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是個巧合吧
那聲陡然響起的尖叫後面,沒再跟上第二聲。
但薛睿還是探身向前問了紀封:「老闆,用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嗎?裡面的人除了那個女的,應該還有段總,我剛才瞄到他進去了。」
紀封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淡聲說道:「有什麼好看的。」頓了下,他又說,「真有事,不會只叫一聲。多半是段翱翔臭毛病發作,手腳又不老實了。」說到這他語氣里已經滿是嫌棄,整理掉這些外露的情緒後,他又說,「不過他花是花了點,倒不至於強人所難。」
薛睿順著這話一想,覺得也是。如果那女人以尖叫表示不願意,段翱翔應該不會再對她怎麼樣。所以那女人應該沒什麼實質性危險。
想完這些他轉去看紀封的表情。雖然紀封抹平了自己大部分的情緒,進入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但仔細看,在他眉眼間總還殘餘著一縷對段翱翔輕浮做派的膩煩。
薛睿不由想,有時候不知道段翱翔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他老闆完美主義又高度潔癖,最討厭男女事情上的齷齪,因此也最厭煩談生意時把場合挑在有女.色作陪的環境里。可段翱翔偏偏就踩著界限似的試探紀封——這次談事情的場合的確沒有選在會所包房那種聲.色犬馬的地方,甚至是顧念紀封的方便選在了斯威酒店最頂層。可段翱翔到底把這裡也搞得像個會所的大包房一樣。
「那要是那邊再有叫聲,我再過去看看。」薛睿暫時沒動,坐在紀封側後方說。
紀封聽到了他的話,倒是沒出聲反對或阻止他。
*
段翱翔在化妝間里嘰里咕嚕地打了一通電話。通話結束後,他晃悠著從化妝間里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他改了主意,決定還是得方便一下。
於是他折回,推開化妝間和衛生間之間的隔門。
他一過去就看到馬桶前正半蹲著一個服務員,她在清理著衛生,背影朝向他。
段翱翔一看那副背影,酒精倏地上頭,立刻就燒起了興緻。
那是一副頂曼妙的身形,後背纖秀,腰身裹在合體的制服下,一起一動間腰肢又細軟又柔韌。腰身下的腿型也好,雖然套在制服褲子下面,但托褲子不臃腫很修身的福,那雙腿看上去又細又修長。
再回過去往上看這服務員露出來的一段細細脖頸,皮膚白白的,她探身向前查看衛生死角時,一段頸子跟著伸長,向只天鵝一樣。
段翱翔從來不是禁慾的人,平時看到好身材尤其是腰長得好的美女,總會蠢蠢欲動,眼下他喝了好多酒後,更是比平時還衝動一些。
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女服務員身後,他的手就要往她腰上握。心裡甚至已經提前描摹出這腰身握上去的滋味,他幾乎有一瞬的動心在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沖著這腰不如逗她和自己玩一陣子。
但就在馬上要握上去的一瞬,他耳朵里響起一聲刺耳尖叫。
是女服員突然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尖叫著從他身前手下逃開,轉過身來,一臉受驚地看向他,並且對他質問:「你要幹什麼?」
段翱翔被喊得差點沒了魂,等魂回來了,看清眼前女服務員的樣子,他立刻興趣喪盡,胃口倒掉。
以為是個身材曼妙容貌也美艷的年輕女人呢,誰承想竟是個瘦脫相又滿臉憔悴的大媽?
