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鬥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三名金丹期修者絕非顧京墨的對手。
不啻天淵,怎麼可能跨越。
這三人且戰且退,顯然是急於脫身,完全不想跟顧京墨戰鬥。
他們也是看到顧京墨只用了金丹期的修為,才覺得他們有了一絲生的希望。如果是平日里的顧京墨,他們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雖不知顧京墨為何要這般壓制修為與他們鬥法,但他們也沒有閑暇去想了。
逃命要緊!
然而顧京墨是個瘋子。
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魔門的三魔七鬼各個性格乖張,行事風格詭異。
其中三魔之尾顧京墨更是一個痴迷於鬥法的瘋子,越戰越勇,將鬥法當成是愛好。
顧京墨成名之前,還只是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最開始闖出名堂來,並非是因為她是前任魔尊唯一的徒弟,而是因為她鬥法瘋子的行事風格。
她遇到強敵會興奮不已,即使渾身浴血,遍體鱗傷,依舊會笑,笑容里透著猙獰的瘋狂。
就算是逆境也從不放棄。
再加上她獨樹一幟的戰鬥風格,讓很多修者無從招架。逐漸的,她成為了修真界鬥法能力三神之一。
遇到僅僅是金丹期修為的顧京墨,這三名魔修依舊難以招架,不久後便被顧京墨控制住。
她踩著陰柔男子的頭,用玩世不恭的語氣問道:「你們是誰的人?」
魔門修者邪法眾多,有時就算是同一宗門的修者,修鍊的方式都各不相同。
所以,魔門的修者很難從他們的功法分析出他們是何門何派。
陰柔男子躺在地面上,身上儘是被灼燒過的刺痛,皮膚上更是火燙得厲害,他甚至能夠聞到焦糊味道,想來已經留下了燒傷的疤痕,一側的耳朵也被燒融了。
和顧京墨鬥法,彷彿被丟進了熾熱的岩漿中烹煮,其煎熬仿若用刑。
如此慘烈,顧京墨依舊沒有放過他,甚至還要再碾上幾腳。
他殺劫匪全寨時可比她陰狠毒辣多了。
他冷笑出聲,可惜姿勢狼狽,笑時吹拂著面前的塵土,甚至吞進去了一些。
「我說了你會立即殺了我……我若是……若是不說,你說不定還會留我一命。」
顧京墨冷哼一聲,踩得更加用力:「少給我耍小聰明。」
「那你就殺了我,那樣你……再也別想……」
話還沒說完,顧京墨已然用髮釵的尖端割裂了他的喉嚨:「我啊……最聽不得威脅了。」
殺了這個人後,她又看向另外二人,竟然看到他們選擇了自我了斷。
他們知道,遇到了顧京墨,他們再無生路,不如死個痛快。
顧京墨看著這三人,甩了甩髮釵上的血,用了一個小洗滌術清洗乾淨,一邊整理自己的髮絲,一邊朝著院落走去。
淡煙流水中窈窕的身影漸漸走出,零星的火星輕盈似夢,飄在空中如螢火環繞,又悄然淡去。
她抬手整理髮鬢,將髮釵重新插回發間時的姿態,竟然在滿是鮮血之地展露了一絲媚態。
黃桃第一個迎過來,急切地問道:「你身體沒事吧?」
旁人在看的是顧京墨瀟洒的戰鬥,只有黃桃心疼顧京墨的身體。
顧京墨身負重傷,這種傷痛時刻折磨著她,就連她每次鬥法時都要承受著百蟲蛀心般的疼痛。
這般情況下,多鬥法一次,都會讓顧京墨的傷痛再加重一層。
以至於她們二人最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風格。
顧京墨眉眼舒展,未露疲態,接著對黃桃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放心吧,沒事。」
「讓我看看……」黃桃依舊擔心。
「回去的。」
顧京墨繞過黃桃,到了五名劫匪的身前。
這五人已經頹然。
仇已經報了又能怎麼樣,家已經沒了。
這樣的突變,足以搞垮他們五個人,回來時還算精神,此刻已然是散了三魂七魄的狀態。
