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你不會躲嗎
那頓酒局的幾天後,忽然有天,一條有關許多知名五星酒店的測評直播橫空躥上了直播客戶端的熱門榜單。
視頻拍攝者是幾個年輕人,他們用紀錄片的形式,拍攝了他們入住過很多城市的知名五星酒店,並對這些五星酒店的衛生進行暗訪測評。
讓人震驚與意外的是,平時那些號稱高大上、標榜品味和舒適的豪華酒店,在它們光鮮的外皮下,幾乎都藏著各種各樣的衛生死角。
比如服務員用客人退房後的臟毛巾甚至是臟浴巾,直接擦杯子、擦牙缸、擦酒杯。更有過分的,先用臟毛巾擦馬桶,再轉回來擦杯子……
客人退房後,如果床單不臟,酒店方面會直接鋪平再接待下一波住客,根本不換新的……
上一位客人用過的水壺水杯,不清理不消毒,擦乾後直接擺回去……
各種騷操作看得人觸目驚心。
拍攝者用痛心疾首的畫外音,斥責各家酒店,在如此昂貴的收費下,提供的卻是這樣骯髒和蒙人的服務,這麼做是不是對消費者太不尊敬?經營者還有沒有道德底線和良心?
當大家都被這慷慨激昂的畫外音震動得憤慨無比時,拍攝者忽然又話鋒一轉——
「不過酒店業也不是徹底讓人失望到底,還是有一家半五星酒店,是通過了我們的暗訪的,這一家半酒店,讓我們覺得酒店業應該還有希望,它們是整個行業還有救的希望之光。」
拍攝者用這個轉折吊足觀看群眾的胃口,讓大家忍不住守在視頻前看下去,等著看酒店業的希望之光被揭曉。
「我們在所入住過的二十幾家五星酒店裡,做過這樣一個測試:我們在辦理入住進到房間裡面後,會把床品弄亂,然後只待半小時就退房,我們會給房間里的床單、被罩、浴缸、馬桶、牙缸、水杯等等都做上記號。然後第二天再換一波人入住同一間房,去檢查這些記號還在不在。如果這些記號還在,說明東西就沒有被換過新的,衛生也沒有重做,服務員只是把被子又鋪平了而已。」
「結果測試下來,二十幾家五星酒店,除了兩家以外,所有酒店全部中招!他們通通沒有換過新的床品,也沒有重新清理過水杯水壺馬桶浴缸什麼的。雖然我們只待了半個小時,但這半個小時足夠把房間里該用的東西用上一遍,可服務員卻覺得時間短不用重新整理,這是對後面顧客的欺騙和不尊敬!」
大家又被帶動起了同仇敵愾的情緒,紛紛留言以後只住那兩間重新做過衛生的酒店。他們催促拍攝者快點公布兩家酒店的名字。
在他們對那兩家酒店的好奇達到頂峰時,拍攝者及時揭曉了謎底:「至於那兩個例外的酒店,很巧它們都在星城,一家是斯威酒店,一家是星紀酒店。但星紀酒店也並沒有把所有衛生都重新全做,只是換了新的床單被罩,衛生間里的衛生,他們沒有重新仔細地再做。所以我們算它是半家酒店。」
「至於斯威酒店,說起這家酒店,連我們都有點意外,其實我們之前並不看好這家五星酒店,覺得它最近兩年管理有點混亂,體驗感在下降。可是沒想到這次暗訪測試,居然是它全身脫穎而出!我們的回訪者仔細檢查了每一個地方,確實沒有發現任何的衛生死角,不僅床單被罩換了,衛生間也整個地重新收拾了,就連浴室地墊都重新刷了一遍。最後連我們都服氣了,真是找不出一丁點毛病。對了,我們在此發誓,我們團隊和斯威酒店沒有任何關係,這也絕對不是廣告,斯威酒店的客房服務員真是很可以的!」
*
直播結束後,斯威酒店和星紀酒店都直接衝上了熱搜。
紀封看著平板電腦上的熱搜詞條,牽動嘴角露出個淡淡嘲諷的笑。
沒想到在這種暗訪測試里,最後居然是斯威酒店逃出生天。
沒想到他旗下的星紀酒店就只能算是半個通過。
居然星紀會輸給斯威,這簡直莫名其妙。正在星紀集團總部忙著收購斯威的項目團隊里,那些了解斯威真實情況到底怎樣的項目成員,看到這次星紀居然落敗給斯威的熱搜後,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番不可思議和哭笑不得的心情。
耳邊薛睿正在聒噪:「老闆!我忽然想起來,他們暗訪測評的那兩間房,是許蜜語做的清潔!當時她安排手下人去做清潔,結果沒人聽她使喚,還笑話她傻,笑話她執拗,最後是她自己一個堂堂領班擼胳膊挽袖子親自把這兩間房的衛生里里外外做了一遍。您還記得這事嗎?天,沒想到托她的福,這次都叫斯威爬到我們星紀頭上去了!」(30)
紀封撇撇嘴,朝薛睿不甘心地一瞪:「閉嘴。」
他又不是失憶了,為什麼會不記得?
