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呦, 我們的領隊回來了？」

艾情走上二樓, 看到已經在休息的滑梯和all, 自然要先被揪住調侃一番。all親切地攬住她的肩膀：「怎麼著, 第一天訓練領隊就偷偷跑出去約會了？」

她想辯解, 滑梯已經從另一側, 拍了拍她的腦袋, 曖昧地笑笑：「別狡辯了, 我們可都看見了啊, 老闆這裡的陽台不錯，視野遼闊。」

這麼多P的人都聽著……

艾情「啊……」了一聲, 想要辯解, 身後已經有人幫她開了口：「剛剛主辦方已經把八分之一決賽的抽籤結果發給我了，」olo打開陽台門，對大家晃了晃自己手裡的iPad，「艾情，給大家介紹一下RAP這個戰隊。」

「RAP？」

艾情和olo對視一眼, 確認這個消息。

olo微微笑, 對她點了點頭。

真沒想到……

有些P的元老也忽然神情微妙。

艾情清了清喉嚨, 走到牆邊的白板旁，拿起筆, 寫下了RAP三個字母，然後，忽然笑笑：「先給大家講一下我們P和RAP的恩怨吧。」

恩怨？

all立刻雙目晶亮, 滑梯和小米也很是興奮, 唯有inin仍舊慢半拍。哎，他那愁人的國語，還真是給了他迷糊的資本。

「三年前，P的dota戰隊參加了一個線上比賽，具體是什麼比賽，我就不說了，我為主辦方感到恥辱，不想提他們的名字，」艾情從來都是個說話直接的人，她看了眼following，「那年following剛加入P，也是出征的戰隊隊員之一。」

following點頭，雖然過去三年，他可沒忘記分毫。

「那場比賽是全開放報名，全球參與戰隊有一千多個，我們P就一場場一路打到了八分之一決賽、四分之一決賽。

四分之一決賽的對手就是RAP。

你們知道，這種完全在網上的『線上比賽』，當進入到決賽階段，為了顯示公平，需要兩隻隊伍一同找到一個網路條件良好的主機。

包括主機所在的國家，也要兩隻隊伍達成一致。

RAP在歐洲，而我們在亞洲。

他們提供的主機，我們ping都極高，網路延遲最少2秒。」

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一場比賽，網路比對方延遲2秒是什麼意思。

高手對決，2秒就是一場徹底圍殺。

「我們對主辦方提出抗議，無用，我們提供各種主機，他們都表示不能用。最後，主辦方提出，讓P棄權。」

「憑什麼？」all立刻站起來。

艾情噗嗤一笑，伸手，示意他冷靜坐下：「過去三年了，別激動。」

「三年也不行啊，」all挽起袖子，很不快地用手摸著自己的光頭，來回來去的，很氣憤，「都什麼年代了，還因為比賽主機，逼人棄權？」

滑梯瞭然一笑：「純碎黑幕。」

「說得沒錯，就是黑幕，」艾情回答，「那場比賽的投資人，同時也是RAP的股東。」

眾人瞭然。

「不過……沒關係，」艾情狡黠一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電競初開，是誰開創了一個又一個奇蹟？

是olo戰隊。

而黃金時代，又是誰站在了讓人仰望的頂端？

是P。

「接下來十分鐘，我將會給你仔細講解RAP的所有隊員。他們的個人能力、大局意識、心理素質、職業成就，還有軟肋，」艾情將白板筆在手裡轉了幾圈，用筆尖戳了戳『RAP』這個名字，「一天兩夜的練習時間，後天，我們要讓RAP在線下戰場上清楚記住——中國P的輝煌絕非杜撰。」

