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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狂名·完結篇(二十)

懸頌靠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捂著身上的傷口,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來時設想了很多,任他聰明一世,也沒想到會變成這般光景。

現在的情況,著實有些棘手。

他怕的不是別人不知曉他的身份前來追殺他,他怕的是顧京墨看到他的屍體會難過。

此刻,他的魂魄在另外一個人的身體里,這個身體是習煥亭臨死前「奪舍」的。

而他自己的身體里的魂魄則是習煥亭。

也不能再說是習煥亭,這一次,他敢確定,習煥亭的魂魄徹底碎了。

成為困獸的習煥亭最終對他用了咒,這是他看過的那些捲軸里沒有的,也從未問世過的秘法,他甚至不知道這世間會有這類功法,所以出乎他的意料。

他現在要努力冷靜下來,想一想,他該怎麼才能讓魂魄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去。

要快,不然他不敢想像顧京墨的模樣。

兩日前。

懸頌覺得,他最初的思路便錯了。

他不該專註於保護顧京墨,而是應該去毀了六道帝江的屍身,讓六道帝江再也沒有復生的可能。

這樣才算是解決掉了後患。

他查閱了很多典籍,分析了修真界各種地帶,還排查了一些修真界材料被採買的去向,終於確認了燕祟有可能會將屍身保存在哪裡。

他沒有猶豫,直接前去破陣。

畢竟,他能在人間逗留的時間不多了。

不得不說,秘法宗的各種封印之術著實了得,他做足了功課,真的到了這裡還是花費了一些周折。

這裡是一處地宮一樣的墓穴,其中布滿了機關陣法,還有著防護裝置。

在破陣時,他若是行差踏錯半步,都會引發墓穴內的機關,墓穴會啟動自毀模式。

想來,如果真的觸發了,六道帝江的棺槨會被保存得極好,只是他出不去了而已,這墓穴便是「你死我不亡」的模式。

過關斬將般地到達玉棺封存之地時,他即將靠近玉棺,卻遭遇了攻擊。

他側過身躲開,回過身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緣煙閣的一位化神期天尊,可那眼神不屬於他,或許,此刻應該叫他習煥亭。

懸頌看到此人的到來並不驚訝,微微後退兩步,和習煥亭扯開距離,嘆道:「你果然沒死。」

他想過習煥亭可能沒有徹底死去,只是他用盡了方法,也沒能排查出習煥亭寄生在了誰的身體里。

習煥亭有一瞬間的意外:「你想到了?我之前那具肉身死得格外逼真。」

「算是吧。」懸頌打量著他,「你用的應該不是奪舍的方式,在知道你會奪舍功法後,那群弟子都有所防範,為何你還能進入到他的身體里?」

「這一次的確不是奪舍,我現在也不算完全活著。」習煥亭提著雙刀,繼續朝著他走來。

「讓我猜猜,是蠱?」懸頌問道。

「你還不算笨啊——」習煥亭有一絲驚喜。

懸頌並不在意這句陰陽怪氣的讚賞,繼續和他周旋:「你在臨死前將自己化為了蠱,進入了他的身體里。所以我們在回到門派前查了奪舍情況,卻沒有任何發現。你在那之後悄然無息地佔領了他的身體,他的魂魄,逐漸變成了他?」

「嗯,你分析得不錯。」

懸頌繼續後退:「你知道我交出了妖丹,此刻鬥法能力大不如之前,還猜到了我是來毀六道屍身來的,所以你還是跟來了。」

習煥亭看著他冷笑:「拖延時間?你想觀察這個房間內的機關禁制?你和你的道侶還真是如出一轍,拖延時間時喜歡與我聊天。可你不是她,我不想和你聊太多。」

「她是我的妻子。」懸頌強調,「明媒正娶。」

「……」

習煥亭沒有再猶豫,朝著懸頌攻擊過去。

他在途中不知引發了什麼機關,讓玉棺沉於地下,地板的巨石瞬間閉合。

墓穴變成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只有四周的燈柱在發出陰暗的光,石壁上的雕刻在昏暗之中帶著詭譎的美感。

