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咚咚和咚咚
面對紀封幾乎有點可憐兮兮的請求,許蜜語還能怎麼辦呢?
只好答應他。
第二天晚上許蜜語在本城最貴之一的餐廳定了位子。
紀封趕到後,開口就問她:「怎麼選這麼貴的餐廳?」他替她的錢包擔心。
許蜜語立刻挑眉問:「怎麼,怕我負擔不起?我就不能請你吃頓好的嗎?」
差距感在這一來一回中好像又降落在他們中間了。
紀封馬上發牢騷:「吃這麼貴的,為什麼不回我們自己的酒店吃?錢為什麼要花在外人這裡,花進我們自己的錢包里不好嗎?」
許蜜語噗地笑了出來。
他剛剛連說了兩個「我們」。我們的酒店。我們的錢包。
她像被這兩個「我們」擊中一樣,有種不可言說的暢快和愉悅。
看到許蜜語笑了,紀封暗自鬆口氣。還好他化解掉了這個蠢蠢欲動的差距危機。
這餐飯他沒有搶著買單,把付賬的機會讓給了許蜜語。他開始明白適當讓對方付出,也是肯定對方價值的一種方式。
但那餐飯後,許蜜語回到家裡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紀封照顧她的錢包,也照顧她的感受,她自己又何必這麼敏感?說到底還是不夠自信。
她捶自己的頭問自己,怎麼就還是不能全面自信起來呢?
明明她現在在企劃部,活動策划了一場又一場,在圈裡已經小有名氣。可怎麼面對他的時候底氣還是差了一點?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不只一次問過她:我大概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把你追到手?
她告訴他說,不需要他做到什麼程度。
因為需要做些什麼的,其實是她自己。她需要自己在面對他時,能夠做到十足地自信。
他聽了這話感到費解,把她劫去自己家裡,堵在門口問她:「你到底還有什麼可不自信的?你知道你自己現在挺有名氣的吧?也知道很多人直接找來酒店點你的名指定由你來負責活動和宴會吧?你現在可算得上是業界耀眼的明星了!我還知道其實私底下有很多人來挖過你,除了其他酒店還有不少知名的營銷策劃公司也對你伸手了。哦,還有,我當然也知道有幾個有頭有臉的男的企圖約你吃飯看電影;許蜜語,你現在都已經讓我很有危機感了,無論事業上還是感情上,你說你到底還有什麼不自信的呢?」
許蜜語聽著紀封這段抱怨式的告白,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忍不住想真的嗎?在他看來,她是耀眼的嗎?她讓他有了危機感嗎?
許蜜語逃跑回自己家裡,關起門,偷偷笑起來。
手機嗡嗡震動。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看,是他給她追發過來的信息。
文字好像傳遞過來了他的聲音和語氣——那種沒好氣地、偏又拿她無可奈何地聲音和語氣:許蜜語,你給我聽著,我現在沒有住在高高的頂樓套房,我就住在你旁邊,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鬼差距!
許蜜語正看著信息,忽然屏幕上一空,隨即顯示一排淺灰色字跡:「他」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是許蜜語給紀封設的備註。一個「他」字好像劃分出界限,又好像包攏著無數欲言又止的曖.昧。
是紀封把剛發過來的信息馬上撤回了。
幾秒種後,又一條消息重新發送過來:你看,我現在沒有住在高高的頂樓套房,我就住在你旁邊,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鬼差距。
他把指名道姓的稱呼和頤指氣使的語氣改掉了。
許蜜語握著手機,笑起來。一種發乎於心里的、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是真的在努力改變。
所以她也得趕緊加油啊,得讓自己快點丟掉殘餘的自卑、徹底自信起來。
牆壁上突然傳來咚咚咚的響聲。
是他在輕敲,在證明他確實在她旁邊,他和她之間確實沒什麼差距。
