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蘇瑾,你……」
「我什麼我?藝術不分貴賤,沿街賣藝也是賣,在鏡頭前賣笑也是賣,賣弄心機也是賣……就不知徐老師是哪個『賣』了?」蘇紀時問得意有所指。
徐雅丹像是硬吞了一口全麥麵包,噎得她直翻白眼,想吐又吐不出來。
她和蘇瑾的路線太相似了,名氣、能力又不相上下,盤子里的蛋糕就這麼大,誰多吃了一口,另一個人就只能少吃一口。
徐雅丹平日沒少和蘇瑾爭食。
對於她的挑釁,以往蘇瑾都是一笑置之,可蘇瑾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徐雅丹就越看不上她,覺得她「裝清純」、「裝豁達」、「裝成小仙女」。
哪想到,今天蘇瑾直接褪下了小仙女的外皮,赤裸裸地露出了裡面的大魔王本色。
「這樣吧。」蘇紀時笑得如沐春風,「徐雅丹,你不是愛拍嗎,那我把兩個主題都送給你。」
「……你什麼意思?」徐雅丹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這種看人下菜的雜誌社,我多待一秒都嫌噁心。」說罷,蘇紀時推開徐雅丹,帶著自己的團隊頭也不回的走了。
……
蘇紀時說走就走,根本沒給任何人反應時間。
欄目負責人一聽,腿瞬間就軟了!不是說蘇瑾蘇女神性格溫柔好說話嗎,怎麼這樣都能翻臉?要是蘇瑾真的走了,這臨時去哪裡找人頂上?不僅所有員工的辛苦都白費,這期雜誌肯定就要開天窗了!
負責人急急忙忙追到停車場,終於搶在保姆車發動之前,把蘇紀時一行人攔下。
負責人言辭懇切:「蘇老師,我知道您心裡有氣。當初發郵件時,我們沒有做二次確認,導致兩位老師的企劃重複;今天拍攝前,也沒有及時和您溝通,直接把主題給了徐老師……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一人承擔後果!」
保姆車的車窗玻璃貼了單向膜,他對著漆黑一片的玻璃,根本看不到車內人的表情。
當人面對未知時,恐懼、驚慌、緊張、無力……種種負面情緒都會放大。
負責人越想越心焦,若是他不能把蘇瑾留下來,待回到雜誌社,他就要面臨總編的怒火、同事的奚落。
想到未來的場景,他重重打了個寒顫,手掌不停敲擊著窗戶,語速越來越快:「蘇老師,您消消氣吧。我們的攝影團隊是無辜的!他們一大早就過來準備了,您看,您的衣服我們都整理好了,布景也搭完了,就在隔壁棚,您難道捨得讓大家白做一天嗎?」
這是打定主意要道德綁架了。
他都這麼誠懇地道歉了,若蘇瑾不下車,那就是她耍大牌,不體諒其他工作人員的辛苦付出。
忽然,他手掌下的車窗玻璃輕輕一震,輕微得幾乎聽不到的機械轉動聲響起——玻璃緩緩下落,一雙深邃的美眸隔著車門,平靜地望向了他。
「蘇老師……」他心中大喜,以為蘇瑾被自己說服了,他故意賣慘,「……您原諒我了?」
然而坐在車廂內的蘇瑾並沒有正面作答,反而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你工作多久了?」
「啊?」負責人下意識回答,「五年了。」
女孩一笑粲然:「五年?要是你只做了五天,那我可以原諒你。」
「……」
「你都工作這麼久了,還妄想把自己的紕漏轉移到別人身上,實在是太天真了。」
方解對外放出風聲,表示蘇瑾願意與媒體合作,拍攝一期大尺度的封面寫真。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當期出刊。
這個條件實在苛刻,一線時尚雜誌只有四家,封面檔期排得很滿。
但蘇瑾實在太火了!她是如今最受矚目的流量女星,出道三年多,一直走甜美清純路線,不知令多少男孩魂牽夢縈。然而最近一個多月,她不再拘泥於「清純小花」的定位,做出了很多出乎意料的舉動。她先是在網上怒懟黑粉,之後在接受線下採訪時,態度落落大方,神采飛揚,顯得格外自信。
這種自信,是從靈魂里透出來的。舉手投足間,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彷彿這世間的所有人,都要臣服於她的腳下。
嗅覺敏感的娛記們都意識到——蘇瑾要轉型了!
在這種關鍵時刻,若是哪家雜誌率先刊登了蘇瑾的大尺度寫真,那還用愁銷量嗎?
至於封面檔期……只要想擠,還是能擠出來的!
