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是你幫我嗎
聽完許蜜語的問題,主管楊凌的眼神起了變化。
她笑起來:「嗯……怎麼會是你,我其實也有點意外。但這是上面傳下來的話。既然上面讓你當,你就好好當唄,別人想要這樣的機會都求不來呢。」頓了頓,她又說,「今天快下班了,我就先提前告訴你自己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等明天早會我再正式向大家宣布。提前祝賀你啊,許蜜語!」
許蜜語連忙虛心說謝謝。
從辦公室里出來,她想弄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想確定這一切是不是紀封在幫她。如果真是紀封在幫她,他又為什麼會幫她?他明明已經取消要幫她扳倒領班這件事了。
可現在,他不僅幫她扳倒了原來的領班,還直接扶她當上新領班。
雖然升她當領班這個結果讓她意外,但她在心裡發現,她竟然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一絲躍躍欲試。
她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差些資歷,可她也知道眼下這個當上領班的機會,似乎就是她人生里的轉機。她如果不想再行屍走肉地過下去、她如果想在將來活出點人樣來,她就該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她很想謝謝紀封居然這樣幫她,居然給她這個機會。
但他為什麼不僅幫她,還這麼幫她?
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嗎?
可在他看來,他不是已經給了她二十萬做補償了嗎,雖然這錢她一定不會要,她等下就會把卡還給他。
下班後,許蜜語到管家部找到頂樓套房管家,借口昨晚可能掉了東西在上面,想上去找一下。套房管家告訴她,今早收拾房間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東西,讓她再去別處找找。
管家還說:「再說紀先生的房間,別說現在沒有人,就是有人在的時候,也從來不讓我們進,你又是怎麼進去把東西掉在那裡的?」對方說著這話時,神態語氣里滿滿都是已經看透她別有用心的表情。
許蜜語卻不在意對方的質疑和淡淡輕蔑。她聽到的重點是,紀封現在不在頂層套房。
她於是走去酒店外面,希望能有點好運氣,可以等到紀封回來時,從她眼前經過。她印象里紀封好像都是走去大堂外面乘車的。也許是因為他嬌貴的鼻子吸不得地庫里的污濁空氣。
她站在酒店外面,把天色從白亮等到昏黑,又從昏黑等到全黑。
在她懷疑紀封的車子是不是已經直接開到地庫去、他是不是已經從地下乘電梯直接上了頂樓時,她終於看到一輛黑亮的勞斯萊斯行駛到酒店門口,緩緩停下。
馬上有人從副駕位置下車,轉身到後面,拉開后座車門,又把手橫撐在車沿上做防撞保護。
一雙長腿伸出,落地。
緊跟著,一道頎長身影彎身從車裡出來,站定在車子外面。
許蜜語定睛去看,謝天謝地,她等到了,那頎長的身影就是紀封。
*
確認下車的人是紀封,許蜜語抓住時機跑了過去。
在紀封跨步將要走進酒店正門裡時,許蜜語及時攔在他身側。
她喊了聲「紀先生」,聲音里有她自己控制不住的一點虛。
紀封站定腳步,扭頭向她看。
許蜜語清晰看到,在他識清面前人是自己那一刻,他的表情驟變。
他臉上原本就有點不大高興的底色,那底色里還氤氳著他的自厭情緒。
現在看到她,他更是湧起嫌惡和不耐煩,以及一些戒備。
戒備她什麼呢?怕她為昨晚的事再訛他些什麼嗎?
許蜜語想紀封也真看得起她,她自己都沒有她可以憑藉一.夜.情訛下許多東西那份自信。
她努力梳理好情緒,力求鎮定地對紀封開口:「紀先生,我想和您聊幾句。」
紀封半耷著眼皮看她,語氣板板,音色冷淡:「你想聊什麼。」
他說出的話能多簡短就多簡短。
紀封在想這女人是不是經過一天後,發現二十萬並不能滿足她的胃口,所以專門堵在這裡,要來為自己再討一筆更豐厚的補償?或者是她丈夫發現了她的事情,指示她來要更多的錢?
