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予誠於是知道,許蜜語是真的不會回頭了。
房子和車是聶予誠家裡出錢買的婚前財產,法律上都歸聶予誠所有。聶予誠想把車留給許蜜語,但被許蜜語拒絕了。家裡的存款有一些,聶予誠也都要給許蜜語,許蜜語只要了其中應得的一半。
財產很容易就分割好了。許蜜語回家收拾好一小箱行李往外搬。
臨出門時她不敢回頭。她怕後悔領了離婚證,她怕捨不得這個住了六年多的小家,她怕她放不下和聶予誠在這個家裡太多的回憶。
聶予誠送她到樓下時,還是忍不住拉住她。
他問她:「有地方去嗎?要不就先住在家裡吧!」他幾乎有點祈求似的。他捨不得她就這麼從他生命里走掉似的。
她笑著告訴他:「那怎麼行,現在咱倆都沒有關係了,我怎麼能賴在你的房子里不走呢?」
他問她:「那你有地方去嗎?你今後打算干點什麼?」
許蜜語回答:「我先回鄉下娘家待一陣子,往後幹什麼我再慢慢想吧。」
他欲言又止,最後說:「你家裡人如果給你臉色看,你就回來吧。」
許蜜語說了聲謝謝。
一句客氣話,把他們兩個拉開成了彼此生命以外的人。
許蜜語說,聶予誠,謝謝你啊,離婚了你對我也不薄,還給我分錢。天陰了,你趕緊上樓吧。
她攔了輛計程車,把行李放上去。
街邊種著梧桐樹,陰天里本就灰白錯落的樹皮更顯得斑駁,像哭脫了妝的花臉似的。
樹影下,許蜜語轉身向聶予誠微笑擺手。
「再見了。」她說。
她轉回身上車的剎那,笑容頃刻碎掉,淚水奪眶而出。她淚跡斑駁的臉就像那棵梧桐樹似的。
外面響起一聲雷,大雨轟然地滂沱落下。
老天爺也哭了。
她坐在后座上不敢回頭,痛哭得無法自已。她在淚水中痛苦地和過去六年的自己做訣別。
司機大叔突然在前面開口,他問了聲:「你們是小兩口鬧彆扭了吧?瞧後面那小夥子哭得,比你還慘。他站在那挨澆呢,姑娘,你要不要下去或者他上來,你們倆好好溝通溝通?」
許蜜語沒有回頭,在窗外的大雨滂沱聲中,她狠狠一吸鼻子,告訴司機:「師傅,開車。」
沒有什麼要說的了。所以,走吧。走出彼此的人生,從此各活各的吧。
*
許蜜語以為從準備離婚到離了婚的日子,該是她人生里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了。把這段日子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她想錯了。
離婚後的日子原來才真正難熬。
每天除了要消化自己已經沒有家、沒有丈夫這種慢性病般後知後覺的哀傷,還要應對家裡父母姐弟的臉色。甚至父母姐弟的臉色漸漸地讓她連對婚姻逝去的哀傷都涌不起了。
母親焦秀梅從她拖著行李進門那天起,就不停數落她,不停勸她不要任性,不停催她趁聶予誠對她還沒放下,趕緊去復婚。「不然時間一長,當初再深的感情都是狗屁,他轉身就去找別的小妖精了!」
許蜜語不肯聽母親的。她離婚從來也不是任性,離了也從來沒想過回頭。
在家裡住了幾天,她慢慢覺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以前有聶予誠養,她可以不工作,但現在不行了,她得出去找點事情做,她得學會賺錢。
可這幾年來一直在家裡做家庭主婦,她除了燒飯做菜做家務就是看劇,早就和社會脫節了,她現在連表格文檔都快要弄不利索,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走出去,能幹點什麼活才賺得到錢。
繼續干待在家裡實在不是辦法,焦秀梅篤定她離婚時分到了一大筆錢,一直催著她把錢拿出來給許蜜寶買房子。
還好她這次定力深,不管焦秀梅怎麼誇她肯定她抬舉她,她都沒把錢撒手交出去。
她就這點錢了,在學會生存和賺錢之前,這點錢是給她維持生計用的。
但每天被焦秀梅催得沒辦法,許蜜語想不如儘快找個投資的路子,讓手裡的錢趕緊再生點錢,然後拿出一部分利息先去給焦秀梅堵堵嘴。
主意定下,許蜜語開始尋覓投資相關的訊息。
偶然的機會,她通過劇友加了一個群,群里有個叫張總的人,他說自己最近又有了一門賺錢的生意。群里立刻有幾個人問他,可以帶上大家一起發財嗎?