段翱翔一臉掃興,沖許蜜語嫌棄地說道:「喊什麼喊什麼!什麼我要幹什麼,你擋在那我怎麼上廁所?我要把你扒拉開,我就要干這個!再說你看你那樣兒,咱倆到底算誰想占誰便宜還說不準呢!」
這功夫衛生間門口湧進來好幾個人,都是被叫聲引過來的。
他們進來之後看看裡面的情形,看到一臉嫌棄的段翱翔,和一個手上戴著膠皮手套面容憔悴陰鬱的服務員大姐。
立刻有人推敲出了眼下情形的前因後果,奚落的同時也安慰著段翱翔:「老段,喝多了看走眼了吧?是不是看身材以為是個小姑娘呢,沒成想是個貨不對板的大姐?後悔飢不擇食了吧?來來,拍拍胸口壓壓驚!」
段翱翔噴他:「滾一邊去,少胡說八道,我就想扒拉她一下好不好!你有這說屁話的功夫不如干點實事,去找個貨正對板的過來給我壓壓驚!」
旁邊又有人嘖嘖連聲地點評:「這家酒店現在怎麼回事,降級了嗎?怎麼什麼樣的服務員都能上頂樓來了?」
站在嘲諷中心的許蜜語,此刻儘力讓自己放空情緒,麻木起來。
只要不去想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就沒有人能羞辱到她了。
這邊的嘈雜聲把一直在大廳里忙著照顧賓客的套房管家吸引了過來。
她一進來就看到衛生間里站著好多人,這些人一邊安慰段翱翔,一邊奚落許蜜語。
段翱翔看到管家後立刻沖她撒邪火:「我說你怎麼回事?既然你是這個套房的管家,那這個套房的一切事宜包括衛生不都是得由你負責的嗎,你怎麼突然給我塞了這麼一個大姐進來?」
酒店管家狠狠地、飛快地瞪了許蜜語一眼,她在那一眼中迅速低聲斥責許蜜語:刷個廁所你也能給我添亂!
然後她立刻走過去對段翱翔道歉。
「段總,實在抱歉,今天您這裡人比較多,我怕忙不過來,擔心怠慢了您的賓客,才從別的樓層又臨時調派了幾個人上來幫忙的,讓您感到不滿意或者體驗不好,是我們的錯,我們向您鄭重道歉!」
她道歉完轉去告訴許蜜語:「別傻站著礙段總的眼了,快點把這打掃乾淨,然後去打掃其他衛生間!」
她語氣很不好,和剛剛對段翱翔說話時的恭敬親切完全不同。她好像有滿肚子火正憋著,因為認為自己被一個不懂事沒分寸的服務員連累了。
許蜜語心灰意冷地懶得解釋和辯解。眼下鬧劇其實她才是受害者。她不僅是受害者,還成了一個有罪的受害者,因為所有人都在說是她的錯,不是小姑娘了卻拿出一副小姑娘的身形來騙男人。
她什麼也沒說,甚至笑了笑。
笑得眉眼一彎,眼角眉梢到處都是無言的自嘲。
段翱翔卻看著她,突然一出聲。
「你等會兒!」他盯著她臉看,她一閃而過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但他好像看到當她笑起來時,她好像變得有點不太一樣。
「你再給我笑一下!」段翱翔對許蜜語下達命令。
旁邊的人都有點詫異地看向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在幹什麼呢。
套房管家也跟著疑惑:「段總……」
「你別說話,現在沒你事!」段翱翔沒好氣地制止她,然後轉去看著許蜜語,對她問,「你剛才那一笑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用你那陰陽怪氣的笑,在心裡罵我呢?!」
許蜜語定定地看著他,說了聲,沒有,我沒罵您。
「不對,你那笑有古怪,你再給像剛才那樣笑一下,不笑不行!」段翱翔直白地恐嚇,「不笑你現在就會丟工作!」
許蜜語滿心無語,只覺得好累。
她這回真的在心裡罵人了,一邊罵一邊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著段翱翔。
她笑起來時,像是變了一個人,嘴角彎起上翹,呼應在彎彎的眉眼下。這一刻她臉上的憔悴和大姐相,都被她的笑容沖淡了。她躲在笑容下,在心裡對段翱翔罵:狗男人。
笑了一下後,許蜜語收起表情,平靜地問了聲:「可以了嗎?段先生。」
段翱翔看著她,眯起了眼。然後他咬起後槽牙不甘心地說:「靠!我確定你在罵我,但我沒有證據!」
旁邊他的狐朋狗友有憋不住笑的。
段翱翔更生氣了,他乾脆不甘心地胡鬧起來:「你!」他指著套房管家說,「你才是我的管家,收拾衛生這活兒不就應該你來給我幹嗎?……什麼?大廳人手不夠,需要你來幫我招呼賓客?不用!來,你現在把這大姐的膠皮手套戴上,你來接著給我收拾衛生間。還有你!」段翱翔一指許蜜語,沒好氣地說,「對就你,把手上手套摘了給她,趕緊的!然後出來給我端茶倒酒來。你不是在心裡罵我嗎,我還不信我收拾不了你了!」