這麼想著,他厭煩地皺緊眉心。
他不想再讓這個人踏足到自己的地盤。他不想帶她到頂樓去談。
於是他冷淡地問她一句:「你想在哪裡聊。」
許蜜語飛快想了下。酒店的二層,裡面是各種宴會廳,外面是一個大露台,露台上有一片休閑場所,開了一些諸如茶室餐飲店的商店。而那個大露台,是個很大的開放區域,除了店鋪門口有桌有椅,也有大片空地。從那裡往下看還可以看到酒店裡綠樹青草圍繞的游泳池。許多人會在飯後到露台那裡散步、消遣、抽煙、喝茶。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在露台上找個空地方,應該不起眼。
許蜜語說了自己的想法。
紀封轉頭交代薛睿讓他自己先上頂樓,然後又轉回頭對許蜜語說:「帶路。」
許蜜語立刻為他引路。
好在她已經換了常服,大堂里也人來人往,她和紀封又保持著一段距離,倒也不吸引別人太多注意力。
許蜜語盡量加快腳步在前面走,希望把通向二樓的路程儘快走完。
紀封隔著一些距離跟在她後面,看著她的背影。腰肢纖韌,兩腿長直,腿骨勻細。而那層衣服布料下裹著的皮膚也是白皙滑膩的。
意識滑到這裡時,紀封悚然一驚。
明白過來自己剛剛無意識地想到了哪裡去,紀封煩躁得要命。
明明厭惡至極昨夜發生的一切,偏偏有些碎片畫面會在毫無知覺毫無提防的時刻,有毒一樣侵蝕大腦衝到眼前。
為閃過眼前的碎片片段,加上剛剛在家裡吃飯時被家中污糟氣氛煩擾到,眼下紀封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
這一天的上午,和私人律師交代完事情後,紀封又忍不住開啟了反覆洗澡的模式。
薛睿辦事回來,看到老闆又在不停洗澡,他幾乎感到害怕。
他一度考慮或者報警,或者撥打120。
好在中午前,紀封總算放過了他自己的身體。
薛睿想要探口風,問問昨晚自己死豬一樣昏睡過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他被紀封冰冷淬毒的眼刀子殺得屁都不敢輕輕放一個。
為了討紀封開心,薛睿特意找到酒店陳大廚,拜託他好好燒幾道拿手菜。拜這幾道菜所賜,紀封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惱怒的情緒總算氣順了些。
只是吃到一道江南名菜時,紀封問了句:「這是什麼?」薛睿答他:「這是蜜汁火方,用料是上等火腿,陳大廚把它蒸得清潤酥爛,幫您開胃健脾排毒瀉火的……」
他話還沒說完,紀封就已經甩了碗撂了筷子多一口都不吃了。
薛睿被搞得一臉懵,一邊狼吞虎咽替紀封吃掉陳大廚的好手藝,一邊使勁想是什麼關鍵詞又觸發了紀封的鬧情緒開關?
吃完那道蜜汁火方,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是「蜜」字觸發了紀封的鬧情緒開關,讓他一下就聯想到他嫌棄厭煩的許蜜語。
這還是薛睿第一次見紀封這麼不怕浪費精力、浪費情感地,去認真討厭一個人。
下午時,薛睿替紀封接到從紀宅打來的電話。
是紀封的母親封雪蘭打來的。
薛睿把電話交給紀封聽。
封雪蘭在電話里讓紀封自己回想一下,他已經多久沒有回家陪父母吃過晚飯了。
紀封告訴她,自己一直在忙收購酒店的事情。但這個理由並不能敷衍掉封雪蘭。
封雪蘭甚至有點祈求他:「兒子,不管怎麼樣,今晚回家來,陪我和你爸一起吃個飯。你爸說有事要和你談,今天特意趕回家的。「
紀封聽到父親紀聖銘也要回家吃晚飯,忍不住嘲笑了一聲:「真難得,他還找得到自己家的門。」
封雪蘭繼續祈求他:「你就別和他置氣了,看在媽媽的面子上,晚上回來一起吃個飯。你爸看樣子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談。」
紀封心裡對母親的祈求又同情又不耐煩。
但到了下午三點多,他還是讓薛睿備車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薛睿問他:「老闆,您今晚在家吃完晚飯,是直接住家裡,還是回酒店住?」
想到家裡廚子的手藝,紀封簡直連晚飯都不想吃了,想直接掉頭回去酒店。
他有點累地揉揉太陽穴,告訴薛睿:「如果家裡有做飯不那麼難吃的廚子,我倒是可以考慮住在家裡。「
