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獨居新鄰居
紀封著魔似的用指尖去觸碰著許蜜語的嘴唇。
那麼柔軟,簡直能酥麻人心。
忽然他發現她醒了,在張著眼睛看他。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她趴在桌上,笑起來。
他直直地看著她的笑容,嘆息似的說:「別對我這麼笑,我會受不了。」
許蜜語不笑了。
她從桌上直起身。胳膊被壓得有些麻,她緩了一下才能調動它。
動著胳膊時,她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件外套。扯過來看了下,看到了衣服的牌子。
許蜜語抬頭看向紀封。
紀封馬上警惕起來。他想起之前薛睿教過他的話:如果她說,衣服太貴了,她不能收;他就要說,我給你買這件衣服,不是因為它貴,而是因為只有穿在你身上,它才貴得其所。
可讓他意外的是,許蜜語只問他一句:「是你幫我披在身上的?」
紀封點點頭。
許蜜語笑笑,說了聲謝謝,然後大方地把胳膊伸進袖子里、把衣服穿在了身上。
她也想起了李翹琪曾經說過的話。當她足夠自信,她就能坦然接受他的饋贈,那些不菲的衣服首飾或者其他禮物,其實只是他珍重她的心意;自信起來的她將不再會認為那是他們之間差距的間接證明。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塑造好完全的自信,但她會努力學著坦然接受心意。
「只穿襯衫還真是有些涼,謝謝你的外套。」
紀封聞聲有些錯愕地愣在那。她竟然可以坦然收下他送的衣服了。一瞬里他內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復活和涌動。
許蜜語話鋒一轉,問道:「齊大爺怎麼樣了?」
紀封告訴她:「剛送到醫院的時候很兇險,但經過搶救已經沒大礙了。」頓了頓他看著許蜜語說,「我臨走時他特意讓我轉告你,他說他真的很感謝你幫他在人生最後求得兩個圓滿,和故人的、和兒子的。」
許蜜語忍不住嘆息:「真好。」
「好什麼?」紀封問。
「他能脫離危險真好,我能幫別人彌補遺憾的感覺真好。你在我冷得瑟瑟發抖的時候送給我一件外套,真好。」她又笑起來。
紀封瞪著她,沒好氣地說:「不許笑,再笑我要忍不住親你了。」
許蜜語收起笑容。
紀封看著她問:「你剛才趴在桌子上,為什麼看著我笑?」
許蜜語一眨不眨地望著紀封。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忽然覺得心裡好踏實。
她想著齊大爺和顏阿姨,馬上就順著他們想到了紀封和自己。於是她在那一刻看著他笑著想,如果今天這場宴會發生在他們分手前,他們也許不會發展到分手這一步。他們可能會受到這場宴會的啟發,彼此相處得更成熟和得法。
但畢竟已經分手了,睜著眼看他時到底在笑著想什麼,還是不說了吧。
許蜜語告訴紀封:「沒什麼,就是想謝謝老闆今天的出手幫忙。」
隨後她翻過手腕看看錶說:「不早了,我要下班了,老闆再見。」
臨別前,她又犯規地對他笑了下。
*
紀封站在電梯口有些咬牙切齒地看著許蜜語離開的背影。
讓她不許笑,她非要笑。結果把他笑得心頭亂動之後她瀟洒地走掉了。
他憤憤地上了頂樓。
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被細雨慢慢清洗著的城市,他開始回味起白天宴會時的事。
他發現自己有些像那個齊大爺,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兒子不需要自己去夾菜。
他是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對許蜜語的喜歡,她自然都會知道。
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沒有提出要求,那就是她沒有什麼要求。
他和那個齊大爺一樣,不曉得問一句: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不問,怎麼知道她會沒要求呢?
他但凡不那麼高高在上地端著,主動地問一句:你想要我怎麼做?
她是不是就會告訴他:曾經那些事里,她需要得到他的回應、解釋、分明的態度和安全感。
她需要他明確地告訴她,不管她自己和別人怎麼認為她離過婚、配不上他,但他覺得配得上就可以了。
他應該明確地讓她知道,他真的不在乎她離過婚有個前夫,哪怕有時候他們說話時會提到她的這段過去,他也不是在嫌棄,而是對她過往經歷的不迴避。迴避了才是真正的在意啊。
可這些,他應該跟她當面說清楚的。
他不問,她沒法說。她於是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態度,當然就沒有安全感。他沒有給她安全感,還怪她本來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變得莫名其妙的。
他抬手拍自己的額頭,想把自己拍得更清醒一點。
他想不知道現在開始改變,還來不來得及。
*
兩天後,許蜜語的助手周青青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她:「蜜語姐,之前您負責那場婚宴壽宴並辦的活動,被記者報導出圈了!」
許蜜語奇怪那麼一場私人性質的小活動,有什麼可出圈的。
她坐到電腦前打開網頁,結果真的在熱搜榜的前面看到了關於那場活動的字條。
她點進去看,發現是兩個記者發的文字報導加視頻正在被大量轉載。兩個記者所在的媒體倒是個小媒體,她以前沒怎麼聽說過。想想也是,當天的大媒體都到其他各大商務活動現場去了。許蜜語想報導中的兩個署名記者應該就是當天會場上看到的那兩位。
想是那兩位記者從宴會離開後,把錄拍到的視頻配上文字傳到了他們的媒體號上。然後這條新聞突然爆了,開始被大量轉載,轉著轉著那條視頻就出了圈。
大家要麼在視頻里發彈幕,要麼在報導下發評論,紛紛在說:
——這兩位老人家手拿的是破鏡重圓的劇本啊,可惜老爺爺晚期了,唉,老爺爺人生感悟那裡太好哭了!
