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紀時和穆休倫約好直接在城郊的馬場見面。
穆休倫公事纏身,稍稍遲到了二十分鐘。他到時,草場上有其他騎師正在帶著馬兒做日常訓練,穆休倫站在練馬場旁找了一圈,並沒有見到女孩的身影。
想了想,他提步走向了馬棚。
馬棚很大,這裡是十二匹名貴退役冠軍馬的家,明亮的陽光透過天窗投在地上,划出一朵朵漂亮的十字花紋。寬敞的馬廄比鄰而立,室內聞不到一點異味,每日都有專人打掃。馬廄的牆上開了扇小窗戶,馬兒聽到腳步聲,好奇地把頭從窗戶中探出來,見到來人並非是自己熟悉的騎士,又不敢興趣地縮回了腦袋。
而在馬棚的最深處,便是Linda Hu的「閨房」了。
它是馬棚里唯一一位小姐,閨房妝點得格外漂亮,外牆用彩色顏料花了很多花花草草,還有一排裝飾用的盆栽被擺在了窗戶下。
馬廄從不讓外人進出,然而現在,有一個纖瘦高挑的背影矗立在馬廄前,懷中抱著一捧馬草,正與Linda Hu小聲交談著什麼。
女孩身穿一套筆挺而修身的騎裝,卡其色的緊身騎士褲勾勒出漂亮的臀腿線條,她腳下踩著一雙及膝長靴,黑色的皮靴擦得閃閃發亮。
她一邊給馬兒餵食,一邊撫摸著馬兒的下巴,骨肉勻停的手指划過它濃密地好像扇子一樣的睫毛。Linda Hu頗為不習慣地眨了眨眼睛,賭氣似的偏過了頭,把下巴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穆休倫望著一人一馬,怔然,半晌才出聲喚她:「……蘇瑾?」
聽到她的聲音,女孩回過頭——她眼眸彎彎,嘴角還噙著笑意,問:「你來了?」
「你怎麼……」穆休倫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順著那身颯爽利落的騎裝緩緩下滑。他的雙眼在那雙馬靴上突兀地停留了幾秒,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又迅速移開了。
他錯開眼神,故意說:「聽你這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Linda Hu的主人,我倒像是來做客的。」
蘇紀時聽他語氣生硬,頓時瞭然,問他:「你這是吃醋了?」
莫名有些心虛的穆休倫:「……」
蘇紀時根本沒察覺穆總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又笑話他:「吃我的醋?」
「……」穆休倫臉色鐵青,從嘴角擠出幾個字,「對,吃你的醋。」
真是荒唐!他不僅有一隻馬兒女友,現在還嫉妒前女友和現女友關係親密!
這叫什麼,他腳踏兩隻船,結果兩隻船百年好合了嗎?
……
穆休倫在馬舍有專用的休息室,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這裡看Linda Hu。他去休息室換上了他的騎裝,同樣的西裝、馬褲、長靴,穿在他的身上,氣質截然不同。
他一手持馬鞭,一手抱著頭盔,踱步走出馬廄。西裝略緊,勾勒出他健碩的臂膀,一粒扣繫於腰間,彷彿動作一大,就會被他身上的肌肉撐開。
蘇紀時原本正在遛馬,聽到身後動靜,回眸一看,見到他的穿著,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
兩人的騎裝色調相同,都是深灰色襄著一圈銀邊,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樣。
穆休倫牽了另外一隻騮色馬兒,那是一匹退役的熱血競速馬,它驕傲地打了個響鼻,在原地人立而起,十分興奮地嚼著口中的鐵銜,黝黑的大眼睛盯著草場,目光熱切。
穆休倫拍拍馬兒的長頸,翻身上馬。
蘇紀時仰頭望去,陽光刺目,可她卻捨不得眨眼。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發間,而她就像是生長在陽光下的一株烈焰玫瑰,正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的方向。
「穆休倫,咱們比賽。」她直呼其名。
穆休倫一愣:「可Linda Hu不是競速馬……」Linda Hu的長項是盛裝舞步,若是和他胯下的競速馬比賽,絕對會吃虧的。
「我知道。」女孩燦然一笑,不見任何玩笑意味,「沒關係。」
「那我給你讓磅。」
「不用讓。」蘇紀時一字一頓道,「可如果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幾百米之外,一雙加裝了高倍鏡頭的單反相機,記錄下來了他們的一切互動。
「劉哥!!劉哥!!咱們搞到真的了!!」
灌木叢後,年輕狗仔興奮得滿面通紅,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孔,卻遮不住他臉上的喜色。
他用牙齒咬著那幾個字:「這是實錘!!蘇瑾和富商私會的實錘!!」他陷入翩翩幻想之中,開始盤算著今天拍下的視頻和照片,究竟可以換來多少流量。
而與他一起埋伏在灌木叢中的人,正是帶他的師傅——小劉。當然,現在小劉已經「升級」成「劉哥」,他不僅成為了草莓視頻的元老級員工,現在也開始帶自己的團隊小朋友了。
這幾日,蘇瑾耍大牌不參加B台衛視跨年晚會綵排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小劉便帶了手下的小朋友埋伏在蘇瑾的公寓外,想要蹲守八卦,哪想到誤打誤撞,居然蹲到這麼大一個料!
他們秘密尾隨蘇瑾抵達馬場,二十分鐘後,穆休倫的座駕也開了進來。兩人在馬廄里呆了很久,又一同牽著馬兒去草場騎馬……期間,兩人說笑打鬧,身體時不時就會接觸……
這是什麼啊,這就是蘇瑾和穆休倫「交往親密」的實錘啊!