薛睿立刻領悟拐著彎說話的老闆的意圖,趕緊說:「那我和司機師傅就不走了,我們在您家外面等您。」
紀封告訴他:「也用不著乾等,在那瞪眼餓著我也不會表揚你們給你們漲薪水。記得自己去找個好館子吃點東西,餐費回頭找我報銷。」
薛睿立刻開心應一聲「好的」。
等紀封到了家、進了門,也不過才四點過一刻。但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了滿滿的菜肴,菜品風格看起來和以前倒是有點不同。
看見他回來了,母親封雪蘭立刻從沙發起身過來迎他。
封雪蘭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身段依然不輸年輕女孩,容貌也雍容漂亮,只是眼角嘴角處不太經得住細看了。
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個被歲月優待的美麗女人。
紀封總是想不通,有這樣體面漂亮的妻子在家裡,父親為什麼還會胃口貪婪地去外面打野食。
他換了鞋進了屋。
父親紀聖銘正坐在客廳沙發里。從他現在的樣子可以看到他年輕時曾經怎樣帥氣逼人,就是現在有些年紀了也依然氣度不凡。再加上有錢,直到現在也有很多道德感缺乏的女孩和女人,都別有所圖地往他身邊湊。
而讓紀封覺得更為不齒的,是他的父親大人,儘管年紀一把,卻對這些污糟事和爛桃花,從不推擋,盡情享受。
而他的母親,居然甘願守著這樣的丈夫,哪怕知道他在外面又安了別的家,也依然痴痴盼盼地不肯離婚。父親偶爾回來一趟,她都快樂得像是過節似的。
這樣的家,紀封根本不想回,他寧願住在酒店。
紀封看到紀聖銘,想到他在外面的女人和另外安的那個家。他失去了和父親打招呼的**。
但另一邊,紀聖銘坐在沙發上,不怒自威地瞪著紀封,還在等著他叫自己爸爸。
兩個人無聲對峙著。
封雪蘭趕緊走來打圓場:「兒子,別傻站著了,叫你爸一起,走了我們一家三口去吃飯了!」
紀封沒有叫紀聖銘,他自己轉身朝飯廳走。
封雪蘭趕緊走去沙發前,軟了身段去扶紀聖銘起來。那副討好的樣子讓紀封在一旁看得幾乎煩躁。
好像他的母親,在他那不稱職的父親面前,永遠也學不會爭氣。
封雪蘭安頓紀封和紀聖銘都坐好,自己才跟著坐下。她坐在兩父子中間,開心得不得了,好像今天真的是什麼節日一樣。她左右開弓,不停給兩人夾菜。
她先勸紀封:「兒子,你嘗嘗這些菜,這是我專門對著你的口味讓新請的大廚做的,人家剛剛得了國際大獎呢!」
紀封勉強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封雪蘭嘆氣:「這樣的大廚都滿足不了你的胃口?兒子,要不這樣,既然你只愛吃斯威酒店陳大廚做的菜,那我乾脆給他挖家來吧。」
紀封淡淡回道:「想挖他我自己早就挖了。沒必要,就讓他留在斯威酒店就好。」他拿餐巾印了印嘴角,「反正早晚都會變成我的人,用不著現在折騰。」
封雪蘭笑著解釋:「我這不是想著,要是把陳大廚挖回家來,你就能天天回家吃飯回家住了嗎。」
紀封聞聲頓了一下,然後抬眼看了看父親,淡淡說了句:「我不願意回家來,又只不是因為這個。」
他的眼神和他的話裡有話,一下就刺激到了紀聖銘。
紀聖銘抬手把筷子一撂,看著紀封說:「我還沒審你呢,你倒先拿話磕打上我了。你還知不知道咱倆誰是爹?」
紀封冷笑一聲。
封雪蘭怕這難得一家三口團圓的日子裡,老子和兒子又嗆起來。她立刻左右安撫,左右讓消氣。
紀聖銘喝了口封雪蘭端上來的茶,順了口氣,然後審問紀封:「我問你,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跟段家那個小子打架了?聽說還是為了個不著調的女人?」
紀封挑挑眉反問:「段翱翔他爸跟你說的嗎?」
他腦子轉得快。他想應該是段翱翔還是怕他事後會撕破臉地反擊報復,到時就算他段翱翔丟得起這個人,怕是段家也丟不起。所以段翱翔求助他的老父親,他的老父親再用交情來和紀聖銘打商量。
