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多數學生來說,校運會的意義並不在於競逐青春展現活力,而是試卷山裡少有的放鬆和喘息。這兩天沒有安排課程,相當於一場月假,全校學生都很激動,準備得異常賣力。相較而言,老師就淡定得多。
何進說,觀眾席的人數沒有要求,大家想看可以去,不想看也可以留在教室自習。
a班的大佬們向來以課業為重!
……
傻子才留班自習。
何進去辦公室拿了個胸牌再回來,教室里的人就全溜完了,一個沒剩。
「這幫小兔崽子。」她笑罵了一句,跟其他班主任一起往操場走。雖說運動會本質圖個放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真進了場,被熱血沸騰的氛圍一帶動,這幫中青年的好勝心就都出來了。
老師們表面謙遜,嘴上說著「我們班不行」,心裡卻希望自己學生比誰都行。
何進跟著教師方陣入場,經過a班看台就是眼前一黑。
他們班山頂上拉了一條大橫幅,紅底白字寫著班級口號。人家都是什麼勇往直前、青春熱血、保二爭一、攻堅克難,他們班的長這樣——
高二a班,輸贏看淡!人生苦短,比完就算!
一個方陣的老師都笑趴了。
何進掩著臉衝過來,就近逮住一個男生就問:「這口號誰出的主意?」
「高天揚啊。」男生毫不猶豫把兄弟給賣了。
那邊高天揚正給參賽的發隊服呢,聽見自己名字,扭頭就送了個露齒大笑:「老師!看,咱們還搞了統一服裝!」
t恤是好t恤,兩邊的深藍豎條還修飾得挺有版型。衣服前胸是個霸道的a,背後寫著更霸道的:超a。
何進感覺自己撿到鬼了。
她剛要遠離丟人,又被姍姍來遲的楊菁拉住了。這天的楊菁風格完全不同,她穿著一件修身小白t,下面是運動短裙,扎著高高的馬尾,帶了個白色棒球帽,竟然顯出幾分活潑來。a班同學看到她差點兒沒認出來,接著一個個緩緩張大嘴,下巴就合不上去了。
「幹嘛呢你們,模仿政教處老徐啊?」楊菁挑起眉嫌棄道:「醜死了,閉上。」
她近處的一群學生老老實實把嘴合上了。
「來來來,跟橫幅合個影。」她招呼著生無可戀的何進,跨著長腿上到了山頂。
「太傻了,合了幹嘛?」何進沒好氣地說。
「發朋友圈。」楊菁說,「炫炫我們這幫寶才學生。」
何進噗地笑了。
「卧槽這誰?」盛望剛剛在跟高天揚掰扯煞筆隊服,一抬頭就被楊菁嚇一跳。
他懵懵的樣子過於好笑,楊菁樂得不行。她低頭一看,發現還有個人支著長腿坐在盛望旁邊,他耳朵里塞著白色耳機,正弓著肩悶頭刷手機。
「很猖狂嘛,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囂張啊?」楊菁問。
盛望垂著的手指狂敲江添的肩:「醒醒,收手機了!」
江添抬眼瞥過他搗亂的手指,這才看向楊菁和何進說:「老師。」
a班同學都知道,只要不是上課用,只要不被大嘴抓,剩下幾個老師誰看見手機都沒事。江添本來就有點冷懨懨的,老師來了頭髮絲都沒慌一下,打完招呼還又划了兩下屏幕。
「誰惹他了?怎麼滿臉不高興。」楊菁問。
「自閉呢。」盛望忍著笑,「被高天揚這隊服雷的,打死不肯穿。」
江添塞著耳機裝聾。
楊菁看他那樣笑得打跌,然後舉著手機跟何進拍了幾張照就先走了。
盛望欣賞了一會兒江添冷漠的後腦勺,突然想逗一逗人。
他原本也一百二十個不願意,甚至想打高天揚一頓,但看到江添這樣又忍不住改了主意——
他沖高天揚招了招手,說:「來,給我兩件。」
高天揚喜出望外:「怎麼?終於發現我審美的藝術性了?」
「屁的藝術性。」盛望毫不客氣地評價道。
「那你怎麼突然變卦了?」
「皮癢。」
我可真是皮癢欠打啊,盛望心裡這麼說,手上卻拎著衣服去江添面前晃。
江添抬起頭,摘下耳機問:「幹嘛?」
盛望說:「我突然覺得這衣服還行。」
江添一臉「你審美是不是死絕了」的表情看著他。
「你再仔細看看。」盛望說。
江添冷笑一聲,並不想看。
「運動會嘛,熱血為主。」盛望努力繃住嘴角,顯得很誠懇:「中二一點傻一點也正常,好歹老高費了一番心思。」
「所以?」江添癱著臉蹦出兩個字。
盛望開始在找打邊緣探頭探腦:「所以我有一點想穿。」
「……」
江添目光在他身上走了個來回,道:「那你穿。」
見他又要塞回耳機,盛望一把抓住他手腕,說:「我一個人穿多丟人。」
江添一臉「我他媽就知道」的模樣,麻木道:「我不穿。」
「眼一閉腿一蹬,往身上一套就完了。」盛望說。
「不。」
「就一天。」
「不。」
「哥。」
「……」
江添也感覺自己撿到鬼了。
幾分鐘後,a班眾目睽睽之下,盛望推著江添的肩大步下了大台階。他在後面忍著笑,還背手沖高天揚比了個「ok」。至於江添……他已經快凍成冰雕了,渾身每個細胞都是大寫的拒絕。
大家難得看他吃癟,登時吹口哨的、鬼叫的、瞎起鬨的鬧成一片。
盛望豎起食指比了個「噓」,笑道:「不準叫,別給我搗亂,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騙下來的,一會兒氣得坐屋頂上去你們哄?」
江添腳步一剎,擰眉看向他。
盛望立刻道:「我錯了,我不說話了。」
原本大家是等著看熱鬧的,結果真等他倆換好衣服回來一看……卧槽好帥?