他只是沒想到,到頭來居然是許蜜語的執拗讓斯威酒店有驚無險度過了暗訪這關,甚至還贏了星紀酒店一籌。
這簡直是離了大譜了。
但又不得不說,她這回算是給斯威酒店立了一功。
心頭思緒一時比較紛雜,紀封突然騰地從沙發上站起,抬腿就向外走。
薛睿趕緊跟上,一頭霧水地問:「老闆,我們這是去哪?用給您備車嗎?」
紀封懶懶回答:「不用。」
進了電梯後他告訴薛睿:「刷卡,去二層。」
薛睿於是知道了,紀封這是又要去酒店露台吹風喝茶了。
*
許蜜語自嘲地想,這可能是老天爺都知道焦秀梅來找她沒什麼好事,於是專門為她配上狂風暴雨的背景畫面。
但也託了陰天的福,露台上的人都開始往酒店裡面跑,這樣倒少了外人對焦秀梅大嗓門的圍觀。
許蜜語想在露台上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再由焦秀梅去嘮叨。
可焦秀梅不如她的願,從上了露台開始就跟在她身後不停地念叨。
「許蜜余,你給我站那聽我說話!你給我說清楚那張卡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剛把卡給我的時候我去提款機上查過,密碼是對的,裡邊有二十萬整,我回家之後當天就把它交給你弟未來丈人當彩禮了,他們當時查詢餘額的時候也沒問題,可怎麼你弟剛跟你弟妹辦完婚禮,你弟丈人再想往外取錢就說密碼錯誤了呢?您趕緊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別搞得像我們家在騙婚似的,現在你弟妹收拾行李都回娘家去了,說不把彩禮的事說清楚就不回家來!
焦秀梅連珠炮似的轟.炸了一大串,喘了口氣給大嗓門蓄足力量,然後繼續轟.炸:「我就想跟你問明白卡的事,但怎麼我一給你打電話你就掛斷?你就非逼我當面來問你是吧?小多餘我說你可真行啊,敢這麼對你老娘,你知不知道你那張破卡這回害慘你弟弟了!」
許蜜語聽得滿心的煩。焦秀梅來了,對她一句問候關懷都沒有,張嘴就是錢錢錢卡卡卡。不管她活得到底多難,她的死活似乎永遠不在焦秀梅考慮的範圍內。
她不耐煩地回了句:「什麼叫我給你的卡?那張卡明明是你從我這搶走的!什麼叫我害慘許蜜寶了?明明是他自己沒本事還非要討老婆!」
因為激動她的聲音有點大,引來從露台跑進酒店途中客人的回頭一瞥。
許蜜語頓時感到局促和羞赧。她趕緊找別的地方,想離酒店和露台的介面遠一點的地方。
焦秀梅緊跟在她身後,嘮叨和責罵聲像堵躲不開的牆,把她團團困住。
「哎,小多餘,你往哪走呢,我跟你說話呢!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跟你壓低音量呢,你再這麼愛答不理的別怪我給你打開大嗓門啊!」
許蜜語真想從二樓露台上跳下去,摔不死也最好栽進泳池裡淹死自己,一了百了。
焦秀梅吼得就差全酒店都聽到了,就這還叫沒打開大嗓門?