「紀封我告訴你,」紀聖銘看到紀封滿臉的不馴和不屑,提高音調厲聲告誡他,「不管你和段家小子之間因為這個女人發生了什麼,都給我就此打住,一筆勾銷,不要再計較下去了!為個不著調的女人鬧成這樣,丟不丟人?至於那個女人,如果已經發生了點什麼,她想要錢就給她點錢,安撫一下別讓她鬧。紀封你給我記著,跟這樣的女人,做做戲就做做了,但因為這麼個東西和人打架,或者跟她來真的,你就想也別想,趁早拿錢給我打發利索了!」
紀封笑了,笑容里滿是嘲諷。他的父親並不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恐怕在以為他和段翱翔是為了爭著睡一個女人而打了架。
「你覺得我做過的這些事,這其實都是你自己曾經做過的。而就算我真的也做了,你又有什麼立場來教訓我呢,紀老先生?」紀封冷笑著嘲諷紀聖銘,「上樑不正,還想管下樑別歪,真是貪心。」
母親封雪蘭在一旁本來安安靜靜地聽著。但聽到和女人做戲以及用錢打發時,她忽然像被人按了某個人格轉換開關。她一下子像變了個人,變了個脾性。
本來溫婉高貴的笑容立刻不見,她仍舊美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不甘和猙獰。
她看向紀聖銘,諷刺他道:「教兒子教得真是明白,很有經驗了吧?所以你就是到處拿錢打發女人,從來都不嫌煩吧?所以你才越來越不著家,整天跟外面的女人混在一起,也從來不覺得丟人吧?」
紀聖銘變了臉色,斥責封雪蘭:「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受不了你就跟我離婚,不是你自己不想離嗎?那就閉嘴!」
封雪蘭變得歇斯底里,她站起來猛地掀了桌子。一桌出自獲獎名廚的好菜就這樣轟然墜地,變成一灘灘災難。
然而屋子裡的其他兩人,卻好像已經見慣這樣的場面,不覺得驚嚇,只覺得悲哀。
「讓我離婚?我陪你白手起家熬了一輩子,你現在發達了想把我一腳踢開?紀聖銘你想得美,休想我給你和狐狸精騰地方,不可能的!」
封雪蘭說到後面,簡直已經是咆哮。她發瘋發狂的樣子,跟紀封剛進門時見到的氣質貴婦判若兩人。
這就是紀封不得不面對的家庭。一個把人逼成瘋逼成魔的家庭。
紀聖銘從椅子上站起身,怒斥封雪蘭:「好好的你又發什麼瘋?怪我不回家,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能堅持好好說話五分鐘嗎?行了,懶得和你多說。」
他整理衣襟要走。臨走前不忘又站定下來,回身警告紀封:「你的公司還在搞收購,鬧不得醜聞。再有我和老段也是有點交情的,你和段家小子的事,不管誰對誰錯,都先到此為止吧。」
這句話說完,他轉過身絕然地向外面走。
封雪蘭站在他身後,隨手拿起什麼都向他背後扔,碗碟筷子,座椅墊子,拿得起來的,通通丟過去。
「找你的狐狸精去吧!晚上別回來!永遠別回來!我死了你都別回來看一眼!」
她的歇斯底里沒有喚回紀聖銘的駐足和回頭,甚至更加快了他離開的腳步。
紀封坐在原處沒有動。他看著一地的狼藉,看著歇斯底里發著瘋的母親。
封雪蘭在突然狠狠發泄過一通後、在紀聖銘頭也不回地離開後,漸漸萎頓下來,失落下來。
她坐到椅子上,整理頭髮,整理衣裙,不安又帶著點倉惶地對紀封道歉:「兒子,對不起,媽媽又沒控制住……」
紀封嘆口氣,叫來阿姨,拜託她收拾一下滿地狼藉。
他把封雪蘭扶到客廳沙發上去坐。
封雪蘭坐進沙發後,終於傷心不能自已地哭起來。
她痛苦地哭訴,問紀封:「兒子你說,媽媽到底哪裡做得不好?紀聖銘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在外面搞三搞四我都原諒他了,他卻一直得寸進尺地欺負我,他難道沒有心嗎?」
紀封聽著母親的哭訴,回想父母的相處方式,滿心滿眼都是煩躁。
起初他也同情母親,心疼她在婚姻中的遇人不淑。他也恨自己的父親,恨他風流韻事太多,對家庭從不負責。
所以他讓自己爭氣,從讀書起,就一分不花紀聖銘的錢。如今他名下的產業生意,都是靠他自己一拳一腳打拚下來的,和紀聖銘沒有一點關係。這是他對於不稱職父親的回應——既然紀聖銘不是負責的父親,他就徹底剝奪他能對自己負責的機會。等紀聖銘意識到自己被兒子剝奪了做父親的權利,那是對他最有力的懲罰。
他希望母親也能像自己這樣,爭氣些,要強些。婚姻既然已經這麼爛,就乾脆甩掉它不好嗎?從爛泥走出來,自己活自己的,不好嗎?