他說著乾脆不等許蜜語自己動手,他直接快步走上前,從紙巾盒一連氣扯出好些張紙巾來,包住許蜜語手裡的馬桶刷把手,奪過來,交到套房管家手裡,再隔著紙巾扒掉許蜜語手上的膠皮手套,連紙巾帶手套直接朝套房管家懷裡一甩,也不管上面的水漬會不會甩脫濺到人。
套房管家發出有點慘的一聲低叫。
許蜜語很想過去幫管家擦一擦濺在臉上的水漬,照應她一下。
但段翱翔攔住她,指著她的鼻子說:「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我走到哪你就給我跟到哪,端酒倒水給我伺候明白了,今晚就什麼事都沒有。你要是伺候不明白,明天我就能讓你捲鋪蓋回家!」
許蜜語站在原地,仰著頭看著段翱翔的臉,一動不動。
段翱翔被她看得激惱起來:「你瞪什麼瞪,再瞪信不信我抽你?」
他運勢真的揚起手,好像真的有些惱羞成怒了。
許蜜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忽然就來了叛逆勁,叛逆到萬念俱灰。
她不懂為什麼自己才是受害者,卻要承受這些紈絝有錢人的奚落和有罪論。
套房管家和她都是酒店的職員,她們都是女人。可為什麼有了事情,她們不能站在同一站線上互相幫扶?為什麼套房管家第一反應是不問青紅皂白地責備她,絲毫也不維護她一下?
她沒有做錯什麼,非要說錯,就是自己已經三十歲了,卻引起了別人的誤會,以為她是小姑娘,因而起了興緻調.戲了她一把。
而這個人現在放話說,不讓她好過。
好啊,她看著段翱翔的臉想,那就讓她不好過吧。她都已經過成現在這個樣子了,還能怎麼更不好過一點呢?
許蜜語不說話不動,也不畏縮,就那麼看著段翱翔。
段翱翔已經舉到半空的巴掌讓她的不畏縮弄得尷尬起來,一下子從本來不想真打變成了不得不打了。
這個巴掌如果不落下去,他剛剛耍的一切威風就都成了紙糊的,太沒面子。可落下去就是打了女人,說起來也不太有面子。
但終歸好像前一種更沒面子。
段翱翔把心一橫,決定還是得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好歹敢這麼瞪眼跟他對峙的大姐。
半空中的巴掌掄得真實了起來。
許蜜語瞪著眼睛看著段翱翔,眨也不眨,靜靜地等著看這一巴掌要怎麼落下。
可那個巴掌最終卻停在了離她臉頰僅有幾公分的地方。
而巴掌帶起來的風都已經掃到了她臉上。
她扭頭看,是有人握住了段翱翔掄巴掌的手腕。
那個她之前見過的、她曾經搶用人家專用電梯的,叫紀封的男人。
*
段翱翔橫了心,決定教訓一下許蜜語。
他把巴掌朝許蜜語臉上招呼。力道其實不算大,但風聲被他掄圓了。
總要給她點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教訓解解他的氣。
可手腕卻在馬上完成這個巴掌的時候,突然被人握住了。
他扭頭一看,居然是紀封。
「段翱翔,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連女人都打了。」紀封看著段翱翔,薄薄的嘴唇彎著,嘴角是抹能叫人害臊到鑽地洞的嘲謔笑容。
段翱翔一下就煩躁得不行。
他甩開紀封的手,沒好氣地強辯:「我打到她了嗎?不就嚇唬嚇唬!哎等會兒老紀,你不是最不愛湊熱鬧的,這是抽了什麼風,怎麼也跑進來多管閑事了?」段翱翔反咬一口,奚落紀封。
紀封冷冷看看他,又冷冷看看其他人,說:「出去,我要上廁所。」
那聲音里像飽含著某種震懾力,震得其他人不由自主就向外走。
紀封看了段翱翔一眼,段翱翔立刻高舉雙手,做投降狀:「好好,我也走!」
紀封最後把目光落在許蜜語身上。
他看著她,冷聲地問:「我說了我要上廁所,你要留下看嗎?」
許蜜語不由自主縮了一下肩。
「還不走?」
她又縮一下肩膀,馬上抬腳向外走。
推門時她想,剛才那句還不走三個字里,不知怎麼,她分明聽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棄。
那個男人,毫不掩飾地嫌棄著她。
所以他恰好進來解了她的圍,應該就只是個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