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封簡短回答他:「這陣子薛睿幫我盯著集團總部。」
坐在小吧台前獨自整理剛剛會談記錄的許蜜語,聽著他們談到自己,抬眼看了看,隨後把鬢邊碎發掖去耳後,又低下去繼續整理文件。
她這一看一掖一低頭間,倒有些顧盼嫣然的味道。
胡洋看著許蜜語,一下來了點興緻。
他向前探身,湊近紀封,把聲音壓低一些說道:「師哥,別說,你的新助理還挺有味道!」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就是再年輕點就好了,我就去追她!」
紀封聞聲一皺眉,沒好氣地說:「閉嘴,不許打她的主意。你要點臉,你也就比她小一歲,哪來的臉嫌人家老?」
胡洋立刻反駁:「師哥你就是缺少男女之事這方面的經驗,我告訴你,女人之於男人來說,大一歲,不、大半歲,不不、哪怕就大一個月,就已經是很大了。因為女人會比我們老得快啊!要找就肯定得找小的,要不然等過幾年我們還正當年,女人已經老掉了,那漸漸地不就沒興趣了嗎。」
紀封聽著這話沒忍住,竟然對他說了句髒話:「一派屁話。」
胡洋不以為意,笑著又說:「師哥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沖?哎,不過算起來的話,比我大一歲,那師哥你這新助理好像比你還要大半歲啊,你居然找個這麼大年紀的女人給自己當助理。」他邊說邊搖頭感嘆,信誓旦旦地告訴紀封,「師哥,真的,你聽我的,要找女人就一定找個比自己小几歲的,將來好能保持對她的興趣長久一些。」
胡洋不知道紀封和許蜜語的真實關係,口無遮攔地一直說著。
紀封飛快瞥了許蜜語一眼,隱隱看到她神色變得緊繃,知道她把胡洋的話都聽到了。
他立刻有些生胡楊胡說八道的氣,他看迴向胡洋,沒好氣地告誡他:「胡楊你給我聽著,你知道我最討厭男女事情上的亂七八糟,你以後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咱們就別再見面了。」頓了頓,他話鋒一轉,開始給許蜜語出氣,「還有,誰給你勇氣讓你覺得我助理會比你老得快的?再過五年人家還是現在這樣,你成天的不幹人事,抽煙喝酒碎嘴子,再過五年你不僅啤酒肚突出臉上的皮也鬆掉了,再加上個謝頂,到時指不定誰看起來才是老貨一個。」
胡洋聽完這串話簡直被震住了。他驚得半天跟不上話。
「師哥,你今天怎麼回事?你這也太護短了吧?我就隨意說了一句你助理年紀偏大,你就噼里啪啦人身攻擊我?好好,你帶來的人,你護著,我不說了行吧!」
胡洋還做了個大嘴巴討饒的動作。
紀封嗤地一聲冷笑,根本不想多搭理他。
許蜜語坐在小吧台前,眼睛看著電腦,心情悄悄變得黯然。
就算紀封用超強的攻擊力把那人的嘴堵上了,可悲哀的是,那人說的話其實沒有說錯。
人生在世最令人難堪的事,也許就是你不願意聽的話,其實說的都是事實。
許蜜語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想出去洗把臉透透氣。她起身說了聲去下洗手間。
出去後關門時,她看著窗前那兩人,兩個上層的精英男士,一時她竟覺得自己是個格格不入的人,一個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的人。
她無聲關好門,走去洗手間。
洗把臉,深呼吸。
抽出擦手巾把洗濕的鬢髮印干。
然後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別被別人的話太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否則未來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因為她和紀封之間客觀存在的巨大差距,註定了在他們之間會擠滿別人的點評和說三道四。
許蜜語又深吸口氣後,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出去。
但剛一出來她就意外起來。
紀封居然正站在洗手間外。毫無疑問,他是在等她。
許蜜語連忙仰頭問他:「怎麼了?你怎麼都過來這裡等我了,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去辦嗎?」
她話音還未落盡,他已經低頭過來,輕啄住她嘴唇,落下飛快一吻。
許蜜語連忙捂著嘴唇左右地看,確認兩旁都沒有人看到後才鬆口氣。
