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京墨殺死那名修者只用了短短一瞬而已,對方甚至未能反應過來究竟被誰攻擊,自己已經身亡。
她收起隨手撿起的匕首,扭頭看向黃桃,便看到黃桃雙目迷茫地看著自己。
沒來由地,她被黃桃疏離探尋的目光刺痛了心口,不由得一怔,喚道:「黃桃?」
黃桃若有所思,怔愣了一會兒才問:「是在叫我?」
顧京墨抬手摸了黃桃的頭頂一下,再去看破碎的葯碗,接著說道:「別怕,沒事的。」
黃桃莫名地產生了信任,跟著點頭:「嗯。」
這時雲夙檸趕了過來,慌亂地扶著客房的門板看向屋內。
他先是看了看地面上的兩具屍體,確定已無再救的可能,這才看向黃桃,快步走過來急切地問:「有沒有事?」
黃桃被問了之後依舊呆呆傻傻的,還自己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去確定,這才說道:「衣服髒了,其他的地方應該是沒事的。」
雲夙檸有些錯愕,來回打量黃桃,也意識到了些許不對。
顧京墨指了指葯碗:「被她喝了。」
雲夙檸自然知道那碗里究竟裝了什麼葯,不由得跟著愣在了當場。
明以慢和木彥稍晚才到,到了之後到了禹其琛的身邊,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禹其琛在此之前有跟那名修者過招,保護住了黃桃,此刻才收了劍回答道:「闖進山谷的人突然無差別地攻擊,到處亂殺。雲姑娘方才被迫喝了葯,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們在談話的同時,看到懸頌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隨後冷淡地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似乎對谷里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也沒有出家人想要超度的心思。
懸頌難得在意生死的只有顧京墨,順帶還有緣煙閣三名弟子,其他人他都不關心。
他這般年紀,經歷的生死離別太多,多到麻木,若是碰到那人正在殺人,他還會出手相助,但是事情已經解決,生死已成定局,自然不會有共情的心思。
現在三名弟子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這谷中也無人會是顧京墨的對手,他當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和他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谷中其他醫修,看到意外死去的同門悲傷哭泣,卻又無能為力。
那邊,雲夙檸看著失憶的黃桃,竟然難得地產生了一絲慌張,甚至有些無助:「我還沒有調配出解藥……」
顧京墨突然扣住了黃桃的脖子,問:「催吐?」
黃桃突然被控制住也不掙扎,反而睜著那雙無邪的漂亮杏眼,跟著一起探尋地看向雲夙檸,極為配合,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雲夙檸略顯沮喪地搖頭:「藥效已經產生了。」
在此之後雲氏夫婦也趕來了,三名醫修圍著黃桃團團轉,一起商量對策。
顧京墨只能退到一邊,看著他們想辦法。
懸頌緩步朝著顧京墨走來,卻看到顧京墨在旁人沒有注意到的瞬間,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他的腳步一頓。
對於顧京墨來說,黃桃不是奴,是陪伴在她身邊的夥伴,是摯友。
她和黃桃共度了十餘載時光,患難與共,出生入死。
然而因為一碗湯藥,她的摯友便將她忘得乾淨。
看到黃桃看向自己時陌生的目光,顧京墨有一瞬間的難過,鼻尖一酸,眼圈不禁泛紅。
若是黃桃忘記了……那就不能再跟著她了吧,畢竟這些年裡,他們結契的恩也可以算是兩清了,她也得了雲外丹的恩惠死而復生了一次。
儘管,現在依舊是半死不活的身軀。
黃桃突然失憶,這意味著黃桃不再屬於顧京墨了,她看似冷靜淡然,實則心裡也失落了一瞬,也跟著慌了神。
又要一個人了嗎?
明明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卻在黃桃出現問題後偷偷抹了眼淚。
想來顧京墨也是心疼了吧。
懸頌看著她遲疑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我能尋回她的記憶。」
懸頌話音方落,便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只能強行拿出自己的耐心詳細解釋:「是一種歸魂歸憶的法術,不過我在治療時會看到她過往的一些記憶。」
顧京墨眼中重新有了光,驚喜地看向懸頌,目光探尋。
懸頌卻極為不屑,彷彿這只是雕蟲小技。
顧京墨這才到了黃桃身前,問道:「你想想起來嗎?重新回憶起來對你來說可能會有些痛苦。但是,我覺得這些記憶不應該抹除,這是你成長的證明,只有經歷過那些才會成為後來更堅強的自己,那不是需要逃避的,而是需要時常回憶起來,再看看如今的自己,看到自己進步的對比。」
黃桃看著面前的貌美女子,明明那麼妖嬈帶著魅惑感,但是她卻總覺得這個人格外親切。