許蜜語很想感謝眼前這場突來的風雨。要不是它們衝散了一些焦秀梅的音量,恐怕連酒店裡面的人都聽得見露台這邊的聲音。
焦秀梅永遠有一百種方法能令她輕易社死。
風颳得越來越大,雨點大顆大顆落下來,開始是稀疏,漸漸就落得密集起來。
許蜜語使勁往露台一角走,那裡最背陰,就算焦秀梅聲音再大些,酒店裡面的人應該也是聽不見的。可是在半途中,她被焦秀梅一把扯住。
「雨下這麼大,你還打算往哪走啊?你想讓雨拍死你老娘啊?」
焦秀梅不容分說,拉住她就往一個伸出來的房檐下擠。
「別瞎走了,就跟這站著吧,這還能擋擋雨。」
許蜜語趕緊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一家小書店的外面,書店的玻璃門外掛著鏈條鎖。看來是天氣不好提前打烊了。
確定裡面沒有人,許蜜語鬆口氣。
雨越下越大,密集得像一塊塊布從天上垂下來,遮天蔽日的。透過雨幕向外望出去,書店隔壁那家茶室,只隱約瞧得見在外面豎著一把大大的遮陽傘。
這麼大的風雨,想必沒有人那麼閑,會在那把傘下喝茶吧。
許蜜語妥協下來,沒再堅持往露台一角的背陰處走。
「許多餘!」風聲雨聲的阻力下,焦秀梅又打開了大嗓門。她大聲叫著許蜜語,態度已經不耐煩,「別瞎走了!趕緊把卡的事給我解釋清楚,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卡的事,許蜜語心裡很清楚,但她一點也不想對焦秀梅解釋。
那天她從派出所里出來,確定了想通過報警從焦秀梅那裡把卡和錢要回來行不通,一時間她茫然地不知道該怎麼辦。(29)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她只好先趕回酒店繼續上班。
直到晚上下班時,她終於想出個辦法來。
她想起之前薛睿給她打過電話,她試著按照那個號碼回撥了過去。謝天謝地,電話居然接通了!
薛睿在通話另一端問她:請問您是哪位,請問您有什麼事。
她趕緊告訴薛睿,說自己不小心把那張銀行卡弄丟了,卡的背面有取款密碼,為了防止錢被陌生人提走,她請薛睿直接把那張銀行卡掛失掉。
薛睿回給她一句「我看下卡的情況」後,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她收到薛睿發來的一條信息。
薛睿告訴她:我剛剛查過餘額,卡里還是二十萬,一分沒少。所以不用掛失,我直接幫你改了個新密碼。新密碼是******。
許蜜語看著信息想,雖然卡沒有掛失——她覺得卡掛失掉就相當於自己把錢歸還給紀封了——但密碼改掉了也好,這樣焦秀梅就只是白拿著一張卡而已,裡面的二十萬還是安全的。
從卡的密碼改掉那時起,她不再接聽焦秀梅的電話。她怕自己被焦秀梅騙去新密碼。也是從那時起她覺得早晚有一天焦秀梅會殺過來找自己——當她發現卡的密碼被改掉了、卡里的錢一分都取不出來的時候。
眼下焦秀梅果然來了,帶著她的不可理喻。
風中雨中,焦秀梅對許蜜語埋怨地大喊大叫:「小多餘我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你媽我頂風冒雨大老遠地趕來,你不給我安排個房間歇會兒,就一勁兒把我往這麼個挨雨澆的破地方領,怎麼的你是想找個僻靜地方謀殺親媽啊?趕緊去給我開間房,我好好地坐下聽你給我個解釋!」
許蜜語聽著焦秀梅地無理要求,只剩下冷笑:「你當我是酒店老闆嗎?說開房就開房,說給你休息就給你休息?我就是個臭打工的!給人家鋪被子換床單的,給人家刷廁所洗浴缸的!」
許蜜語狠狠地踩踏著自己。她彷彿從其中能得到一絲釋放和宣洩。這是她每天的樣子。她活得這麼累,一點都不輕鬆。她把這樣生活著的自己攤開給焦秀梅看,希望母親能從她的自我踩踏中看到,她也需要關心。
可是焦秀梅的眼睛和心只能看到許蜜寶。
「你少給我賣慘!我還沒喊不容易呢,你倒先給我放上賴了。以前你挺好的啊,怎麼現在成天就知道跟我嚷嚷你沒錢?不過你啊,我算了解了,你這孩子就是不能給你好臉,就得逼一逼你才知道什麼是孝道!你給我趕緊的,別廢話,解釋清楚那張卡總密碼錯誤是怎麼回事!搞得在蜜寶丈人那,我們跟個騙婚的詐.騙.犯似的,老許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許蜜語心累得煩躁,她跨出一步,走出房檐,直接站進雨里。
