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起,監考老師開始挨個收卷子,收到盛望的時候特地停了幾秒,可能是想看看這位遲到分子蒙成了什麼鬼樣。
「你倒不如全選c,至少能保證對幾題,這麼瞎寫一氣要是一分沒有,那不得哭死了。」監考老師抽走卷子,忍不住說了一句。
「老師您教英語?」盛望是個臉盲,其他班的老師一概不認識。
「不是,我教地理。」監考老師說。
「那您看見過這卷子的標準答案么?」
「沒啊。」
盛望「哦」了一聲說:「那就好。」
監考老師:「……」
前桌的學生噗嗤笑出聲,又在威壓之下繃住了臉。
監考老師沒好氣地瞪著盛望說:「不管你什麼原因,總之下次考試別再遲到了,對自己的努力負點責,別因為一點小毛小病白瞎了。」
「不會了,謝謝老師。」盛望說。
其他考場卷子很快收完,走廊上的人聲像開了閘的水傾瀉而出。高天揚周考進步也不小,竄了五十來名,從3班考場遷移到了1班末尾,和盛望僅一牆之隔,旁邊就是樓梯。
他早早竄出教室,等在樓梯口,結果江添都等到了,依然不見盛望的影子。
「人呢?」江添下了台階,朝2班看過去。
高天揚攤手說:「不知道,他們班收個卷子慢死了,到現在門都沒開呢。」
話音剛落,2班教室門被推開,監考老師抱著整理好的試捲走了,一大波學生緊隨其後湧出來,交談和議論嗡嗡不絕,像炸了窩的鵝。
「我操英語聽力都敢翹,20分啊。」
「牛逼唄。」
「他上次周考英語是不是接近滿分啊?」
「好像是的,117還是118來著?」
「那這次完了,直降20分。」
「也不一定,萬一蒙對幾個呢。」
「你沒聽監考老師吐槽啊,說他還不如全填c呢,估計是什麼aabcd這樣瞎寫的。人指不定以前沒蒙過英語題,缺乏經驗。」
「別嗶嗶了,他降個20分也比我英語高,我要自閉了。」
……
高天揚「嘶」地一聲,拱了江添一下說:「哎我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啊。」
那群人聊得熱火朝天往樓梯口走,中間有一個江添剛巧認識。他拍了拍對方的肩,問:「誰直降20分?」
「哎呦我去嚇我一跳。」那人摸著心口說,「江神你怎麼在這,揚哥!」
他又跟高天揚打了聲招呼。
「我們等飯友呢。」高天揚問道:「你們剛剛在說誰?」
「就你們班那個周考直升一百多名的盛望啊。」那人拇指朝後指了指教室說:「這哥們兒考英語遲到,聽力整個錯過了。」
「遲到?」高天揚驚訝地叫道,「怎麼可能!添哥你們早上遲到了?」
「沒有。」江添說,「7點就到了。」
那個男生聽得一頭霧水。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遲到的是盛望,高天揚卻要找江添確認。其他同學催促了一聲,男生匆匆打了聲招呼,跟幾個朋友一起先走了。
高天揚一臉難以置信:「這可是英語啊,盛哥這門優勢最大,他怎麼可能冒冒失失遲到呢?」
江添越過他看向2班。學生走了大半,教室空蕩無人遮擋,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盛望小半側臉,他正把校服外套往書包里塞,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緒。
江添按著高天揚的肩膀,把他往2班方向推了一下。
「幹嘛?」高天揚挪了兩步。
「去問。」江添說。
「……」
您嘴上長了雙面膠么?高天揚想問問這位發小。不過他最終還沒敢,老老實實進了教室。
「盛哥!」高天揚這人是個大喇叭,不知道壓嗓門。他這麼叫一聲,全教室啃乾糧的留守少年都抬起了頭。
