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梔柔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鮫人女孩帶回到了自己的屋舍,將其泡在浴桶里,注入了從山中打來的清泉水。
往桶中注水時,她不由得多看了鮫人女孩幾眼,似乎是身上的血被沖洗乾淨過,整個人更加純凈聖潔了。
美得不沾染半分凡塵。
處理好了後,她開始整理房間。
她一向懶散,明明有儲物袋,東西卻喜歡隨手堆放,這樣需要的時候用控物術取來就可以了。
畢竟她一個人獨居,怎樣邋遢都無所謂。
將美若天仙的鮫人少女救回來後,她還是需要整理一下房間的,總不能讓大美人看到自己這麼糟糕的一面。
偏偏,她還沒收拾乾淨鮫人少女就醒了。
鮫人少女醒來後,二人皆是一驚。
鮫人少女驚慌於自己突兀換了一個環境,聽不到林間蟬鳴,沒有草木清香,置身於的也非清泉,對於陌生環境的不安讓她慌張不已。
孟梔柔驚慌於自己髒亂的房間被鮫人少女看到了,不由得懊惱,緊接著她就意識到,不對啊,鮫人少女是盲的,看不見的。
她很快鬆了一口氣,不再收拾了。
「別怕別怕,我救了你!我夢到……」孟梔柔趕緊起身,一邊用法衣擦手一邊解釋。
「我聽過你的聲音。」鮫人少女突然安靜下來,似乎不再怕了,彷彿孟梔柔的聲音有著強有效的安撫作用,「我恍惚間聽過你的聲音,不止一次。」
「對,我夢到過你三次。」
「夢?」鮫人少女十分迷茫,沒有焦距的雙眼獃獃地看著一處,「原來是夢啊……是我傷得太重糊塗了吧。那是……我們會做同樣的夢?」
「好像是呢,好有緣分哦!」
孟梔柔繼續整理自己的房間,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彷彿這樣能緩解鮫人女孩的懼怕:「我最開始也當是做夢呢,你太漂亮了!美得不真實,我連夢都覺得是假的了。可是連續三次夢到我終於坐不住了,想著怎麼也要試試看,還真讓我找到了。
「特別神奇!我都要找不到你了,結果是螢火蟲將我帶到你身邊的。果然萬物皆有靈,想必它們也不想你在林間受傷無人管。
「不過我這裡挺簡陋的,想必你也能看……你也能感受到。我和尋常修者修鍊的方式不一樣,不需要租用靈氣充足的洞府,我還比較窮,乾脆在人界租用了一間屋舍居住。
「你別看我在修真界很窮,但是修真界的東西帶到人界格外值錢,我在人界還能租到獨門獨院呢!就是這個小茅草屋、小院子,不過也很好了,人界好多疾苦的人連飯都吃不起。」
鮫人少女聽得一陣呆愣,似乎沒想到一瞬間會接收到這麼多信息,竟然有些緩不過來神,許久才傻傻地回應了一句:「這樣啊!」
「對啊!你有沒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我去買些回來。哦對,你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可以吃,我給你介紹一下,張嬸天天誇自己的包子好吃,其實她的油潑面才是一絕,可好吃了!
「欸,忘記問了,你們吃東西嗎?我其實也辟穀了,但是我饞。」
「我……能吃,不過也辟穀了。」
孟梔柔格外熱情地介紹:「哦,那嘗嘗!吃東西最開心了。」
鮫人少女格外慌張,連連搖頭:「這、這、這恐怕讓你破費了……」
「不妨事的,油潑面不貴,我去買兩碗回來。」
「等等,我現在不想吃。」
「哦,也對,你傷還沒徹底好。」她說著又湊過去看鮫人少女的傷口,接著問,「你的眼睛……也傷了嗎?我不會醫眼睛,我帶你去尋一位醫修應該可以治好。」
鮫人少女的聲音依舊極致溫柔:「不必了,我的眼睛徹底盲了。」
「試試看呢,萬一能治好……」
孟梔柔的話尚且沒有說完,就被鮫人少女打斷了:「是哭盲的,不想治了,盲了更好,眼睛壞了就哭不出了。」
孟梔柔的心口一緊,不由得怔愣在原處。
她開始懊惱,她救人的時候還想著想要鮫人少女的兩滴淚,殊不知這可能是鮫人少女的痛苦,她怎麼這麼壞啊……
簡陋的屋舍中安靜了許久後,孟梔柔才再次開口:「那……那等你身上的傷好了之後,我給你買油潑面吃。」
「嗯,好。」
「對了,忘記介紹了,我叫孟梔柔,你呢?」
「我叫陸溫然。」
回憶的片段就此結束。
懸頌帶著其餘幾人重新回到衣鋪的屋舍中,他靜靜看著玉佩半晌,嘆道:「她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段,居然跟季俊山莊沒有半點關係。」
禹其琛收起震驚,再次回到溫文爾雅的沉穩模樣,問道:「這種法術可以窺探的回憶是不可控的嗎?」
懸頌點頭:「我得到的不是髮絲,也不是血液,非她本體可取之物,只能從她的貼身物品里讀取一些她記憶最為深刻的片段。她記憶中最深刻,最常回憶的,居然是她救了一個鮫人。」
提起鮫人,木彥終於從恍惚中回神,竟然下意識地喉間一滾,難以控制自己狂亂的心跳。
在木彥的概念里,明以慢已經算得上三界美人中的佼佼者,後來又見到了顧京墨,可是顧京墨的美太有衝擊感,在他看來太野太妖,他甚至不敢多看。