大雨涼涼地包裹住她,沖刷著她。
她站在雨中,渾身濕透,轉身冷笑著告訴焦秀梅:「你可不就是詐.騙.犯,是你從我這裡把那張卡詐.騙走的。實話告訴你,那二十萬不是我的,你不要想著再打它的主意了!」
焦秀梅沖她喊:「你發什麼瘋?好好地說話,你沖雨里去幹什麼?用腦子去接水啊?什麼叫我別打那二十萬的主意?怎麼你還真想看你弟被他丈人家難死啊?我還就不信了,你說那二十萬不是你的,那卡怎麼會在你那?許多餘今天你不說清楚,我乾脆、我就拉著你,咱娘倆等會兒一起從這跳下去!你不想讓你弟好好活,那乾脆咱們就都別好好活了!除非你把那二十萬私房錢趕緊給我吐出來!」
焦秀梅在大雨中抬高了嗓門,一連串地對許蜜語說著。
這一刻許蜜語的心又冷又寒。
她站在雨里大聲問焦秀梅:「我說了那卡里的錢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為什麼你還要逼我拿出來?我到底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到底要壓榨我到什麼時候?請問煎女士你對你的女兒到底還有沒有心啊?」
問到後面,她幾乎有些情緒崩潰。聲音像被風給撕裂了一樣,啞而悲愴。
焦秀梅卻不為所動,甚至翻臉翻得更狠:「許多餘我告訴你,你少跟我來哭天搶地這套,我看你就是挨打挨少了!哄著你不行,非得跟你來硬的是吧?」
她邊說邊抬手去戳許蜜語的額頭:「我不管你那卡里的錢到底怎麼來的,但既然卡在我這,裡邊錢就是我的!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正確的取款密碼!」
她把許蜜語的頭都戳歪了。
許蜜語站在雨中冷笑,對焦秀梅大聲說:「這次你真的別做夢了,我不可能把密碼告訴你的!」
焦秀梅一下變了臉,她像失去了所有忍耐力,氣極敗壞地抬手要扇許蜜語耳光。
許蜜語一動不動站在雨里。她閉上眼睛等著焦秀梅來把她心裡對親情的最後一點溫度都打散。
但那個巴掌最終卻沒有落在她臉上。
她在雨中睜眼,驚詫地看到居然是紀封不知道從哪裡走到檐下來,握住了焦秀梅的手腕。
她愕在雨中,怔怔看著紀封的臉。
他也轉過頭來看她,臉上全是厭惡的表情,緊皺的眉心裡也是滿滿的嫌棄和不耐煩。
他就帶著這樣的表情,看著她壓低聲音問:「你是傻子嗎?就算她是你媽,她打你你不會躲嗎?」
許蜜語聞聲更加愣住了。
紀封鬆手把焦秀梅甩開,又探手到雨里抓住許蜜語手腕,把她抓回到檐下來躲雨。
然後他站在許蜜語身前,不著痕迹地把她擋在身後。
焦秀梅揉著手腕,沒好氣地沖紀封大聲嚷嚷:「你誰家教出來的孩子啊這麼沒禮貌?上來就跟老太太動手的!我看你是想犯法吧?我告訴你我和我閨女聊我們自己家的事呢,你少管閑事趕緊讓開,要不我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紀封不為所動。
焦秀梅更來氣了,大聲問:「你這人怎麼回事?你到底誰啊你?」
紀封居高臨下地看著焦秀梅,冷聲開口:「我是這個酒店的住客,很巧,前陣子我丟了一張銀行卡,裡邊有二十萬,我一直在找,今天才發現,原來應該是你女兒趁著做房間衛生的時候偷了,然後她把卡給你了,是嗎?那你和你女兒就是合夥作案的小偷了,今天你們誰都別想跑,我現在就報警。」
他邊說邊掏出手機,然後繼續恫嚇焦秀梅:「二十萬,從法律角度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我今天一定要讓你們這對貪心賊坐牢受罰。」
焦秀梅聽完紀封的話,立刻心裡打起鼓,氣勢也矮了下去。
但她依然逞強地一抻脖子:「你得了吧你!你在那唬誰呢?怎麼這麼巧我們娘倆好好說著話,說到二十萬就不知道從哪躥出個你來啊?我看你才是想騙錢那個吧!」
紀封冷笑一下,懶得和這胡攪蠻纏的女人多做無謂爭論,直接說出了一串銀行卡號。
那串號碼一出,焦秀梅一下有點愣住。
正是她從許蜜語那搶走的那張卡的卡號。
她看看紀封狠絕的表情,心中一動地想,怪不得許蜜語之前反覆告訴她說,卡里的錢不是她的千萬不能動。敢情這卡原來是她做房間衛生的時候從客人那偷的!