但心卻跳得像在擂鼓。
剛剛那一瞬,她竟然被他撩到了。
「幹嗎突然親我?」她紅著臉小聲地問。
紀封輕咳一聲,回答的內容卻是有些答非所問:「我不喜歡年紀小的。」
許蜜語聞聲怔了一下,隨後笑起來,笑得臉頰更加緋紅,像兩片雨後晚霞一樣,俏麗明媚。
*
從會所離開的路上,許蜜語陪著紀封一起坐在車子後面。
紀封有些累了,頭仰在座椅靠枕上,閉眼休息。
許蜜語悄悄從包里拿出粉盒來,又悄悄打開,再悄悄對著盒蓋上的小圓鏡,仔細地觀察自己的眼角。
左看看右看看,輕輕笑一下再使勁笑一下,她想確認眼角處的細紋到底生到了什麼程度。
忽然粉盒被人從手裡抽走,隨即是「啪」的一聲,粉盒被扣住,鏡子被封印起來。
紀封把粉盒關上,甩到一邊去。
許蜜語哎呀地叫著,伸著手要去把粉盒打撈回來。
在途中她的手一下被紀封握住。
許蜜語頓時心頭一跳,她的手在紀封的手掌心裡安靜下來。
紀封握著她的手,捏了捏。
許蜜語抬眼看向他。
他對她開了口:「別聽胡洋胡說八道,他腦子沒發育好。」他有些沒好氣,但那些沒好氣許蜜語知道不是沖著自己,它們是沖著胡洋去的。
她對紀封努力地笑,然後搖頭,告訴他:「好,我不聽他胡說八道。」
但頓了下,還是忍不住問了傻問題:「你說,我大你半歲,是不是真的大了很多?還有五年後我會變得比現在老嗎?」
紀封回答得很認真:「不好說,老不老的,這跟基因、環境、心情、經歷都有關。」
許蜜語忽然來了較真的勁兒,她不想聽他認真地講道理,她就想聽一句男人對女人的熨帖話。於是她繼續追問下去:「那不談這些因素的影響,單談結果,如果五年後,我就是變得老了呢?」
紀封看著她,眉間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像是不明白她一定叫這個真幹什麼。
「變老了就變了了,接受它就是了,這是很正常的自然規律,難道人還能和自然規律對抗嗎?」
許蜜語還是沒聽到自己想聽的話。心像不上不下地懸在半空,沒著沒落地叫人不舒服。這種感覺她想或許就叫做沒有安全感吧。
她拉著紀封的手晃了一下,又問:「那如果五年後我變老了但你沒有,到時候你還會喜歡我嗎?」
紀封哧地笑出聲:「那我也想問,事情反過來的話,五年後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許蜜語斬釘截鐵道:「會的。」
紀封笑著搖搖頭:「五年後的事誰說得准呢?我連明天要發生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斬釘截鐵地說五年後你一定還喜歡我、或者我一定還喜歡你,這其實是偽命題。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一刻,我確定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他說完攬過許蜜語吻住她。
許蜜語漸漸沉陷在他的細吻迷陣里,丟掉了較真。
忽然意識到前面還有司機,許蜜語趕緊推開紀封。
她紅著臉偷瞥後視鏡。司機沒有看向他們,他盡職地開著車,開得始終有種無動於衷的專心。
許蜜語鬆口氣。紀封把她的粉盒從座椅上撿回來還給她。
趁著她接,他對她說:「蜜語,我希望你不要為未來那麼遠的事設想煩惱,然後為設想的煩惱而煩惱。」
許蜜語接過粉盒,又使勁地捏了捏,把能照出歲月痕迹的小鏡子更嚴密地封印起來。然後點頭,對紀封笑著說:「好,我不再預想未來的煩惱。」
紀封欣慰起來,握著她的手又仰頭靠在座椅靠枕上,閉目養神。
許蜜語轉頭看著他的側臉。完美如雕刻一般的臉部線條,讓她不禁再一次迷幻,她居然能擁有這樣優秀多金又帥氣的男人做男朋友。
這麼想著,心頭漸漸浮起些悵然。
儘管剛答應了他,不再預想煩惱,可她還是忍不住會在心裡繼續剛才的較真:他剛剛要是能安慰安慰她就好了。他要是能哄哄她說:五年後就算你老了,我也還會喜歡你。
哪怕就是這麼哄哄也好,也能讓她有些安全感。
想到這裡,許蜜語無聲嘆口氣。
但她馬上安慰自己。他是誰啊?他可是紀封啊,一個冷峻又沒有談過戀愛的男人。
他就是這麼個人,不會畫餅,不會講甜言蜜語,不會說客觀事實以外的話哄人。
他這樣就算有點不解風情、有點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可也總比油嘴滑舌的男人要好。
許蜜語這樣安慰著自己,終於漸漸和心裡那個一直較真的自己和解了。
*
車子開到離斯威酒店還有兩條街距離的時候,許蜜語對前面司機說:「麻煩您,過了這個路口幫我在路邊停一下。」