許蜜語覺得自己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收都收不住。她不由也抬起手去輕敲那面牆,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你來我往,兩個人隔著牆壁幼稚地用這輕輕的咚咚聲聊起天似的。
竟比面對面地用聲音聊天還要開心。
段翱翔和許蜜語在接待室里談完正事後,許蜜語起身想回去做活動策劃方案。段翱翔卻說:「我的司機洗車去了,在他回來之前,你再陪我聊會兒天吧。」
許蜜語笑得很好看,但拒絕了他。
「您出了接待室直接順著走廊直走右轉,就是我們酒店的大露台,那裡很值得一逛,也很容易消解時間。我還得去忙,就不能陪段總多聊天了。」說完她就堅定地離開了。
她怕給段翱翔點好臉色,他就會本性再現又跟她弔兒郎當起來。
段翱翔看著許蜜語離開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沖著空屋子翻白眼。
「居然敢拒絕我,還真是適合給紀封做老婆,兩個人一樣地叫人得不到又忍不住心痒痒,媽的。」
但他還是起身,按照許蜜語說的路線,在走廊直走,右轉,去了酒店二樓的露台。
他沒想到這還真是個挺不錯的地方。他來斯威酒店住過很多次,居然從沒到這溜達過。
正閑逛著,眼神一轉間,他居然在露台一隅的一間茶室外看到了紀封。
紀封正坐在外面露天座位上喝茶。
段翱翔二話不說立刻晃蕩過去,在紀封對面拖開椅子就一屁股坐下。
*
「老紀你怎麼在這坐著呢?」段翱翔一坐下就有點興奮地問。
但他發現紀封好像很無視他,一直在看著他背後的方向,甚至還嫌他很礙眼地讓他:「坐一邊去。」
段翱翔沒動。
忽然他看到紀封居然抻長了脖子,越過自己的腦袋向自己身後看去。
他不由跟著回頭看。
這一看他才發現,原來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許蜜語經常路過。許蜜語的企劃部就在酒店二樓,她和其他設計組或宣傳組同事溝通活動細節時,要經常走動在走廊里。透過落地玻璃,紀封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她。
段翱翔轉回頭來,再看向紀封時,嘴巴張到可以塞下一個鴕鳥蛋那麼大。
「不是吧老紀?你在許蜜語身上居然陷這麼深?」
他能理解紀封被許蜜語吸引,因為他本人也忍不住被她吸引了。可他想不到紀封能被許蜜語吸引到這個程度——簡直和以前像變了一個人。
曾經的紀封,哪怕絕色美女在眼前摔倒,如果她沒有達到他的擇偶標準,他都會從美女身上直接跨過去而不會多看一眼的。
「這可真是個好位置啊!」段翱翔帶著未消的驚詫繼續打趣紀封。
許蜜語已經走過去了。
紀封收回眼神,瞥了下眼前的段翱翔。
那一眼是紀封慣有的嘲諷式看人,把段翱翔看得又是不甘又是憤憤,偏偏他不想走,只能在心裡罵自己犯.賤。
「正好我有事問你。」紀封沒管段翱翔臉上五彩紛呈的表情變化,直接說道。
「你有事問我,態度是不是應該謙和點、友好點?」段翱翔不服氣地想為自己爭取一個好態度。
紀封又瞥他一眼,眼神比剛剛的還氣人。
「少廢話。我問你,那天在酒會上,我有事在談沒跟在許蜜語身邊時,她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段翱翔想吊胃口:「哦,你想問這個啊。確實好像是發生了點什麼,你想知道嗎?想知道就對我態度好點。」
紀封不耐煩地又瞥他一眼,起身就走。
他什麼時候對這個弔兒郎當的貨低過頭?
但段翱翔在他背後說道:「呵,真夠硬氣的!給我低回頭你能死啊?那你就永遠別知道那天許蜜語是怎麼被欺負的吧。」
這句話定住了紀封腳步。
紀封掙扎了一下,還是走回原來的位子坐下。
他高傲地翹起二郎腿,高傲地把手臂抱在胸前,高傲地仰起下巴,問段翱翔:「到底怎麼回事。」
段翱翔好像終於發現能夠拿捏到紀封的密碼,前所未有地硬氣道:「態度,對我的態度!」
紀封深吸口氣,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翹起的腿,收了收高昂起的下巴:「麻煩你告訴我,那晚許蜜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段翱翔本想多涮一會兒紀封的,以雪這麼多年一直被他高傲打壓的前恥。可是看到眼下的紀封,眼底里滿滿都是為了那個女人可以無限委屈自己的決心,他一下就涮不動他了。
他甚至有點羨慕紀封,也有點羨慕許蜜語。他納悶自己怎麼會同時喜歡這兩個人?
