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緣煙閣三名弟子居然為顧京墨的到來感到高興。
就算他們知曉顧京墨到來後會發生什麼——會產生屠殺,會是季俊山莊的滅門,可是他們在這一瞬間竟然覺得就該如此。
季俊山莊的人怎能這般心狠手辣,用這麼惡毒的方式,對待兩個無辜的女子。
欺騙了感情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如此虐待孟梔柔最在意的好友?感情挫敗還能走出來,可至交好友因自己而受難,誰又能不崩潰?
在他們看來,孟梔柔、陸溫然這種修為不高,散落的散修,就只是螻蟻嗎?
就可以隨意踐踏、欺凌,甚至殘忍殺害嗎?
他們夜不能寐時不會懺悔嗎?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是在作惡嗎?
消費著這樣得來的財富,他們真的心安理得嗎?
顧京墨來了,季俊山莊被滅門了,這似乎並非是什麼慘案,而是他們應得的報應!
是他們自找的!
他們置身於孟梔柔的記憶中,也只能看到孟梔柔看到的視線範圍。
他們皆在密室內,看著小窗外有火光繚繞,慘叫聲與呼救聲傳來,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孟梔柔被鎖鏈禁錮著,只能看著火光,聽著慘叫,目光麻木地等待。
她知道,顧京墨有化神期修為,隨手來放一把火,都能滅了季俊山莊所有人,這就是修為之間的差距。
只是……顧京墨也無法救活已經殞落的陸溫然。
她竟然沒有大仇將報的喜悅。
不出半刻鐘的時間,她聽到了顧京墨的聲音:「該你了。」
隨即,她脖頸間的鎖鏈斷裂,讓她重新恢復自由。
這一瞬間,她似乎恢復了全部的力氣,發了狂般地沖了出去,看到被顧京墨禁錮在地,已無力掙扎,卻留有一口氣殘喘的幾個人。
是謝權,還有他的父母,以及虐待過她的家奴。
顧京墨用控物術給了她一柄匕首,她伸手接過,接著嘶吼著朝著謝權沖了過去。
謝權想要求饒,喊道:「柔兒……別,我真的喜歡過你……啊啊啊!!」
孟梔柔不在乎了,這些鬼話她不想聽了,用匕首刺穿了他的眼睛。
接著是他的父母,以及那幾個家奴。
她像是發了狂的獸,發出不似人聲的憤怒嘶吼,瘋狂地刺出匕首,力度之狠足以斬裂眼眶骨骼。
她的身上、臉上、脖頸上皆是血液,四濺著,流淌著。
顧京墨依舊帶著黑紗帷帽,立於一旁靜靜看著她,直到她逐漸冷靜了才問:「之後你想怎麼做?」
孟梔柔丟掉匕首,恭恭敬敬地走到她身前跪下,說道:「我要讓他們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然後去您的身邊,做您的奴。」
顧京墨卻搖了搖頭:「不,你做我的奴,這妖丹反而會給我引來麻煩。不如這樣,我收走一樣你的東西,便算合作完成了,如何?」
孟梔柔猛地點頭:「可以,就算您要了我的命都可以,只要殺了他們,我便此生無憾了。」
顧京墨走到她的身前,手蓋在她的眼上一抹,接著說道:「我收走了你的淚,這一生,你算是哭不出了,血淚也不成。」
孟梔柔猛地一驚。
若是顧京墨要了她的妖丹,要了她的鮫人淚,她都能理解。
但是顧京墨要了她的淚,這會讓她再也哭不出,製造不出有價值的東西。
顧京墨是想讓她……之後沒有其他人覬覦的東西,從而減少危險?或者是讓她不要再哭了?