盛望正試圖把校服髒的一面卷進裡面,免得沾到書包。見高天揚和江添一前一後進來了,便不再折騰,囫圇塞完了事,把拉鏈拉上了。
他正想說「走,吃飯去」,就聽高天揚用大太監宣旨的口氣說:「添哥委託我問你,你早上是碰著什麼事了么?」
江添落後他幾步走進教室,正穿過幾張桌椅朝這裡走。一聽這話,他當即剎住了腳步盯住了高天揚的後腦勺。
如果目光有實質,高天揚已經躺屍了。
盛望朝他看過去。
「你聽他扯。」江添毫不客氣地否認了。
又過了幾秒,他低頭捏了一下鼻尖,自暴自棄:「算了。」
這種反應放在他身上有點逗,盛望沒繃住笑了出來,攢了一上午的火氣瞬間消了。
「走了走了。」他把書包甩到肩後,推著他們往門口走:「我要餓死了。出去再說,我不想開新聞發布會。」
他們到得晚,食堂里大部分學生已經坐著吃上了,一眼看過去,烏泱泱的人頭中夾雜著零星的空座位,完整的四人空座幾乎沒有。
他們正張望著,有人沖他們招了一下手說:「老高——這兒呢!」
招手的是宋思銳,旁邊還有齊嘉豪和徐小嘴他們。他們五個人佔了一張八人長桌,剛好還有三個位置空著。
高天揚經驗豐富地挑了個走菜最快的窗口排隊,沒多會兒就打到了飯菜。
盛望在空位上坐下,就聽見宋思銳問:「盛哥,聽說你早上沒聽著聽力?怎麼回事?」
高天揚「嗨」了一聲,擰開剛拿的冰可樂灌了幾口說:「我們正問他呢。所以究竟怎麼回事?」
「被人陰了一把。」盛望一路嚷著餓,打到飯菜卻不急著吃,而是一根一根地把胡蘿蔔絲從裡面挑出來。
「什麼意思?」高天揚排骨也不啃了,瞪著眼睛等他開口。
「有人跟我說菁姐找我拿競賽練習卷,我就去了。」盛望把那一搓胡蘿蔔排到鐵盤角落,又開始挑青椒片,「結果走到修身園那兒就被人埋了。」
「操?誰埋的?」
「不認識,校外的,估計就是哪條街上遊手好閒的混子。」
「打架了?」徐小嘴問,
「不然呢,給我來拜年么?」盛望說:「反正被他們拖了挺久的,再進教室聽力就廢了。」
齊嘉豪問:「你怎麼回來的?把他們給揍了?」
「沒。」盛望指著臉側的破口開始賣慘,「我哪裡打得過,你看這不是挂彩了么,校服蹭了一堆泥被我揣包里了,我能回來全憑跑得快。」
「打住!」宋思銳道,「你又要說你手無縛雞之力了,你去問問上次那個翟濤答不答應。」
盛望說:「他不答應我也沒有縛雞之力,全靠書包。你看今早沒帶書包就不行了。」
「說到翟濤那傻逼——」高天揚想了想說,「外校的混混跟你結過仇嗎?沒有吧,那他們幹嘛上趕著來學校找你茬呢?沒道理啊是不是?所以肯定是翟濤那孫子乾的。」
其他人也覺得可能性很大,唯有徐小嘴插了一句:「我一會兒去找我爸,看能不能給你把聽力補上。」
「你爸會肯么?」齊嘉豪有點不放心地說,「我覺得有點懸,要不我們都去?」
「別,我爸最煩人頭戰術。我去問問,萬一呢。」徐小嘴說。
盛望一愣。
平日里小嘴見到他爸就像耗子見到貓,讓他去找他爸說事活像要了他的命,沒想到今天居然主動要幫忙。
「謝了啊。」盛望沖他開玩笑抱了個拳,說:「但還是別找你爸了。一來找他他肯定要問事情經過,那跑不了又扯到打架。我這還在敏感期呢,還是老實點比較好。二來修身園沒監控的,我要怎麼證明那倆埋我?」
「也對啊,喜鵲橋喜鵲橋,那裡要是有監控小情侶們早飛了。」
徐小嘴躊躇片刻,最後還是妥協說:「好吧,那我先不跟我爸說,看看情況再定。」
眾人有點憋屈。
他們很快陷入了對翟濤的激烈問候中,盛望在旁邊聽著直樂。他正把最後一坨蒜末撥開,忽然聽見正對面的江添問了一句:「混混長什麼樣?」
他聲音不高,群情激奮的高天揚他們都沒注意,只有盛望能聽見。