但是陸溫然那種乾淨聖潔的美對他的衝擊更強,讓他整個人都傻了,現在才堪堪回神,問道:「鮫人……鮫人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懸頌瞥了一眼木彥沒出息的樣子,賞了木彥一記白眼,接著回答:「只能說罕見,修者們對他們剝削過多,導致他們尋了絕對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那裡結界的強大,怕是許多修者都不會知曉那裡還有一處海域。」
「用結界隱藏了一塊海域,神不知鬼不覺的那種?」
「對,畢竟是他們保命的手段,自然要做得巧奪天工。」
木彥又低下頭,心中閃過一絲憋悶,悶悶地問了一句:「那季俊山莊的事情不會是什麼三角戀吧,比如少莊主娶了孟梔柔,後來又見陸溫然那般貌美,然後移情別戀,導致孟梔柔記恨在心,尋來顧京墨滅了季俊山莊的門。」
話音剛落,他便被顧京墨扇了後腦勺一巴掌:「你這真是看了不少話本,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看了個遍,看什麼都像三角關係,再亂說話我撕爛你的嘴。」
木彥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擅長體術的修者這般隨意的一巴掌,都讓他又疼又迷糊,可見掌力非凡。
木彥身體一晃,扶著禹其琛才能站穩,又委屈地看向顧京墨說道:「我就是猜測嗎,為何要動手?你這女子太不講道理!」
「還頂嘴?」顧京墨眯縫起眼睛問道。
「怎麼?」木彥萬分不服氣,「不然你說說看季俊山莊為何招來災禍,孟梔柔又是什麼原因叫來顧京墨屠殺至滅門?」
顧京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雙手環胸地提醒:「可以跟我吵架,也可以反駁我的話,但是不要超過三句。不然三句過後我會比你更生氣。」
木彥登時閉了嘴,不敢再言語了。
他見識過顧京墨跟提錘男子鬥法的兇悍了,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再加上幾日的相處,他也發覺了,顧京墨的脾氣確實不太好的樣子,這句話似乎是認真的。
懸頌則是將玉佩丟給了顧京墨。
顧京墨有著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瞬間抬手,穩穩地接住了玉佩。
懸頌抖了抖衣袖,站得端正說道:「之前我分析過,季俊山莊是想從孟梔柔身上得到什麼,才破例娶了她。夢境里孟梔柔一窮二白,能有什麼會被季俊山莊覬覦?」
緣煙閣三名弟子以及一直在旁聽的黃桃異口同聲道:「陸溫然!」
「所以,不會出現那種三角關係。」
懸頌不知道,他不過是正常地分析這件事情,卻意外地讓顧京墨消了氣,默默地在一邊點了點頭。
懸頌目光掃過她,眼波柔和,如三月梨花開得燦爛,芳香灼灼溢出十里仍有餘甜。
幾個人還未商議完之後該怎麼辦,便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是有人奔走踏過屋頂的聲音,接著是一名男子的聲音:「在那邊。」
顧京墨立即推門而出,看到屠魔者們齊齊朝著一個方向追尋,這樣的速度只能是在追孟梔柔。
她握緊雙拳,輕身一躍跟著起身,一同追了過去。
黃桃跟著追出了衣鋪,她疾行術不及顧京墨,見到顧京墨離開又萬分著急,恨不得當場變成黃狗模樣,這樣還能速度快些。
可是她此刻在隱藏身份,只能喚了一聲:「京兒!」
剛想跟著追出去,就聽到顧京墨傳音給她:「留在他們幾個的身邊,你容易跟丟。」
黃桃的步子當即止住。
她並不是那種一味在意情感的人,顧京墨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讓她留下,她不會多走一步。
黃桃留在衣鋪內靜坐,緊張得一直揪著法衣的衣擺,來回搓弄。
懸頌突然單獨傳音給黃桃:「為何都是被救的人,孟梔柔要自稱為奴,你卻不用?」
黃桃陡然一驚,驚恐地抬頭看向懸頌。
黃桃什麼都沒說,然而驚恐的表情出賣了她。
懸頌當即心中瞭然:「看來我猜對了。」
黃桃有種被懸頌看穿了的心虛感,之前知曉懸頌聰明,沒想到懸頌居然機敏到這種程度。
懸頌繼續傳音詢問:「季俊山莊的屠門慘案,是顧京墨救了孟梔柔?那麼溯流光谷的幾十條人命的慘案呢?是救了你?」
黃桃低下頭不去看懸頌,努力剋制自己的行為,讓自己一動不動,免得被看出什麼來。
然而懸頌還在問:「還是說……她不僅僅是在救你?難不成顧京墨是個大善人?真夠可笑的。」
「她就是大善人!」
「哦,看來我猜對了。」懸頌收聲,轉身推開了衣鋪的窗戶看向窗外,側耳去聽外面的動靜分析情況。
黃桃一個人呆坐著,許久才反應過來,懸頌的那句嘲諷是在刺激她,套她的話。
黃桃,你真是一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