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打油詩一直在地質圈裡流傳——遠看像要飯的,近看像逃難的,仔細一看是搞地質勘探的。
雖然這話說的有點「過」,但搞地質,確實是個一點都不風光的苦活兒。外行人覺得開採石油和挖礦,那就是點石成金的生意啊!但實際上,風采露宿才是地質人的生活常態。
比如現在,地質大學研二的幾位年輕人,就一手拿著地質錘、一手拿著羅盤,兢兢業業的取樣品量產狀。
這個小隊里都是男生,話題百無禁忌,幾人一邊敲山一邊互懟,只聽各種倫理梗滿天飛,幾分鐘的功夫,每個人都輪流當了一遍爹。
其中兩個男生關係最好,他們本科就是同班同學,讀研又跟隨同一位導師、住在同一間宿舍,閑暇時推過塔打過球,關係自然親近。
倆人一個是「班長」,一個叫「大頭」。
只聽班長說:「對了,前幾天咱導找我談話,問我想不想直博。」
大頭趕忙問:「你同意沒?」
班長:「同意個毛啊!你看咱師兄那頭髮,讀博前在頭頂,讀博後就到後腦勺了!」
大頭:「確實挺禿然的。」
班長:「你再看咱導,頭上就三綹頭髮,你說他梳啥梳,還不如直接點名呢!」
蘇紀時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插話,哪想到站在原地等了半天,居然聽了一場堂會。那熱鬧勁兒,若是這兩位小朋友脫下衝鋒衣、換上長馬褂,德雲社又要多倆台柱子不可。
小霞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大頭正在敲山的鎚子一頓,下意識扭過頭,循聲望來。
小霞趕忙立正站好,擺出最柔弱最無助最可憐的姿態,羞答答地揮了揮手,說:「嗨,請問你們……」
大頭的腦袋「嗖」地轉回去了,速度快的差點扭到脖子。
小霞:「???」
班長見他這麼慌張,便也好奇地轉過頭來,結果一下就撞進了蘇紀時的雙眸中。
蘇紀時友善的露出一個微笑,心中飛速羅列了兩三種搭話方式,無一例外都是從雙方都熟悉的地質學領域下手。
哪想到還不等她開口,班長忽然雙膝一軟,嘭一聲栽倒在了雪地里。
蘇紀時:「???」
半分鐘後,班長掙扎著從雪堆里爬出來,緊緊攥著身旁同學的手,用顫抖的聲音問:「是我出現幻覺了還是在錄製整蠱節目!我的瑾瑾!我的瑾瑾怎麼會在這兒!!」
真是巧了,班長不僅是蘇瑾的男粉,看樣子還是一位虔誠的狂熱信徒。
不光班長失態,同組的其他幾位小夥伴也全都呆住了,手裡的鎚子、羅盤掉了一地,還有人攥了一捧雪砸在腦門上,想要讓自己「清醒清醒」。
清醒的結果是——面前巧笑倩兮的佳人,確實是蘇瑾。
確!實!是!蘇!瑾!!
班長几乎要暈過去了。
眼看幾位小男生要開始向自己抒發連綿不絕的愛意,蘇紀時趕忙搶在他們之前開口:「你們有吃的嗎,我和我的助理已經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有有有!」
地質狗的背包里,向來不缺補充能量的營養棒。而且他們每人還帶了一隻保溫瓶,裡面灌滿了熱茶水!
五個保溫瓶同時遞到了蘇紀時和小霞面前,五位大男生異口同聲的說:「多喝熱水!」
蘇紀時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沒能敵過班長的狗狗眼,從他手裡接過了那個印著蘇瑾照片的後援會保溫杯。
班長又一次激動的暈過去了。
喝了熱茶、吃了餅乾巧克力,蘇紀時和小瑾的身體終於暖和起來。
幾人找了避雪的地方休息。
大頭偷偷看了蘇紀時好幾眼,見她滿身塵土卻不顯狼狽,氣定神閑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波流轉,一雙美眸落在他們手邊的地質錘上,眼神裡帶著一種莫名的懷念。她很美,美的格外不真實,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位赫赫有名的大明星,會流落到這種荒郊野嶺外?
她是真實存在的嗎?不是他們幾個挖石頭太辛苦,集體產生的幻覺?
他有一肚子話想問,可蘇瑾卻把話題牢牢掌握在她手裡,不知不覺就讓他把他們的情況全都吐了出來。
蘇紀時問:「對了,你們能把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嗎?」
她失蹤了這麼久,當務之急,是和方解他們聯繫上。然後,再給穆休倫報個平安。
刷刷刷,五支手機同時遞到了蘇紀時面前。
結果呢,三支手機沒信號,另外兩支還沒把電話號碼輸全,居然就被凍關機了!
