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窗外是大雨。

每個進來的人都要弄濕地板, 害得服務生不得不一遍遍擦乾淨。

艾情托著下巴, 用手去撥弄面前的首飾盒。

這個盒子里裝著的, 是非常昂貴的戒指, 這種戒指, 她過去只在那種八卦新聞里看到某某明星被求婚時, 才能見到的款式和大小。

她是學珠寶鑒定的。

雖然大學所學的東西, 忘掉了大半, 還是忍不住在昨晚, 拿著品評了很久。

昨晚，在飛機落地後不久, grunt在微博上突然宣布, 徹底告別星際爭霸這個項目，全身心投入到《密室風暴》。一石激起千層浪，作為olo之後，在星際這個項目成績最突出的職業選手，毫無徵兆地告別, 大出所有人意料。

包括olo, 也沒想到grunt會做這種決定。

她用食指輕輕戳著首飾盒, 面前有雙大長腿走過來，靠近, 站定，運動褲和運動鞋上全都是水，看來雨更大了。

艾情將首飾盒推了推：「替我姐姐還給grunt, 她不要。」

那被整個電競界所關注的人, 就如此拿起盒子，也沒再問多餘的問題，直接將首飾盒塞進了褲子口袋：「好。」

「你怎麼不多問幾句？」艾情笑，兩隻手撐著臉，看著他落座，「不是grunt的好兄弟嗎？也不關心他的感情問題，起碼也要探聽虛實、收集情報啊？」

Dt沉默了會兒。

「昨晚沒睡，陪grunt和他女朋友折騰了一晚上。」

「折騰？」

他嗯了聲。

這個話題就成功結束了……

艾情倒也不介意，繼續捧著臉，去咬住面前的吸管，喝著冰沙。

差不多快喝完的時候，Dt才又恰到好處地出聲，問她：「還要嗎？」

「不要了，」艾情哭笑不得，「我還後悔點了冰沙呢，喝得手都冷了。」畢竟還是三月的天氣，喝芒果冰沙也算很有勇氣。

這一次約Dt出來，除了完成姐姐交待的任務，她還要順路去了四樓的電腦城，想要買個P4。Dt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和那個電腦城的老闆閑聊，究竟是買P4好，還是XBOX好的問題，這些他其實都很清楚，就是不想直接讓她做出最後的決定，所以很有原則地保持了沉默，畢竟能聽她多聊會兒，也是種娛樂。

「反正玩體感就XBOX好一些，而且都不用買什麼盤，遊戲我都拷給你，P4就要買正版光碟，」老闆將幾個遊戲盤拿出來，放在桌上，「300一個，你要是玩膩了，拿來再賣給我，150我回收。」

艾情噢了聲，拿起盤看。

她還是喜歡電腦遊戲，所以對這種東西真的不太有研究。

老闆繼續巴拉巴拉，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這位知名遊戲解說的身價，還以為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和男朋友出來買遊戲機。

「你說，到底買哪個？」艾情終於求助。

「差不多。」這是他給的答案，很誠實。

……

好吧，艾情也不指望他能長篇大論給自己講解——究竟為何差不多的問題，還是買了P4，將櫃檯里所有的遊戲光碟都拿了個遍。

最後拿到使命召喚時，還挺開心，這是她唯一過去在滑梯店裡玩過的遊戲。

和密室風暴一樣，是槍戰類的。

只不過無法合作，只能一個人打劇情場景，或者是雙人對練。

「這個啊，適合你男朋友估計，」老闆看了眼她身後的大帥哥，總覺得有些眼熟，「你看下啊，我給你拆開了，這是正版的碼，對下，嗯對，還有，我給你開機試一下，教你怎麼玩。」

她謙虛點頭，怕打擊老闆的積極性。

可等到老闆真正開機以後，放入遊戲盤，畫面一出來，她就按耐不住了，借著試用遊戲手柄的空擋，直接玩了幾分鐘。

跳躍，前進，從廢墟高樓而下，沖入被狂轟濫炸之後的公交車。

毫不費力，瞄準，爆頭，瞄準，爆頭。

本來還想給她講解這款遊戲有多經典的老闆直接……給跪了。

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玩這個這麼順手啊，簡直是職業級別的！結果，這種「給跪」的膜拜感，在女孩把手柄交給身後的大男孩後，更強烈了。

帶著棒球帽的大帥哥本就顯眼，再加上來買遊戲盤的人叫好，很快就圍觀了不少人。

有人開始興緻勃勃擼起袖子：「兄弟，來一局？」

Dt微微抬起眼睫，沒吭聲。

艾情忍不住樂了。

無數次看他被各種人約戰，都已經成了習慣，沒想到在這電腦城裡，還有人看上他做對手了。她莫名有種興奮感，就像什麼呢？

武俠小說里，高手被不知道身份的人挑戰。

她拉住他的袖子，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耳邊，輕聲說：「快，贏了，我給你買糖吃。」

……

Dt感覺臉後耳根處有細微的呵氣，不知怎地，就默默將手柄拿起來。

於是，剛剛拿下星際爭霸某個線下大賽總冠軍的男人，就站在電腦城的某個狹小過道里，和一個彪形大漢玩了三局對戰。他雖然握著手柄，可是很清晰地，注意到身邊的女孩子就挨著自己，笑著，手撐在玻璃櫃檯上，托腮看著電視里的畫面。

而他的對手：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爆頭在游泳池裡……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橫屍在遮陽傘下……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放倒在大門入口……