這個大料要是爆出去了,他們草莓視頻肯定要流量爆炸?
……一條登天的坦途擺在眼前,然而小劉臉上卻沒什麼喜色。他把照片放大再放大,仔細觀察著屏幕上那兩個小小的人影。
蘇瑾與穆休倫兩人各乘一騎,時而策馬狂奔、在草場上並駕齊驅;時而下馬散步,牽著馬兒輕聲談笑。兩人都穿著同樣的騎裝,西裝、馬褲、長靴,遠遠望去,彷彿是情侶裝一樣。
今日陽光正好,艷陽灑落在兩人腳下。當蘇瑾說話時,穆休倫便望著她的側臉,默契盡在不言中。
「劉哥,你這圖拍的太好了!雖然是抓拍,但表情、動作都這麼清晰,蘇瑾團隊想洗都洗不幹凈!」攝影助理趕忙拍馬屁,「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結婚照呢!」
小劉:「……行了,少叨叨兩句。」小劉搖頭,悶聲道,「這個不能爆。」
「啊?!為什麼啊!」小助理懵逼了。
小劉:「底下那個富商,是穆家的養子穆休倫。之前圈裡就有好多人拍到實錘,說蘇瑾被穆休倫包養,結果呢,全都被穆休倫拿錢壓下來了……」
幾個月之前,蘇瑾親口承認他和穆休倫「分手」了——可看看今天兩人間的互動,哪像是分手啊,這他媽是要原地結婚?
「……劉哥,那咱今天在這兒埋伏這麼久,都是白做工啊?」小助理有點委屈。現在這年頭,狗仔也不好乾,這大冬天的,他們在灌木叢里埋伏了這麼久,手腳都凍僵了,結果拍的照片居然不能用!
「誰說白做工了。」小劉敲了他腦殼一下,「敢情我剛才說的你小子一句沒聽進去啊?咱們不能往網上發,但是可以拿著照片去敲蘇瑾的經紀公司一把啊。」
說著,小劉又把相機從拍照模式調成攝影模式,推近鏡頭,繼續追逐著蘇瑾和穆休倫的互動。照片可以靠P,然而視頻可是「鐵證」,看看,兩匹馬越走越近,近到馬上的兩個人,距離就相差短短一臂,只要他們之中的某個人主動一些,就可以輕易地讓十指相扣。
可惜,視頻中的兩人並沒有多一步的親密舉動,彷彿很享受這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
「卧槽,怎麼來了幫小孩子!」身旁的攝影助理一驚一乍地喊。
小劉被他嚇了一跳,忙說:「小點聲小點聲,你叫什麼叫?」
「劉哥……你看那邊!」助理指向山坡下一塊空地。
這個馬場非常大,分為前後兩部分,後面是專門為貴賓客戶提供養馬、訓馬的VIP區;而前面則開放給公眾,每逢周末,都有不少人來這裡上馬術課。而今天明明是工作日,卻有一輛標著學校名字的黃色校車拉來了一群小學生,這群還系著紅領巾的小豆丁剛一下車,就嘰嘰喳喳地散開了。
他們距離太遠,光憑肉眼看不清。小劉把鏡頭當望遠鏡用,推近一看——「哦,原來是師大附小。」
……
師大附小是京城裡位列前三的重點小學,學生們不僅成績優秀,更講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現在的小學生們可不得了,小小年紀,會英語、會奧數、會編程……學校還會定期學生們參觀博物館。
而今天,就是師大附小的學生們上「自然課」的日子。上個月的自然課,老師帶他們去了水族館,給他們講解了海洋里的秘密;而今天,老師則帶領他們來了馬場,讓他們可以近距離接觸這些聰明的動物。
馬場場主牽出了幾匹溫順的馬兒,這些馬兒有的飄逸瀟洒,有的英武帥氣,在騎師的帶領下,馬匹有序地在從學生面前走過,馬蹄聲聲,清脆地踏
在泥土裡,濺起一片塵埃。
孩子們被這些漂亮優雅的馬兒迷住了眼,幾個膽大的孩子,甚至主動伸出手,去撫摸它們的身體。
老師嚇了一跳,趕忙制止他們。這是馬,可不是小貓小狗,若是讓馬兒受驚,一蹄子就能把他們踹飛了!
「沒事、沒事。」馬場場主說,「這幾隻馬都是我們精挑細選的溫血馬,服從性高,性格溫順,平常也是開放給普通遊客騎乘的。只要有騎師在,孩子們摸它是沒關係的。」
老師這才放心。她左右看看,忽然問:「咦?不是說有六匹馬嗎,怎麼只見到五匹?」來參觀的學生一共是三十六人,他們會在騎師的幫助下,分成六個小組,近距離觀察馬兒體態,回去還要寫出三百字的觀察日記,圖文並茂,作為本學期的期末作業。可是現在卻少了一匹馬,每組人數增多,還有一組直接變成八個人,騎師根本照顧不過來。
提到那匹馬兒,馬場主連連道歉:「實在抱歉王老師。我們本來確實準備了六匹馬的,可是上周獸醫發現有一匹馬懷孕了,現在就把它安置在馬廄里,讓它休息呢。」
母馬孕期是十一個月,直到五個月才會顯懷。之前這隻馬兒沒有任何懷孕跡象,也不知肚子里的究竟是哪只種馬的孩子。
聽到原因,王老師點點頭表示理解。
然而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談話時,某個小組多餘出來的「第八個」孩子,眼珠一轉,悄悄離開了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