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艾情抱著膝蓋, 坐在不知道哪個酒店沙灘前的白色躺椅上。

手機就在手邊, 還是半個小時前她回給Dt的簡訊：我在沙灘坐坐, 一會兒就回房間。

深夜的海, 浪很大。

視線里竟然出現了Dt, 身後還跟著個女孩, 好像是哪個女隊的？隊服挺熟？

Dt突然停住腳步, 很嚴肅地制止對方再跟著自己, 順便再次後退兩步。女孩在說什麼, 艾情看不清……

很快，女孩轉身走了。

Dt站在原地, 掃了眼這間酒店的幾排躺椅, 成功找到了縮在角落裡，抱著膝蓋在觀察他的艾情。他剛結束訓練就聽說gun和P的人不太愉快，一路跑出來找她，一個個酒店沙灘走過來，還被人追著糾纏, 心情真是down到了最低點。

幸好, 終於找到她的位置。

沒想到, 剛靠近她，第一句聽到的就是：「她喜歡你嗎？」

Dt很厭煩剛才那個人, 沒回答，在她身邊坐下。

「她在追你嗎？」艾情繼續小聲逗他。

「……我對她沒興趣。」

她有些想笑。

「真的。」他語氣堅定。

她繼續忍著笑意，去看海面。

Dt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有些煩躁, 為什麼一路都沒擺脫那個女人，讓人跟到這裡，被艾情看到。他不想要她有任何誤會，繼續解釋：「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麼。」

艾情再忍不住，笑出聲，他這才察覺是自己太緊張了。

「我沒吃醋，」她隨口玩笑，「不過……你要不要考慮繼續戴帽子行走賽場？少招桃花？」她臉貼在膝蓋上，目光揶揄。

安靜的海岸，安靜的夜晚。

她突然露出了可愛的一面，蜷縮著身子，坐在他身畔，小聲和他開玩笑，這讓他有些……難以招架。Dt清晰地看到她的腳|交疊在一起，指甲也小小的……他的手指微挪動，碰到她的腳背……

皮膚相觸並不是初次。

可手指觸到柔軟的一霎，他頓住……她倏地收回腳。

「好，」他有些掩飾地清了清喉嚨，轉回剛才的話題，「我也覺得太麻煩。」

「我說著玩的……」她小聲嘟囔，低著去擺弄手機。

手機右上角時間跳了一分鐘。

她看到時間顯示，情緒很快就落下來，從這短暫的曖昧落回了現實。

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他們還在談嗎？

olo會留住他嗎？可留住了又要做什麼呢？

好像始終不肯認清現實的，不是小米，反倒是她、olo和gun。

「吳白……」她輕聲叫他的名字，「我太不敢看……你能幫我刷刷P官網，有沒有什麼人員變動公告。」她小聲說，有點點懇求的意味。Dt低頭，刷了刷手機里長期保存的網頁，猶豫數秒後，還是簡述了公告內容： 「小米退役，由Bug補位，即日生效。」

艾情眨眨眼，想要壓下眼淚。

心真狠，說走就絕不留。

……

「如果小米有你七成實力，就不會退役了。」她輕聲說。

Dt終於明白並不是gun和她起了什麼大衝突，而是……她曾經的好友再次退役，讓她成了眼前這個樣子。他沉默了會兒，回答她：「我也有退役的那天，都一樣。」

也對，大家都一樣。

幾年一換代，年紀、手速、大腦反應，一批又一批登頂的冠軍被刷掉，沒人真想離開，所有選擇都是迫不得已……最殘酷不過，英雄末路。

艾情抹去眼淚，拉開他K&K隊服的口袋拉鏈，將自己的手機塞進去。

然後，光著腳離開這裡，去踩海水。

Dt重新拉上口袋，彎腰，撿起她丟掉的拖鞋，跟上去。他跟得不緊，始終在五六步之外，反正有他在這裡，她不會有任何危險。

由於這晚迎著海風哭了很久，第二天早晨開始的線上表演賽，她破天荒地戴了一副平光的框架眼鏡，算是適當做了些掩飾。

小米已經走了，最早的航班，直接離開。

艾情環抱雙臂，等待開賽，可一想到小米的不告而別，鼻子就發酸。左側空位，滑梯坐下來：「Buff也不容易啊。」

「怎麼了？」

「網上說得不太好聽，」滑梯自己也是幾進幾齣電競圈，多少有些感慨，「說什麼拿了第一也沒用，沒什麼投資價值，最多能撐一屆比賽，最後的輝煌罷了。」

艾情瞄了滑梯一眼。

滑梯察覺，笑了聲：「看我幹什麼？我比你還小呢，可不算是老東西。」

她也笑，去看台上一本正經、正在用尺子量屏幕的buff隊員。

這個比賽只有拿到全國名次，才會有獎金，而且也不多，最多的獎金都在世界比賽的獎金池裡。沒有贊助商，純民間戰隊，三十多歲的人要這麼高頻率比賽，是要辭職的吧？連正常收入也要放棄……這麼一想犧牲真的很大。

這個老對手，也不容易。

K&K始終沒有入場。

差不多還有十分鐘開始直播，他們一隊人才姍姍來遲。

艾情看過去的瞬間，傻了。

「誒？那小子怎麼又戴帽子了？」身邊另一個空位，all坐下來，「不過還是這麼瞧著順眼，男人嘛，又不是明星。」

K&K隊服本就是黑色，他再戴回那個黑色棒球帽，完全掩蓋了面部細節，眼睛都隱藏在帽檐下，是他一貫形象，也明明是很養眼……

可怎麼這麼想笑呢……

她綳了半天，沒忍住，還是噗地笑出聲。

All和滑梯都莫名其妙看她一眼，笑什麼呢？

艾情有些心虛，摘下眼鏡，揉眼睛避開兩人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再戴上，後腦就被all拍了一掌：「眼睛這麼紅？有什麼好哭的？」

