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眼前的人,竟讓木寒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完全沒想到,林莫臣會出現在這裡。
今晚宴會上驚鴻一瞥,她已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他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創業的年輕男子。他已是真真正正的商界大佬,多少人仰望他的鼻息。她早就知道他登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他過得低調又隱秘。如同其他商界名人。
這些年,他也從未出現在她面前。她甚至不知道他這幾年「退休」後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過別的女人。應該是……有的吧。
無論如何,他不該就這麼出現在她家樓下。彷彿專程來等她。
但木寒夏也不會自欺欺人,不會以為他只是恰好路過。
他是來找她的。
木寒夏安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一點端倪。他為什麼要來?
敘舊?不,不是。林莫臣怎麼可能找到前女友,只為心平氣和的敘舊?那是,對被她甩掉的事,還有心結嗎?所以今天重逢後,才又來到她面前?
她甚至想到一種可能,林莫臣是得知了當年投資的真相,來⊕□,向她道謝的?
然而他的面容異常平靜,還帶著一點清淺的笑意,說:「故人歸來,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可以安排去接你。」
木寒夏的心緒鎮定下來,笑了笑說:「不敢麻煩林董。」
林莫臣沉默了幾秒鐘。
「你叫我什麼?」他問。
木寒夏十分平靜地看著他:「林董,我想沒什麼不妥。」
「叫我林莫臣。」他說。
木寒夏沒出聲。
林莫臣注視著眼前的女人。一襲黑色長裙,外面披了件米色大衣。光潔的小腿露在外面。下面是兩寸細跟鞋。那張臉真的比記憶中更瘦了一些,眼眸也平靜了許多,彷彿沉澱的是這六年的光陰。可那倔強而俏麗的臉,分明是他記憶中鮮活的樣子。曾經笑靨常開的她,獃獃乖乖的她,哭泣的她,憤怒的她……都跟眼前這個成熟而美麗的女人,絲絲相扣地重疊在一起。
他緩緩壓下心頭的疼痛感,反而淡淡笑了,說:「今年為什麼回來了?」
木寒夏並未注意到,他的措辭中用的「今年」。不是去年,不是明年,不是他已安靜等待和守候的這麼些年。她只是客氣地一笑說:「工作需要。」
林莫臣點了點頭。很好,工作需要。
他眉宇間笑意更盛,姿態也更顯慵懶隨意,像極了今晚宴會裡上位者的模樣。他淡道:「方宜跟風臣的地產業務,算是同行。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會交代下去。」
這許諾若是放在別人面前,只怕金貴無比。可木寒夏只是點頭笑道:「多謝。」
門外夜色靜深,門內兩人相對而立。一時卻已相對無話。
他既沒有其他來意,木寒夏就想道別,上樓去了。可看他這樣安靜地站著,黑色大衣筆挺垂落,木寒夏竟莫名有一絲心軟。
某種早已闊別多日的,久違的生澀的心軟。
她在心中自嘲地嘆息一聲,嘴上卻已說出口:「林莫臣,這些年聽說風臣發展得很好,我也挺為你高興的。恭喜你。」
他只輕輕答了聲:「嗯。」
「你這幾年去了哪裡?」她問出心中疑惑。
他徑直盯著她的眼睛,忽的一笑:「去了美國,做一些投資的工作。」
木寒夏聽到「美國」二字,心中沒來由微微一晃。但並未深想,而是點頭道:「挺好的,這幾年實業不好,風臣重點發展金融投資,這步棋走得很對。」
林莫臣靜默不語。
他的女人,那個勇往直前、在商場橫衝直撞的女人,現在也變得如此成熟沉靜,視商場如棋局。她終於如他預想般的成長,卻也已不是當年他輕易就可以掌控住的稚嫩模樣。
「那些,現在已經看淡了。」他說。
木寒夏微微一怔。
然而下意識告訴她不必再深聊下去,她低頭看了下手錶,已經快十點了。於是她抬頭微笑道:「林莫臣,今天挺晚了,我上去了,以後有時間再聚。」
他靜了一瞬:「嗯。」
見他站著沒動,木寒夏又笑笑,轉身離開。
電梯就在幾米遠處,木寒夏走過去,站在另一盞燈光下,看著牆壁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轉過身,沒有朝門口,反而朝她的方向走來。
木寒夏沒有回頭看他,也沒動。伸手去按電梯。
手指在半空中就被他抓住了。
木寒夏看著兩人交纏的手指,微微一怔。
林莫臣已經從背後抱緊了她。
他大衣里清冷的氣息,瞬間侵襲過來。木寒夏全身一僵,轉頭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在很近的距離。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然後他的臉突然就覆蓋下來,吻住了她。
男性氣息湧進她的嘴裡,她才彷彿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看清眼前吻著自己的人,真的是他。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卻閉著眼睛。只讓她看到兩道緊鎖的眉。
起初,他的唇覆上來,只是輕輕地、試探般地吸吮著。但轉瞬之間,在兩人的唇相互摩擦之後,他的力道陡然加重。舌頭直接強硬地撬開她的唇,吻得很深,像是不顧一切地與她的舌追尋、糾纏。他的呼吸甚至都變得有一絲急促,環在她腰間的手,越收越緊。眉頭也越皺越緊。另一隻手也撫上來,牢牢托住她的後腦。木寒夏什麼也瞧不見了,他遮擋住她所有視線,完全把她拘在懷中。
他的臉,毫無間隙地廝磨著她。他的氣息,纏繞在她的唇齒間。他懷裡的溫度,包裹著她。
……
一晃彷彿回到了六年前,他總是在這樣寂靜的燈光下,重重地親密地擁吻著她。
許多被時光掩埋、被日日夜夜的孤獨所遺忘的記憶,瞬間如同潮水般湧上木寒夏的心頭。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恍然若失,差一點就伸出舌頭去回應他,去熱烈地糾纏他,就像他此刻糾纏她那樣。
可理智惶然驚覺了現實,她清醒過來。她看著他的樣子,站在原地沒有動。沒有掙扎,也沒有躲避。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承受著這個熱烈又帶著幾分痛楚的吻。
……
他抬起臉,卻依然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間。他的眼睛裡,浮現笑意。
木寒夏卻察覺,這個笑容有點苦澀。
以前,她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
「這麼多年,你就從沒想過回來?」他問。
木寒夏不說話。
「回來看看我?」他微啞著嗓子說。
某種陳年的酸意,湧進鼻子里。木寒夏忍住了。她非常溫和地笑了,伸手擋開他的手臂,說:「莫臣,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你剛才也不該對我這樣。」
他靜默著。
「你現在活得很好,我也挺好的,就夠了。你不必糾結於過去。」她說。
他靜了一瞬,又笑了:「是的,我很好。非常好。」
木寒夏不想再多留在他懷裡,她說:「那再見了。」她低頭轉身,走進電梯里。
他沒動。
電梯門合攏的一剎那,他突然伸手,擋住了它。
「你說得對,我不必糾纏於過去。」
木寒夏:「……嗯。」
他眼睛還看著她,放下手。
電梯門徐徐關上的一剎那,她聽到他平靜的聲音響起:「木寒夏,我要的,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