這麼一想,焦秀梅在心裡害怕了起來,她怕紀封真的會把她和許蜜語一起當賊報警給抓起來。
她連忙對紀封摘清自己:「這事兒你可少扯上我,卡是我閨女她一個人偷的,跟我可沒關係!要算賬你找她算去,我這家裡還有事呢,我得先走了。小多餘你趕緊跟人家客人交代清楚那二十萬是怎麼回事,別連累媽哈!等你處理好了我過兩天再來找你說你弟丈人那邊的事兒!」
焦秀梅說完轉身就跑了,不管風颳得正勁雨下得更急。
許蜜語站在原地,看著焦秀梅離去的背影,只覺得心灰意冷。
紀封也轉過頭來,嘲諷地問她:「這就是你親媽?沒事吸血,有事推到你身上轉身就跑?」
許蜜語也問自己,這就是她親媽嗎?
為了二十萬,可以不管不顧地把她往死里逼。一旦知道要為這二十萬擔上點什麼責任,又立刻跑得影都不見,直接把她給舍了出去。
許蜜語站出去一步,又走回到雨里。雨水掩蓋了她從眼裡流出的眼淚。
她抬頭看向紀封,
他一定把剛剛她和焦秀梅的談話聽得乾乾淨淨。
她感到無地之容。
她從紀封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的確看到了嫌棄和嘲諷。
他的表情刺痛了她。
開口時,她發現自己聲音里有遏制不住的哭腔和哽咽。
她問他:「你為什麼總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是覺得我很討人厭對嗎?」
他聲音里浮現出慣常的嫌棄和嘲諷:「你覺得你把你自己活得這麼卑微沒人樣兒,不討人厭嗎?」
他語氣里的鄙夷刺激到了許蜜語。
她站在雨里大聲對他說:「那你呢,你就不討人厭嗎?你整天高高在上,你眼睛裡不是嫌棄就是嘲諷,你把我們這些普通人看低成灰塵一樣,可你又知道什麼呢?你知道普通人怎麼過日子嗎?你知道我們這些被你看到塵埃里的人到底在經歷什麼、在怎麼生活和掙扎嗎?你每天最大的心煩可能就只是心情不好吧?可我們這些普通人,我們真的很卑微,我們最大的心煩是怎麼能活得好一點!如果你沒有同理心,就請你不要輕易評判輕視我們!」
紀封被許蜜語回吼得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律有原則的人,雖然不夠親和但也絕不會討人厭。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另一種可能的自己,他愣在那,半天做不得聲。
他高高在上嗎?他充滿嫌棄和嘲諷嗎?他缺少同理心嗎?
他強壓下這些敲在心頭上的震撼疑惑,對許蜜語冷冷開口:「這時候你對我的攻擊,只會顯得你更加心虛可憐。」
許蜜語一下愣住。
他說她可憐。他在同情她嗎?
「不過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也沒什麼值得同情的。」。
許蜜語再度被他刺痛到。
「我怎麼可恨了?」她站在雨里,不服氣地哽著聲問。
紀封抬眼看她一下,用煩躁壓下那一點要冒頭而出的不忍心,然後大聲地給了她回答:「你家人能這麼對你,說到底是你自己把他們慣成這樣的!你自己不夠硬氣,千依百順地把他們養成吸血鬼,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恨嗎?」
許蜜語怔在那裡。
然後她躲在大雨的掩護下,不可抑制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