顧京墨沒有多作停留,抬手在身前憑空一撕,竟然撕裂了空氣,對面出現了另外一番風景。
孟梔柔急急地喊道:「就算不跟在您身邊,我也會是您的奴,只要您需要立即趕到!」
顧京墨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輕微地嘆息了一聲,接著走入裂縫內,縫隙就此消失無蹤。
孟梔柔怔怔地看著顧京墨離去,又去看在地面痛苦哀嚎,卻無法動彈的人。
人依舊木木的,失去了靈魂一般。
周圍見到火光趕來的散修終於出現了,他們沒有救季俊山莊的任何人,而是進入其中大肆殺戮,就連啼哭的嬰兒都沒有放過。
曾經被季俊山莊奉養的散修們,沒有在季俊山莊有難的時候出手相助,而是在此刻進入哄搶季俊山莊的財物。
可笑的一幕。
孟梔柔看著因為財物分贓不均,而互相廝殺的散修們,突然笑了起來:「謝權,我真該讓你看看現在的情景,你們尊敬,用全山莊財力奉養的人在殺你們的家奴,還殺了老人、孩子。欸……孩子?」
孟梔柔嫁給謝權之後一直沒有子嗣,還因此被埋怨過,她也因此自責。
現在看到被殺死的孩子,以及狼狽逃竄,最終也被殺死的女子終於醒悟過來,謝權用血色鮫人珠的財力,真的迎娶了雙靈根的女修者,只是這名女子修為也只有鍊氣期,估計是修為再高些就不好騙了。
原來她和陸溫然被關了那麼久啊……
謝權的孩子都出生了。
散修們互相廝殺之後,死傷無數,最終只剩下了兩人活命。
一名是覆面的修者,另外一名是身材偏胖的修者。
他們二人似乎達成了一致,打算平分財富,最後將目光投向孟梔柔,想要殺了孟梔柔獲得妖丹。
孟梔柔無所謂了,她知曉謝權等人已經活不了多久了,站在原地任由他們攻擊過來。
然而二人剛剛攻擊,便被孟梔柔身上的護體神光反噬,衝天的火焰在孟梔柔的護體光罩外燃起。
那兩名修者中,偏胖的當場死亡,只留一名戴面具的修者狼狽逃離。
孟梔柔看著自己的護體金光淡去,原來顧京墨早就預料到了。
她想要哭卻哭不出,終於仰面看向天空努力振作。
有人在意她的性命,她要好好活著,才不辜負她的恩主顧京墨。
還有……不辜負陸溫然的捨命相救。
木彥看著回憶中的一切,不由得驚嘆出聲:「顧京墨困住的只有傷害過孟梔柔的人,真正殺死這幾個人的也是孟梔柔。季俊山莊其他的人是被那群散修殺死的!這麼說起來,顧京墨在季俊山莊只是放了把火,造成幾個主謀者重傷,其他什麼都沒做!」
顧京墨見木彥終於開竅了,沒那麼傻了,欣慰地點頭,沉聲補充:「我猜測,那個逃跑的戴面具的修者,就是那群屠魔者的領隊,他本來就是沖著孟梔柔的妖丹來的。」
木彥不解,問道:「為何?鮫人妖丹也很值錢?」
顧京墨很快否認了,耐心解釋:「妖族的妖丹,都具有延長壽元的作用。陸溫然本身妖力不足,但是怎麼說也是妖,壽元極長。那老者你們也可以看出來,風中殘燭之年了才築基,顯然他的修鍊速度很慢,但是只要努力還是能夠躍升的。所以他需要的是提高壽元大限,之後努努力就能再次躍升了。」
木彥終於恍然:「我懂了。」
禹其琛則是站在一旁萬分不解:「我不理解,明明這一切並非顧京墨做的,她為什麼要承擔了這份罪名?她明明可以昭告天下事情的真相,這樣也不會引來修真界的圍殺。」
一直沉默的懸頌收了法術,帶著眾人回到衣鋪之中,眼前的情景流轉變換後沉澱下來。
他的目光沉沉地看著孟梔柔,嘆道:「如果她說了,孟梔柔身含妖丹的消息就會被昭告天下,以孟梔柔的實力怕是活不久了。」
緣煙閣三名弟子齊齊一驚,無法想像顧京墨居然會為了保住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子的性命,自己背負了那麼多年的罵名。
木彥急急問出:「她是魔尊啊!她怎麼會這麼做?難不成她是一個絕世好心腸?!難不成我們是在大肆圍殺一個好人?!這不可能的!」
懸頌多了些許不耐煩:「調查的是真相,而非是調查不符合你的預期,調查出的結果就是假的。」
木彥的認知發生了崩塌,甚至意識到了他們門派持續多年的錯誤,喃喃自語:「我……無法想像,無法理解……這太荒謬了……」
懸頌也跟著不解,最終也只是嘆道:「在我看來,她只是個傻子罷了。」
懸頌不解。
非常不解。
若是他能夠理解顧京墨為何這麼做,困擾他幾千年的心魔也會迎刃而解。
那千百年前,他掙扎著,含著血淚去救的一城人,最後還不是唾罵他,用爛菜砸他,用利刃刺他。
他不解,他為何要救,他救了人又能得到什麼?
一句謝謝?
多麼可笑。
這是困擾他的魔。
這是他千百年來都無法得到解脫的咒。
他甚至好奇起來,顧京墨為何要這麼傻,現如今顧京墨背負的罵名,甚至不比他少。
顧京墨卻好整以暇,似乎,從未有過糾結。
坦坦蕩蕩,自由自在。
她是怎麼做到的?
