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比霖市冷多了,雪有半尺厚。傍晚時分,天黑如深洞。木寒夏迎著風走下樓,跟幾個同事告別,步行走向林莫臣的家。
服裝生意這邊,還需要她代表林莫臣,時常過來溝通看管。這回她聽話了,暫住到他的家裡去。不過當然沒睡他的大主卧,而是住在客房裡。
這感覺其實有點奇妙。看著他空蕩蕩的大房子,明明屋內處處透著簡潔冷硬的氣質,可處處又都有他生活的痕迹。柜子里的一排襯衣,洗手間的剃鬚刀、男士香水,還有沙發上一條淺灰色的薄毛毯,是否是他一人在家覺得冷時,搭在身上的?
也會有些心猿意馬,想像將來兩人若是都回了北京,就像他說的那樣,一起住在這幢房子里。那樣的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必然是非常親密的關係。
跟他在一起,同居在一起,親密得無法言喻的關係。想想竟令她意搖神馳。
她坐在他那深黑色的皮沙發里,身上搭著毛毯,端著樓下買的便當,一邊吃著,一邊微微失笑。
其實現在林莫臣跟她的關係,真的說不上多濃烈。他對她表白那晚,的確令她覺得情深意重,無法抗拒。但在工作里,生活里,他依然是那冷靜理性的模樣。如果工作有必要,他依3,然會安排她來北京出差。他不會太衝動,也不會離不開她。他對她的熱情,更多表現在夜深人靜,兩人獨處時。讓她看到他的溫柔強勢,看到他壓抑的男人的慾望。
這種感情,其實真的是淡淡的,像是一直沒有辦法特別淋漓地釋放出來。因為聚少離多,因為他的有條不紊克制周全。但是木寒夏回過頭來想想,自己不也是這種人?他們已經是配合極為默契的事業夥伴,即使後來壓抑不住相愛,也會有共同的默契和理性。
她想也許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很深很牢固。她知道他們的感情,總是被很多事打擾。但跟林莫臣一樣,她相信這樣的狀況只是暫時的。等熬過這一段,事業大局已定,他們的愛情,會發展得很好很好的。
而且誰說,在這樣的冬夜裡,他們心中的情意,沒有在無聲無息的滋生?
想曹操,曹操就到。林莫臣的電話來了。
木寒夏站起,走到窗邊,看著茫茫城市裡,飄落的漫天大雪。
「喂。」她未語先笑,「有事?」
他的聲音里彷彿也有霖市濕涼的氣息:「嗯。曹大勝手裡的乙地塊,拿到了。」
木寒夏安靜了幾秒鐘,彎眉笑開了。
「恭喜你。」
「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幾天吧。我儘快。」
「好。」他的聲音慢慢懶懶的,木寒夏幾乎可以想像出他坐在房間沙發里,望著窗外夜景的清雋模樣。
「這塊地面積比甲地塊更大,西北角有一小塊地,風景最好。」他說,「我打算圈出來,留著,修幢小別墅。」
木寒夏:「哦,好啊。」
他靜了一會兒說:「以後我們一起住在那裡?」
木寒夏的心頭,忽有陣陣暖流,侵襲沒過。她從不是個輕易掉淚的人,此刻聽著他再平靜不過的話語,眼眶卻忽然紅了。許是因為分離的委屈,許是因為寒夜的寂寞,又也許,是這許諾里,有家的意義。
他和她,這樣兩個人,都渴望的家的模樣?
她低聲答:「那我得考慮考慮再說。」
林莫臣低聲笑了,一副篤定的姿態。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
「早點回來。」
「嗯。莫臣……我想你了。」
26歲的林莫臣,坐在這西南繁華都市中心的高樓中,襯衫上的領帶都還沒解開。他抬頭望著窗外飄落的細雨和迷濛的夜色,臉上一直掛著笑。
「我也很想你。」
——
第二天上班時,木寒夏再次接到了老方的電話。
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小木,你的申請資料那邊看了,說沒問題。不過還要安排一場筆試和視頻面試,而且時間比較緊張,就安排在明天,你覺得怎麼樣?」
木寒夏又緊張又激動,當然說好。自那次老方給她打過招呼後,她就一直抽時間在複習英語和一些課程。她呆在北京時,很多時間,也花在這方面了。
老方又跟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掛斷了。
木寒夏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首先想到的,卻不是能不能考上,而是既然有了眉目,她該跟林莫臣說了。想到昨晚他的那些話語,更覺得甜意瀰漫,深入肺腑。
要是……他這邊事業放不開,又捨不得放她出國怎麼辦?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真遇到這種情況,她的確很難抉擇。
她一向是個果斷的人,腦海中冒出個念頭:那就跟著自己的心走。
她的心,在哪一邊?
學業固然重要,她是那樣地渴望著人生翻盤。
可是,她捨得離開他嗎?
她不想離開他。不想離開這個男人。
不過,轉念一想,情況哪會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呢?他多冷靜理性的人啊,說不定比她還支持她出國。而且他現在那麼壕,搞不好她出國了,兩人每個月來回飛,也不是負擔不起。
木寒夏決定,今晚下班回家後,就給他打電話。
——
林莫臣的手機,是這晚十點多響起的。
他已回到了酒店,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乙地塊的開發,也已經開始了。而跟榕悅合作的a地塊,也進入了主體施工階段。大局已定,他反而比前一段更清閑些。
手機鈴響,他微微一笑。拿起一看,卻沒有馬上接起。
打電話來的,不是她,是孫志。
孫志很少在這樣的時間,給他這個老闆打電話。
除非,十萬火急。
窗外,夜色已很深。星光隱藏,寒風帶著細雪。林莫臣拿著電話,盯了幾秒鐘,丟掉手裡的雜誌,接起。
——
木寒夏今天的事情有點多,回到家竟然已經十一點多了。但她估摸著他應該還沒睡,而且今天的事,她必須得告訴他,不想在藏在心裡。
她其實已經想通了。他捨得也好,不放也好。溫柔也好,強勢也好。只要是兩個人坦然面對,都好。
一回家,就鑽進他的那床毛毯里,然後窩在沙發里,給他打電話。
「嘟——嘟——嘟——嘟——」
通了,但是始終沒人接聽。
木寒夏一怔。按理說,這個時間點,他有什麼事也該忙完了。而且他精力一向旺盛,這個時間點,肯定還沒睡。
為什麼不接電話?
她想了想,又打他酒店房間的座機。
依舊無人接聽。
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去忙了?
木寒夏這樣想著,先去洗漱,換衣服,然後躺到了床上。
已經接近夜裡十二點了。
她躺了一會兒,忽然又爬起來,打他的手機,打他的座機,還是沒人接。她心念一動,又打給孫志,依然沒人接聽。
木寒夏呆坐了好一會兒,霎時抬頭,卻只見窗外被雲層遮住的模糊星光,那是北地綿長而寂靜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