漢子放下手柄，狠命地抓了抓頭髮：「哥們不錯啊。」

被誇得人顯然沒太聽得進去。

這個靈魂半出竅的狀態，到兩個人上了車，他開出去，聽到她報給自己一長串街道小區的地址時，更加明顯了。

車程二十分鐘，小區很幽靜。

高樓林立，樓下每一條路兩側都擠滿了私家車。

顯然，因為樓層太高，住戶過多，地下車庫車位不夠，全都停在了地面上。

他車技可沒有電競技術那麼好，於是，所謂的當年的「神之左手」就尷尬地，被卡在道路中，前面是想要出去的車，後邊是緊隨著他想要進去的車——

「完了完了，」艾情也束手無策，「我不會開車，沒法幫你。」

他抿起嘴唇，在懊惱為什麼過去在挪威清閑的那些日子，不肯多練練車。

就這麼在車前、車後的喇叭聲中，他終於將車慢慢挪過去，停好，下車，沒帶傘，將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就這麼跑進了她家單元門內。

「我走了。」他看到她收起傘，想著自己都跟到樓下，也該知趣而退了。

未料，面前的女孩有些眼神飄忽，輕聲問了句：「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彷彿有什麼錚地一聲從耳邊滑過。

他竟不太確定地問了句：「你家？」

艾情從下車就開始醞釀，到進了樓門終於有勇氣說出那句話，被他這麼一反問，反倒是有些心虛了。她將傘尖戳了戳地面，沒回答，按下了電梯。

幸好，他沒有再問多餘的話，讓她徹底退縮。

兩個人就這麼，有些尷尬著，到十二樓，一條走廊六個住戶，倒數第二個門就是她家。

開門，鑰匙扔在客廳桌上，她在門廊換拖鞋，又翻找了一會兒，將一雙明顯從酒店拿回家的白色棉布拖鞋放在地板上：「……應該不小吧？」

剛好。

他用行動回答她。

等到進了房間，他發現，這裡和自己理解的所有偏差，並非是想像中住著艾情父母，順便還有艾靜的那個家——

敞開式客廳，鋪著厚厚的地毯，堆放著各種遊戲周刊、雜誌，還有影碟。

深藍色皮質沙發深陷下去，好像還有她睡過的痕迹，應該是睡過，還有枕頭扔在上邊。

左手邊是卧室和洗手間，小廚房。

右手……門是半敞開著，能看到裡邊有電腦之類的設備，應該是她用來直播的房間。

這是……真正的，她的家。

她自己住的房子。

「你們明天飛廣州？」她不一會兒洗手間出來，應該是洗過了臉，耳朵兩側的頭髮有些微微濕著，「我也是上午才知道，olo和gun達成了協議，我們在上海賽區，你們在廣州賽區。」

這倒是個好主意，起碼在全國總決賽之前，不會有廝殺。

倘若兩大俱樂部在一個賽區，那個賽區直接可以稱為死亡賽區了。

他點頭：「原本是上午機票，臨時改成下午了。」

她噢了聲，看他：「站著幹什麼？」

……

他訕訕，在沙發上落座。

這種時候，Dt忽然發現自己不擅長和人閑聊的缺點，被無限度地放大了。想要找話題，聊遊戲怕太公事化，聊比賽更無聊，聊……代碼？恐怕只有自己感興趣。

可是除了這些，兩個人要說些什麼合適？Dt迅速在腦海里找尋著輕鬆而又有趣的切入點，結果，落在艾情眼裡，就是又一段尷尬的沉默……

她拆開一小包茶葉：「大紅袍可以嗎？」

「沒問題。」Dt看到她拿著的東西，慢半拍點頭。

「你坐得那麼直幹什麼？」她將茶葉倒入小茶壺，又往燒水壺裡加了一瓶礦泉水，按了開關，「這是我家，又不是採訪現場。」

他內心微微漾起一抹苦笑。

如果是採訪現場，倒可以輕鬆些。

為了排解一些緊張情緒，他隨手拿起一個茶杯，裝著感興趣，在手心裡轉悠著把玩。

水很快就沸騰。咕嘟作響的水壺，在電磁爐上冒著熱氣。

艾情不知道為何分神，聽見他說了一句「開了」，恍然，馬上就去拿水壺，卻忽略了噴薄而出的蒸汽，幸好被他及時拉住了手腕。

這一剎那的肌膚接觸，讓時間凝固。有一幀畫面飛速從他眼前掠過，是olo那天親自去機場接她和inin時，伸手揉著inin的頭髮，側過頭對她溫柔地笑著，低聲交流的場景……

艾情試著輕輕往抽出手腕。

最後的結果是，手腕是抽出來了，手卻成功滑入他的手掌中。

他突然收緊手指。

那雙眼眸，黑得如同最清澈最純凈的夜空，全是她，只有她。心在胸腔里猛烈地躍動著，急促地怕機會稍縱即逝： 「艾情。」

艾情本來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這一聲倒是被驚醒，將手用力抽出，人也遠離他這裡。她的臉又紅又白，慌亂地將開水倒入茶壺，再倒進小茶杯里，遞過來的一刻，又秒速收了回去：「不對，不對，好久沒泡茶了，這是洗茶水，不能喝……」

Dt沉默著。

一股非常厭棄自己的懊惱情緒從心底湧上來，他很怕，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這種急切的衝動做法，會不會讓她討厭？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特別輕浮？各種情緒壓在心臟上，越來越沉，越來越焦慮。

啪地一聲。

小茶杯應聲碎在他手裡……

兩個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