艾情講解的很精彩。

她已經做了一年專業解說，是國內幾個超高人氣解說之一，這絕非是虛名。

操作、走位、團戰預判、裝備路線、抗壓能力……

她將對方五個主力分析的如同庖丁解牛。

然後，八點半準時結束了介紹，讓戰隊繼續訓練。

她走到吧台後，遠遠看著坐在角落裡的那一排顯示器後的臉。

滑梯……07年他拿下亞錦賽星際的冠軍的那場比賽，她沒看過，但聽人描述過，過程是如何波瀾不驚，碾壓式的勝利；囂張all看上去平時很戰況，但一進入遊戲，絕對是最沉默的殺手；小米看上去無害，長得清清秀秀，操作也清清秀秀，是個甘願一直犧牲自己的隊員，完美輔助……

inin的實力她上次已經見識了，看起來很無害單純的一張臉，他的戰術和兵種配比可算得上是出人意料的狠辣；following的操作極致細膩，在P敢說第一，沒人敢居第二。

和K&K的戰隊完全不同，P的這支隊伍，沒有Dt他們新人那麼犀利尖銳，用什麼來形容好呢？好像P第一戰隊的構成有些特殊，像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全部都是低調嗜血，習慣悄無聲息碾殺對手的存在。

尖銳和悄無聲息。

這本就是gun和olo各自風格。

「如果K&K的戰隊是像輝耀一樣的利劍，那我們就是……一汪無處不滲透淹沒的黑海。」她終於有了結論，忍不住笑。

無孔不入、陰柔嗜血嗎？

完了，他們要知道自己是這麼定位的，一定會吐血。

身旁的olo卻似乎格外沉默，意外沒有任何回應，他的視線像是落在他們練習的位置，卻又好像神遊很久了。

「olo？」她察覺到他的反常。

「嗯？」olo慢慢地轉回視線，微笑著看她：「你繼續說。」

他肯定都沒聽見。

艾情忽然不想說了，搖搖頭，將手中的水杯在玻璃吧台上輕輕轉著。這是他們的戰隊，歷經十年，輾轉輪迴，關係好像又回到了起點。

「我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olo似乎也知道自己剛才真的出神了太久，「最開始還沒有olo戰隊的時候，我也是在網吧里沒日沒夜練習，睡在群租房裡，房間很小，很亂，想收拾都無從下手……那時候每次約你出來，都要跑到公共澡堂把自己徹底洗乾淨，換上最好的衣服。為了去我家，我們好像還吵過很多次。」

他低聲說著，像在說給她聽，或者只是自己在回憶。

艾情沒想到，他真的會主動提出比十年前更久遠的事。

那個時候，沒有神話一般的olo戰隊，沒有那麼多隊友，沒有獎盃，沒有任何東西，她沒那麼愛電競，她喜歡的是olo，因為他才想要成為一名狙擊手。

如果讓故事回到起點。

沒有gun的出現，或許，olo戰隊根本不會成立。那個年代，太久遠，誰都不會認為玩遊戲是個正當職業，獲得投資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如果沒有那個轉折點，所有人或許都不會今天坐在國外的這個條件良好的度假村，可能會像絕大多數身處底層的電競選手一樣：

會有最初的狂熱夢想，茫然無目的地報名參加很多比賽，然後拿一些小小獎項；

會等待著有真正的伯樂，願意成為股東來贊助他們這些「千里馬」；

會暢想輝煌的未來，然後發現前路茫茫，因為有太多心懷夢想的年輕人，學業平平，遊戲技術精湛，在這個圈子裡搶奪著一切資源；

然後，隨著歲月流逝，夢想磨滅，希望遠去，成為一個住在網吧、睡在網吧，靠著為各種網遊、電競遊戲代練的收入，過著沒有未來的生活。

艾情看著仍舊有些不在狀態的olo，在想，他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對gun滿腹愧疚。她以為他已經強大成熟到，根本不會被這些陳年舊事影響。

但似乎不止這些。

總之，他今天很反常。

olo摘下耳機，關掉自己的iPad，結束了中國總部對於未來一年的資源分配會議。他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純粹旁聽，這些其實都不是他非常想要涉獵的範圍，但沒辦法，他已經成為了P中國的負責人之一。

他沉默片刻，想要再說什麼，看看錶，發現裁判的工作會議就要開始了。

「黑暗無光，漩渦密布，你對戰隊的定位和我不謀而合了。」olo微微笑著，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覆，然後就這麼拎著用來看會議文件的iPad離開了訓練間。

原來……他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