這空間很小,對於喜歡遠距離作戰的懸頌極為不利。

再加上這個房間里充滿了機關陣法,會在懸頌注意不到的時間突然偷襲,或者突然困住他,極為棘手。

此刻的懸頌沒了九尾妖丹,身體尚未恢復到最佳狀態,竟與習煥亭戰成了平手。

懸頌躲閃雙刀攻擊時,腳尖輕觸地面,引發了一重機關。

他迅速躲閃,卻看到習煥亭突然逼近,身體觸碰到了他的手臂。

一瞬間,天地俱變,身體扭轉。

再睜眼,他已經到了另外一具身體里。

習煥亭進入到了懸頌的身體,當即用他的身體張揚大笑,嘲諷道:「就算你做了防範又怎樣?我只需要努力鑽研,不久後就能研究出破解之術。你看,你的身體也被我奪舍了。」

懸頌被奪舍後身體停頓了片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在探查。

習煥亭看著他的樣子笑得更加得意:「迦境天尊,你輝煌了近兩千年,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落得這種下場吧?現在我是你,待我用你的身體出去,再假死一朝,顧京墨那個蠢貨定然會用自己的心頭血救我。

「待我得到了她的心頭血,那時你這具身體便會變成新的藥引子,我就可以用你的身體救我的義父了。」

懸頌似乎並不驚慌,問道:「你最初為何不奪舍顧京墨,自己用她的身體去獻祭不就好了?怎麼,她的身上有什麼你破解不了的禁制?」

提起這個習煥亭的表情變得難看:「她的身上有前任魔尊留下的保護結界,無法奪舍。」

「哦,那我就放心了。」

習煥亭看著懸頌的模樣有些不解,問道:「怎麼?」

「你用這具身體修鍊那門功法了吧?」

習煥亭沉默了半晌,終於沉下了聲音:「你猜到我沒死,也料到了我會跟來,還預想到我會奪舍你了?」

「嗯,沒錯,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似乎這個方法最為方便。」

習煥亭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

懸頌看著面前站立著的自己的身體,看著那猙獰的表情還有片刻不適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臉有這樣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

此刻,他還看得格外真切。

習煥亭再次詢問:「你想用我的身體,去吸走顧京墨的修為?!」

「嗯,我不想親自去練這門豬狗一樣的功法,這麼做的話會簡單許多,畢竟我也沒有功法秘籍。來這裡還能毀去六道的屍體,兩全其美。」

「呵——」習煥亭發出陰冷的笑,「你想得美,你出不去這處墓穴,你只會有去無回!」

懸頌倒是不急,抬手示意:「你試試看。」

「什麼意思?」

「你試試看身體,用著穩妥嗎?」

習煥亭終於意識到了不對,想要運轉靈力,卻發現他根本無法操|控。

他不由得震驚:「你居然在自己的身體布下了禁制?」

懸頌在自己的身體里建了一座牢,拘住了闖進去的習煥亭。

「不然你以為,就憑你可以和我戰作平手?我就算沒了妖丹,也是化神期巔峰。」懸頌說著,走到了習煥亭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有意識,不能運轉靈力,身體也沒那麼靈活了,感覺很差吧?」

習煥亭不願意回答,還在努力嘗試。

懸頌沉默地看著他,又道:「最近京墨就是這種狀態,你體驗到了吧?」

「你在替她報復?」習煥亭咬牙詢問。

「對啊,而且不止這些。」懸頌突然笑了起來,還笑得格外燦爛,笑容裡帶著快意,這是他極為少見的情緒,「我啊,出去後會安排人去大肆宣揚這件事情。」

「宣揚我被你控制了?」習煥亭不解。

懸頌搖頭:「不,我已經安排人去宣揚了,我要昭告天下,攪得修真界天翻地覆的是秘法宗的餘孽,我會將秘法宗那些罪名全部搬出來,再一次讓大家知曉。」

習煥亭憤恨地解釋:「那些不是我們的本意,我們沒有研製害人的秘法。」

「不,你們研製的就是罪惡滔天的秘法,那些就是你們的本意,你們的冤屈永遠都不會得到平復,甚至會變本加厲,會遺臭萬年。那些蒙冤的同門永遠不會獲得清白,這都要歸功於你。」

