欒承運摘掉罩子,面對余夢,「也許是註定的!」幾乎在喊。
噪音太大。
「什麼?!」
「都是註定的!」他又喊。
「狗你的屁?!」機身又上下跌撞,余夢凌亂。
欒承運對著她耳邊喊,「註定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同年同月同日死!」余夢激動,伸手給了他一耳光,「我不死!我不跟你死一塊!」
欒承運忽然開始歡呼。
瘋子!余夢恨,他就是個瘋子!
機艙晃動得更厲害。人幾乎坐不住。欒承運一把抱住余夢,盡量讓她少受些傷害。機艙里亂得彷彿世界末日,余夢抱著頭,面罩掛不住,歪在旁邊。余夢忽然大哭起來,「兒子……我的浩宇正宇呀……媽媽愛你們……」生死邊緣,余夢想起兒子來。怎麼辦,如果飛機掉下去,他們就要成為孤兒。該死的欒承運,如果他們不搭乘一架飛機,孩子們還有希望……欒承運單手拿著手機,迅速發了一條消息出去,也不曉得能否發出去。
機艙倒轉。
天翻地覆。
四處都是尖叫聲。欒承運和余夢不自覺地手牽手。彷彿在坐雲霄飛車。余夢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終於艙位正了,顛簸繼續。
欒承運凝望著余夢,大聲,「你原諒我好不好!死之前,你原諒我!」
「我不死!」余夢嘶叫著,她覺得自己人生剛剛開始,怎麼可以死在半空中。
「原諒我!」欒承運魔怔,「不要帶著心結去另一個世界!過去是我不對!……我不該找別的女人!……不該玩……女人!……不該動手!……我的錯!」
聽上去像表白。
又是一陣倒轉。晃動。震蕩。機艙彷彿攪拌機,要把一切打碎了,重組。人生眼看一切歸零。
「原諒!我他媽原諒!」余夢的嗓子啞了,聲音中混著淚。真他媽的!都什麼時候了,這王八蛋!
飛機在空中又轉了一圈,終於衝出雲層。彷彿一隻鳥兒甩甩身上的雨滴,繼續平穩翱翔在半空中。
哭喊聲慢慢消歇。
沒死。他們沒死!
余夢喜極而泣,一臉妝花成貓猴。她興奮地跟旁邊的人擁抱,慶祝死裡逃生。
再抱另一邊,是欒承運。
「你原諒我了。」他還在關心這個。
「沒有!」余夢一臉狼狽,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