經過一番廝殺,最終,一線時尚雜誌《真我》的企劃脫穎而出。
《真我》進入中國市場已經有二十五年了,他們合作過的女星就如恆河之沙,數不勝數。蘇瑾去年也登上過《真我》的封面,不過不是單人寫真,而是與其他兩位女星一起,合拍了一個專題。
現在實體出版行業難做,即使是一線時尚雜誌,也要面對逐漸下滑的銷路。每期封面都是一場創意大比拼,他們面對的購買人群不僅是粉絲,更是千千萬萬的「路人」。好看的封面人物、精彩的內頁專題,才是吸引人掏腰包購買的根本動力。
為了不浪費這次合作,主編連夜召集了所有編輯,召開頭腦風暴,一連寫了三個企劃案。
即要露,又不能過於露骨;即要純,又不能過於純情……
這份企劃,將是蘇瑾的轉型之作,她要跨越那道無形的欄杆,給觀眾展現出一個不同以往的「真我」。
第一個企劃案,是在貝殼裡沉睡的美人魚。妖嬈的魚尾掀起波浪,紅唇帶著少女才有的嬌憨動人。
蘇紀時翻了翻,評價:「我是迪士尼公主嗎,是不是還要和觀眾合影?」
第二個企劃案,是生活在大自然里的精靈。她棲息在山野,獨自面對危險。
蘇紀時興趣寥寥,挑刺道:「我就不明白了,誰在野外生活的時候,只穿比基尼啊?」
第三個企劃案……
第三個企劃案直接被方解藏起來了,他想趁蘇紀時不注意,偷偷扔進回收站里。
可他越是欲蓋彌彰,蘇紀時就越是感興趣:「你藏什麼?拿出來。」
「這個真不行。」方解連連搖頭,「就算你要突破尺度,也沒必要犧牲這麼多。」
蘇紀時眼波流轉:「『突破尺度』是我自己要求的。難道你覺得,光靠美人魚公主和比基尼精靈,就能在銷量上碾壓《紳士格調》和徐雅丹嗎?」
《真我》是女性時尚雜誌里的no.1,而《紳士格調》則在男性時尚雜誌里獨佔鰲頭。兩本雜誌隸屬兩個不同的傳媒集團,隔空打擂,彼此較勁。
蘇紀時嘆了口氣,拿出了最認真的態度:「方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有些決定我想自己做。」
「……」面對氣勢驚人的蘇紀時,方解在她手下向來走不過三個回合。
沒辦法,他只能把最後一套企劃案傳到平板電腦里,拿去給蘇紀時看。
這最後一套企劃案,尺度最大,但同時,也兼顧了性感與純潔這兩個截然相反的辭彙。
這個企劃的主題是複製世界名畫,簡言之,就是讓蘇瑾在鏡頭前模仿世界名畫的動作,拍攝一組寫真攝影。
而他們選中的名畫,現存於考文垂博物館,改編自歷史上有名的賦稅事件。
相傳,在11世紀中葉,一位伯爵決定向人民增加賦稅。他的妻子、美麗善良的戈黛娃夫人眼見民生疾苦,懇求漲幅不要加重人民負擔。伯爵大怒,他要求戈黛娃夫人赤裸身軀騎馬走過城中大街,僅以長發遮掩身體,假如人民全部留在屋內,不偷望她的話,伯爵便會宣布減稅。於是第二天清晨,戈黛娃夫人裸身騎馬走向城中,百姓們自發地躲避在屋內,令她不至蒙羞。
數百年後,一位畫家用他精湛的畫筆,描繪出了這一幕場景。
——在空蕩蕩的街道里,戈黛娃夫人羞澀地垂下頭,她雖然不著片縷,可她卻象徵了聖潔與偉大。
蘇紀時瞳孔微縮,視線落在這幅《馬背上的戈黛娃夫人》上,久久沒有言語。
轎車靜靜的在公路上行駛著,穆休倫倚靠在後排,閉目養神,耳邊聽著秘書彙報未來一周的工作。
「周二晚上有市政府的招商晚宴,周三要和印尼工廠的代表開個電話會議,周五中午和海關的兩位關務監督會面……」秘書的記事本翻過一頁,「至於周日,您有個家庭聚會。」
「家庭聚會?」穆休倫眼皮微掀,聲色冷冷,「不去。」
「這個……夫人特地打電話來,說是她有一位遠房侄女自海外學成歸來,要給她開洗塵宴。」
「什麼洗塵宴。」穆休倫諷刺道,「不就是想在我身邊安插一個女人?」
「那夫人那邊我怎麼回絕比較好?」
穆休倫:「就說我周日已經有約,要去和Linda Hu約會。」
「……Linda Hu?」
「若我養母問起,你就說Linda Hu皮膚雪白,黑髮如瀑。她出身高貴,父母皆是名流巨星,我與她
在澳門相遇,對她一見傾心,特地把她接來京城,在郊外置辦房產,金屋藏嬌,幾乎每周都要去探望。」
秘書:「……」
秘書:「…………」
秘書:「………………」
穆休倫黑眸幽深,不耐煩問:「有什麼問題嗎?」
「呃,是個有問題。」秘書體貼地問,「穆總,您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每天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產生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
「Linda Hu不是人啊,它是您養的一匹純血統賽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