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樟和馮楠,面對面趴在辦公桌上,腦袋挨得很近。窗帘拉著,門也關嚴了。
陸樟一臉若有所思:「你確定,她跟林莫臣有過一段?」
馮楠點頭:「確定。你不是讓我查木寒夏嗎?她的入司簡歷上,明明白白寫著,六年前,在風臣工作過。而林莫臣是在霖市發家的。我問過咱們霖市分公司的高層,一下子就問出來了。據說林莫臣當時的確有個女朋友,就是公司員工。兩人都快談婚論嫁了,結果那女的把他甩了,出國了。這件事當時傳得很開,因為聽說林莫臣還消沉過一段時間。」說完後,他嘖嘖兩聲:「真沒想到啊,大名鼎鼎的林董事長,居然還是個痴情種,難怪他這麼多年單身。」
陸樟白他一眼:「他痴情個屁?看他眉翹眼長的模樣,一看就是個渣男,懂不?」
馮楠笑了,他對面相可沒研究,也不知道陸樟說的是不是歪理。但是他看一眼自己大少爺的臉,心想:你自己也是眉翹眼長啊。不過這話就不敢說出口了。
馮楠出去了。陸樟靠在椅子里想了一會兒,給父親陸棟打電話。
結果剛聽他說↑,了兩句,陸棟就打斷了他:「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寒夏早就坦誠跟我說過。他倆的事早就過去了。你瞎打聽什麼?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用用腦子想一想,林莫臣這麼個大靠山,人家女孩子都不要。我用她,還能有什麼疑慮?」
「哦……」
「陸樟我跟你講,我用木寒夏,除了是要她來事業部幫你,還有集團別的戰略上的重要安排。你就不要瞎打聽了,也不許給她搗亂。她很重要,她將來要幫我們做的事也很重要。你好好跟著她干,比什麼都強!」
掛了電話,陸樟「切」了一聲,但是心情也變得莫名好起來。道理很簡單,這些天他雖然跟木寒夏越來越熟,但防備心理,始終還是有的。加之他的身份地位長相擺在那裡,這些年抱著各種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也真不少。多半是想爬他大少爺的床。可就像父親說的,木寒夏連林莫臣都不甩,怎麼可能為了什麼目的接近他呢?
當然了,他比林莫臣年輕、比林莫臣更帥,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麼想著,陸樟越想這個師父越順眼了,哼著歌,晃進了她的辦公室。
上午九、十點鐘,木寒夏辦公室里的陽光暖洋洋的。她坐在桌後,依然是幹練素雅的裝束。就是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昨晚沒睡好。
而且平時,陸樟晃進來,她多少會給點笑容。今天只是抬眸看他一眼,神色平靜地繼續工作。
陸樟想,肯定是因為昨晚的渣男糾纏,打擾了她的心情。於是他慢悠悠地說:「師父我跟你說,你們女人啊,在商場上有什麼軟肋,知道么?」
「什麼?」
「感情用事唄。尤其,好馬不能吃回頭草。」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更何況咱們,還是匹白龍馬呢。」
木寒夏眸色深深地望著他,然後笑了,說:「為師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陸樟:「那哪兒行呢?師父啊,你好歹是女人30一枝花,還是會有壞人盯著的嘛!」
即使是木寒夏,那也避免不了女人的小通病,不願意年齡被人拿出來說。她打斷他:「不是30,是29,剛剛才滿。」
陸樟笑了:「是是是,29,不是30。女人29一枝花,你呢,又是我師父,更是咱們方宜最寶貴的一朵花。整個北京城的高富帥,那不是任你挑啊。哎,我想起來了,我有個朋友,跟你一樣,也是美國回來的,27、8歲。長相呢,那比我是比不上的。但是高和富都佔了。你要是有興趣,咱們約出來見見?」
木寒夏抄手坐著,不搭腔。
陸樟見狀,笑得更歡,說:「再不濟,咱們集團內部比武招親也成啊。對了,住宅地產事業部那邊,有幾個單身的高級工程師,都是一身書獃子氣,人老實,掙得也多,單純得很。到了師父您的手裡,那還不是任您拿捏摧殘?實在不行……」他露出忍痛割愛的表情:「咱家馮楠也行啊!雖然對您來說嫩了點,但是機靈又幹練,而且還是我的人。將來調教好了,那也是您手中一匹活潑聽話的小野馬啊……」
木寒夏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紙巾盒就砸向他:「出去!」可偏偏他還伸手一撈,接得很准,然後還往空中拋了兩圈,這才丟到一旁,起身往門外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賤賤地笑道:「師父,春心被我說動了吧?這樣不好、不好……」
他走了,屋內終於消停下來。木寒夏低頭又看了一會兒文件,忽然笑了出來。
昨晚林莫臣的出現,還有他的那些話,的確令她一整晚情緒都不太好。他平靜的說出自己的心意後,就掛了電話。留下木寒夏對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通話,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次次地逼退他。而他中間也說了狠話,但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
陸樟這麼一鬧,卻讓她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她本就是性格明快之人,這些年下來,處事更果斷洒脫。可在林莫臣這個人這件事上,卻活得越來越像二十齣頭、情緒用事的自己。當下決定,乾脆把他丟到一旁,暫時不去想,不去管了。
轉念又想到陸樟。其實初來乍到時,她也做好這大少爺極為難纏的準備,可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陸樟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暖單純的人。就像他的父親。
木寒夏下定決心,要好好幫他,帶他。他也許沒有太多經驗,但是他聰明,也有股狠勁兒,雖然有時候愛耍小聰明,從他那雙眼睛,卻可以看出,他的本性是純直的。這樣的一個人,木寒夏希望看到他將來在商場里,不要吃虧,要活得順利精彩。
——
接下來的十幾天,「悅家」進入緊張籌備期,木寒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頭。
林莫臣卻在那一晚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陸樟被木寒夏耳提面命著,全程跟著跑新商場的策劃和建設。但他的懶勁兒還是很頑固的,一個星期,頂多來個三四天,好像不遲到早退曠工,就不舒服。木寒夏現在跟他熟了,罵他教訓他也很順口了。他自然不以為意。但下面的人,其實已經很受寵若驚了——幾時看到大少爺這麼服帖勤快過啊,每周只曠工一兩天了啊!