他越來越好奇了,顧京墨這個人真的很神奇。
他甚至覺得不虛此行,或許困擾他的心魔,會在顧京墨這裡找到答案。
顧京墨則是蹲下身,去查看孟梔柔的傷勢。
明以慢和禹其琛看了看顧京墨,又看了看孟梔柔,最後看向對方。
如果……傳說中的魔尊真的是在救人而非屠了季俊山莊,那麼面前這個京兒,就真的有可能是顧京墨了。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身量,同樣的衣著風格,同樣的火系單靈根。
京兒又好像對孟梔柔格外照顧。
這些相加在一起太過巧合。
可他們想不通,顧京墨為何要與他們同行,還如此隱瞞身份。
就在此刻,地面突然發生了震顫。
幾人置身於衣鋪之中,卻仿若腳踏在船板之上,而船身遭遇了狂風暴雨。
緊接著,是一聲野獸的吼聲,震顫得屋樑抖動,掉下鬆軟的土屑,幾人也是頭疼欲裂。
顧京墨伸手護住了黃桃的耳朵,讓修為最低的黃桃不至於內傷,目光則投向季俊山莊所在的方向。
懸頌則是布下了保護屏障,能夠有效地隔絕聲浪攻擊,接著提醒道:「季俊山莊內的怪物被喚醒了。」
木彥嚇得拔劍,似乎已經習慣於去問懸頌和顧京墨了,當即問道:「什麼怪物?」
懸頌的雙手掐指不停,布置完畢才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在季俊山莊出事後幾年,有魔門修者前來此處,借著顧京墨的威名在此作惡,抓了一些無辜的人進去餵養怪物。怪物不但可以吞噬修者的肉身,還能夠吸走修者的靈力,消失那麼多人,這個怪物積蓄的靈力已不可估量,怕是已有元嬰期的能力。」
顧京墨則是「嘖」了一聲。
那滿臉褶子的散修真是煩人,知曉他們不是她的對手,便去喚醒了怪物。
若是平時她還能一戰,現在她身負重傷,動用的靈力越多,她身體承受的疼痛與煎熬越重,之後的失控也會更加頻繁,她也不能確定現在的她能否是那個怪物的對手。
不過,她既然來了,就要處理到底。
畢竟她本就是來此調查是誰在冒用她的名作惡,已經到了此處,豈有不滅他們的道理?
「朝我們這來了。」懸頌探查到了什麼,立即朝緣煙閣三名弟子道:「震水三,離火九。」
他們三個都是緣煙閣的弟子,自然知曉懸頌指點的是九宮八卦五行。只是他們還不知曉這簡短的信息究竟是什麼意思。
懸頌仍在捏指掐算,他們不敢打擾,直到懸頌再道:「天心,天英,艮位御物疾行。」
三人一齊應聲,接著迅速破窗而出,按照懸頌告訴過的指引而行。
顧京墨則是抱起了孟梔柔,又動作輕柔地將孟梔柔交給黃桃:「跟著他們,他的話簡單來講就是朝北走,去季俊山莊!」黃桃當即點頭,抱著孟梔柔跟著躍窗而出。
七人就此分開兩個方向而行。
顧京墨和懸頌朝南方疾行,引開怪物,到了可以戰鬥的地方解決掉它。
緣煙閣三名弟子以及黃桃、孟梔柔去的方向,是遠離怪物的方向,也就是季俊山莊的位置。
顧京墨在疾行途中回頭,不由得蹙眉。
那怪物長得著實醜陋,身體如蛆蟲一般,只是肉蟲長得巨大,又被諸多不同功法的修者餵養,導致外皮露出了骯髒且斑斕的顏色。
怪物每一次怒吼,都會吐出濁氣,遠遠地便可以感受到一股惡臭與腐蝕的感覺。
巨蟲每過一處,都會將那裡的房屋拱壓坍塌,他們曾經停留過的地方此刻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就算懸頌在途中一直在布下土系阻礙,依舊未能讓它的速度慢多少。
「百毒宗?」顧京墨在合適的位置停穩,轉過身正面看著巨蟲罵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用我的名頭作惡。」
接著,她縱身朝著巨蟲迎了過去,所踏之處,烈火燃燃。
衝天火焰直升而起,火龍盤旋,龐大的身軀竟比巨蟲還要可怖。
懸頌安然立在一處房檐之上,雙手飛快掐訣,為顧京墨護法。
不得不說,懸頌在戰鬥時的時機把握感極強,每一次輔助都恰到好處。
顧京墨將怪物攻擊至一處,那怪物本以為能安穩落地,地面卻瞬間坍塌,讓它重重跌下。
在它想朝顧京墨攻擊時,衝天而起的地面裂縫如巨鯨張嘴,將它夾住,減慢它的速度。它扭動著巨大的身軀掙扎時,還挨了顧京墨幾次攻擊。
最重要的是,它的每一次的攻擊都被懸頌的土系防護牆擋住,導致它全程只能被顧京墨單方面攻擊,卻傷不到顧京墨分毫。
這二人明明是第一次協同作戰,卻默契得彷彿曾並肩千百次,甚至無需顧京墨破除自己的修為禁制,就能夠順利跨階挑戰。
顧京墨鬥法二百餘年,竟然第一次這般輕鬆,且心中安穩。
她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因為身體疼痛露出破綻,也有人能保護住她,讓她安然無恙。
這讓她越戰越興奮,肆虐的火焰中,是她放肆的笑,以及眼眸中無法遮掩的殺意。
與此同時。
緣煙閣三人以及黃桃知曉他們已經脫離了危險,還能看到顧京墨已經跟怪物斗在一處的戰鬥景象。
禹其琛四顧望去,接著吩咐:「懸頌小師父的意思我能懂了,我們去季俊山莊內部,找到布陣的陣眼,破壞了結界我們就可以傳遞出去消息跟門派求助了,一定要在他們拖住怪物的時間內完成。」
「好。」另外幾人一齊應聲。
他們五人進入季俊山莊尋找陣眼之際,一條紫紅色的肉蟲,從一個香爐中悄然爬出,有慧根般地看向他們五人,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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