她又看向了欲言又止的雲氏夫婦以及雲夙檸,思量了一會兒道:「我想回憶起來。」
雲夙檸遲疑著開口:「黃桃的記憶如果被他看到……」
「我能控制。」顧京墨斬釘截鐵地說道。
言下之意,她能夠控制懸頌是否會宣揚出去。
「好。」
黃桃不明所以,就像一個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的幼童,只知道跟在顧京墨身後轉。
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所有人中她最親近的就是顧京墨。
顧京墨帶著她去了自己的客房,讓她在床鋪上坐下,她便聽話地坐下。
懸頌似乎對這方面很講究,讓黃桃在床鋪上盤膝坐下,自己則只是搬來了一個椅子放在了床對面,不會跟黃桃同榻。
盤膝打坐後懸頌雙手掐訣,從眉心祭出一滴血來,低聲喝道:「往生。」
血液凝聚成珠,突地朝著黃桃而去,沒入了黃桃的眉心後消失不見。
顧京墨一直站在屋舍內看著他們二人,看著黃桃眉頭微蹙,她也跟著握緊了拳頭。
她知道,黃桃記憶的初始就是極端的痛苦,是她最不想回憶的那一段過往。
雲夙檸則是站在屋舍窗外,目光格外幽深,甚至不知曉黃桃恢復記憶究竟是好是壞。
有時他真的想,黃桃就此忘記了也好……
繼續當他的妹妹就好了。
只是,多少有些自私。
懸頌看到的記憶里,黃桃記憶的初始很簡單,甚至有些零碎。
比如打瞌睡、吃雞腿、跟著木棍奔跑。
她很喜歡跟著一個身上有著草藥清香的女孩子走,女孩子很愛笑,很溫柔,招呼她的時候會喚:「黃桃!」
懸頌跟著看清了那個女孩子的模樣,就是黃桃身體的樣子。
或許,可以稱呼那個女孩子為——雲夙月。
尚未被奪捨身體的雲夙月。
在黃桃有了靈力,漸漸成為了靈寵後,她有了慧根,記憶要比之前清楚了一些。
不過這些記憶依舊是零散的,似乎她每天都在重複做著重複的事情。
辟穀後不再進食卻依舊貪嘴,總跟著雲夙月到處跑,難得的不同便是跟著雲夙月走出山谷去採藥。
意外也發生在一次採藥的過程中。
溯流光谷修者採藥途中總會遇到埋伏的野獸,或者守護靈草的靈獸,所以雲夙月每次出行都會帶上谷中特質的庇護珠子,細細的麻繩串著一顆晶瑩剔透的靛藍色珠子,可以掛在脖頸上。
戴上它,周圍的人或獸都會忽略他們的存在,就連高階修者一時間都探查不到他們。
跟著去採摘藥草,黃桃都會格外地聽話,絕對不會亂動,她也知道自己稍有不慎就會給小主人帶來麻煩。
就在黃桃趴在一邊守護雲夙月,雲夙月小心翼翼匍匐在草叢中偷偷採摘靈獸守護的藥草時,林中又出現了其他人。
雲夙月和黃桃同時停頓住,雲夙月趕緊對黃桃示意,不要出聲不要動。
黃桃乖巧聽話。
說話的是一名男子:「他們二人自然不會同意,迂腐得很,明明告訴過他們,若是不同意我的做法,他們怕是壽元盡了也無法提升至元嬰期,留在谷中不利於他們修為提升,他們也不願意。」
說話之人的聲音雲夙月非常熟悉,那人是她的師叔祖,也是雲氏夫婦的師叔,是溯流光谷的長輩。
只是和師叔祖站在一處的人她並不認識。
「你是如何跟他們說的?」戴著面罩的黑衣男人沉聲問道,不知為何,這人的聲音極為沙啞,像是鞋底碾壓過砂礫,發出的聲音讓人格外不舒服,讓雲夙月恨不得餵給他一碗潤喉湯。
「我只說將雲外丹獻出去會有大機緣,自然不會說是要用雲外丹復活六道帝江,那樣他們說不定會情急之下將雲外丹毀了。」
雲夙月聽到六道帝江這個名字後心口劇烈震顫。
這是已經殞落的魔門的狂魔名字。
六道帝江的死亡可謂是修真界的罕見之事,可以傳說千萬年還被世人津津樂道,畢竟這是唯一一次正邪兩界聯手,出動百家修士,只為圍殺一人的盛況。
六道帝江殞落之時,尚且沒有三魔,魔門的七鬼也只算是小嘍啰,是六道帝江的七個部下。
就連前任魔尊曦月赤芒,當時也只是千澤宗的宗主而已。
若說六道帝江已然天下無敵也不足為過。
六道帝江便是用弒殺其他修者,將他人的靈力轉化為自身修為的修鍊方式,殺人越多,積累的修為便更加深厚。
他殺的人實在太多,後期就連魔門弟子,甚至是七鬼的部下也會被六道帝江拿來「進食」,才會引起公憤。
當初擊殺六道帝江先是七鬼叛變,加上迦境天尊帶領百萬修者布大陣圍攻,才能夠完成。
待六道帝江殞落,魔門才逐漸平穩,七鬼各霸一方,再不相往來。
後期曦月赤芒的鋒芒畢露,逐漸成為了魔尊,又因天賦異稟飛升極快,讓他唯一的徒弟顧京墨成為了新任的魔尊。
不過顧京墨到底太過年輕,是所有化神期修者里最為年輕的一個,根基不穩,導致她被稱之為魔尊,卻只是三魔之一,還是三魔之尾。
也因為顧京墨實在太年輕,修為又提升得太快,才漸漸有了顧京墨也是用這種陰邪法子修鍊的傳說。
各方聲音都在說,應該趁顧京墨還不夠強大,將她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才有了顧京墨腹背受敵的局面。
現在,他們居然說要復活六道帝江!
這簡直是將大惡魔復生,若是真的成功了,那麼修真界必將大亂。
懸頌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段記憶,看到這裡也不由得蹙眉,小聲嘟囔出聲:「六道……」
竟然是六道!
溯流光谷內居然有能復活六道帝江的東西?雲外丹是什麼?他在修真界也算是閱歷豐富,怎麼從未聽說過?
這就是溯流光谷的秘密嗎?
這就是顧京墨願意承受罵名,也不想世人調查溯流光谷的原因嗎?
大不了殞了她一個顧京墨,也不能讓六道帝江復生。
顧京墨是這麼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