可封雪蘭偏偏要陷在爛婚姻里,怎麼都不肯離婚。一邊歇斯底里,一邊還對這段爛婚姻抱有幻想,好像在期待有一天,紀聖銘在外面玩得累了倦了,總是會妥帖回家來的。
她守著爛掉的婚姻,苦等著這一天,把自己從優雅高貴的女人,等成一個歇斯底里、情緒失控的怨婦。
紀封從起初對母親抱有同情,到今時今日面對守著爛婚姻不肯解脫的封雪蘭,心裡只餘下哀其不幸嘲其不爭。
面對母親的喁喁哭訴,紀封直白地告訴她:「是你自己不想離婚,非要守著這樣一個男人過下去,可不就得由著他欺負你了。」
封雪蘭本來想從兒子那裡聽到寬慰,可聽到的偏偏是諷刺。
她立刻就要從哭訴中再次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紀封在她再次變身前,起身離開了。
走出家門,他煩躁地扯開領口。
坐上車,他陰冷的氣場封印了薛睿的嘴巴。薛睿一句話也不敢多問。
紀封坐在后座上,拿過平板電腦,點開農場,企圖通過收菜和種地來平復自己的情緒。
終於車子駛停在酒店門口時,他差不多恢復好情緒了。他基本已經又變成了平時的自己。
可是一下車,他就被這個叫許蜜語的女人攔住。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身體里的自厭和嫌惡因子就像應激反應一樣被激活了。
看到她就讓他想起經過昨夜他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他為此湧起自厭和煩躁的情緒。
而討厭她好像也已經變成一種深潛進意識里的本能。討厭到後面,他甚至有點忘記最初是為了什麼會討厭她。
現在他想起來了。
因為她,和他的母親那麼相像。
明知道丈夫出軌,還偏要守在一段爛婚姻里,哪怕自己過得很慘,也不肯離婚。
她們活得太沒骨氣,也太不爭氣。
他看著在前面帶路的許蜜語的背影,越看越覺得討厭。連帶著對母親的那一份無語和無奈,眼下全被他轉化成厭煩投注在前面女人的身上。
上了露台,走到無人的一個晦暗角落,許蜜語站定,回身。
露台地面上嵌著燈,黃融融的光把夜晚都煨暖了,卻煨不熱紀封周身冷冰冰的氣息。
紀封找到一張藤椅,坐上去,疊起腿,眼神雖然向上看向許蜜語,卻讓許蜜語覺得他依然是在睥睨俯視自己。
「說吧。」他言簡意賅,聲音冷淡。
許蜜語知道自己討人嫌,趕緊盡量長話短說。
她告訴紀封,她來找他,是因為今天下午突然收到主管通知,說由她接替犯錯被開除的張彩露,升任領班的工作。
她問紀封,之前不是說不幫她了嗎。她想了想又問紀封,是不是他幫她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措辭,最後支支吾吾地問: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才又決定不僅幫她扳倒原來的領班,甚至更幫她當上新任領班的嗎?
把想問的都問完她才發現,她以為自己還算鎮定,但其實她講的話根本語無倫次。
紀封聽完她毫無邏輯的一連串問話,面無表情道:「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因為昨晚和你發生了關係,所以想補償你、所以才這麼幫你?」
他忽然輕挑眉梢,目光犀利。
「你怎麼就確定,我這是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