——老爺爺和他的兒子是什麼怨種父子啊,讓我又笑又暴哭!嗚嗚嗚回家我也要抱抱我自己的爸爸!
——看老爺爺和兒子鬥嘴的時候我笑出豬叫,看到兒子敬酒對爸爸說你努努力活明年我還想給你過生日時,我又哭出驢叫!總之我們都要珍惜眼前人啊!!
還有人留意到許蜜語果斷脫掉外套幫齊大爺兜住嘔吐物的畫面。
於是他們在彈幕和評論里紛紛說:
——這個姐姐好美!不只長得美,心也好美!
——姐姐反應好快,想娶姐姐!
——我什麼時候能變成姐姐這樣臨危不亂的職場精英呢?
——因為姐姐想考酒店專業了!
也有人在評論里挖出許蜜語的身份:
——我知道這個超溫柔超有氣質的漂亮姐姐是誰,她是斯威酒店策劃部的主管,和很多大企業對接策划了好些活動呢!
……
拜這條新聞所賜,許蜜語在業界變成了小有名氣的紅人,越來越炙手可熱起來。以前是她主動出去談客戶拉人過來做活動,現在她都不用動,很多活動就會慕名找上門來要她做。
許蜜語想有時候人的際遇就是這麼神奇,那些大活動讓她積累了自信和經驗,但真正讓她出圈的,居然是這麼一個私人化的小活動。
她後來想,這個活動之所以能出圈,也許靠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真誠吧。
齊大爺和顏阿姨之間互相體諒對方的感情真誠。
齊大爺和齊允光之間嘴硬心軟的親情真誠。
她想要為他們三個人彌補遺憾留下圓滿的意願真誠。
正是這些真誠,讓大家感受到並且共了情。他們被真誠所暖,也願意把真誠傳遞下去。於是那個視頻和報導才會被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出了圈。
許蜜語在心裡鄭重地告訴自己,以後不管在事業道路上走出去多遠,都千萬不要忘了這份真誠。
*
最近兩天許蜜語發現,隔壁一家住著好些口、每天都很吵鬧的鄰居,突然間就變得不吵了。
後來她聽物業管家說,隔壁原來那家人搬走了,現在換了新的業主搬進去住,是個獨居者。
許蜜語想,難怪隔壁會變得安靜,因為從住著那麼多人一下變成了只住一個人。
晚上下班回來時,她看到公寓門上貼了張字條,上面列印著幾個字:你好,我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請多關照。
低頭看,門把手上還掛著一個小袋子。許蜜語把袋子拎過來拆開看,發現裡面竟是一盒很精美的巧克力。
她有些開心,把字條揭下來,拎著小袋子開門進了屋。
想著鄰居已經和自己主動打招呼又送禮物,禮物好巧不巧又是自己愛吃的巧克力,許蜜語想自己也應該禮尚往來一下。
於是她動手烹制了一鍋滷肉。
把帶著濃郁香味的滷肉切好放進食盒裡,許蜜語想新鄰居只要不是比紀封嘴巴更刁的人,應該會吃得下去。
她端著食盒走出家門,站到隔壁門口前,抬手敲了敲。
結果門一打開,她就狠狠地愣住了。
門裡站著的、傳說中的獨居新鄰居,居然是紀封!
*
許蜜語吃驚地看著紀封。
她怎麼也沒想到,隔壁新搬來的鄰居會是眼前這個人。
他曾經那麼嫌棄這裡小,連寫給未來的信都在說這件事。可他現在居然搬到她隔壁??為什麼??