蘇紀時又是無奈又是著急,沒辦法,她們只能選擇跟隨這群小朋友,回到他們的大本營——這次他們出野外,是給幾位博士師兄師姐打下手;今天冷,他們幾個小可憐被打發出來收集樣本,而師兄師姐則留在營地寫報告。
說是營地,其實是個山腳下的小村莊。這裡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露出多,產狀明顯,久而久之就發展成了一個固定營地,每年礦業大學、地質大學、石油大學的學生們出野外考察,都會選擇在那個村子落腳。
那村子發展的挺不錯,不止電話線,幾年前就通網了呢!
事不宜遲,幾人立即背起行囊,向著村莊進發。這次有了地圖、指南針和活嚮導,蘇紀時和小霞再也不會迷路了!
雪越來越小,漸漸的,雲層之間終於露出了一絲縫隙。金色的陽光從縫隙中灑下來,照亮了他們的前路。
突然,一陣刺耳的機械聲由遠及近,自遠處的天空呼嘯而來——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一架直升飛機乘著陽光,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劃破天空,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日!又是哪個傻屌叫了救援?」大頭仰望著直升飛機在雪地上投下的一片陰影,語氣夾雜著羨慕與嘲笑。
這片地區因為地勢獨特,所以吸引了不少徒步愛好者來這裡登山賞景。按照規定,每年十一月這裡就封山了,偏偏總是有不聽勸的登山客、攝影師,故意越過警戒線,翻進雪山內,想要找到他們心目中的雪山美景。
結果呢,十個人里有八個人會迷失在荒山中。到最後沒辦法,只能家屬掏腰包叫高空救援,開著直升機從天空俯瞰,尋找他們的蹤跡。
要不然他們博士師哥會說,這片荒山盛產三種動物——野豬,遊客,和地質狗。
大頭羨慕地望著飛機越飛越遠的身影,異想天開道:「不知道咱們叫它,它會不會降下來,直接把咱送回營地呢?」
班長作勢要用地質錘錘他:「你當那是計程車啊?我現在就在你腦殼上敲一鎚子,保證你在夢裡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蘇紀時望著他們舉著鎚子打打鬧鬧,恍惚間居然找到了曾經帶新生出野外的感受——瞧這些地質狗多年輕啊,還有那麼多頭髮可以揮霍。
明明她才離開半年而已,可她都要想不起來,上次背著行囊和夥伴們去野外勘探,究竟是什麼滋味了。
千米高空之上。
駕駛員聚精會神地操控著直升飛機,在他身旁,一位救援人員正拿著望遠鏡,仔細搜尋著蘇瑾的蹤影。
這是一輛專業救援飛機,機艙寬敞的足以並排放下兩個擔架。而現在,兩位醫護人員嚴陣以待,緊張地準備著各種藥物。他們把治療凍傷的藥物擺在了最上面,心中默默計算著在這麼寒冷的天氣里,低溫凍傷的昏迷病患可以堅持多久。
穆休倫坐在後排座位上,嘴唇緊抿,身上縈繞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可怕氣息。他身體綳的緊緊的,十指交叉,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與自己較勁。
他雙眸似狼,落在腳邊一個蜷縮著的身影上——只見那人四肢被縛,明明身材高大,可現在卻緊緊縮成一團。他滿臉青紫,十根手指不正常的扭曲著,鼻血淌的滿臉都是,伏在地上,如一隻喪家之犬,被教訓的毫無反抗能力。
若蘇紀時和小霞在這裡,見到他的臉一定會驚叫出來——因為這人,就是把她們千里迢迢扔到荒山裡的男保鏢!
也不知穆休倫使了什麼方法,居然在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就把穆民德身旁最得力、也是最骯髒的保鏢綁了出來,用盡一切手段,終於逼得他開口,承認了他的所作所為。
穆休倫在動手之前,根本沒想要為自己父親留幾分情面。即使是撕破臉、與那個虛偽的老男人圖窮匕見,他也甘願。
他把保鏢直接扔上了直升飛機,帶他去「指認現場」。
可保鏢卻說,昨晚天太黑,這裡又下了雪,他已經記不清他把蘇瑾扔下車的地方了。
他們一遍遍在天空上兜著圈子,見到了村民、登山客、還有一組又一組的地質勘探小隊。
剛剛,他們又飛過了一組七人的勘探隊,可蘇瑾和她的助理卻依舊不見蹤影。
蘇瑾、蘇瑾、蘇瑾……
穆休倫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他知道,這只是她的「假名」——而她的真實身份
,他希望在找到她後,由她親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