「他沒有殺自己的妹妹。」顧京墨嘴角噙著血,看著地面上小男孩的屍身,眼神竟然難得的溫柔,「你從他與他母親、妹妹屍身的位置就能看出,他並非是殺了自己的妹妹自己逃,而是想自己逃跑,引走兇手們的注意力,讓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逃走。」
「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是一個有擔當的哥哥。
「剛才那個人的話是在故意激怒你,讓你露出破綻,這是魔門鬥法的手段之一,並非真實。」
不能讓已死之人承受莫須有的委屈。
不能產生誤會,終成此生難忘的遺憾。
如果……
如果她當時能夠做事穩妥一些,不產生那些誤會,此刻跟在她身邊的可能不止黃桃一人。
所以,她要告訴他們真相。
金丹期體修呆愣住,久久的,甚至忘記了眨眼。
許久之後他才看向妻兒們的屍身,屍身的狀態確實如顧京墨所說。
梗在喉間那吞不進吐不出的氣突然散了,他終於崩潰大哭。
兇手被殺死,他知道了真相,他的兒子沒有讓他失望,他終於想起來他可以落淚,開始放聲大哭。
一個虎背熊腰的魁梧男人,一瞬間哭得涕泗橫流,大哭的聲音如夜間狼嚎,悲涼萬分。
其餘四名築基期體修也是心疼不已,跟著落淚。
痛哭中的五個人沒有注意到顧京墨身體一晃,險些站不穩,好在被懸頌伸手扶住了。
待確定扶自己的人是懸頌後,顧京墨的身體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自燃,使得懸頌只能鬆開她,還往後退了幾步甩了甩被灼傷的手。
這種情況下還自燃,無疑是給顧京墨的傷雪上加霜。
顧京墨捂著自己的臉緩了好一會兒,身上的火才算是滅了。
她趁機重新加上了修為禁制,修為再次回到了築基期。
這時,金丹期體修已經開始整理妻兒的屍身了。
顧京墨對黃桃說道:「去那三個人身上找到儲物袋。」
黃桃聽話地跑了過去,在三名魔修身上找尋儲物袋,就連法器也一併收了過來。
顧京墨對五名修者說道:「之前我們結了契你還記得吧?」
金丹期體修自然記得,他快速擦了一把眼淚,繼而說道:「還請魔尊通融些時間,待我將我的妻兒葬了,可以主動奉上我的畢生修為以及生命。只是我的兄弟是無辜的,是我搖的鈴,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您能放過他們。」
傳聞中,顧京墨屠殺修者,為的就是以這些修者的修為祭煉,成為自己的修為,達到快速提升修為的目的。
這也解釋了顧京墨修為提升迅速的原因。
金丹期體修自然也是這麼認為的。
聽到大哥的話,其餘幾名體修紛紛表示願意和大哥一起受死。
緊接著五個人居然聚在一起抱頭痛哭。
「我要你修為做什麼?」顧京墨格外不解,「若需要吸取別人的修為,剛才那三個金丹期的能吸的更多,我為何不用?」
「這……那您想我怎麼做?」
「那些儲物袋我要了。」
顧京墨說完,對另外兩個人招手說道:「黃桃,懸頌,跟我走。」
看到顧京墨竟然真的帶著人徑直離去,金丹期體修錯愕不已。
直到顧京墨三人走遠了一些,他才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朝著顧京墨離開的方向磕頭,朗聲說道:「魔尊的恩情在下沒齒難忘,請您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許明坤!日後若是有用得上我的時候,我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顧京墨沒理,徑直離開。
三人行至無人處,顧京墨才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被黃桃扶著才堪堪站穩。
「魔尊!你身體都這樣了還去救人!」黃桃心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晶瑩的眸子像是晨間的葉片上布滿了露珠,瑩光片片。
「這不是……有飛行法器了嘛……」顧京墨回答完再難支撐,身體一歪昏死過去。