她下意識地扭頭想走,卻被紀封一把拉住,並且還把她給拽進了屋。
「來都來了,進來坐一會兒再走。」
許蜜語端著食盒站在玄關處,怔愣愣地看著紀封,想不到他還有這麼近似無賴的一面。
「滷肉是給我的吧?」他不僅把她拽進屋,還很自覺地把滷肉也從她手裡奪了過去。
紀封端著滷肉食盒走到沙發前,本來是雙人沙發,可是他身高腿長地往下一坐,就把沙發給坐小了。
他把食盒放在小茶几上,掀開蓋子,找到一雙方便筷子就開始吃起來,邊吃邊感嘆:「吃了兩天的外賣,真是快把我送走了,現在吃到你做的滷肉,我總算是回了魂。」
他一邊大口嚼著滷肉,一邊對還在發愣的許蜜語招招手、拍拍身旁的沙發座位:「來,過來坐。新鄰居剛搬來,你不過來陪著聊會兒天嗎?」
許蜜語小翻一個白眼後走過去,看看那個被他坐小了的沙發。她如果也坐進去,簡直就像是挨著坐進他懷裡似的。
猶豫了一下,她直接坐在了沙髮腳下的地毯上。
紀封見狀,直接從沙發上往下一滑,竟也坐到了地毯上。
許蜜語瞪大了眼睛。
堂堂紀大總裁一下變得這麼接地氣,真是叫人不吃驚都難。
許蜜語看著他,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會搬來這裡?原來那家人呢?」頓了頓,她驚詫地猜測,「你花錢請走他們的?」
紀封握著方便筷子,筷子間還夾著一塊肉,他微眯了眯眼看著許蜜語問:「如果我說,我為了接近你,想住在你隔壁,確實花錢給他們找了別的房子,然後我搬進來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許蜜語一時間的感想有點複雜。她確實不喜歡他這樣做,但放在以前,她只會把這個不喜歡憋在心裡。
不過自從齊大爺的宴會之後,她覺得人還是應該及時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於是她誠實地告訴紀封:「我會覺得這樣的做派很浮誇,太紈絝了。有錢的人可以不把錢當回事使勁去花,在女人面前營造出魅力來。那萬一他沒錢了怎麼辦?是不是就失去魅力了?那這到底是他本人的魅力還是錢的魅力呢。」
紀封放下筷子,轉過身體,直面許蜜語,正色說道:「我猜到你會這麼想了。所以他們真是自己搬家的,我沒插手。」頓了頓他告訴許蜜語,「據說是女主人懷了第三胎,這裡實在住不下了,才搬走的。」
許蜜語不由挑眉:「你怎麼知道人家懷第三胎這事的?」她這個住在隔壁、天天聽到他們一家人大呼小叫的鄰居都不知道。
紀封摸了摸眉梢支吾了一下說:「我加了你們這物業人員的微信。」
許蜜語眼睛瞪得比剛才還大。他還真是接地氣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連公寓物業的微信他都加了。
但她還是對紀封居然肯搬來這裡感到吃驚:「你不是嫌這裡很小?」
嫌棄到就連他們沒分手時寫在一百天後的信里他都是在抱怨,希望她趕緊換個大點的房子,因為他嫌這裡太擠了。
那封信發過來時,許蜜語懷著期待點開,結果看完後卻啼笑皆非。她白期待了一場,還以為他會給她寫點什麼情話呢,結果是在認真地嫌棄她租的公寓太小。
然而這麼小的公寓,他現在也自己主動地一頭扎進來了。
「是嗎,我說過嗎?那我說錯了。這哪裡小,我待在卧室的時候,還要空出來一整個客廳呢。」紀封說著許蜜語曾經安慰他公寓不小時說的話。
許蜜語看著紀封那副一本正經卻有又點無賴兮兮的樣子,沒忍住,噗地笑了下。
但她馬上收好笑容,問他:「你什麼時候加的物業微信啊?」
「決定般進來的時候。」紀封看著她的眼睛答。
「那你什麼時候決定搬進來的?」許蜜語又問。
紀封深深地看進許蜜語的眼睛裡,告訴她:「在收到時間膠囊發來的那封寫給一百天後的信時。」
那時他愧疚地發現,她在心裡時時想著他,而他卻只在嫌棄公寓小。
許蜜語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跳亂起節拍。她看到桌上有杯水,來不及想太多,直接端起來就喝,喝光了才放下。
紀封無聲看著她在杯口印下了淡淡唇印。
「你搬過來,想幹嘛?」喝了水,像是給自己補了底氣,許蜜語直接問紀封。
「嗯?」紀封的眼神從杯子上移到許蜜語臉上,嘴硬道,「不幹嘛。」
但他馬上想到之前齊大爺的宴會帶來的啟迪——想要什麼要直接說。於是不再嘴硬,說出心裡話:「其實就是想離你近一些。」
他看到許蜜語的臉頰一下就緋紅起來,看上去白□□粉的,把這綿綿陰雨天都給照亮了。
紀封忍不住心頭悸動,又進一步鼓勵了自己一下,然後直接說:「因為我想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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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九</a>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