「一個寸頭,一個短黃毛。」盛望努力回憶了一會兒,只記得這兩個特徵了,「我臉盲,轉頭就不記得長相了。」
江添聽完想了想,說:「好。」
盛望撥菜的手一頓,狐疑地看向他:「你要幹嘛?」
江添抬眸疑問道:「什麼幹嘛?」
盛望想說「你不會要替我找補回來吧」,但這話說出來容易顯得自作多情,他這麼好面子的人,當然不能給自己找尷尬。
況且理性來說,一個寸頭一個黃毛能算信息嗎?世上寸頭和黃毛多得是,憑這兩樣哪能找對人,而江添也沒有要多問的意思,應該真的只是順口一提。
「沒什麼,吃飯。」盛望說。
別人都吃完大半了,他才紆尊降貴地動了第一筷,由此可見,喜樂趙老闆還嘴下留情了。
原先盛望覺得食堂的飯菜還算湊合,自從吃過了丁老頭的飯,他對著大鐵盤就有點食難下咽了。
空心菜里蒜味太重,切西瓜片的刀之前肯定切過蔥,牛肉太老了,蹄筋嚼不動。大少爺吃頓飯工程量巨大,最後進肚的也沒幾口。
他們收了餐盤迴明理樓,走過噴泉廣場的時候,江添指著操場方向說:「我去趟喜樂。」
盛望立刻抬起眼盯著他,高天揚問:「你這時候去喜樂幹嘛?」
「買瓶冰水。」江添晃了一下手機說:「順便拿東西。」
盛望想起趙老闆給江添發過的微信,確實常會叫他去拿西瓜或是別的什麼。不過盛望從沒見他帶回去過,估計是拿進了丁老頭的門。
下午兩門考物理化學,江添想丟分都難,自然也沒有抓緊抱佛腳的說法。於是眾人跟他揮手打了聲招呼,便各自上樓進了考場。
中午是學校最空曠的時刻,三號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江添從修身園裡橫穿過去,一路上朝左右瞥掃了幾眼,然後繞過操場進了喜樂便利店的大門。
門鈴叮咚一聲響,趙老闆摘下老花鏡從櫃檯後抬起頭:「你不是考試么?中午跑這來幹嘛?」
「買水。」
江添徑直走到冰箱旁,拿了一瓶冰水。在櫃檯前結賬的時候,又順手從旁邊的便利架上拿了一盒創口貼。
「趙叔,店裡攝像頭還在用么?」他問道。
「用啊,當然用,小本買賣還總遭賊,這誰受得了。」趙老闆說。
「門外那兩個呢?」江添拎著礦泉水瓶朝門口指了一下,「對著修身園,還有對著圍牆的。」
「用!賊都愛從那塊翻進來。」
江添說:「能把今天早上6-8點之間的監控調出來看一下么?」
「啊?幹嘛?」
「找人。」
下午的考試2點開始,盛望到教室的時候才12點剛出頭。他花了半小時過了一遍物理筆記,一看時間還早,便趴上桌準備補個覺。
在教室里睡覺大多是淺眠,稍有一些動靜就能驚醒。
盛望感覺自己只打了個盹兒,就聽見耳邊傳來窗戶推拉的輕響。他抓了抓頭髮,眯著眼從臂彎抬起頭,就見江添站在窗外,藍白校服擼到手肘,正午驕陽似火投在他背後,亮得晃眼。
盛望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掛鐘,離2點還有半個多小時,教室里的人睡倒了一大片,沒睡的也在悶頭看筆記。
整棟明理樓都很安靜,獨屬於校園午休的那種安靜。
「嗯?」他還沒從困意中脫離,沙啞的嗓音發出一聲懶懶的疑問。
江添瘦長的手指伸進來,把一盒創口貼擱在窗台上。
「順手帶的。」他說完,拎著冰水穿過走廊,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當天晚上,盛望從宋思銳和高天揚口中輾轉聽到了一個八卦,說趙曦的那家燒烤店揪住兩個尋釁滋事的小混混,被幾個人摁著就是一頓打,然後頂著青紫的臉被扭送進了派出所。
八卦還說,那兩個小混混今早翻進過附中,被喜樂便利店的攝像頭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