張總很大氣,回說聊得來的話當然可以,誰有興趣可以加他微信私聊。
許蜜語猶豫要不要加張總微信私聊一下。一星期之後,她的猶豫有點被打消了。群里好幾個人都說,已經私聊過張總,覺得項目不錯,投一筆錢,按周返利息,第一周的利息張總已經如期發給他們了。
他們在群里曬了收益記錄。
許蜜語看著比銀行高出好幾倍的利率,有點心動。她加了張總的微信號私聊。
她問張總她可以投多少,張總反問她有多少可以投。
許蜜語來了警惕勁兒,沒直說。
張總發語音告訴她:「這樣吧,我這幾天在星市出差,就下榻在星市的斯威酒店,你要是方便,就來找我一趟,我們可以在大堂的咖啡廳當面聊,這樣彼此掌握的信息能更直觀準確一點。對了,斯威酒店的咖啡味道相當不錯的喲。」
許蜜語聽到斯威酒店的時候,微怔了下神。她感覺這家酒店最近和自己的淵源頗深。
她想了想,張總能住得起斯威酒店,說明他經濟實力確實不錯。畢竟在星市,能住在兩所頂級豪華五星斯威酒店和星紀酒店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反正待在家裡也是閑著,許蜜語決定去會會這個張總。
第二天一早她先從老家坐長途車到星市車站,再打車前往斯威酒店。
一路奔波下來,趕到酒店時已經下午兩點多,差不多就是和張總約好的時間。
許蜜語走進酒店大堂張望了一下。咖啡廳在酒店進門的一側。雖然她來過斯威酒店幾次,但還真是沒有好好留意過這個咖啡廳。這裡裝飾得很富麗堂皇,桌子都是純木雕花的,座位全是看起來就很舒服的真皮沙發,整個咖啡廳里都是半開放式的卡座。
靠門較近的一桌已經坐了兩個人,許蜜語沒仔細去看他們長什麼樣,只覺得他們西裝著身氣度不凡。目光調向那桌後面,那裡坐的是一個人。
除此之外沒有別人了。
許蜜語邁步向一個人那張桌走去,和張總成功匯合。
*
紀封下午有個會要回集團總部去開,但來接他的車子中午開出去洗了,歸程有些堵,還沒趕回來。他於是帶著薛睿坐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廳里等車來。
趁著這餘暇空當,紀封讓薛睿拿平板電腦過來。他在平板電腦上點開一個農場遊戲,開始收菜和種地。
薛睿在一旁看著自家老闆,頂著一張冰山高冷臉,一身貴氣卻做著一件無聊事,還是日復一日地做,持之以恆地做。
起碼在他成為紀封助理的幾年裡,收菜和種地這事,他從沒見紀封間斷過一天。
紀封正收地時,聽到薛睿「咦」了一聲。
他沒抬頭,也沒去問薛睿咦什麼。
薛睿自己卻非要自言自語地告訴他:「又見到她了,那個搶VIP電梯以及丈夫出軌的大姐。」
紀封抬眼冷瞥了一下,微挑的眼角掛著一絲嘲諷和鄙夷。他用眼神警告薛睿,他不想聽這個女人相關的沒營養的八卦,瞥得薛睿立刻閉了嘴。
但不一會兒,不用薛睿說,身後就傳來了一男一女的談話聲。女的音量還比較收斂,男的講話不只大聲還抑揚頓挫,簡直像在演講。
要不是嫌麻煩,等下就走了,紀封一定起身換位子,躲開這聒噪的聲音。
女的叫男的張總,男的叫女的許小姐。
張總給許小姐介紹了一個超大超賺的投資項目,每星期按10%返收益利息。
張總一直誇許小姐有氣質,有眼光,有頭腦,有遠見……許小姐聽著聽著好像信了這些話,很開心的樣子,告訴張總說,她有一筆錢,打算交給張總來幫忙理財。
薛睿聽到這忍不住壓低聲音吐槽:「這怕不是騙子吧?什麼買賣能按周分利息?還是那麼高的利率。還有這位大姐,怎麼別人誇她幾句,她就感動成這樣,這是多缺愛啊?」
紀封沒理他的聒噪。他收完菜種完地就在平板上點開了財經新聞的APP,又點開一條視頻新聞。新聞主播用不大不小、不會吵到別人但也剛剛好能被不遠處的人聽到的聲音,提醒著社會上的投資人,理財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薛睿愣了愣,不確定紀封這是碰巧點開的,還是別有著什麼提醒之類的用意。
這時司機終於趕到,從門口走進來,接紀封出去。
紀封把視頻關掉,把平板電腦交給薛睿。
起身向外走時他眉心微皺冷冷出聲:「少管閑事做好你的助理,以後再改不了多嘴多舌的毛病就別幹了。」
薛睿又愣了愣想,看來自己剛剛應該是想多了,警告他少管閑事的紀封,一定是恰巧點開了那條新聞視頻。
甩甩頭,他趕緊抬腿跟上前面紀封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