習煥亭聽著,氣得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雙目圓睜,嘶吼著道:「那又怎樣?!現在還不是如此嗎,只是再被罵一次而已。」

「我還要去歌頌修竹天尊和天域閣,是他們剿滅了這個畜生聚集的宗門,他們為修真界做了天大的好事。而且修竹天尊還因為救了修真界,被秘法宗餘孽記恨,安排了天罰陣來殺他。修竹天尊明知是報復,卻不忍心天罰陣擴大,於是捨身救了修真界,是天大的善人。」

習煥亭何其聰明,他已經懂了。

懸頌要的是秘法宗承受的罵名一直持續下去,而且更加惡臭!

而他所有的仇人都會被世人歌頌,被讚揚,流芳百世。

這是最能讓他痛苦的懲罰。

懸頌繼續說了下去:「六道帝江啊……」

說著,指了一下地板,那裡是玉棺所在的位置:「我該怎麼編排他呢?我現在構思,講給你聽好不好?」

「閉嘴!你閉嘴。」

「我找幾樁沒有找到兇手的罪案給他好了,對外說,他就算走火入魔之前也是十惡不赦的,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他被圍殺是罪有應得。他還想為秘法宗這種惡臭的宗門平冤,真是令人作嘔。」

習煥亭聽不下去了,動作遲緩地想要去攻擊懸頌,卻被懸頌輕易躲開了。

「關他什麼事?!你不可弄髒他的名聲!」

「你的恨又關顧京墨什麼事?!」懸頌突然聲音發狠似的質問,「因為你的報復,居然讓她那麼痛苦。她又做錯了什麼,你讓她經歷這些?!我不是一個會輕易原諒的人,你傷害了她,這口氣我咽不下。」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真是道貌岸然……」

「什麼是名門正派?」懸頌微微揚起下巴,用冰冷無溫的眼神看著他,「是你不惹我之前,我可以努力做個好人。」

懸頌在習煥亭的面前,走到了房間的角落處,看著牆壁上的裝置,掐指捏算了片刻,手指突然插|進了牆體里,刮掉了上面的裝飾,果然在石牆內找到了機關。

他擰動之後,玉棺再次呈現出來。

他走到玉棺前觀察,這玉棺是棺中極品,通體皆是寶貝,可以保存屍身百餘年不腐敗。

他抬手破除了上面的禁制。

掀開棺蓋,他看到了六道帝江的屍身,依舊被保存得完好。

他至今仍舊記得當初帶領眾弟子圍殺六道帝江時的場面,那撼天動地般的實力,讓他記憶猶新。

曾經的一代梟雄,此刻卻安靜地躺在了玉棺中。

懸頌抬起手來,在習煥亭的面前毀了六道帝江的屍身。

毀了習煥亭最後的念想。

「迦境!」習煥亭看著義父的屍身被毀,憤怒得額頭青筋暴起,吼出了他的名字。

懸頌看著被毀了的屍身,居然在感嘆:「帶京墨來好了,這樣她還能幫六道火化,之後我也能發發善心,把六道埋了。」

「迦境!你出不去!」習煥亭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啟動了墓穴內的機關。

「區區一個墳,還能困住我不成?」懸頌沉聲問道。

「你太自滿了,你在修真界橫行無忌這麼多年,讓你盲目自信,覺得誰都會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習煥亭因為無法控制身體,身體倒在了地面上,卻努力抬起眼睛去看站立在他面前的懸頌:「你會發瘋,你會走火入魔,你出去後會見人就去吸取他的修為,最後虐殺。你無法說話,你無法正常表達,甚至無法神識傳音。你會失去理智,你會被懼怕你的人們誅殺,沒有人知道你是懸頌,只會把你當成我殺掉。」