陸樟其實也不是有什麼來不了的理由。但他懶散逍遙慣了。他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房子里,以往就三天兩頭約狐朋狗友打遊戲、泡吧、玩耍。要他完全改頭換面積極向上,他還真有點不適應。而且要是每每木寒夏一叫就到,他在朋友面前,也有點沒面子。
而對於木寒夏來說,忙碌,成了最好的生活和心情調節方式——就像過去的這些年一樣。她每天天剛亮,就去上班。晚上幾乎到萬家燈火都盡數熄滅時,才回那套公寓。而她的心情變得如此平靜而充實,回國以來,林莫臣帶來的一連串的衝擊和震動,彷彿也不再令她亂了方寸。
愛情,並不一定就要是女人人生里最重要的事。不是嗎?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每晚,只有對面風臣大樓上的那一盞徹夜不滅的孤燈,陪伴著她。她現在已經明白,人生中許多細小的緣分,許多能帶給你慰藉的東西,並不一定會真的走入你的生命里。譬如某個萍水相逢幫助過你的人,譬如寒冷時天空出現的太陽,譬如她夜夜望見的這一盞燈。它令她覺得溫暖,令她心情變得平靜。它陪伴著她,成為她習慣的一部分。而它並不知曉,也無別人知曉。
——
孫志這幾天其實挺愧疚的,因為一直拿公司的事,在找林莫臣。但他也是沒有辦法,2014年秋冬至2015年春,股市一路猛漲,公司的投資業務也賺得盆滿缽滿。但是太過順暢的大牛市背後,總會讓人惴惴,參見2008年的股市崩盤。
風臣的投資策略,一向是比較穩健的。這幾個月,別的公司還沒什麼動作,風臣內部的投資研討會,已經開了一個又一個,對各項大的經濟數據,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分析,想要掌控住經濟和股市未來的勢頭。
但在投資市場上,就是這樣。專業的分析固然重要,但真正到了大的轉折路口,往往靠的是領導人的直覺、魄力和拍板。有時候一個關鍵決策,就是整個公司生或死的差別。即使是風臣這樣實力雄厚的公司,同樣面臨這樣的壓力。
何況,風臣的領導層們需要林莫臣協助決策的,不光是投資業務何去何從。風臣這些年能夠一直走得好,靠的就是靈活的、準確的調整戰略方向。這跟林莫臣一直以來獨具慧眼的戰略決策力和執行魄力,是分不開的。最近一兩年經濟形勢變化太快,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電商成為經濟中的重要支柱。整個風臣集團下一步該把重點放在哪裡,需要作出何種調整和創新,非常需要仰仗林莫臣的洞見。
孫志也跟周知溯嘀咕:「林董本來是休假來的,我們天天拖著他開會,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知溯倒是淡然,說:「沒關係。我看林董自己的事,最近似乎也沒什麼進展。否則他也不會天天呆在總部。他的時間多金貴,我們不用就浪費了。」
孫志:「……」
這事兒不用周知溯說,瞎子都看得出來。
這天下班後,孫志上樓去找林莫臣。說起來挺無奈,孫志自問是個善用手段的人。方宜集團雖然不足以挑戰風臣,但無論方宜內部、供應商那裡,孫志多多少少有些眼線。
這些天,眼線就把方宜籌備悅家商城的情況,一項項都報了過來。孫志就都悉數報給林莫臣。
但他們自己的那家同地段的商城,依然是不採取任何防禦措施。連買1000減100的常規促銷都不做一個。就這麼裸著,等木寒夏宰。孫志甚至懷疑,林莫臣聽他報這些情況,只是想掌握木寒夏的近況,譬如她是怎麼做這件事的,她每天的工作量多不多……
商務套間里,一如林莫臣一直的風格,清冷、簡潔、色調冷硬。林莫臣和孫志坐在沙發里,喝著茶。
林莫臣的神色看起來非常平靜,平靜無波。
完全看不出任何受挫後的痕迹。
但孫志很清楚,他本就善於自控。這些年更是喜怒不形於色。大概也許,只有在木寒夏的面前,會不同吧?
兩人既是上下級,也是多年的朋友。孫志也不避諱,關切地問:「木寒夏那邊,現在有什麼打算?」
林莫臣答:「沒什麼別的打算。她已經不想回頭了。但我一定要讓她回頭。」
孫志心中嘆息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