他收起弔兒郎當的神色,告訴紀封:「那晚許蜜語被一群富太太精神群毆了,那些富太太羞辱了她。」
他把當時看到的情形描述了一下。
紀封握緊了拳頭。
「老紀,那裡面有人很了解許蜜語的過往,當眾說出她曾經離過婚,也知道她正在和老闆交往,於是告訴那些碎嘴子的太太們,說許蜜語是靠著出賣.身.體睡上司才混進那個場合的,還帶頭領著那些富太太七嘴八舌地嚼舌頭根子說許蜜語配不上你、她是靠著心機拿下你之類的。」段翱翔對紀封說道。
紀封聽完這些話看著段翱翔眯了眯眼,眼神森冷到可怕。
段翱翔立刻向後一縮:「你這麼看著我幹嘛?我最近洗心革面可沒幹什麼壞事,你有氣可別沖我來!」
紀封還是盯著他,盯得段翱翔害怕得都想要拔腿逃走了。這時紀封忽然冷硬地對他說了聲:「謝謝你。」
「??」段翱翔一下懵了,「啥?」
「你剛才對我說了啥?謝謝我??」段翱翔整個人都懵逼起來,「我靠,有生之年啊!你紀封居然會對我段翱翔說謝謝!」
紀封看著他,比剛剛表現得流暢些,又謝了一次:「對,我說謝謝你。謝謝你那晚幫她解了圍。」
段翱翔一下更懵了,然後笑起來,笑得哈哈哈哈地直拍桌子說道:「你,又說一遍謝謝我?哈!你紀封,有一天能連續對我說謝謝我?!他媽的今天這是什麼好日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紀封皺起眉,很嫌棄地瞥了段翱翔一眼,起身就走。
一直侯在角落裡的薛睿看到老闆起身,趕緊跟上。他路過段翱翔時看著他邊拍桌子邊狂笑,忍不住小跑兩步追上紀封,小聲地問:「老闆,段總他沒事吧?怎麼笑得跟范進中舉了似的,要發瘋一樣啊?」
紀封很嫌棄地回頭白一眼段翱翔,沒好氣地說:「他能有什麼事?成天傻了吧唧的。」
*
從段翱翔那裡了解了酒會那晚發生的事情以後,除了對那些嘴賤富太太們憤怒,紀封對自己也很自責。
他回想許蜜語當時曾對他說,有人嘲笑她覺得她配不上他。他那時只覺得是她太過於敏感了,就像自己給她買件好衣服買個好包,她都要躲起來暗暗自卑一下,所以也許別人對她並沒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因此酒會以後他一直也沒有專門去調查一下,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今天看到了段翱翔,索性就問了他一嘴。卻沒想到許蜜語當晚遭受的是那樣一番過分的羞辱。
而那晚,在她被那群刻薄又膚淺的女人那麼過分地評判過後,他不僅沒有及時關懷體諒她,甚至他還覺得她跟他吵架吵得莫名其妙,分手也分得不可理喻。
每想到這裡,紀封的心就像被刀尖扎了一下。
他認識到自己的確不是一個合格體貼的戀人。
他決定要讓當初羞辱到許蜜語的罪魁禍首付出代價。他得讓人知道,她們那麼放肆評價的女人,是他紀封小心放在心上的人,誰也不可以輕視和欺負她。
他開始調查那一晚酒會相關的事情,他想知道,那晚究竟是誰那麼了解許蜜語,又為什麼要帶頭說許蜜語的壞話。
他通過一些關係和手段,要到了當晚出席酒會的人員名單,也要到了他不在許蜜語身邊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通過方方面面的調查和印證,他確定那晚的作祟者是一個叫魯貞貞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正是許蜜語前夫的現任妻子,也是這位前夫曾經出軌的對象。
紀封看著這個調查結果,拳頭硬了。他還記得這位出軌對象曾經不止一次來酒店鬧騰過許蜜語,而那時許蜜語還在客房部。
他冷笑地想,這世道也真是越來越奇怪,勾引別人丈夫出軌上位的小三,居然有臉有底氣對原配沒完沒了地下黑手。
他想既然許蜜語不願意和他們多糾纏,那就由他來給她出這口氣吧。
查出結果的當天,紀封就在星紀集團內下了一道禁令,直接停掉了旗下所有酒店和聶予誠所在公司暢漾旅遊的旅客入住介面,不再接待他們旅行公司的任何旅行團和遊客。
除了自己的酒店,紀封還跟幾個其他品牌同檔次酒店的老闆做了條件交換,於是幾個其他品牌的五星酒店也一起停掉了暢漾旅遊的入住介面。
而這條禁令很快就顯現出了成效。很多通過暢漾旅遊下單的高端遊客住不到五星酒店,只能退而求其次住進中低端的賓館,這種消費降級的體驗令他們非常不滿意,於是開始紛紛取消和聶予誠所在旅行公司的綁定和合作,轉而投去其他旅行公司或者旅行社。
暢漾旅遊的總經理胡圖看著陡然下降的業績收入,想破腦袋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紀封,怎麼好端端地就招來不合作的天降橫禍。
他幾次都主動想找紀封談一談,可惜求路無門,紀封並不給他見面的機會。
紀封的態度讓胡圖更加緊張起來。
他明白儘管自己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紀封,但這個得罪紀封的事,一定是個,很要緊、很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