習煥亭用盡全身力氣咬破了手指。

懸頌發覺了不對,立即控制他,卻聽到了習煥亭的笑聲:「你破解玉棺所在時,我已經在用咒了……你會中咒,你逃不了,畢竟我就是蠱,我就是怨,我的怨氣聚集到極點後咒便無法破解。然後……顧京墨會用自己的心頭血救我,因為我在你的身體里,所以復生的是我,你說……我在復活後是先偽裝成你,做一些事情,還是……」

接著開始陰惻惻地笑。

懸頌快速查看自己的身體,不由得懊惱。

他從未聽說過「咒」這一門功法,自然沒有設防這一重。

他也沒想到習煥亭會利用親眼目睹義父屍身被毀,來增加自己的怨氣,化為咒。

他太自負了,他想過諸多可能,卻未想過習煥亭無法行動,無法運轉靈力,還能用出什麼法子來。

嘗試後發現無法驅散,他只能走到了習煥亭的身前,伸手按住自己身體的頭顱,運轉了吸人修為的功法。

習煥亭非常驚訝,沒想到懸頌連自己的修為都吸。

懸頌吸收了一部分後回答:「我的身體快飛升了,吸走一些修為,還能多陪京墨幾年。」

「都是徒勞,你馬上就要死了,而且你沒有了妖丹,壽元已盡!」

「待我吸了京墨的修為,便可以將凈霧石還回去,那樣,我吞服自己的妖丹還能再活千年。」懸頌說完,手指在習煥亭的額頭輕點,「你可以去死了。」

說完,懸頌開始施法,轉瞬間習煥亭的魂魄就此泯滅。

無論是奪舍,還是變成蠱,他都無法再掙扎了。

這一次他徹底泯滅於天地間了。

帶著他徹骨的怨氣和不甘,離開這個讓他痛苦萬分的人間。

魂魄碎了,就連顧京墨的心頭血都救不了他。

懸頌看著地面上的身體,往後退了一步,乾脆盤膝坐在地面上試圖解除這一重咒。

然而他根本做不到。

偏在此刻,他感知到有人在靠近這處墓穴。

感知到人的靠近,導致他的神志開始模糊,他即將進入走火入魔的狀態。

他在自己身體里找到了能保存屍身的法器,收走了自己的身體,開始在墓穴內尋找一處能夠躲避的地方。

若是被發現,他怕是會對自己的弟子攻擊。

前面的機關被他破解得差不多了,弟子進入的速度很快。

他只能主動觸碰禁制,試圖毀了這處墓穴,之後再來尋自己的身體,那群人也不要靠近他。

然而他再次恢復意識後,發現墓穴還是被人破開了,他甚至看出了這是土系法術的手筆。

他可以判斷出,南知因來過。

他找了自己的周圍,找不到萬寶鈴,找不到存放身體的法器。

他猜測恐怕是他走火入魔時,遺失了東西,被南知因他們尋到了。

他最初便布置了一切。

最開始,他會一個人前來,不然他怕習煥亭的奪舍防不勝防,人多了不好猜測究竟奪舍了誰。

而且,人多了,也不會吸引來習煥亭。

為了穩妥,他安排南知因在他離開後六個時辰內趕來,也算有個幫手。

他有自信在這段時間內已經和習煥亭周旋完畢了。

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因為他安排了弟子來接應,反而使得他失去理智,還帶走了他的身體。

他的這群徒子徒孫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卻聰明得很,毀了的墓穴都能打開尋找到他的身體。

現在他的身體被帶回了緣煙閣,那顧京墨……

他完全不敢仔細想。

他要想一個辦法回到緣煙閣,吸完顧京墨的修為便讓魂魄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要快,不然顧京墨會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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