艾情捂住頭：「暴力狂，誰像你這麼沒心沒肺。」

All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胸口：「心在這裡，記著他就行，冠軍嘛，我們幫他拿！」

滑梯笑：「放棄解釋吧，你永遠無法理解女人，她們也永遠看不懂我們。」

「我去，就跟你多了解似的，還不是和我一樣，光棍一條，」all嚼著口香糖，瞥了自家隊長一眼，「不過說起來有點兒虧誒，等我們退役，還能娶著老婆嗎？大齡剩男，還一輩子就是個玩遊戲的……」

「所以說，」滑梯繼續去看K&K那群明顯更犀利、更年輕的人，「我們一定要拿下冠軍，否則什麼都不是。」

「是啊，不然，這一輩子可就真白玩了，」all的聲音低下來，「小米也就白退了。」

世界冠軍，是所有人的夢。

當然……也是小米的。

這裡有十幾個戰隊，僅是職業選手。賽場外，網路上，還有很多隱藏的、躍躍欲試的非職業戰隊……加起來，那麼多，都為了一個冠軍。

中國賽區冠軍，亞錦賽冠軍……最後，是世錦賽。

……

「加油吧，兩位，」艾情低聲說，「先殺出中國賽區。」

為了所有人。

今天的比賽，就是亞歐賽區的表演賽。

算是市場宣傳的一部分。

到昨天為止，《密室風暴》今年的歐洲區總決賽已經結束，總積分第1和第2仍舊是老牌俱樂部RAP、FI。而亞洲賽區，只有中國區的廣州站剛結束，所以理所當然的，積分榜上前兩支隊伍是K&K、Buff。

艾情他們依舊是旁觀者。

第一組，Buff v RAP。

任務很巧，正是Buff剛贏了K&K的「反恐夜戰」。

RAP是P的老仇人，眾所周知。

這次歐洲區名單出來，他們的隊員也是大換血，艾情看過幾場視頻，比在韓國表演賽強了不少。 不過……Buff剛在任務上贏了K&K，她倒沒多擔心。應該說，場內從觀眾到選手都有信心……

不料，比賽在第開始後的14分19秒，徹底結束了。

Buff輸得很徹底。

非常徹底……

「靠，」all爆了粗，「廢物，這是他們歐洲人的經典打法，又不是什麼奇葩打法？buff都不提前定戰術嗎？」

艾情倒是理解他們：「Buff剛重組，訓練少。實戰經驗太少了，不了解歐洲人。」

從比賽開始，節奏就一直被對方牽制，始終被動，不輸都難。

「也算是積分第一，爆15分內的加分局，有點兒難看。」滑梯評價。

「歐洲強隊擅長心理戰，喜歡強攻。」艾情簡短總結，「這些我們清楚，Buff並不一定清楚，清楚了，也沒機會像我們一樣熟練應對這種強攻。」

畢竟職業戰隊，有領隊、教練，各種齊全，絕不僅僅是五個人的孤軍奮戰。

這就是隱形優勢。

整個體育館因為這一局的失利，有些安靜。

從觀眾席到選首席，都在低聲議論。

……

「有點意外，剛才的失利，」女解說看著剛入場，正在各自裝鍵盤的K&K眾人，顯得憂心忡忡，「我來介紹下，歐洲區這兩個最有名的俱樂部。大家想必對RAP很熟悉，當初DotA比賽，以伺服器不合適為由黑了P中國的就是這個俱樂部。」

男解說附和：「說起RAP，他們最大特點，就是哪家強就挖哪家，縱觀整個歐洲大區，也只有FI的人挖不動。為什麼呢？FI的老闆是威廉王子~哈哈哈哈，玩笑玩笑，各位不要當真。」

……

這笑話……可真夠冷的。

艾情都窘了。

賽場內，K&K已經準備好。

連線開始。

屏幕跳轉。

系統：反恐夜戰

場內嘩然。

也太巧了吧，全都是反恐夜戰。K&K就是在這個任務上輸給Buff，Buff在十分鐘前又是任務輸給了歐洲區亞軍RAP。

如今K&K面對的是歐洲賽區冠軍FI——又是這個任務。

整個體育場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各種議論，各種忐忑，各種怕輸。總共就兩場比賽，如果都輸了，對中國玩家打擊太大了……

系統按照程序，倒計時。

5，4，3，2，1——

畫面瞬息開啟。

「沙漠？!我靠……」男主持都忍不住爆粗口了，「這難度也太大了。」

這個遊戲地圖在廣州區預選賽有人碰到過，不過是白天。一覽無餘，除了斷壁廢墟，就是軍營，也就是說：他們想要殺100兵要直接去軍營，比街道狙擊難度大；想要團滅對方，藏身的障礙物都少，更難。

艾情腦子裡還沒想到什麼適合的戰術，

爆炸聲突然就貫穿全場。

音效太逼真，眾人都嚇了一跳。

交火了？！

這麼快？

雙方都降生在同一個方位了？立刻交火？來得及買武器嗎？

艾情丟開無數個疑問，迅速在畫面里找到Dt。他正匍匐在地，手中很明顯地端著把狙擊|槍。這一眼，大出艾情所料，她沒想到Dt竟然放棄主力擊殺？

一個成熟的戰隊，狙擊手是必備的。雖然狙擊手並不是主力擊殺隊員，卻在遠程火力和掩護上無人能敵，是保證戰隊整體安全和戰略擊殺的隊員。

問題是……他們隊的狙擊手常年都是grunt。

她馬上又去找grunt。

雙狙？！

最強的兩個人全不做主力擊殺，他們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