高天揚像個上躥下跳的大猴子,指著這倆活招牌說:「看!是不是!我怎麼說的!是不是效果就很炸!又狂又野又帥氣,誰他媽敢再說我審美死了?!誰!」
「沒誰了!」宋思銳一個箭步衝上去,從高天揚手裡抽了一件衣服就跑。
僅僅幾秒鐘的功夫,之前寧死不從的同學們集體倒戈,隊服被一搶而空,甚至還有個別不用比賽的渾水摸魚試圖騙一件,被高天揚當場捉拿:「靠,滾蛋!你再拿我就得luo體上陣了!」
搗亂的男生立刻狂笑著縮回手說:「那算了算了,辣眼睛。」
事實證明,高天揚的審美真的還可以。衣服看上去中二,穿起來效果卓群。a班運動員集體往檢錄處一站,離得近的幾個高一班級全都炸了,女生湊著頭議論紛紛,每個班一本的運動員花名冊快被她們翻爛了,都在找盛望和江添會參加哪些項目,中間甚至還夾雜著幾聲「高天揚」。
高天揚被別班戲稱為a班一霸,因為這牲口跑完1500就能轉場去3000米繼續拿第一,到終點後氣都不喘兩聲就開始呼朋喚友上球場,體力簡直不是人。
附中運動會是積分制,高二12個班,每個項目前六名有分拿。一二三名分別積15、10、5分,四五六名則是3、2、1分遞減。
「老高去年三個15,愣是把我們班帶到了第6。」宋思銳說。
「第6很牛逼嗎?」盛望不太清楚別班實力。
宋思銳一句話就解釋明白了:「這麼說吧,咱們班如果沒有老高,去年總分大概一共15,排名全年級倒數第一。」
盛望:「……」
他第一反應是看向江添,神情有點難以置信。
江添本來並不在意這些東西,但看到盛望懷疑的目光,他忍不住補了一句:「別看我,去年不在。」
「啊對。」高天揚說,「他那陣子剛好出去參加集訓了,不在學校。」
盛望「哦」了一聲:「我就說嘛,你看上去也不像拿不到分的樣子。」
「我們班去年接力第幾?」盛望,「我好有個底。」
高天揚乾笑一聲說:「去年墊了個底。」
「但是今年!我們保六爭三好嗎?大家給點力!」宋思銳叫道。
下午2點30,8×200混合接力正式開始點名。臨上場前,各個班的接力順序都還在不斷變動。別的班都在相互套話,企圖知道對手的排兵布陣,唯獨a班例外。圍著他們的女生全是來喊帥的,沒有一個卧底,赤luoluo是一種實力上的藐視。
「不管了,我們就這麼來吧!」高天揚說:「我首棒,儘可能大地拉開差距,然後是老宋、小鯉魚、你倆儘力就行,盛哥你排中間,想辦法把這倆落下的部分補一點起來,小辣椒算能跑,第五棒,接著就是巧娜和戴小歡,呃……你們別有負擔,不吐就是勝利,然後添哥最後一棒,能沖第幾沖第幾吧。」
很快,人員就位。操場一圈400米,兩棒一輪。盛望和江添的接棒點剛好在一起,沒輪到他倆之前,他們都在跑道邊站著。
盛望手搭涼棚,眯著眼朝起點看過去。
初秋的太陽不像盛夏那般刺眼,又高又遠,空氣里是足球場清新的草皮味。他看見高天揚在起點彎下腰,老師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舉起了發令槍。
槍響的瞬間,身邊的江添突然開口說:「打賭么?」
他難得主動,盛望有點意外:「咱倆這次一隊啊你忘了?」
江添說:「所以賭一下。」
盛望問:「賭什麼?」
「賭能不能第一。」
「賭注?」
江添輕蹙著眉想了一會兒,說:「沒想好。」
盛望嘖一聲,說:「那還怎麼賭。」
高天揚在遠處一路飛奔,疾馳如風,盛望看著他把其他11個班的運動員甩在身後,然後把棒子遞給了宋思銳。a班的加油聲越過草場傳來,喊得熱血沸騰。
高天揚甩著汗往這邊走來,盛望沖他揮了揮手。
就在他以為打賭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的時候,江添忽然從遠處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說:「要不再叫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