她想在那裡下車,然後走回宿舍去。
紀封卻掙開眼睛,駁回她的提議,對司機說道:「繼續開吧,別停。」
然後看回許蜜語,眼神深邃,裡面鼓噪著情念和衝動。
「回我那裡。」他深深看進許蜜語的眼睛裡,微啞著聲地說。
十字路口趕上紅燈,車子停下來等著指示燈變綠。
許蜜語聽著紀封的話,臉頰一下燒起來。
「我去你那裡,晚上進第二天早上出,會被人猜測的。」
紀封想了想說:「那就不回斯威,我們去『夜遇』上面的酒店。」
他說著再正常不過的話,卻毫不掩飾地流露著今晚不管怎樣都想要她的潛台詞。
許蜜語連脖子都燒起來。
「可是最近薛睿天天過去『夜遇』纏著李翹琪,說不准他們也會上樓去開房間的。要是不小心遇到他們,會不會有點尷尬?」
紀封想了想,和下屬在別的酒店面面相覷地遇到……確實尷尬。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時綠燈亮了,司機一邊把車開過路口一邊又在追問確認:「紀總,許助理,前面到底要不要停車?」
紀封有些鬱悶起來,說了聲:「停下吧。」
司機立刻打開轉向朝著路邊並道。
找到可停車區域,司機把車子滑過去停下來。
許蜜語準備下車時,被紀封一把拉住手腕,順帶著整個人都被拉回去。
許蜜語詫異地望向紀封,以為他變卦,還是想回酒店或者去「夜遇」上邊開房間。
「紀總……」她聲音里含著懇求。
她今天說不上為什麼,覺得很累。她想靜一靜,不想去跟他開房間。
紀封看進她的眼睛裡,像是看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決定放過她。
「明天放你一天假,」紀封開口時有些煩悶和不痛快,「我陪你去找個喜歡的房子租下來,租金從集團給你報銷。你儘快從宿舍里搬出來吧。」
許蜜語立刻搖頭:「你別陪我找房子,你明天有一整天的行程,房子我自己去找,我可以的你放心。」
紀封從她堅定目光中確定了她不要自己陪的決心後,只好怏怏地答應。隨後他鬆開手,終於放她走。
許蜜語回到宿舍後好好地睡了一覺,睡醒後心情不再悶悶地陰鬱。她聽紀封的話,領了一天假去找房子。
跟著中介看了一白天,總算在傍晚時遇到一間還算滿意的。
是套一室一廳的精裝公寓,不算太大,但整潔乾淨。房間里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陽光放肆地從窗子闖進來,把整間屋子照得亮亮堂堂,看著就叫人舒心。
許蜜語當場就簽了合同交了租金。
她用的自己的錢,沒想過用紀封的錢報銷。那樣子她總覺得自己像是被包養了,她和紀封之間就會變成餵食般的從屬關係,而不是情侶間的平等關係。
當天晚上她仔細地打掃了衛生,知道紀封潔癖,她把公寓里里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第二天下班後又去添置了好些物件,新床單新被子新水杯等等。
這兩天里,紀封一直提出想來看看房子,以及不想她累到想找個家政來幫她拾弄一下。但都被她拒絕了。
她未來也許會生活好久的這片小天地,她想自己親自動手去收拾、布置每一個角落。她也擔心沒收拾好之前,紀大總裁過來了會待得不舒服,所以怎麼都不許他提前來。
到了第三天,終於一切收拾妥當,她把東西從宿舍里搬過來,算是正式搬了家。
當晚紀封就再也忍不住,直接衝過來找她。
他一邊在房間里轉一邊滿嘴的嫌棄:「怎麼這麼小?這衛生間里還有讓人轉身的地方嗎?這間卧室,一個人過夜都嫌擠,兩個人過夜是不是還得有一個人去牆角罰站?」
許蜜語不知道紀封還這麼會吐槽,她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她滿屋靈巧地晃給他看,到處騰挪迭閃:「哪裡小了?你看、你再看,我不管站在哪,身邊都是富餘的空間啊。」
紀封指著她,有點咬牙啟齒地說:「我答應由你自己租房子,是我擔心我直接給你租你會嫌貴嫌奢侈,覺得住著不自在。可你自己選的這房子也太小了吧?」
「早知道真不應該讓你自己租,我就該叫薛睿直接去找房子!」他憤憤說道。
許蜜語反駁他:「哪裡就那麼小了?隔壁和這間是一樣大的,住了一家五口人呢,一對夫妻兩個孩子外加一個來看孩子的老人。我們這間最多只要容納兩個人,你和我待在卧室的時候,我們還要空出來一整個客廳呢,哪裡小了啊?」
紀封看著她極力反駁的樣子,忽然再也氣不住,笑了起來。
他坐在床上拍了拍身邊,對她說:「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