黃桃扶著顧京墨的身體,讓顧京墨不至於倒在地面上,這才變回黃狗模樣,將顧京墨托在自己的背上,背著顧京墨朝著洞府的方向而去,不再理會懸頌。
在黃桃的概念里,她只忠誠於顧京墨一人,此刻還是顧京墨的安危重要。
至於這個所謂的「道侶」,她完全不在意。
懸頌看著她們離開,站在原處逃也不是,跟著她們走也不是。
這一日發生的事情懸頌看得明白。
他看到了傳說中的鈴鐺,可這銀鈴似乎又與傳說中的並非是同一回事。
再說顧京墨今日的行為。
明明可以袖手旁觀,卻還是在帶傷的情況下去救了人,還將自己搞成了那副樣子。
這還不算結束。
顧京墨知曉引來那三名金丹期魔修的罪魁禍首,是劫匪五人組搶奪來的儲物袋,所以乾脆跟他們要走了所有的儲物袋,之後若是再有人尋儲物袋中的東西,也只能尋到顧京墨這裡來。
這是將禍水往自家引,還是在自家也東院水淹的情況下。
而且,許明坤等五人實力一般,人不算聰明,雖是劫匪卻不算十惡不赦,不該有人用這般陰毒的法子陷害他們一個寨子。
所以他們只是比較倒霉,遇到了有人故意丟給他們的「禍水之源」,他們也沒當回事照單全收了。
因此引來了殺身之禍,也算是一場無妄之災。
許明坤就算傻,也知曉顧京墨要走儲物袋的原因,最後才會那般感謝顧京墨。
那些儲物袋中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要將這種東西流落到修真界,還是這般低階的修士手中?
是想要從小處逐漸擴大,引出更大的波瀾?
顧京墨的事情尚未調查清楚,現在又一件事情出現了,麻煩得懸頌恨不得現在就回青佑寺,撒手不管了。
懸頌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著空曠的地帶冷聲道:「既然已經來了,不如直接現身吧。」
那人似乎並未將懸頌放在眼中,直接略過他,打算去追黃桃以及顧京墨。
通過這一舉動,懸頌已經能夠初步猜測,這人不是為了追黃桃手裡的儲物袋,就是要殺顧京墨。
懸頌隨便抬手,原本的一處平地轉瞬間升騰起一座巨山來,轟隆隆響遏行雲,擋住了那人的去路。
土系功法,可以致使山崩地裂,也能平地起山,荒地凹出河道來。
他朝著那人的方向再次說道:「我既然已經站在這裡等著你了,自然不會放你過去。」
那人終於現身,似乎覺得懸頌的不自量力十分可笑,陰惻惻地說道:「我本不想殺你,你偏偏要找死。」
懸頌並未理會這句話,而是直接問:「儲物袋裡有什麼,讓你們這般尋找?」
「儲物袋?」那人疑惑。
懸頌看向他的表情,知曉這不是作假,初步斷定這人與剛才的事情無關。
「哦,原來只是要去殺顧京墨的。」懸頌活動了一下手腕,說得漫不經心。
「莫要礙事。」那人乾脆朝著懸頌丟去了一個法術。
元嬰期修者的法術,對陣一名築基期修者,簡直如同踩死一隻螞蟻般輕易。
偏這道攻擊被懸頌輕易躲開了。
只見懸頌雙手掐訣,並非佛門功法,而是一種引魂入體的禁術。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直至懸頌所在的位置。
這道雷將天空劈出了一道天塹般的裂縫,像是要將天空撕裂。緊接著,原本的小和尚搖身一變,換了一個人似的出現在元嬰期修者的面前。
懸頌依舊是懸頌,卻並非原本的懸頌。
依舊是清冷的面容,初雪般精緻俊朗,只是原本佛子的模樣,變為了一頭銀髮,整理成了整齊的道家髮鬢。
清冷夜色下,他的銀髮沾染了月色,偏巧月滿剎那,積得滿池月華。
他身著白色與銀灰色相間的道袍,衣袖被風吹拂,翻飛時如蓮花初綻,發出獵獵聲響。
青松聳立半遮融融月,曉星沉落散於空。
川渟岳峙,笑比河清的男子立於月下,如遺世謫仙,清冷中散著仙靈縹緲之氣。
他朝著元嬰期修者走過去,步態從容,每一步的距離都均勻得可怕。
他的聲音森冷:「我尚未調查清楚,你莫要礙事。若是讓你逃了,她身受重傷之事定會被傳出,怕是會引來諸多麻煩,我——只能殺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